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知琴,研磨。”
一直守着的知琴才进来掌灯,看着她脸色惨白,知琴劝道,“公主,有什么明日再写吧。”
她摇摇头,坐在书案旁,是要下决心,既然此身已死过一回,那寄身何处已无多区别。提笔的那一刻,忽而想到他的名字,“玄曜宸…”一字一字,她合上眼睛,复又睁开,“咳咳咳”,她紧闭双唇,将一口血咽了下去,又缓缓舒了一口气。
宣纸上,一字一句,力透纸背。
伽罗汗王:
久闻汗王豪杰之名,今大昭国无瑕落难至此,祈与汗王联手,共同对抗北朝王室,若汗王应许替无瑕报的国仇家恨,无瑕愿献上宝藏之钥,百万宝藏,尽数献与,愿歃血为盟。
若违此誓,天人共弃。
昭无瑕
几日后,她收到了沙漠汗伽罗鹰回信,打开看时,只有一句,“孤王虽爱金银,然听闻无瑕公主绝色容颜,心向往之,愿与公主共结连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 忙里偷忙,又码了些字,更新更新
关于宝藏,比较模糊,能看明白不?
第四十六章:公主琵琶幽怨多
第四十六章:公主琵琶幽怨多
送嫁的队伍走了半月,终于走到了嘉峪关。
“启禀公主,前面就是关口。”随行的侍卫长恭谨的回禀。
她掀开车帘,外面阳光很是耀眼,乍一看,竟晃了眼,她关上车帘,道,“继续走吧,天黑前能与他们会合便是。”
车马继续前行,她缓缓掀起车帘,关山依旧,人事已非,眉头微微蹙起,摇摇头,又将车帘放下。
“公主,是不是又头痛了?是时候该用药了。”知琴轻声道。
“好。”她点点头。
这一回出来,单她要用的药便带了两辆车马,早先她让太医用的药指标未治本,这头痛的症状是愈发严重了,只能缓缓再治,临行前,紫琳亲自为她打点的,其中好些只需吞服,并不需要熬制,便省了许多功夫。
接过知琴递来的药,皱了皱眉,咽下,“今日是初几了?”
“四月初七。”知琴道。
心中微微一动,今年的生辰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许久了。
“知琴,这一回去大漠,你只消随我至此便好,他们的人来了,你便回桐城。”
“公主,奴婢愿意伺候您。”知琴跪了下来。
“离家去国,沙漠民风彪悍,我顾不得你,你回去之后同紫琳说,回家也好,留下也罢,都随你了。”
“公主,奴婢的家人早就散了,夫家嫌弃我生的是女儿,将我赶出家门,自从城主救下奴婢,奴婢这一生便是重新开始。这一年,奴婢便伺候公主,跟公主也算同生共死过了,城主曾交代过奴婢,奴婢要照顾公主周全,奴婢是万万不会离开公主的!”
“唉,”无瑕叹一口气,“在洛阳城,你已经救过我了,剩下的路,你可以自己走的。”
知琴摇摇头,“奴婢愿随公主左右。”
她点点头,“好吧。就当我也有个姐妹了。”
车子一阵颠簸,她透过车帘,看到外面忽然暗了,一阵黄沙自远而近。
“停下车马,有风沙!”外面有人喊。
知琴忙着关紧窗,她坐在车里,想着多年前,曾经在这大漠里行走的日子,那时候,仿佛一切都刚刚开始。
“公主,是汗王迎亲的队伍。”外面有人回禀。
知琴将车帘打开,看到侍卫跪在外面。
再往远处看,果真是一行浩荡的车队,喇嘛打着经幡,兵士跟在后面,最后面的是十几匹骆驼,上面驮着货物。紧随其后的是百匹骏马,是以刚才才会有如此大的风沙。
抬眼看,便看到黑色的旌旗,上面画着一只鹰,那代表的便是沙漠汗——伽罗鹰。
“赫连赤木奉汗王命在此恭候大昭无瑕公主。”立于车马前的汉子身形高壮,眼眸深邃,目光坚毅,看那一身行头该是武将。她想起临行前特特看了这汗王身边众人的名册,赫连将军乃是汗王手下第一猛将。
“将军辛苦了。”她点点头。
“骆驼和马队是送与大昭的礼物,这一对白玉蚩尤环汗王特别为公主准备的。”赫连将军恭谨献上,知琴接了,他又道,“前方便是我军营寨,请公主移驾休憩,按照我族风俗,公主须换上我族衣装,臣已吩咐人备好置于公主帐中。”
“有劳将军费心。”以纱掩面,在知琴的搀扶下,她款款而行。
是夜,送亲的军士与迎亲的士兵们都喝至酒酣,平日里冷寂的嘉峪关难得如此热闹。支开知琴去替她犒赏军士们,偌大的帐篷内,空落落的只剩下她自己。缓步走出大帐,原理热闹的人群,抬眼望着空中的半玄月,远处的山石都只剩下黑影,天下虽大,她也仅剩自己了。
“啪”,不远处有声音,似乎有人影。
“谁!谁在那儿!”她声音并不高。
“别叫,小老儿不过是来寻些酒喝,呵呵。”黑影下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翁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壶酒,示意她不要叫。
她回身,躲在大帐的黑影里,“老人家若是喝酒,尽管多取些便可。”
“姑娘真是好心,多谢了。”那老翁笑呵呵的喝了一口酒,“姑娘可是这女方家的丫鬟?”
她听了,只恩了一声。
“不知这女子娘家人作何想,为何将好好的女儿嫁到这荒蛮之地,啧啧,苦啊!”
“啧啧,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那!”老翁又喝了一口酒。
似是喝完了一壶,那老翁将酒壶倒满酒,将酒壶别在腰间,大踏步走去,口中哼唱着歌谣,“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她呆呆站在原地,想着多年前,似乎有个老翁,曾赠与她一壶酒,那时候,他也唱了一曲歌谣,“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时候,为这一个天下还与玄曜宸唏嘘了半宿。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呵,都是过去了!
走出黑影,她捡起地上的酒坛,仰头喝了几大口,畅快淋漓,她忽而想起东坡的词,“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
“西北望射天狼!”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月色下,他面含微笑,徐徐而前,拿下她手中的酒坛,“你这嗜酒的性子,我看是改不了了。”
“隽,你怎么来了?”她既是欢欣又是忧虑。
“来送你。”他拿起酒,清浅喝了一口,摇摇头,“这西北的酒果然呛嗓子。”
“你的伤好了么?”
“无碍了。”他将酒放在地上,笑看着她,“本该罚你的,现在你都已经喝了,就算了。”
“罚我?”
“罚你不告而别。”
她无言以对。
“隽,我无法随你归隐山林,眼前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瞳儿,”他摇头,“不管走什么路,我都会陪你,并且希望你获得宁静和快乐。”
“快乐,宁静,”她叹一口气,“那是多美好的词汇,然而,我却仿佛离它们太远。”
“我只希望可以替父皇,叡儿,秋水报仇,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来之前,我见过玉林大师,他让我转赠你几句话,”他的话语中隐隐含着忧愁,“瞳儿,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放下吧。”
转过身,她对着黑压压的山石影子,“我做不到。”
“好。”他本知便会有这个结局。
“那我送你一曲吧,算是补上今年的生辰。”
随身带的是他的长笛,曲子合着清冷的夜色,让刚刚被酒熨帖的心冷了下来,曲调忧伤惆怅,她不忍听,却又不忍打断。
一曲奏罢,他只轻声问了一句,“瞳儿,值得么?”
她一愣,多年前,他送她去洛阳便问过这样的话,那时的她快乐的点头,现如今,她怎生回答,银牙紧咬,眉头微蹙,点点头。
翌日,清晨,经幡前行,乐声震天,盛装以待的她端坐驼背上的至尊之位,头戴皇冠,耳垂东珠,手中把玩着那一双蚩尤环,看着苍茫无际的戈壁,再不能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如期更新~~嘿嘿 木最近比较勤快,求表扬~~
第四十七章:公主琵琶幽怨多(下)
第四十七章:公主琵琶幽怨多(下)
大漠,古城,月圆夜,沙漠汗伽罗鹰迎娶前大昭国公主昭无瑕,隆重的仪式,盛大的典礼,让大漠古城沉浸在欢乐中。
“来!我们共同举杯,恭祝汗王和王妃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右丞乌孙文举杯祝贺。
“好!”伽罗鹰站起身来,火光中,他目光炯炯,“大家共饮此杯!”
外面锣鼓喧天,室内却只有清冷的月色,昭无瑕独自坐在洞房内,盖头丢在床上,她坐在桌前,红烛,红帐,红盖头,红帕子,她想起三年前那场婚礼…
一对红烛,一双红衣之人,拜过天地,双双对视,那时她笑着说,“玄。怪不得你喜欢穿红色的衣衫,原是红色最衬你,这一看,果然是最俊美的新郎官了。”
他唤她娘子,她说,“玄,我们来喝合卺酒。”
灯影下,映出交颈而饮的两个人。
还记得她含笑在他耳畔念着:“玄,从此你我便是至亲之人了。”
那一夜,恍然若梦。那一句至亲之人,似一把尖刀刻进她的心头,红烛艳艳,化作一团火,在眼前,似乎燃着了她的心,捂住心口,喉咙一阵腥甜,她闭了眼,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忘了他,忘了他,忘了…”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红却让她异常冷静,站起身,走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鬓角的青丝皆染上了白霜,红颜白发,呵,她冷冷笑了,饶是曾经倾国倾城,此刻红颜白发,又怎能称得上貌美。不知道这钦慕她容颜的伽罗鹰看到如此景象会否后悔呢?然而,一切都不重要,她要的只是国仇家恨。
手中握着伽罗鹰送她的蚩尤环,她涩然念着,“雾盖红尘,温句有新,莫被情牵。”不知这伽罗鹰在暗示什么?听闻沙漠汗是个多情之人,这些年后宫充实了许多女子,皆因为那些人长相与他爱慕的女子有相似之处,而她,只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
“汗王!”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退下吧。”慵懒的声音,因为饮了酒的关系带着些沙哑。
门被推开,她安静的坐回鸳鸯枕边,红盖头下,她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戏。
她看到一双金边黑色靴子,在眼前停住,来人似乎无意挑起盖头,站了一会儿,便又走回到桌前,坐了下来。
她手心紧握蚩尤环,站起身,自行将盖头掀起,走至他跟前,做了一个礼,静静道,“伽罗汗王,昭无瑕有礼了。”
她抬起头,透过垂下的珠帘,她看到眼前的人,愣了——是他?!那双蓝色的眸子,自己记忆犹新,射猎大赛上将她救起,又把狐狸让给她的人,醉玲珑里错当成玄曜宸的人。
伽罗鹰笑看着眼前的失神的人,刚想说话。
无瑕只是恍惚片刻,便镇定下来,“无瑕身怀国仇家恨,投奔汗王,汗王肯于我大昭合作,无瑕在此先谢过。”
看着眼前的美娇娘,他脸上笑容刹那凝固,愣了好一会儿,只回答了一个“好”字。
“然昭无瑕已非昨日,白璧本无瑕,早已遭点染,汗王和我联姻只为国事,若汗王助我,无瑕愿献上宝藏之钥。”
说罢便欲拿出平安环。
伽罗鹰站起身,手轻按住她的手,拦下她,似乎却不为所动,脸上又带了些笑,“今日是本王与公主的大婚之日,似乎是该先饮一杯合卺酒吧?”
她仰头看着眼跟前的男子,面色红润,眸色深蓝,笑的灿若星辰。
“好!”这一杯,更似是结盟。
一杯酒之后,她忽而笑了,终于没有人拦着她,不让她喝酒了。
“陪我喝一会儿酒吧。”她说。
“好。”他替她斟上。“为什么呢?”他笑着将酒端起。
“为你的大业,我的大仇!”她慷慨激扬。
“呵,喝酒便是喝酒,哪里来这么多大业大仇。”眉毛一挑,他将酒喝了。
“唔,好!”一杯酒喝下,连带着旧日恩怨,浑似忘却。
“那蚩尤环,看来你倒是喜欢。”他又是笑。
“雾盖红尘,温句有新,莫被情牵,你这蚩尤环上的字倒是别出心裁。”她就着话喝了一杯,“这蚩尤环我喜欢!”
“呵,好!”他陪饮一杯。
一来二去,不知过了多久,喝了多少,他们说了什么,似乎又忘记了什么。酒喝至酣处,她看不清眼前人,却仿佛那便是他,先是抓住,后又狠狠推开。“玄曜宸,我恨你,不…我要忘记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