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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儿…”他唤起她的乳名,“瞳儿…没事的…”

这一声瞳儿,仿佛是一个魔咒,心似乎都停了,整个人已经被掏空了,曾经有过一个人,占据过她的整颗心,那个柔声唤她“瞳”的男子,可父皇,秋水,弟弟…太多血淋淋的性命,都是他,无数的事实一瞬间重现,头痛欲裂,抓住衾被的手握紧成拳,使劲敲打着头。

“瞳儿!”伽罗鹰捉住她的手,仿佛是千年寒冰,他用力抱着她。缓缓替她输送内力,他知她是因为什么,于是又在耳边呢喃着,“都是假的,瞳儿,忘记吧,都是假的。”因为暖暖的内力和这一句,她紧绷的神经才舒缓了下来,随后便觉得头痛欲裂,眼泪顺着眼角便下来了,起初还是默默,到后来,不只是痛,还是惯性,竟一发不可收拾。

“我要报仇!”哭泣混着她的誓言。

“父皇,叡儿,秋水,我会替你们报仇!”

“伽罗鹰,帮我报仇!”她泣血而求。

“好,瞳儿,我来,我来替你报仇!”他安慰着,手拂过她的昏睡穴。终于,一切归于静寂,她又缓缓睡了过去。

叫人把知琴唤至寝宫,“今日你在这儿照顾王妃,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

“是。”知琴恭谨道。

他低□,看着眼前的人,心亦是一揪,拭去眼角的泪痕,泪水又下来,饶是他坐拥天下,也没办法解了眼前人的心结,禁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以后不许王妃再饮酒。”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更新比较多哦~~~亲,求花~

第四十九章:寸寸青丝愁华年

“还是城主知道公主的喜好,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您打心眼里欢喜的。”知琴将南宫隽送来的文房四宝放起来。又替无瑕将干果每样拿了些,放在果碟中。

“单单这核桃就有三种,六个味儿的,也真是难为城主这么心细。”

“知琴,你何时如此聒噪了?”放下手中的信笺,无瑕吃着那裹了糖的小核桃,嗔笑着。

“是公主安静了,才显得我聒噪,在这戈壁滩呆久了,我都怕我会忘记说话,于是便每日里没事便跟自己说话。”

无瑕一愣,抱歉道,“不该带你来受苦的。”

“公主,知琴不是这个意思,”知琴忙解释,“能伺候您是我的福分,真的,知琴特别知足。”

“然,确实让你受苦了。”无瑕握住她的手。“然而这苦寒之地,我们还得呆些日子。”

“公主…”知琴叹气道,“知琴知道,其实最苦的是公主自己…”

“谁?”知琴警觉的看了看门外。

一个三五岁左右的小男孩蹭了进来,脸蛋呈现出长久日晒的红,一双眼睛跟伽罗鹰一般是莹莹的蓝色。

“小王子?”知琴惊异的回过身,请了安,这男孩便是伽罗鹰的独子,小王子,伽罗措。

小娃跪下道,“孩儿给母妃请安。”这架势颇有小大人的意思。

“起来吧。”这孩子,早先伽罗鹰带她见过,因为听话乖巧,无瑕很喜欢他,又因为他自小失了娘亲,无瑕也特别疼爱她,便亲自站起身,把他带到桌前,将他抱起放在椅子上,“知琴,你看可有什么软的,给王子弄些。”

“措儿怎么今日想起来这儿了?”无瑕将信笺点了火折子烧掉,转过身问他。

小娃乖乖的回答,“父王说母妃这必有好吃的。”嘴里老实的回答着,眼睛却已巴巴的瞧着桌上的小核桃仁儿了。

“原来措儿还是个小馋猫呢。”无瑕捏捏孩子的鼻子,将一颗裹了糖的核桃仁塞进他嘴里,“尝尝这个,我小时候常吃的。”

“好吃么?”

“恩恩!”伽罗措用力点头。

“这个有糖,不能多吃,否则牙会疼,我叫知琴给你带一些回去,记得一天只能吃两个,知道么?”

“恩,措儿知道了。”

“咦,今天倒也奇怪,怎么小王子自己来的,没有带仆从?”知琴纳闷。

“…”无瑕凝神,无奈笑了笑,推门,却见庭院里立了一人,“难道还让我请你才进来?”

“知琴,你带措儿去玩,我跟王妃有话说。”

“是。”

“藏宝图已经破解,宝藏该是在北堂南疆,大概是在北齐与之交界。”

“什么时候动身去?”

“现在那里已经大雪封山,要等来年春末。”

“明年春末?”她微微皱了皱眉,脸色稍稍一黯,又要等…

“草原秋冬供给不足,不宜出兵。”

“好,我等。”这一句话说出,有些艰难。

“你…”伽罗鹰欲言又止。

“你但说无妨。”无瑕转身看着他。

“你何必如此自苦。”

涩然一笑,“自苦?”

“有没有想过,若没有这些仇恨,你会过怎样的生活?”他忽然一问。

无瑕怔了怔,“怎么会没有?”

“你想没想过,假如忘记,许会好些?”

无瑕冷冷一笑,不是没有想过忘记,在洛阳的岁月,在桐城的日子,她只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全然忘却前尘往事,只是,世人不许她忘记,总有人孜孜不倦的提醒着她,用鲜血惊醒她,鲜血已被抹去,然而不管再怎么不愿意想起,存在的,总归不会被抹杀,直到最后,她才知道,有些事情,不念,不一定代表忘记。也许是自己没有放下,就永远放在那里,是国仇还是家恨?或者只是跟他牵扯不断的那些爱恨吧。

“或者,你的仇报了,你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么?”

“以后?”她默然,起身,看着庭院的落叶,已染上秋霜,她长吁一口气,“转眼又是一个秋冬。”

“秋霜一上,戈壁就益发冷寂了。”伽罗鹰接过话,将茶盏递给她,“暖着手。”

接过茶盏,捧在手心,立在廊下,看知琴带着孩子正玩得起劲,自己却颇觉萧条,忽而念及玺儿,心头一紧,那一幕幕的往事是必须用力忘记的,眉头蹙起,她揉了揉太阳穴,转身看着伽罗鹰,眼前的人是她名义的夫君,却更像天涯知己,她浅浅一笑,“也许,我会留在这里,大漠黄沙,别有风韵,英雄美人,多少传说等我去写呢?”

“我知道,你的心不在这里,只消看你的眼睛便知道了。”伽罗鹰一语似是击中她的心口。

她低下头,抿一口茶,“你却不知,我是素有眼疾的。”

“呵,”伽罗鹰没有继续说,反倒先一步回转身进了屋内,只有她一人站在廊下,手捧茶盏,看知琴和孩子玩耍,这一站,竟是许久。

“公主,您出了半天的神儿,想什么呢?”知琴抱着王子走近来,两人皆是一额的汗,伽罗措的小脸愈发的红了。

“没有。”她淡淡笑了笑,玺儿快两岁了,此刻又有谁在陪他玩耍呢?

“母妃抱抱。”措儿伸出手来,她便接了过去,孩子身上的柔软让她忘却了不快,是否该忘记呢?然而事已至此,她还有退路么?

“汗王,您在作画?”知琴的声音让她将目光投向内室。

“你懂画?”伽罗鹰问。

“不太懂,但是公主是懂的。”

无瑕抱着孩子凑过来,知琴欲接过小王子,却被伽罗鹰拦了下来,“措儿,男孩子应该自己站着,不该让母妃抱。”

“是。”小王子委委屈屈的嘟着嘴,极不情愿的说,“母妃累了,措儿自己走。”

“哪里这么多规矩,我就喜欢抱着措儿。”她亲亲孩子的脸蛋,“今儿个就是不听你汗王的了,怎么?”她对伽罗鹰眨眨眼。

伽罗鹰摇摇头,“今日难得你母妃高兴,便只此一回。”

“嘻嘻。”措儿高兴的往她怀里钻。

“来,我们看看你汗王画的什么?”

丹青一副,是仕女图,远山长亭,秋叶零落,只得伊人独立亭下,看叶落,虽然只是简单几笔,只得伊人侧影,却能体会出这画中人的浅浅惆怅,她抬眼,恰对上伽罗鹰的眸子,两人未曾说话。

“父王是画的母妃么?”措儿的小手比划着。

“措儿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父王告诉过措儿,嘻嘻”小孩子语焉不详,被伽罗鹰打断话头,“措儿,母妃累了,让知琴带你去洗洗,一会儿该用晚膳了。”

“是。”孩子乖巧的答道。

无瑕将他放在地上,意味深长的看着伽罗鹰,“措儿怎么会说你告诉他的?”

“小孩子自然是会说好听的讨你喜欢,我看措儿都要被你宠坏了。”他顾左右而言他。

“可以送我么?”无瑕问。

“你喜欢?”

“恩,还想加一些东西,可以么?”

“好。”他让开书案。

提笔凝神,寥寥几笔,一弯新月如钩,轻轻蘸水,青丝即刻染白霜。

他瞧了她一眼,但看她拿起另一支笔,“十里长亭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送你了。”她笑着收笔,“看来我合该再去做个说书先生,愿不愿同我合作?一幅画,一个故事,一则传说。”

他目光如炬,像是要一眼望进她的心里,“你…”

无瑕面上一笑,“且作笑谈,不可当真的。”

转过身,她微微得意的看着两人的画作,猝不及防的被他从身后拥住,“你要我拿你如何是好。”

手中的笔还未放下,她面上一黯,闭上眼,缓了一会儿,终于狠了狠心,“汗王,他日若得江山万里,必有美人如玉…”

身后的身子一僵,手臂缓缓放开,他讪讪一笑,语气一转,“呵,若得美人如玉,本王宁可抛却江山如画,哎,真是对不起祖宗喽…”

无瑕一怔,回转身,却只看到他的背影,“知琴,今日本王不在这儿用膳了,你伺候王妃和王子用膳吧。纳木儿,走,去关雎宫瞧瞧玉美人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十里长亭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是糅合了两首诗,一首是《白衣卿相诗集别思》一诗

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度何年?

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

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

情浓渺恰相思淡,自在蓬山舞复跹。

一个是倩女幽魂那幅画上的诗句

十里平湖霜满天

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互

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五十章:重阳围场猎豹螭

九月九重阳节的“秋猎”是草原上规模盛大的节日,比之射猎大赛有过之而无不及。另有一点,秋季正是动物们长秋膘的时候,这时候猎到的东西都更肥硕。这年初秋,伽罗鹰已经统一了西域三十六国,统一后,伽罗鹰将国号定位若羌。若羌的疆域不次于当年的大昭,遂,今年的秋猎就更为隆重。

围场四周,汗王伽罗鹰的旗帜高高举起,比赛之前,先是喇嘛们诵经,她看着五色的经幡,有些眼晕,抬眼看天,湛蓝的天空里浮着几多浅浅的云,是这里离天更近一些么?

“这里离海远一些,便离天进了,上天总是公平的。”是伽罗鹰。

她将目光收回,平视台下的诵经队伍。

庄严的诵经仪式之后,伽罗鹰走向高高的祭台,放眼看着坐在四方的众人,缓缓收回目光,剑气直指云霄。

无瑕凝望着这个男子,从陌生到熟悉,那些过往的披荆斩棘都是传奇一般的故事,从前他是戈壁滩大漠里的英雄,而今他是这里的主人,气吞山河,他有这样的气魄,这也许是为什么当时大臣们建议与他联手的原因吧。

她曾经问过伽罗鹰,“为什么你的国号里面有个“羌”字?”

他依旧是挑起一边的眉毛,扬起嘴角,笑着,“祖上是羌人。”

“你也是羌族的后裔?”

“也?”他目光一闪。

她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原来他亦是与羌人有渊源的,然而跟玄曜宸相比呢,谁会更胜一筹?

“请王妃献祭酒。”祭司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