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处有守卫把守,卫清歌到了的时候见守卫坐在门口正打着鼾,看了眼上雪,上雪走上前拿出一个瓷器瓶子在守卫的鼻间晃了晃,那守卫被一阵刺鼻的味道惊醒过来,正要开口大骂,忽见来人是二小姐,战战兢兢的出声道:“二小姐。”
卫清歌微微颔首,便欲朝柴房走进去,那守卫立刻挡在门前道:“老爷有命,不准任何人前来探视,请二小姐不要为难在下。”
卫天这话卫清歌还是相信的,否则岳凤仪与卫西荷也不会出现在清心苑了,她笑道:“青莲待我如同亲妹妹,她被关了禁闭我心里难受的紧,你让我先去看看她现在怎么样,待我看完后亲自去找爹领罚,这样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先人一步【3】
那守卫面色犯难,正欲开口拒绝,只见上雪大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小姐要做什么事,难道还需看你的脸色行事,我家小姐一向说话算话,她见了大小姐回去领了罚便是,你怎还不放人进去。”
那守卫见上雪穿着侍女的衣衫,竟敢也口出狂言,抽出腰间的剑冷声道:“没有老爷的命令,再下恕难从命。”
在守卫拔剑的那一刻,卫清歌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她看向守卫道:“爹有下杀令吗?”
只有卫天下了杀令,看守的人才能对前来探视的人格杀勿论,这是卫天很早便定下的规矩,以此来防止被关禁闭的人里外串通一气。那侍卫只微微愣了片刻,眸子里即刻杀气腾腾。
卫清歌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卫青莲设的局,她虽在柴房被关禁闭,却对外面的消息十分灵通,她算到自己会前来接她出去,也算到太子冉基与二殿下冉照会来看她,于是与这个守卫早先就商量好,若是自己来看她,要么想办法让自己离开,要么想办法让自己受伤,以解她这几日被关禁闭的心头之恨。
倘若自己此刻离开,会被冉照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假意前来看望,若是自己强行与守卫厮杀,那守卫连卫青莲都斗不过,又何曾是自己的对手。
她心里笑了几声,看来这皮肉苦自己必是要吃一回了。
卫清歌因是去看薛夫人,故而身上未曾带任何利器防身,她缓缓走上前道:“我只想看大姐是否安然无事,你要是不放心,可跟我一起去看……”
卫清歌话还未说完,那守卫提着剑朝她心脏处刺了过去,卫清歌却站在原地丝毫不躲,那守卫万般没有想到卫清歌会有此番举动,他只想伤了卫清歌,却绝不是要置她与死地。他欲要急急收了剑却已是来不及,卫清歌逼着自己不出手,只将生死交给老天来安排。她紧紧握住了藏在衣袖下的手,就在剑要刺进自己心口的时候,忽然她被人推开来,那守卫却收不住剑刺向来人,卫清歌心下大惊,若是伤了二殿下冉照,那就要背上刺杀皇子的罪名。她想也不想的回身抱住了冉照,那守卫的剑直直刺进了卫清歌的后背,卫清歌咬紧了唇却仍旧忍不住的发出了痛苦的□□声。
冉照自幼习武,在他推开卫清歌时本欲上前制住守卫,却没想到卫清歌会舍身挡剑,卫清歌的身子在他怀中颤颤发抖,他低头去看卫清歌,见她方才满脸的红润之色顷刻间变得异常惨白,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背,感到手里黏湿一片,他将手抬起来看,满手的鲜血刺的他心中好像什么东西被刺痛。
卫清歌只觉得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起来,她有些费力的抬起眸子看向冉照,喘着气道:“你有没有事?”
冉照没有答她,看向上雪怒道:“你不是会武吗,为何不救你家小姐?”
卫清歌武功在上雪之上,她从未想过卫清歌会站在原地任由那守卫刺向自己,她早已吓得忘记该作何反应。只听冉照又道:“还不扶着你家小姐。”
上雪急忙走上前,欲要扶住卫清歌。卫清歌一靠在上雪的身上后,冉照便抬脚将守卫踹倒在地,他抬起手就要往那守卫的头劈过去,卫清歌急忙高声道:“二殿下手下留情,他不过是个下人,也是奉命行事。”
卫清歌说完此话只觉身子被人掏空了力气,再无法站稳,身子摇摇欲坠向后倒去,上雪纵然练武强身,却终究是个女子,眼看着她快要扶不住卫清歌,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冉照走上前将卫清歌背了起来。
卫清歌闭着眸子爬在冉照的身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想起那年坠崖时,他也曾背着自己走了很长一段路,告诉她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看的希望。她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背上,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冉照回头看一眼卫清歌的憔悴不堪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怒火难消,他拔出腰间的长剑朝那侍卫的脚腕手腕刺过去,只听那守卫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卫清歌微微睁开了眸子去看,只见那守卫的手筋脚筋皆被冉照挑断了,那守卫只怕以后再也不能练武了。
冉照收了剑走到卫清歌身边,带着少有的关心道:“你不要怕,我会治好你。”
卫清歌摇了摇头道:“我要进去看大姐。”
冉照眯着眸子看向卫清歌道:“那也要等我先治好你再说。”
此时卫清歌说话已是有些吃力,她大喘了几口气道:“我一定要将大姐放出来,否则我这伤就白受了……”她说完此话后,只觉两眼一黑,已是昏了过去。
冉基面色稍有不悦道:“清歌怎的你了,你对她就不能温柔一些,非要蛮力将她打昏?”
冉照皱着眉道:“卫清歌这性子又冷又倔,你跟她慢慢说,她定是不依不挠的,把她交给我吧,我给她看看。”
冉照医术甚好,由她来医治卫清歌的伤势再好不过。冉基点了点头,将卫清歌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再由冉照背了起来。
冉照背着卫清歌时,才发现她又瘦又轻,不由叹道:“怎么这么轻。”
冉基问道:“轻了又如何?”
冉照道:“得赶紧回去,失血过去可就不好了。”
上雪听此话心中更是紧张,若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让小姐出了事,怕她的命也没有几天可活了,老爷定是要她没命在人间了。
由于卫清歌受了重伤,此刻再无人关心卫青莲被关禁闭一事,冉照背着卫清歌朝清心苑走去,上雪急忙拦住了他,有所顾忌道:“大夫人与三小姐正在院中做客,只怕此刻回去会遭她们盘问,反倒不利于小姐的医治。”
冉照拧着眉道:“那我们回宫?”
若是将卫清歌带回宫中,倘若被人传了闲话去,卫清歌的名声难保,冉基微微摇了摇头道:“去别天府吧。”
别天府是冉基在雁城私有的宅子,冉基平日喜欢清静,在府上也没几个仆人,此番前去甚好,只是冉基向来对外人从不慷慨,此刻却……冉照看向冉基道:“莫不是大哥对卫清歌存了心思?”
冉基不回他的话,只开口道:“救人要紧,快走吧。”
此话落,三人即刻改了方向朝卫府大门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先人一步【4】
卫邙小睡一会便起了身在府上四处走着,忽见冉照身上背着卫清歌,他正欲上前询问缘由,却想到什么停住了脚步,只看着三人行色匆匆的离开卫府。他顺着三人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只见脚下有一串血迹,眸子里凶光毕露。他顺着血迹寻了过去,竟是来到了柴房。他一把推开了柴房院子的门,见原先守在门口的守卫正躺在地上疼得哆哆嗦嗦,他蹲下了身子问道:“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卫邙做事心狠手辣,那守卫不敢对卫邙有半点隐瞒,有些吃力地回道:“是二殿下。”
卫邙忽然对着守卫笑了一笑,只要不是卫清歌所为,他便放了心了。他沉声问道:“你知道你犯了什么大忌吗?”
卫邙虽未曾在卫府动手杀人,可这些在卫天身边做事的人早就听闻卫邙的行事风格,传闻他笑的越灿烂,在他手中的人下场越是惨败。那守卫见卫邙笑意满满,眸光却凶残如猛兽,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脚筋皆断,他动不得,只好连连求饶认错。
卫邙低低笑了两声道:“这府上想杀卫清歌的人太多了,却都没有胆子去做,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但凡有风声总是叫我第一个知道,在他们还没动手前就已经让他们身首异处了。”
那守卫脸色大变,张了张嘴正要高呼救命,卫邙忽然从衣袖里拿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强行掰开他的口塞了进去,不消片刻,那守卫便再也喊不出任何声音来。慢慢的那守卫只觉浑身如被蛇蝎毒咬一般疼痛难耐,纵使断了手脚筋脉却仍在地上打着滚,卫邙看着满地的鲜血,收了方才的笑容阴沉道:“清歌在这世上这么苦,为何你们都不放过她。连爹也要逼着我去伤她,我不能违背爹的命令,却不代表要眼睁睁看着你们要她死。从今往后,这世上能伤她的人也只有我一人……”
那守卫看着卫邙自说自话,渐渐的再也听不到任何话。
卫邙伸手在他鼻间探了探,见已是彻底断了气,冷冷笑了几声,朝柴门外走去。
此时在柴房的卫青莲还不知晓,有些事已远远地朝着她预料的方向背道而驰。
冉基会让卫清歌在别天府疗伤并非只是顾虑到卫清歌女子的声誉,更多的是考虑到别天府的位置所在,别天府离卫府相隔不远,通向府邸的道路平坦开阔,上雪出了门叫来马车,不到片刻便到了府邸。
冉照将卫清歌小心放在床榻上,冉照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卫清歌,正欲将她的衣衫解开查看伤势,似是想到什么,命上雪前来褪去她的衣衫,他与冉基二人在门外等待。
在门关上的那刹那,冉基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声,冉照回过头看向他道:“大哥为何叹气。”
冉基道:“方才卫清歌说你见过她两次,皆对她冷言冷语,可她却关键时刻替你挡剑。”
提及此事,冉照眸子微微里有些异样的光彩,他声音轻了几分道:“是啊,她竟然替我挡了剑。真是傻,那一剑根本伤不到我。这样一说,她跟青莲倒是有几分相像的。”
冉基侧目看向冉照,卫青莲在冉照的心中是跟其他女子有所不同的,他摇了摇头道:“她跟青莲并不一样,青莲救我,是在我没有与她有过不快的前提下,而清歌却是明知你讨厌她,她却偏偏想要你活着。”
冉基甚少对女子有过这样绝佳的赞美,如今听他将卫清歌说的这样好,甚至超过了卫青莲,他有些试探性的问道:“在大哥心目中,卫清歌与卫青莲二人,哪一个好?”
这番明显的问话让冉基笑了出来,他不答反问道:“你认为哪一个好?”
被冉基这一问,冉照有些愣住了,在卫清歌没有替他挡剑之前,卫青莲自是什么都好的。可卫清歌挡剑之后,好像卫清歌也没有让他这么讨厌了。
“二殿下,小姐的衣衫褪去了,你赶紧给小姐看看吧,我怕她不行了……”上雪忽然将门打开,眼圈微微泛着红。
“胡说什么,有我在,她不会有任何闪失。”冉照怒斥道。
上雪指了指躺在床榻上的卫清歌,哽咽道:“我探不到她的呼吸了。”
冉照心中一惊,这卫清歌时为了他受的伤,又是卫天疼爱的义女,倘若因他死去,那势必会带来一些麻烦,如今圣上龙体有恙已久,朝中面上安稳太平,实际上却已四分五裂。这卫天在朝中执掌大权,若是痛失爱女……思及此冉照眉头皱了几分,带着些愧疚看着冉基,他的大意有可能给老大带来不小的麻烦。
冉照预料到的事,冉基自然也能预料的到,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先去看看清歌的伤势再说。”
冉照恩了一声,随着上雪一起走到屋子里,卫清歌紧闭着双眸趴在床榻上,因是伤在背部,上雪无法将被子盖住全身,冉基随之进来后见到卫清歌雪白的肌肤,立刻转过身又退了出去。
冉照听见关门声,看了一眼上雪道:“你也出去。”
上雪想到之前一见到卫清歌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似是不放心将卫清歌单独留下,开口道:“我在一旁打个下手也好。”
冉照看着满眼皆是对自己防备的上雪,自知之前对卫清歌确实有些过分,故而解释道:“我给人医病不喜有人打扰,就是父皇也不例外。”
上雪听冉照此话,又看他看向卫清歌的伤势时带着担忧之色,这才安心退了出去。冉基早就料到上雪会被赶出来,看着上雪垂头丧气的蹲在门口,不由觉得好笑,他命仆人奉了好茶,看了眼上雪道:“来尝尝这茶。”
如今卫清歌生死未卜,她哪里还有心情喝茶,更何况这还是太子殿下的茶,她可不敢随意喝了去,虽然未曾学过礼仪规矩,她还是明白自己是个仆人,是没有资格与太子一起喝茶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卫天前来【5】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写文越来越觉得有后妈倾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写大哥的时候明明是想写温情戏的,但是大哥实在是……我也好忧伤。
上雪面色的千变万化皆被冉基尽收眼底,他坐在石桌边用扇柄轻轻敲着桌面,不急不缓道:“你纵然再担心你家小姐,她现在也不能活蹦乱跳,正好我闲着无事,不如你陪我聊聊?”
卫清歌曾对上雪说过,冉基虽面色温和无害,实际上却也是个厉害的主,否则何以能替圣上处理朝政之事。她想也没想的摇了摇头,她实在不是冉基的对手,怕不小心说错了话给自己跟小姐都带来麻烦。
只见冉基放下茶盏慢慢的朝她走来,弯着腰看着蹲在地上的她,笑道:“我只杀犯了错的朝中大臣,不会对良家女子怎么样,为何跟我说句话就叫你这么害怕。”
上雪不敢仰视冉基,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您是太子殿下,我只是个侍女,自然是怕的。”
宫里的侍女大都死气沉沉,见他纵然害怕也仍装镇定,冉基见上雪死撑着面子,倒是觉得有趣的紧,他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上雪。”上雪低低的道。
“上雪,你跟着你家小姐多久了?”冉基一脸笑意,犹如春风拂面。
上雪小心翼翼的看着冉基,见他明明没有冉照那般严厉冰冷,为何自己就是这么不敢跟他说话呢,她一边骂着自己没有骨气,一边又诺诺的答道:“十天了。”
冉基点了点头,又笑道:“你家小姐可有亲姐妹尚在人世?”
冉基此话说完,上雪手心顷刻间沁满了汗。莫非冉基已经开始怀疑小姐那晚刺杀他的事了么,此时小姐不在身边,她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了下来。
冉基见上雪一直低垂着头,只当她是害怕自己的缘故,他叹了口气道:“我因处理朝政很少到外面走走,他们将我说的很可怕吗?”
上雪见他不再问关于卫清歌的事,心中稍稍舒了口气,却仍旧不敢与他说话,目光移向别处只狠狠点了点头。
冉基笑着摇了摇头,又走回石桌便慢慢喝着茶,脑海中却闪过卫清歌看向自己时的神情,还有那双极为神似的双眸。那晚他掀开轿帘时,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双光华璀璨的双眸。倘若刺客当真是卫清歌,救他的人又是卫青莲,那就不仅仅只是单纯的要杀他这样简单了。他拿起茶杯默啜着茶,微闭的眸子掩盖住他复杂的心思。
两个时辰过去,屋内仍然没有半点动静,上雪在院子里急着走来走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倒是冉基一直沉得住气,上雪壮着胆子走到冉基跟前:“太子殿下,要不您进去看看小姐怎么样了,我……”
“老二现在还没出来,就说明清歌还有救。”冉基语气极尽温柔。
随着冉基话落,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人打开,冉照神色疲惫的看了眼冉基,微微点了点头,冉基扬了扬嘴角,对老二的医术他向来有信心,更何况那一剑并非刺中的是心脏。
上雪只觉心中的那块大石落了下去,她正要进屋子去看卫清歌便被冉照拦了下来,冉照沉声道:“她方才睡去,让她好好睡罢。”
虽然上雪与卫清歌相处时日甚短,可卫清歌待她比卫天要好的太多。言行举止间皆将她当做自己人来看待,又教她处事手段,故而这次卫清歌出了事,上雪心中也觉得难过的紧。她低着头想了想,卫清歌出来的急,又没有带换洗衣物,她可以趁着卫清歌熟睡的时候去卫府拿些来别天府。
上雪将此想法提出,只见二人点了点头允了她。卫清歌此时重伤在身,醒来后必要人寸步不离的照顾,她不敢耽搁时辰,便立刻动身回了卫府。因她与小姐等人一同离开,守卫倒是对她有些印象,只盘问了几句便放她进了大门。上雪急匆匆的朝清心苑走去,只见清心苑此刻黑灯瞎火。平日清心苑本就冷清,现在卫清歌受了重伤,碧溪定是连回都不回院了。她轻轻叹了一声,进了屋子将烛灯点燃。待屋子里大亮后,她这才看清屋子里站了一个人,她惊得大叫一声,正要出手那来人忽的转过身来,眸色冰冷的看向她。
上雪只觉双腿发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少爷……”
卫邙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压在门边低声问道:“小姐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了事,留你这废物有何用处?”
卫邙在府上一言一行皆是按着卫天的意愿行事,卫家从来不养毫无用处的人,她被派在卫清歌的身边时,卫天早就交代过要保护卫清歌的命,哪怕她死都不能让卫清歌死,否则她所在乎的便也不能在这世上活着了。她哑着声为自己辩解:“小姐并未与我说她要那么做,否则我就是有再大的胆子都不敢……咳咳!”卫邙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她想要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猛烈的咳嗽着。
卫邙面色冰冷的看着她垂死挣扎,讽刺道:“可是小姐还是出了事,解释的再多都是无用。”他忽然笑开来,看着上雪道:“以为你是个听话的,没想到叫我看走了眼。”
他从袖口里拿出一把短刀,上雪忽然低声哭出了声,倘若卫天的任务没有完成,卫邙便会前来要了那个人的命,就在前不久的夜晚,她亲眼见到卫邙将这把刀子仍在了那个受命的侍女跟前,侍女颤颤捡起刀子割腕自杀。 她以为这一天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可是没想到它却来得这样快。
上雪接过刀子,卫邙忽然放开了她,她将刀子放在手腕处正欲割下去,忽然跪在地上恳求道:“少爷,小姐虽受了伤却没有死,二殿下亲自为小姐治的伤。”
清歌没死……卫邙眸子里原先的黯然变得微微有些亮了起来,他俯视着上雪,眸子依然冰冷无情。卫邙本就冷血,又是卫天的长子,府上所有替卫天做事的人鲜少有人不怕他。上雪受不住卫邙这样的神情,在地上连连磕着头道:“从此以后上雪拿命保护小姐,若再有差池上雪提头来见。小姐待上雪如同姐妹,请少爷相信上雪对小姐绝无二心。”
卫邙眯着眼睛看着上雪良久,似是在探她话中虚实,半晌走出了清心苑。彼时月色清亮,卫邙抬头看了看圆满的月,忽的想起清歌七岁那年要他背着去山顶看月亮,那夜在山顶上,清歌依在他肩膀上说要跟他这个大哥一辈子在一起。她说着世上除了她娘亲就只有他对她是真心的好。
原来属于他跟她的一辈子,竟然短的连回忆都这样少。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只要清歌能活着,哪怕活的不快乐又如何。事到如今他早已别无所求,唯有让她好好的活着。
☆、美人心计【1】
上雪将卫清歌的衣衫收拾好后便回了别天府,此时卫清歌已是醒了过来,冉照正拿着药瓶为她上药。她想起冉照不喜有在他疗伤时有人在身边打扰,于是又蹑手蹑脚的将门关了上去。
药粉撒在泛着血肉的伤口上时,冉照顿了顿手道:“要是疼就喊出来。”
冉照手中的药粉虽对治伤有很大的作用,却也是烈性药材,饶是征战沙场的将士用了这药也要疼的龇牙咧嘴,冉照担心卫清歌挨不了这疼痛,故而提前跟她道明。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将药粉撒在了伤口上,然他并未听见清歌的叫喊声,不由问道:“你不怕疼么?”
卫清歌虚弱不已,却还是答了他的话:“怕。”
冉照将药瓶放在药箱里,又拿出白纱布将她的伤口包住,复又问道:“既是怕疼,为何不喊出来。这药连将军用了都要忍不住疼出声来呢。”
卫清歌将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传来:“我知道你讨厌我,要是我这么再喊出来,你就更不喜欢我了。”
欲要起身离开的冉照忽然看着卫清歌,有些不解道:“就算你不出声,我依然不会喜欢你啊,这是何苦呢。”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只是不想让你再这么讨厌我罢了。”卫清歌有些吃力的转过头要去看冉照,冉照怕她动了身子影响到伤口,急忙按住了她的肩膀,卫清歌却固执极了,冉照无法,只好俯下身子让她能够看到自己,却不其然的看见了她眸子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美的像天上的星辰。以往他见到卫清歌总是先入为主的认为她万般不好,故而从未仔细去看过她的容颜,此刻在烛火摇曳下,他才发现卫清歌真是长得极美的。
他微微有些失神,却很快的反应过来,咳了咳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卫清歌好像未曾看见冉照的异样,一直盯着他的眸子道:“你相信么,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冉照心中冷笑,对这样搭讪的女子他一般掉头就走,曾经不是没有遇见过,只是眼前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却是为了他所致,他耐着性子问道:“那你觉得在哪里见过我?”
卫清歌微微闭着眸子,似是不愿去回想陈年旧事,却又为了让冉照能够信她所言,有些伤感道:“故里清州。”
原来她是清州人,难怪长得这样美,清州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是南梁文人皆爱去的地方。冉照心中这样想着,又问道:“所以你想说什么?”他语气有些不耐,不想再与她聊下去。
“十一年前的清州并没有现在这样美丽,那时的清州还是贫瘠之地,那年盛夏清州发了一场洪涝,哥哥与爹为了救我跟娘亲,都在那场洪涝中故去了。”卫清歌语气有些凄凉,令冉照措手不及,他总觉得卫清歌不够温柔、固执己见,原来幼年出了这样的事。
他四妹昌乐公主因是生母死得早,在宫中抑郁不欢,若不是有他这个二哥常常陪伴,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如此看来,卫清歌倒是比他四妹强太多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卫清歌将幼年的事说给他听后,他不再像之前那般讨厌她了。
只听卫清歌语气凉薄道:“你很像我那故去的哥哥,幼年时他总对我不好,无论我做什么都要与我抢,平日也对我冷言冷语。他一直很讨厌我,就像我讨厌他一样。可是当生死一线间时,他却将漂浮在木板上逃生的机会给了我,那年他在我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他要我好好活下去,然后……”想起陈年往事,她趴在床上呜呜的哭了出来,看上去脆弱极了。冉照不知如何劝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卫清歌好像没有看见冉照的尴尬,凄凉道:“我看着他再湍急的河水里沉了下去,十一年了,我再也没有想起他,直到再看见你。”
“很抱歉让你想起了往事。”冉照拿起帕子将她的眼泪擦去,语气比从前温柔了许多。
“看在我救你的份上,你能说说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么?”卫清歌哽咽道。
若是卫清歌与冉照冷言相向,冉照有的是办法让卫清歌不舒坦,可如今卫清歌一脸哀伤,倒叫他有些慌了手脚,他将之前对她的误会尽数告知,卫清歌抬着头去看他,又问:“太子殿下必是也起了疑心,认为我是杀他的刺客么?”
“这我就不知了,毕竟老大心思难猜,我是看不透他的。”冉照实话实说道。
卫清歌恩了一声,便趴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我好困。”
冉照与卫清歌本就不熟,他早就希望卫清歌说出这句话,于是客套着说了几句话后便退出了屋子。出了门后看见上雪老老实实的坐在石桌边,挑了眉梢道:“倒是个忠心的侍女。”
冉照救了卫清歌的命,相当于救活了上雪的命,此刻上雪看着冉照,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不喜欢了,她对着他笑了笑,十分开心道:“多谢二殿下出手相救。”
冉照又道:“你不怕我么?”
上雪微微摇了摇头,有些纳闷道:“为什么我要怕你啊。”
冉照哈哈大笑起来:“老大明明比我和善,偏生你怕他不怕我。”
上雪瞬间反应过来,冉基定是将她的窘态说给冉照听了,她脸腾地红了起来。她急急说了声告辞便往卫清歌的屋子里跑去。
冉照听见门哐当一声被关上的声音,笑着出了院子。上雪进了门,急忙走到卫清歌身边有些急切道:“小姐你要当心了,太子已对你起了疑心。”
卫清歌对太子对她怀疑并不惊讶,只是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遂开口问之。上雪只将冉基问她的话如数告知,卫清歌心中暗暗有了些底,看着上雪忧心忡忡的样子,倒是笑了笑。
上雪心中急躁不安,见她这般瞧着自己笑,不由开口问道:“如今太子已怀疑到你头上,你不仅不着急竟然还笑的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心计【2】
卫清歌放低了声音道:“太子做事滴水不漏,倘若真是对我起了疑心,便不会从你这加以试探。”
“那小姐的意思是?”上雪疑惑道。
“怕是太子确实疑惑,却未曾怀疑到我身上,心中又不能肯定究竟是谁而为。”卫清歌沉思道。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上雪一筹莫展,哭丧着脸。
卫清歌笑道:“爹自然能让我去刺杀太子,必是做了完全之策。明日是选秀之日,我又重伤在身,定是不能去了。趁太子与二殿下离开府上,你将此事告知我爹,他自会有安排。”
上雪眼睛一亮,暗道怎会忘记还有老爷在她们身后做后盾。她即刻又笑了起来,卫清歌轻轻摇了摇头,上雪虽是有些本事,却心思过浅,日后她必是要多操一些心才能拿得住冉照的心。
这一夜卫清歌并未能睡个安稳觉,因伤在背部的原因,她稍稍一动便牵动了整个伤口。上雪见卫清歌实在疼得厉害,拿出自己做的药膏将伤口又细细涂了一遍。其实这伤痛并未有所缓减,但见上雪皱着眉头眸子里闪过一丝的心疼,她咬着牙挺了过去。只不经意间看见她脖子上被掐出的红印,她眸子里暗了暗,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卫邙找你麻烦了?”
上雪上药的手微微一顿,很快便回道:“他是在按规矩办事。”
卫清歌怎么会不知道卫邙对上雪做了什么,她轻声一叹:“你可是有在怪我?”
上雪将药膏小心收好,蹲下身子看着卫清歌道:“跟着你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没有理由去埋怨你,只希望小姐下次做决定前能提前知会我一声,这样我也好做准备。”
卫清歌抿了抿干涩的唇,似乎想说些话,却终究又什么都未说。上雪起身为卫清歌倒了杯茶,仔细地喂进她的口中,在一旁叹道:“其实你比我更应该明白,在我们互相选择彼此的时候,就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敌人。倘若你我之间出现了分歧,那我们又怎能赢得了别人。”
卫清歌有些吃力的去看上雪,见她眸子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她已有太久太久没有尝试着去相信一个人,曾经她信任卫邙,可卫邙如今却一次次的伤透了她。她不知道如今还能信谁,倘若不是卫天要在她身边安排一个侍女,她更愿意单打独斗去闯,哪怕难一些也好过面对人心叵测。
卫清歌目光久久的注视着上雪,上雪见她虽微微笑着却没有一丝相信自己的意思,她低下了头自嘲的笑道:“我也真是傻透了,这番话若是你说给我听,我都不会相信,更不要说是你了。”
上雪拿一件轻薄的衣衫将卫清歌的背轻轻盖上,又吹了烛灯,这才向外走去。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卫清歌淡淡的声音从床榻处传来:“雁城的春天真美,若是我伤好之后能够有些自由的日子,我带你出游可好?”
上雪握住门边的手有些颤抖,在她还未与卫清歌见面时便知卫清歌性子冷淡,倘若不是她有意要接近的人,无论你为她做多少事她都不会看在眼里,可如今她已对自己说了两次要带自己出去。上雪狠狠的点了点头,在门口对她回道:“小姐,上雪愿倾尽全力让您得到二殿下的心。”
上雪将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卫清歌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外面有蝉鸣鸟叫的声音,不远处有溪水潺潺流动,盖在她身上的绸缎被子柔软滑腻,这一切都是她在幼年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她都拥有了,却找不到幼年的快乐的时光了。她紧紧闭上了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过去纵然千般万般好,可她已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