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地方的水坞就没有村子附近的方便了,根本没做驳岸的,更没有楼板搭建的栈桥,就是泥土岸被踩多了低洼下去的一块。
水倒是很清。
就是里头没什么鱼虾,这在江南的农村是比较少见的,因为鱼米之乡的称号不是白来的,正常的话,别说这种一直存在的水塘了,就算是路上下雨形成的水坑,假如天晴的比较慢,留个三五天的,里头不定就有小鱼小虾出来了。
不过宁光如今心里有事情,疑惑了下也就没多想,闷着头开始洗东西。
谁知道半晌后,提着箩筐跟镰刀的赵建国不知怎的冒了出来,脸色涨红的走过来喊她:“宁光,对不住啊!”
毫无防备的女孩子听到这话时差点没一个哆嗦掉水塘里去!
赵建国赶紧过来扶她。
她立马连衣服都不管了,随手朝水塘的岸上一扔,迅速起身让开他的手,警惕问:“你想干什么!?”
“…我是来找你道歉的。”赵建国一脸的尴尬与愧疚,解释说他绝对没有坑宁光的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村里会那么传?
这话宁光当然不相信,虽然她不喜欢褚老婆子,但在这次谣言迟迟不过时这点上,她觉得褚老婆子说的很多,这肯定是有人故意的!
而强行捆绑宁光与赵建国…说赵建国无辜,怎么可能?
“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这个样子。”看出她的怀疑,赵建国顿时急了,指天发誓说如果是自己在算计宁光的话,就让他以后不得好死!
宁光冷眼看他发誓,心里很是不屑。
如果赌咒发誓有用,如果诅咒有用,宁家人早就被她诅咒死光,她早就自由了!
“这事儿是我阿伯弄的!”她这无动于衷的样子,让赵建国感到非常棘手,抿着唇跟宁光僵持了会儿,无可奈何的说出真相,说赵学明也不是处心积虑,纯粹就是那天晚上得知赵建国找错了田、跟宁光一块儿了浇了会儿水之后临时起意,想讹上宁家。
他脸色很不好看,低声说着,赵学明虽然迫于各种压力,放弃了那寡妇,但到底还是想续弦。
可他这个年纪,经济条件不怎么好,还有个眼见着就要结婚的儿子,能有几个女人愿意跟他?
毕竟农村的默契,儿子结婚都得娘老子帮忙盖房子说亲,完了孙子孙女出生,也是做奶奶的伺候月子,带小孩子…以前还好,以前因为外出打工的人少,年轻人大抵在家里种田,老人只需要承担家务以及农忙时候送饭之类的活计,在农村要做的事情里头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儿子媳妇也是要喊赤脚医生回来,或者送医院检查的。真的病的爬不起来了,小辈自然也要伺候。
如果孙辈是个女孩子就更轻松了,养到六七岁,很多家务就可以转交过去。
到十岁上下,基本上家里的事情可以做甩手掌柜了。
现在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家里没大事根本舍不得回来的,倒是扔了孩子给家里伺候。
如果是亲奶奶,给儿子媳妇做大后方,带孙子孙女,那当然是理所当然,而且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心甘情愿。
可继奶奶就未必有这个心情了。
尤其农村孩子散养的多,万一有个磕着碰着的闪失,碰见儿子媳妇明事理还好,那种比较泼辣的,分分钟怀疑你因为不是孩子的亲奶奶,故意怠慢了他们家的骨血…总之续弦这种差事,从古到今都不是那么好做的。
当然前妻撇下来的孩子年纪还小还能养熟或者掌握,以及政策宽松自己还能生个亲生的话另当别论,比如说苗国庆的后妈就过的挺自在。
可赵建国完全不属于这个范畴。
第一他都可以讨论婚事了,后妈还怎么养熟他?搁苗国庆那个时代,人都被锁在一块地上,进城都要开介绍信的时候,还能欺负下脾气比较软的继子,现在的话,你对他不好,他收拾几件衣服分分钟去城里过日子。
到时候族里一准埋怨后妈挑拨父子亲情,给赵学明的养老埋下隐患。
第二如今独生子女政策,像赵学明之前搞的那个寡妇,人家老公死了带着个孩子来赵家做拖油瓶,好歹还有个亲生骨肉指望。但要是没生育,或者生下来的孩子跟了其他人的,嗯,这里插一句,假如女方带的孩子不是男孩,而是女孩子的话,就更亏了,进门之后非但不能再生个依靠了,带过来的女儿出嫁,所获得的彩礼之类,没准还便宜了赵建国呢,而且女方自己过不了三两年就要开始给儿子媳妇做牛做马,老了再看继子的脸色过活…人家也不傻,凭什么啊?
…总之,赵学明这情况要再找人的话,必然需要金钱开路。
用彩礼的形式给人家女方一笔钱傍身,人家才有底气嫁过来。
然而他们父子的经济条件就那么回事,赵学明想要再讨个老婆,赵建国也正到了讨老婆的时候呢。
钱只够一个人结婚的,族里肯定是优先考虑赵建国。
毕竟他正当农村的婚龄,至于赵学明,又不是没讨过,而且儿子都有了,剩下来的岁月当然是为儿子、为以后的孙子忙碌,想什么女人啊!简直没事找事!
但赵学明对此并不甘心,他就想着如果父子之间有一个人能够不花钱讨到女人就好了。
然后这不,他把脑筋动到了宁光身上。
宁光听完赵建国结结巴巴羞羞惭惭的叙述,整个人跟石化了一样,老半天不言不语不动,看的赵建国有点担心,踏前一步:“你没事吧?”
“…所以你跟我说这个想干什么?”宁光心里浑浑噩噩的,想破口大骂,甚至想杀了赵学明父子,可是想到自己这辈子,想到就算没有这件事情,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对自己的安排,又觉得意兴阑珊,最终她抬起头,看着赵建国,没什么表情的问,“你打算劝住你阿伯?”
赵建国一脸的为难:“我劝过的,今天早上还跟他说来着。”
至于说结果,他挽起袖子,给宁光看一道伤痕,说是赵学明拿东西砸的。
显然没劝得了。
宁光就是冷笑:“那你跑过来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是唯恐没人看到之后再给谣言添油加醋?!”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赵建国抿着嘴,低声说,“你一直对我那么好,我真的不想你被这么欺负。”
宁光冷笑出了声,讽刺的问:“我对你好?你还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口口声声说你阿伯想赖上我,我看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不然为什么会给我那个蝴蝶夹子,还跟赵小英说那种话?”
赵建国受了很大屈辱似的睁大眼睛,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说他给宁光夹子真没其他意思,就是觉得在村子里的同辈人里头,就数宁光对他最温和,又知道美头家流行的东西,宁光基本上都是没有的。那天下车之后看到,就顺手买了。
至于为什么跟赵小英说明宁光帮过自己,赵建国说:“我根本没想到你会让她帮忙还过去,我当时一点防备都没有,下意识的说了真话。赵小英那个人你也知道的,无风三尺浪,最会没事找事!本来我想着你不肯要我就拿回去吧,但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问是不是这个夹子其实是你买的,找借口送给我?你说我能承认吗?为了不让她乱想乱说,我就让她拿回去给你了。”
宁光继续冷笑:“那蝴蝶夹子一看就是美头家用的,我要是买了,为什么要给你?”
当她三岁小孩子?
随便扯个谎也能骗住?
“这个,你没在城里打过工所以不知道。”赵建国抿了下嘴,却说,“他们城里…谈…谈恋爱,就算美头家,也会送花啊什么的给牛佬家的,你想花这种东西,在我们这边,牛佬家谁会理会啊?觉得好看,想过去闻闻的,都是你们美头家。蝴蝶夹子虽然在我们这边也都是美头家用,赵小英就以为跟花一样了。”
宁光对这解释半信半疑,因为她根本没去城里打过工,并不清楚这话是真是假。
沉默了会儿,她皱眉问:“你为什么觉得我对你最温和?你在村里的人缘可不差。”
“那是我姆嫚走之前。”对于这个问题,赵建国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才神情复杂的说,“她走之后…我跟我阿伯在村里什么处境,你也知道的。不然我不会自己洗衣服,更不会专门去村外的水坞洗衣服。”
他顿了顿,没等宁光继续问就说了下去,“之前我姆嫚没跟人跑掉前,我在村里虽然不能说人见人爱,但也没什么丢人现眼的地方。后来因为我姆嫚的事情,大家都打趣、揶揄我,哪怕我带着玩大的小亮,都起哄问过我我姆嫚跑了之后我哭没苦。那种滋味…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这话说的宁光有些恻隐,是联想到沈安怡。
如果沈强跟赵霞真的离婚了,沈安怡是不是也会被人家这么问:“你爸爸不要你妈妈了,你晚上是不是偷偷躲被窝里哭啊?”
只是这么想一想,宁光就感到扎心的痛。
她一直仰望着的好友,怎么可以沦落到那样的处境?
她出神了会儿,就漏听了一段:“…第一次在水坞边跟你碰见时,我其实紧张极了,打定主意你只要一提我姆嫚,我就算东西没洗完,也马上走人!而且以后再也不来那个水坞洗东西了!可我没想到,你什么都没有说。你还记得吗?以前,就是小时候,我对你不好的,大家都欺负你的时候,我也跟着起哄过。”
“所以我以为风水轮流转,你一定会抓住机会报仇雪恨…可你没有。”
赵建国自嘲的笑了笑,“我读书成绩不好,但也记得老师说过一句话,叫做危难之际见人心。我家没出事的时候,我从来没发现,村里人的嘴可以那么毒,他们的笑容跟笑声可以那么刺眼。那天回去家里后,我就开始回忆小时候的事情,那会儿我以为只是开个玩笑,但你心里肯定很难受吧?我们笑过之后,不以为然,还觉得你不作声,你生气了,是矫情,是不够大方,是小心眼。”
“但现在想想的话,真想给那时候的自己一个耳刮子!”
“…”他沉默了会儿,说,“从那时候起,我就想报答你。”
宁光为这个词皱了皱眉:“报答?”
赵建国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朝远处抬了抬下巴:“有人来了,我先走了,免得他们看到咱们在一起说话,又要讲那些难听的…我现在真是看到这种人,就想起来我姆嫚才跟人跑掉之后的那段日子。”
他脸色阴郁下来,拿着箩筐跟镰刀,迅速离开了。
宁光看着他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的小丛林后,咬着唇,茫然而无措。
第六十七章 尴尬的村支书
这天宁光是在心神不宁里洗完东西的。
洗东西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赵建国的话,报答?
真是个熟悉又陌生的词。
熟悉是因为她经常听到这样的要求,比如说村里人会说:“宁光啊,你姆嫚养你不容易,你长大之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她啊!”
还有宁家人已经说了无数次的:“要不是有宗宗,你就是个绝户头家里出来的,以后嫁了人被欺负了都没人管你死活,你说你怎么有脸不好好报答宗宗?”
然而陌生的是从来没有人将这个词用在她身上,觉得需要报答她。
在以前宁光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她从来都是不起眼的,而且也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值得别人报答的事情。
现在赵建国却说想报答她,她就有点无所适从。
其实说到底还是被轻慢太久了,难得得到点认同,心里就很矛盾,一会儿告诉自己这都是骗人的,或者是客气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得到这样的认可;一会儿又抱着隐秘的期待希望这是真的,其实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差,其实那许多人说的话未必是真,其实自己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宁光就在这种矛盾里糊里糊涂的回了家,回去之后她没跟家里说这些,家里人也没工夫理会她,因为平时就不怎么在意宁光,而且这几天乡间的谣言是越来越不好听了,以至于褚老婆子他们出门,但凡碰见了人,都会笑着揶揄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吃宁光跟赵建国的喜酒?
由于褚老婆子娘家人的劝说,褚老婆子跟宁福林私下里已经有些意动,就是如果赵学明那边来提亲的话,只要彩礼过得去,这事儿答应了就答应了吧。毕竟其他不说,宁宗在黎小念书得到老师格外照顾这点,归根到底是赵家外孙女沈安怡辗转牵线来的关系。
宁光不是一直很受沈安怡的看重吗?索性给了沈安怡的堂表哥,跟沈安怡做个亲戚去。
那个已经转回城里的美头,即使宁家人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却觉得,是一准能够上大学有出息的。
宁光跟她保持着关系,以后不定就能够帮到宁宗。
然而褚老婆子跟宁福林连怎么跟赵学明拿乔、怎么从拿乔到切入正题都想好了,赵家那边居然毫无动静!
这下子母子俩就心急了,私下里嘀咕说该不会赵学明看不上宁光吧?
“可这种事情必然是他搞的他怎么会看不上宁光?”宁福林皱着眉头说,“再说了,咱们家美头有什么拿不出手的?要不是这些谣言,咱们还不想给赵家人呢!”
褚老婆子说:“但现在都满城风雨了,赵学明又不是死了,难道还会没听见没看见吗?他到今天都在装死,肯定有内情!”她想了想就说,赵建国年纪还小,没能耐操纵出这种逼宫的场面,所以罪魁祸首应该还是赵学明,现在这父子俩悄没声息的…
“难道不想要咱们美头的是赵建国?”褚老婆子觉得这很有可能,乡下找对象都是父母的责任,赵学明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可能不为他的终身大事考虑的,而自己家宁光长的端正,做事也勤快,嘴马子是没有人家利索,但沉默也是一种乖巧啊!
赵学明这种老一辈的人,是肯定看得上的。
所以他设计宁家,想把宁光圈给赵建国也不奇怪。
可赵建国这个年纪,正是跳脱的时候,之前又在外头打工过几年,据说还跟城里美头谈过…褚老婆子虽然认为在自己家的栽培下,宁光成长的不比人家美头差,但这个比较仅限于乡下。如果说跟城里美头比的话,老婆子认为这个说都不要说,宁光肯定是比不上的。
所以一个跟城里美头谈过朋友,还差点谈婚论嫁的牛佬家,看不上宁光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这个被看不上的美头不是自己的曾孙女,褚老婆子绝对非常认可赵建国的态度,因为将来宁宗要是谈了个城里美头,没成功又去找乡下美头的话,她肯定看任何一个乡下美头都不顺眼。
老婆子将这种担忧跟宁福林说了,宁福林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嘴上说这不太可能,就赵家那样子,还想娶城里美头,这不是做梦是什么?赵建国之所以能跟人家城里美头谈,无非美头年纪小不懂事,被他长相所迷惑。
后来城里那美头的娘老子出了面,这事情不是立马不行了?
这年头,城里人想娶个乡下美头,招招手一大堆随便挑。但乡下的男孩子想娶城里的女孩子?那真是做梦了。错非大学毕业之类户口转去城里的情况,那就跟这边美头嫁去础山那附近一样,肯定这个女孩子有着硬伤。
宁福林思前想后,就说明后天多去田里走几趟,看能不能碰见村支书赵训勤。
他平时都不爱跟赵训勤碰见的,毕竟虽然两人有着前任跟现任的渊源,以宁家与赵家之间的恩怨,这种渊源实在算不上交情。
但现在这个事情这么僵着不解决也不行,女孩子家的名声最不禁念叨的,现在外村都在闲话宁光跟赵建国不得不说的故事了…再不想办法平息的话,宁家的脸朝哪搁?
索性宁家有块地就在赵训勤家隔壁,之前宁福林去这块地都是算着赵训勤那边不在的时候,就怕碰上了既不甘心又尴尬。
如今为了家里的体面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偶遇”,还好去了两三回就赶着赵训勤在浇水。
大概是作为胜利者的大方,赵训勤对于看到宁福林倒没什么尴尬跟僵硬的,远远就放下手里的活计,举手跟他打招呼,还客气的喊了声“叔”,问他需要不需要帮忙:“我看叔你家地里长了些草,想着等浇完水帮你们家除一除呢。叔你年纪大了,老是弯腰不好。国庆两口子又在外头,底下美头看着怯怯的,也不是下地的料。”
“唉,我也不知道前世里作了什么孽,生到这么个美头。”这要是以前宁福林听了这话肯定脸色要拉下来,甚至气的转身拂袖而去,因为疑心他影射自己年纪大了,老了,不中用了。
但这会儿犹豫了下,却说,“从小到大没有不让人操心的!好容易养到这么大,正给她说着亲事呢,这不莫名其妙跟你侄子扯上了!说起来两个孩子都是村里土生土长,大家一块儿看着长大的,什么为人咱们还不清楚?都不是乱七八糟的,怎么话越说越没了分寸?真是气的死人。”
赵训勤闻言就有点尴尬,定了定神才赔笑说正是这个道理,他也觉得现在村里的话说的不像样子呢,本来想着当事人年纪还小,大家做长辈的开个玩笑,过两天也就过去了,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么久了还不平息,外村都听说了,再不管的话,都要成为整个村子的笑柄了,这可不行。
问题是关于怎么管他可是犯难,现在是新社会了,大家都有言论的自由,而且宁光与赵建国在外头私下碰面,也是好几个人信誓旦旦的事情。就算他相信俩孩子的清白,而且一个村上的人,又也算一起长大的,在外头碰见了聊几句,也是很正常。无奈有部分人不这么想:“叔你也知道,有些老古董,还是恪守着解放前的那些规矩,觉得男女七岁不同席,七岁之后再说话啊,就是大逆不道…你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倒是想劝他们开放点,他们年纪比我大,辈分比我高,我也不好说重话。”
见宁福林皱着眉头,他就话锋一转,委婉询问,反正赵建国跟宁光年纪仿佛,门当户对,还青梅竹马,要是宁家看得上赵建国,不如弄假成真,干脆做门亲事呗?
这事儿要是成了,那么现在那些谣言也没什么了。
就说家里长辈私下给他们介绍的…可不是小孩子自己不要脸谈上的。这样谁还能说嘴?
顶多打趣几句。
宁福林心说自己当然看不上赵建国,问题是现在这不是骑虎难下,只能将就吗?
不过话说的是:“我们家就这么个美头,她娘老子又都在外面,现在家里就我跟她太婆守着他们姐弟过日子,老的老小的小,她要是出去了,怎么放心?我们也舍不得。”
赵训勤就说:“这正是把你家美头给建国的好处,同住一村,娘家婆家都不差几步路。美头就算出了门,给婆家做了早饭,还能跑去娘家做一份呢!一点都不耽搁给你们打下手的。”
宁福林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是挑剔了几回,等赵训勤都给出了解决的方案,才板着脸,似乎很不情愿的表示,既然赵训勤这个村支书都开口了,那么他一个半截身体入了土的老头子,也就受点委屈,同意跟赵学明父子谈一谈。
他特别强调:“这件事情我家美头是吃大亏了,他们要是不给个适当的交代,我肯定是舍不得委屈我家美头的。”
无非是暗示彩礼必须有所补偿…赵训勤心里门清,这宁家上下什么性.子什么心思村里谁不知道?
他神色自若的打发了宁福林,回去家里就是叹气。
赵亮姆嫚刚好做了饭出来,见着就好奇,问他怎么回事?出去浇个水而已,怎么回来了就唉声叹息呢?
“还不是建国跟宁家美头的事情!”赵训勤没好气的说,“宁家那美头还是不错的,从小做事就麻利,不是那种懒婆娘,而且长相随了她阿伯,比小霞年轻时候是差远了,可搁普通人里也算不错了…所以村里才起谣言的时候,学明私下跟我商量,我就默许了。”
赵亮姆嫚也知道这事儿,就笑着说:“怎么现在宁家不肯认账?可谣言都传成这个样子了,他们不肯吃这个亏,难道还有人愿意聘他们家美头不成?就算愿意,也肯定要压彩礼吧?他们可不是心疼美头的人家,彩礼给的不够,他们肯定不肯松口的。”
“宁家倒是熬不住了,今天宁福林那老小子专门跑田里去,就是跟咱们家相邻的那块地。”赵训勤嘿然说,“转弯抹角的…想让学明父子上门去赔罪跟提亲呢!”
赵亮姆嫚就说这是好事啊,赵学明他兢兢业业的不就图这个?
赵训勤说:“学明要是想正经提亲,我还愁什么?他昨天才过来跟我说的,想一分钱不花将宁家美头娶过门呢!”
“这怎么可能!”赵亮姆嫚一惊,说,“他也太贪心了吧?”
赵训勤叹气:“我也这么说,虽然咱们家跟宁家关系不好吧,但那美头毕竟是宁家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的,你压点彩礼可以,但一分钱不花…这世道你就是给建国讨个寡妇、二婚,讨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也不可能啊!那宁家美头正花朵一样的年纪,别说其实跟建国没什么,就算真有了什么,宁家愿意嫁她去远点的地方,山窝窝里头,也不是不可以!他这压根就是异想天开!”
“我刚在地里都没好意思跟宁福林说这话,只说帮他传话给学明。”
赵亮姆嫚也有点生气,说那咱们也别管了,直接传个话,叫赵学明自己想办法去吧:“没有他这么做事的,之前他自己想讨那个寡妇,还想着把他跟建国多年的积蓄拿出去下聘呢!轮到儿子娶老婆了居然就一毛不拔,这么当老子,也不怕以后老了建国不孝顺他!”
“我看啊他就是还惦记着那寡妇,所以想一分钱不花的给建国讨了老婆,省下来的钱呢就可以继续去找那女人了。”赵训勤脸色有点阴郁,“也怪我,蓝小花那个婊子都跟人跑了多少年了,早点该给他张罗的,好歹弄个正经点的,顾家点的女人,别还没进门就想爬到建国头上去…学明老了终归是要指望建国的,他结发的蓝小花都能跟人跑掉,谁知道后娶的会不会是好东西?”
赵亮姆嫚可不乐意自己丈夫成天给赵学明操心:“这关你什么事?要不是当初学明不识好歹冷了咱们的心,咱们至于对他们父子不管不顾?其他不说,就说建国学手艺的事情,他毕业的时候你是没提,但这不是学明也赌气没上门来问?他要是主动来说一声,都不要带什么礼了,哪怕两手空空来了,咱们家能不倒赔他一杯茶水?他就没把你当兄弟,也你就傻乎乎的拿他当膀臂照顾!”
赵训勤想到蓝小花的事情也是闹心,皱着眉头,说:“过去的事情不讲了…晚点拿饭,我现在去一趟学明那边。”
第六十八章 不欢而散的提亲
宁家全然不知道赵学明那边的算盘,宁福林回家说了传话成功的事情,母子俩就一起等着赵家这边来提亲。
谁知道过了两日,赵学明当真来了,进门就是空着手的,这让本来就不甘心的褚老婆子跟宁福林顿时沉了脸!
接下来却还有更过分的,就是赵学明坐下之后一点不客气,开门见山说现在村里都在说赵建国与宁光的事情,为了不让两个孩子的名声受到进一步的损坏,要不让他们结婚算了:“现在是新时代,城里都不作兴彩礼了,不过呢你家美头毕竟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这样吧,我给她拿个两百块,让建国带着上城里去买身新衣服穿。”
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当场就炸了!
这什么意思?
不出彩礼,就给两百块钱,还是给宁光买衣服的???
作为将宁光养这么大的宁家什么都没有???
“我家建国在城里可是谈了个美头的,那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还是在念中专的。”赵学明振振有词,说虽然这门亲事受到了女方的棒打鸳鸯,可那美头至今都惦记着赵建国,前几天还托人转了信来,信誓旦旦让赵建国等她,她毕业了经济独立娘老子管不得了,就跟赵建国私奔!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说,“建国这年纪结婚本来就太早了点,国家都不给领证呢!其实我兄弟跟兄弟媳妇他们都说,索性让他等那美头几年算了,反正男人嘛,又不像女人那样就这么几年青春,过去了就不值钱了。可我想着,城里的儿媳妇难伺候,不如咱们村里的美头懂事听话,所以才压着建国答应娶你们家美头…”
这话没说完,褚老婆子已经跳了起来,满屋子的找棒槌!
自来农村美头只要没有残疾,或者其他恶名,那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别管讨回去之后怎么个当牛当马使唤法,但至少提亲这会儿是捧上天的!
结果这赵学明,进门就不像是正经来说亲事的,这才讲了几句话,就已经把宁家美头踩到了“要不是老子大发慈悲一意做主赵家儿媳妇的位子根本轮不到你们家”的地步,作为女方要是还没点激烈反应,也别在这个村子待下去了!
然而赵学明根本不怕,他满屋子乱蹿的躲,边躲还边威胁褚老婆子:“你打,你尽管打!等会儿我出去了,就说我不稀罕你家美头做儿媳妇,结果你恼羞成怒,拿棒槌逼老子儿子娶你家美头!”
褚老婆子差点没被气死,一怒之下将整个棒槌都扔了出去。看赵学明眼疾手快的跳到旁边,棒槌倒是将家里一个现在已经不怎么用的煤油灯罩子砸了个粉碎,不禁意气沮丧的蹲下来,拍着大腿嚎啕大哭,直说这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孤儿寡母的这把年纪了还要这么被欺负?
宁福林也是满心悲壮,指着赵学明说虽然宁家人丁单薄,但也不是被欺负了不敢还手的孬种!你赵学明心思如此歹毒,以为家族人多势众我们就必须吃了这个亏?我就是留着美头在家里一辈子,我就是将美头嫁去山区,我就是将美头扔臭水沟里溺死,也绝对不会便宜了你们!
真逼急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反正自己一把年纪,兑了赵学明跟赵建国哪个都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