他蹙起眉,扶她躺在床上,刚放好,却一把被她捉住胳膊,一口咬住,他眉头更紧,却没有推开她,直到温热的血流下,她才松口,血和着眼泪,让人不忍,让他无奈。
放开她时,却被她拖住,“冷!好冷!”
替她又加了一层毡被,却看她面色越发苍白,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他心内一惊,握住她脉门一探,眉头紧锁,当即掀开毡被,运气缓缓将内力推送至她体内。
一炷香之后,身子渐渐暖了,困意早就袭来,她竟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起身,将她平放在床榻之上,缓缓抽出手。仔细看着她的面庞,皱着眉,再无当年的笑颜,放下床帐,他欲将起身,却发现袖子被她拽住,他要抽出,她嘤咛了一声,“不要丢下我!”随即又躺了下来,用掌风将灯熄灭,又把床帐放下,和衣而卧,黑暗中,伴随着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一切归于寂静。
洛阳城,玄曜宸默默立在院中,看天上一轮满月,月光微微有些刺目。
“这一回伽罗鹰和大昭联手,看来他们是已经找齐了宝藏的地图。”颜离水面含隐忧。
“是今天么?”
颜离水愣了一下,想了想,点头,“是。”
他有些恍惚,仿佛有人曾在耳畔呢喃,“玄,从此你我便是至亲之人了。”一句至亲之人似一泓温热的泉水涌进他的心间,从此便是这世间至亲之人。
那时他们额头相抵,他又问了一遍,“瞳,你愿嫁我么?”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嫁给这个同我约了三万场酒的人,只因为是你,只因为你是玄曜宸。”曾记得火红的衣衫,红烛艳艳,长发散落,那时他忽然觉得,纵使让他失去江山换得她展颜,那也是值得的。
“瞳儿,我愿以我的生命起誓,相信我。”那时他义无反顾,举手起誓。
而无瑕却摇摇头,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因为冷,便向前靠了靠,倒了两杯酒,“玄,莫要诅咒发誓,除非你是认真的。”而后目光灼灼,端起酒杯,跪坐在他眼前,看着他,递给他一杯酒,道,“因为我也许会做出疯狂的事,比如…信你。”
只是转瞬,一切成空,这一夜,他空空站了一夜,不曾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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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不胜人间一场醉
第四十八章:不胜人间一场醉
将看完的信笺放入铜盆,点着火折子。火还未燃尽,就听到知琴的声音,“参见汗王。”
“起吧,王妃呢?”
“王妃在习字。”知琴道。
无瑕回身走至桌前,继续习字,一个捺还未写完,他便进来了。他先是皱了皱眉,眼睛瞥到了那未燃尽的纸,却没说什么。
无瑕抬头,欲要搁下笔,他摆摆手,“罢了。”
“你的字写的倒是英气。”他拿起一副字,端详着。
无瑕未置可否,继续将字写完,他拿起来,“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间一场醉?!”
“随手写着玩的。”她将桌上的纸团在一起,又拿起火折子,将字烧尽。
“为何要烧掉?”
“写的不好。”她漫不经心的回答,随手端起未喝完的茶。
他却先一步抢过来,“我渴了。”
她皱眉,刚要说什么,却见知琴将备好的茶点端了进来,她接过来,“汗王请用茶。”
“我已经用过了。”他只翘起半边嘴角,手中把玩着她的翠玉茶盏,斜斜看着她,似笑非笑。
无瑕将茶斟好,自己喝了,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这伽罗鹰面上时时带笑,笑起来却让人摸不到头绪,着实深不可测。
想着初时他许是觊觎自己的容颜,以为他是个贪念美色的,现在看来却必然不是,据说大妃产下王子便血崩而亡,五年间,他只纳了五个侧妃,因她是前朝公主,便给了个王妃的虚位。月余相处,虽然有几次同榻而眠,然他甚至都未曾碰过她,白日里闲暇的光阴,他会同她谈诗论道,甚至也品茶对弈却说,这伽罗鹰虽是大漠西域所生,然汉学却着实不错,也因着这一层关系,无瑕与他便自在了些,倒是朋友多过夫妻。只是,若说是朋友,也不尽然,他面上虽然笑笑的,然,无瑕自知,自己是看不透他的。
“你来了有些时日了,还未出去过,想不想去我的属地看看?”他闲闲散散的邀约。
她一口茶还未喝尽,转头看着他,不似说笑,想了想,便点头。
“可有骑装?”
她愣了愣,摇摇头,“并无。”
伽罗鹰挑眉,“那我送你。”
不一会儿,他带人送来一身骑装,红艳艳的,煞是好看。而他已经换了一身藏青色的骑装。她看着骑装,倒是勾起了些许兴致,转身进了内室。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她看着镜子中自己,颇有些飒爽英姿的模样,然而只是不要看这一双眼睛,黯然无光。
走出内室,看他好整以暇的坐着品茶,对她报以一笑,“看来还算合身。”
她亦是淡淡回了一笑,“恩。”
对她道,“今日带你去骑马。”
她听了,嘴角不经意的上扬,眸中闪过一线光,“真的?”
“人说无暇公主聪明绝顶,我看未尽然。”他摇摇头,佯作叹息。
她一怔,也笑了,若非骑马,他怎会替自己备下这骑马装。
换罢衣装,两人施施然的出了他的“宫”。骑在马背上,回首望,这里说是宫,更像是一座堡,易守难攻。
山高海阔,顿时让人心怀舒展,她扬起马鞭,一路奔驰而去,。
他不紧不慢,却能随时看到,渐行渐远,她有些乏了,便勒住马,回头看,伽罗鹰便在身后,嘴角带了一丝笑,“我还以为你是要赶着去往西域取经。”
心情正好,她未理会他,立马望着茫茫四野,若在中原,盛夏时节该是鲜花满眼,这里却只有亘古不变的黄沙,只是因为这亘古不变,致使这戈壁的景致亦别有一番风味。
“再往前便是沙漠了,马行不了。”他说着便跃马而下。
无瑕欲要下马,被他拦住了,“风沙太大,你坐好便是。”
一路上,他牵着两匹马,缓缓行来,西风烈烈,黄沙蒙了半边天,他时不时的替她指着周围的景致,她难得沉浸在这一片空旷的视野中。
无瑕想了想,“往西是西域,那东边呢?”
“再往西去便是西域之路,从这里取到东行,跨越一个沙漠,便是敦煌。”
“喔。”她淡淡应了一声,原来这是比敦煌还有往西的城。
夕阳西下时,他们走到戈壁的边界,下了马,伽罗鹰领她登上城头,他站在城墙上,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她便坐在城头。看着苍茫大地,忽然心生悲悯,“指点江山,真的那么重要么?”似是问他。
“谁主春秋重要么?逐鹿中原是否会成就大业?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父王,他让我自己去找答案。”
“那你找到了吗?”
伽罗鹰没有回答。
只是指着远处,“我曾见过一个姑娘,一身艳红色的骑马装,她驾马驰骋,舞动马鞭,笑容就像天山上的雪莲花一般灿烂,那时候,我想纵然失去疆土,我也要得到她。”
她却笑了,“我想起了,人说沙漠汗爱江山更爱美人儿的。”
“后来呢?”无瑕追问,“你应该没有得到她,是什么原因,让大名鼎鼎的沙漠汗失去挚爱?”
他涩然一笑,“她嫁人了,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许了亲。”难得见他如此惆怅。
“去抢!”无瑕笑着。
“晚了。”叹一口气,他无奈道。
“怎么了?”
“我得到的只有她的死讯。”
“…”她不曾想这个故事会是如此结局,“过去的,就不要想了,”她想安慰,却无从劝说。
“这你也信,难为无名公子了!”他戏谑道。
“你?!”无瑕睁大眼睛,给他一记白眼,“伽罗鹰,我看错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的开怀。“何必管什么真的假的,不是你写的么,皇图霸业儿女情长,不胜人间一场醉。”
“呵,”无瑕想着,也笑了,她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好酒!”
两人良久无言,只各自看着风景。头发本是松松的拢着,风吹开了发辫,就这么迎着风,发丝全部在风中飘舞,却不觉得冷。低头看着地上的沙土,伸手抓起一把沙土,看沙粒在指缝随风而逝,黄沙漫漫,悲白发,留不住芳华,忽的想起那一夜也是在大漠戈壁,对着月亮,他跟她说过的,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殇,她心底一黯。
“在想什么?”他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
抬头,看着远处,“伽罗鹰,沙漠之外会是什么?是沙漠,还是传说中的绿洲?”
“你想要哪个?”
闭了眼迎着夕阳,“或者大漠戈壁绵延千里也是不错的,千里戈壁自然有她的妖冶之处。”
“哦?”
“大漠戈壁不会有旖旎的春,不会让人沉溺。”闭了眼,一切都一一呈现眼前,旧梦如画,只可惜这梦早就断了,碎了。
“戈壁的四时光阴更容易让人绝望,若绝望,则万事皆空。”她又笑了,依旧是那种他最不愿见到的笑。
伸手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柔声道,“不尽然的。”
她却摇摇头,“也许,你没有跟那个姑娘在一起,是幸运的,伽罗鹰,”借着酒,她直唤其名,“情这一字,伤人伤己,饶是曾经山盟海誓,海枯石烂,到头来又有多少是相守白头的?”似是问他,却无答案。
无瑕喝一口酒,继续说,“情深不寿,纵然曾经绚烂如烟花,然而燃尽时不过是死灰。此一刻,你愿意为这一个字去生去死,彼时再思及时,怕早就恨上了那人,以及那时的自己。”
酒壶被他抢下来,她摇摇头,含泪笑着,“第一最好不相见,果然是对的,心空与被掏空,我劝你还是自己空了心,守住自己吧。你我皆非圣人,那么,无妨多想些俗世红尘,守住自己吧。至少,不必有那许多劳什子的刻骨铭心锥心刺骨。”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点点红泪垂下的时候,他后悔给她酒了。
“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该回了。”
“不!”她用力推开他,站起身,对着初升起的月,“今夜长河月圆,亦撒酒祭天!伽罗鹰,我敬你!”说完这句,她竟一醉不起。
翌日,清晨,汗王寝宫,她懵懂的睁看眼,却见他的一张脸,心里一骇,再看自己已经换了衣服,揉揉眉心,除了戈壁其他都想不起来。
“你醒了?”慵懒的睁开眼,他似笑非笑。
“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本王的寝宫。”
“我怎么在这儿?”她有些慌乱。
“王妃住在本王的寝宫又有何不对?”他笑意融融。
“你…”她银牙暗咬,“好!”
“怎么像你吃了多大的亏一般呢?”伽罗鹰坐起来,凑近前。
她一把推开他,“我要换衣服。”
“嘶…”他痛呼。
“怎么了?”
伽罗鹰撩开衣袖,揉着自己的痛处,“昨天被你咬的,我要走,你却抓住不放,不放手也就罢了,连嘴也不肯放,一口咬下去,就不肯松口,王妃是有多想吃肉了?”
无瑕不好意思,看着那伤口,“还疼不疼?”
“恩!”他点头,委屈道。
“我看看。”轻轻拂过伤口,她的眉毛又蹙在一处,像是有些印象的,她哭了,喊着的是那人的名字,许把伽罗鹰当做那人,便咬了下去。
“你真是喜欢皱眉头。”他笑着抽回手,将她的眉心展开,“无碍的。”
“药箱在哪儿?我去找。”说罢便下床去寻药箱。
“就在床榻内侧,有个暗格。”
她打开暗格,拿出药箱,“我把你当做别人了,所以…”她语焉不详,“对不住!”
听她这样说,伽罗鹰愣了一晃,干干的笑了笑,“是仇人吧,咬得这样狠,恨想是太深了。”
“铭心刻骨!不共戴天!”说着牙关又再咬紧,手上的力道却不觉加深。
“撕…”长长的指甲嵌入肌肤,伽罗鹰故意叫出声音,“我的手!”
她松开他的手臂,敛神,“对不住!”
他讪讪的,自己拿出药膏,熟练的涂好,云淡风轻的道,“恨若深,爱也必不浅吧。”
无瑕愣在床上,心一恸,有些事情仿佛一霎那迸发,如烟花,后果却如山洪。身上越发冷,她紧紧握住衾被的一角,身上竟不自觉地抖,瑟缩着蜷成一团,她记得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血,一朵朵艳丽的血染的花在眼前绽放,提醒着,那些过往的事情都是真的。
觉察到她状况不对,伽罗鹰靠过来,“你怎么了?”
“无瑕,”他抱住她。
她没有反应,依旧在发抖,眼泪住不住的从眼眶溢出,看的人揪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