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幕天从她嘴里问不出细,只得丢开手,问钱夫人道:“娘,这个妾是你买的,如今出了问题,还请你亲自责罚。”钱夫人早已有了打发秋叶的法子,笑道:“放心,定让你们满意,听说媳妇胎已稳了,不如还叫她管家?”

怪不得特把我叫来,原来在这里等着我,程幕天心里直好笑,道:“我娘子倒不怕辛苦的,只是爹不许她劳心劳神,我也没法子。”他懒得与钱夫人口舌,也不问她打算如何处置秋叶,转身径直下楼去了。

秋叶见屋里只剩了钱夫与小铜钱,松了口气,前后想了想,自己此番的表现,钱夫人当是满意的,便笑道:“夫人,我只向着你。”

钱夫人盯了她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二郎给了你甚么好处,让你肯与他串通一气来害我。”秋叶听得糊里糊涂,道:“我并不曾谋害夫人。”钱夫人看了小铜钱一眼,待得她走上前去扇了秋叶一巴掌,才继续道:“这三栋楼里上上下下都在风传,说我这回不得不拿嫁妆钱出来倒贴,全是你捣的鬼,你敢说你不晓得?”

秋叶大惊,那她是暗中帮了程幕天一把不假,但其中详细谋划,她丝毫不知情,这到底是哪个要与她过不去,红口白牙地咒人。她飞速转着脑子回想当日情景,钱夫人却是等不得,指使小铜钱又将她扇了几掌。她两边的脸火辣辣一片,急道:“夫人,冤枉,这事儿不是我做的。”

钱夫人恨道:“所谓无风不起,就算不是你全权谋划,也与你脱不了干系。”她还有句话不敢讲出来:打死她也不信儿媳肯把嫁妆钱拿出来补贴家用,此事定是程幕天设的局。但她晓得又能怎样,程家内帐外帐他两口子一手遮天,就是对账都对不出详细来,她这哑巴亏是吃定了的。

对付不了程幕天两口子,对付这个吃里爬外的妾,总归是有办法的,她怨毒的眼神瞟过秋叶被打肿的脸,一字一句吩咐小铜钱:“拿最好的药膏来与她消肿,再卖到勾栏院里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秋叶的下场

铜钱拿药膏替秋叶敷完脸,左右看看并无甚不妥,就亮的衣裳出来逼着她换上,再请了人牙子来家。

不料人牙子围着秋叶转了一圈,连连摇头:“如今勾栏院的伎女,都是打小儿栽培,歌技、琴技、舞技样样得精,更要紧的是,得有一双三寸的小脚。”

小铜钱看了看秋叶裙下的那双大脚,同人牙子打商量:“她搓得一手好背,我们也不收你高价,便宜卖给你可好?”人牙子问道:“会搓背?可是香水行出身?”小铜钱笑道:“可不是,咱们夫人花了足足三千文从‘张小娘’香水行买来的呢。”

三千文,你们夫人不是钱太多就是脑子不灵光,人牙子腹诽一番,竖起三个指头,道:“你们夫人吃大亏了,这样的搓背女,顶多值三十文,我看她身上这身衣裳还像个样子,与你们三十三文罢,若卖呢,我现在就领走,若不卖…”

小铜钱晓得钱夫人想尽快赶走秋叶,就是倒贴钱都是愿意的,便打断人牙子的话道:“三十三文就三十三文,赶紧带了她去,卖个远些的勾栏院。”人牙子一听这话,就晓得秋叶是得罪了主人家的,才叫她捡了这样一个大便宜,她生怕小铜钱反悔,赶紧数出钱来,笑眯了眼推攘着秋叶朝外走。

一出院子门,原老实让她拉扯的秋叶开始不听话起来,仗着自己力气大,推倒了人牙子就想趁机逃走。人牙子却不慌不忙,连带来的打手都不唤,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冲已跑开几步的秋叶道:“你的卖身契现在我身上,你跑到天边也是个奴,再说你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我就是把你拉到勾栏院也没得妈妈愿意要你。”

秋叶听出了点门道,停了步扭头问她:“你不打算把我卖去勾栏院?”人牙子朝她勾了勾手道:“你先前就是香水行的人,我还送你去那里,可好?”就秋叶目前的处境,这样的结局真是上上签,她大喜过望,自动自觉跑回人牙子身边,不需人推拉就爬上了她带来的车。

车子渐行渐,上下颠簸起来叶惑道:“城里的路都是大石铺的,怎会有不平的路?”人牙子掀起帘儿来让她瞧仔细道:“这是城外,路自然不平些,你也莫要着急,还有几步路就到了。”秋叶心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跳车车里还坐着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唬得她不敢轻举妄动了一想,挤出笑脸来问人牙子:“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听天由命,还望你告诉一声,这是要把我送到何处去?”

人牙子冷笑道:“方才不还敢推我的,现下晓得怕了?实话告诉你是要送你去‘私窠子’,识相就给我老实点然我告诉甄妈妈你不听话,叫你才进门就领鞭子。”

说话车已停下被称作“甄妈妈”的五旬妇人迎了上来,笑道:“莫要吓着了孩子鞭子作甚么,打出了伤痕,客人不喜呢,我们如今换作针扎,又能叫她们老实,又看不出痕迹。”

甄妈妈笑盈盈。秋兰却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私窠子”是和勾栏院差不多地地方。只不过一个是明。一个是暗。她心急之下顾不得去思虑周全。扑到甄妈妈地身前跪下。求道:“我是我们少爷跟前最受宠地一个。因得罪了夫人。这才被卖出来。妈妈你将我送回去。我们少爷定将重谢地。”

她是;拿春药是钱夫人所赠一事。同程幕天换个好些地结果。因此才编了这样一篇话出来。可惜甄妈妈压根不信。叫她站起来走了两步。捂着嘴向人牙子笑道:“你看她。还是个女孩儿身。就敢说爬过那个少爷地床。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秋叶地脸刷地变红。又刷地变白。兀自作最后挣扎。道:“我是立过纳妾文书地正经妾室。要是我们少爷被人晓得他地妾在作接客地生意。必要被人笑话。因此他定会把我重新买回去地。你们不费甚么力气就多赚一道钱。为何不愿意?”

人牙子教这话说动了心。同甄妈妈商量道:“她男人是做海上生意地程少爷。最讲究门风地一个人。不如就照她说地走一趟。把价抬得高高地。胜过留她在你这里接客。”甄妈妈犹豫道:“听闻程家落魄了呀?”人牙子听这话。就晓得她同意了**分。笑道:“瘦死地骆驼比马大。你可知这不起眼地妾是他们夫人花多少钱买来地——足足三千文。那可是四贯钱呢。”甄妈妈被这样地大手笔打消了虑。欢喜道:“咱们也不赚他多地。照样要个四贯就成。”

秋叶随着人牙子重新上车。心思飞转。这一回去。结局有三。一是谎称春药一事乃钱夫人所逼。程幕天看在她告密有功地份上。给她安排个好些地去处;二是程幕天为了面子。直接买回她。再转手卖给别家作妾;三是…未等a,求财心切的人牙子,已是催着车赶到了程家楼房:钱央了个守门的家丁进去报信。

不多时那家丁就带着阿云到门口来,接了她们进去。秋叶见程幕天肯见她,心中激动难耐,待得到了房中,不等人来问她,忙忙地主动把春药一事讲了出来。

她也太小看程幕天,他用脚后跟都能想出那药究竟是谁人所有,哪里还需要她来告密,肯让她进来,不过是为了自己名声着想——他虽不介意把秋叶卖掉,却不愿卖到勾栏院去丢人。

究竟卖给谁好呢,他大局布得巧妙,却在这样的小事上犯了难,让人牙子等了半日也拿不出主意来,最后还是采莲实在看不下去,偷偷到隔壁请教过小圆,回来向他道:“少爷,要不是金少爷招来搓背女,哪儿来的这么多事,所谓礼尚往来,少爷无须再麻烦人牙子,买下秋叶来直接送到中间那栋楼去少爷连去了两个妾,房中正空着呢。”

程幕天暗暗称妙,就依了这法子,叫人牙子开价,人牙子张口说要三千文,他也不还价,直接带着他去寻钱夫人,道:“娘把秋叶卖到了勾栏院,此举败坏了程家门风叫爹晓得,定是不会善罢甘休,幸亏我手脚快,半路上拦住了人牙子。”

钱夫人不晓得事儿怎么就泄了密,惊出些冷汗掏钱将秋叶又买回来,好声央求程幕天莫要告诉程老爷。程幕天只轻轻一笑说好,也不说不好,自带了秋叶下楼,叫阿云送她去金九少处。

秋叶虽没和程大姐打过面,但却久闻她的大名,哪里肯挪步子低声求道:“少爷把我送别个罢,去了金家是性命不保哩。”程幕天一听话,愈发想要把她送过去交给程大姐管教着叫阿云快些带她走。秋叶见他对自己竟是一丝怜悯也无,绝望道:“少爷身上的胎记…”

程幕天一脚踹过去,生截断了她的话,他还要再踢,阿云却怕踢伤了她,金九少不收,忙拉住他道:“少爷这是慌甚么,你又不是女子,还怕她说这个?”她不晓得,程幕天不同一般男子,是很在意自己“清白”的,他岂能容忍一个妾玷污他的名声,就甩开她的手还要踢。

采莲小圆催着下楼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忙过来问详细,她听得阿云讲了原委,笑道:“少爷,不消为这个担心,我才去见了大姐,她说只要听得这个妾胡说八道,就吊起来一顿打死呢。”

程大姐可是小圆,她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主儿,秋叶不敢再作声,乖乖地跟了阿云朝金家去,她是极看得开的一个人,还没到门口,就把程幕天抛在了脑后,暗自琢磨起今后要怎样笼络金九少,哄住程大姐,把其他几个妾都压下去。

程幕胸中多日的闷气一扫而光,欢欢喜喜回房陪娘子,小圆却抓住他的手一阵后怕:“幸亏继母关键时刻倒戈,不然要真让秋叶得手,我该怎么办?”程幕天笑道:“就算她拉我到房中下药又如何?连你的药棉包浸了几味药材我都闻得出来,怎会被小小春药骗过?”

小圆惊讶道:“你还闻过那东西?”程幕天说漏了嘴,羞得直想钻地缝,没等他羞完,小圆又转换了问题:“你还想过她拉你到房中下药?你的意思是,若她拉你去,你就去了?”

程幕天才解决了继母,又被娘子气到,忽地起身道:“你一有身孕就是这般胡搅蛮缠的德性,我不与你说。”“是么?”小圆也不生气,低头摸了摸还很平坦的小腹,悠悠问道:“继母既给了秋叶春药,为何又临时倒戈?”程幕天的脸,总是爱红的,眼睛瞟着别处答道:“许是她原本就打算好了,要用春药设计秋叶。”小圆而不舍地追问:“秋叶又没做甚么对不起继母的事,再说她爹娘还在辛夫人手里呢,继母有甚么必要设计她?留着她继续勾引你,给我添堵,不是更好?”

程幕天败下阵来,道:“就是你想的那样,还有甚么好问的。”他见小圆还要再张嘴,忙自照台上取了个花钿,朝背后的“呵胶”吹了口气,朝她嘴上一贴,趁着她一阵手忙脚乱,偷笑着溜了出去。

那“呵胶”乃是吹口气就化开,极有粘性的,待得小圆费力把花钿掀下来,程幕天早就不知上哪儿去了。她还从没见过自家官人这般小儿举动,一时间竟是欢喜多过气恼,望着手里的花钿,不知不觉痴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南宋女人也相扑(上)

一晃又是个把月过去,小圆的胎终于完全稳定来,上。秋叶一入金家门,满脑子的小聪明在只崇尚武力的程大姐面前,根派上用场,前后挨了好几次打,终于老实来。

钱夫人成日为往外流的嫁妆钱而长吁短叹,旁的事全顾不上。程老爷每日青菜箩卜,消渴症奇迹般好转,又有大包的壮阳药捧着,房中之事竟时不时能够出一回风头。

这日程幕天从金家那边回来,问小圆道:“可想出去走走?”小圆怀胎三月,正是困顿的时候,搂着午哥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回答:“又哄我,你这个古板少爷会许我去街上逛?”程幕天把午哥抱起来,侵占了他的位置,笑道:“去街上确是不能够,但去园子里散散还是行的。”

小圆打了个呵欠,没甚么兴致:“马上就要过年了,想办法过年前搬回去,自己家的园子天天可以逛。”程幕天道:“怕是只能在这里过年了,官府派了人守在咱们家宅子周围呢,就等我们过年回去自投罗网,听说连车都准备好了。”小圆一惊,睁开眼来:“车?咱们装穷,不至于要坐牢罢?”程幕天大笑:“那车不是来拉人的,是来装钱的。”

这些官府的人,还真是想钱想疯了,逼得人要在外头过年,小圆叹了口气,抚了抚小腹,道:“这个孩子,不会生在外头罢?”程幕天笑道:“放心,听说仗早就打完了,如今正议和呢,赋税往上涨是必定的了,但逼人买官也就剩过年这一时,等到过完年完上元节,咱们就搬回去。”

原来归家的日就在眼前了,小圆立时来了精神,起了顽性,问道:“听说逢年过节,城中有好些富豪家的园子都敝开了供人游玩,可是真的?”程幕天点头道:“是氏富览园、三茅观东山梅亭、庆寿庵褚家塘东琼花园,还有杨府的秀芳园,每年正月里,都开了门供人探春踏青,堂屋内有各种戏耍游戏与小卖件,园中还有唱曲儿的凑趣。”他望着小圆亮晶晶写满了期盼的眼神,又加了一句:“那些地方人多,你怎能去得?这回是金家的八哥‘百’,因住在楼房里,无处摆‘汤饼会’因此借了好友的一处园子,邀宴宾朋。”

所谓“百”,即小儿出生一百日,据说这日乃是一关口此则易成长,故在这一天延请亲友邻里来庆祝。

小圆听得扑一笑:“他家儿子排行第八?咱们送只‘八哥’作贺礼。不过‘汤饼会’定是人多,我身子疲倦,懒怠去应酬,反正他们就住在前头楼里,我随时可以上门去恭贺。”

程幕天道:“哪里有甚么,生意上来往的朋友听说金家穷了之不及呢,他家亲戚又都在北边;借的那个园子是李家的是看在你娘家三嫂的面儿上。”小圆掰着指头算了算,大概去的还是平日里来往的那几个亲戚点头道:“那就依你去散散,只不知你如此盛情相邀打的是甚么鬼主意。”

程天瞪了她一眼,道:“我能有甚么鬼主意,不过是看一路上轿子去轿子回,累不着你,有孕的人老待在这楼房里,也不是甚么好事;再金九少那人虽不正经,玩乐却是一把好,听说此番请的不是戏班子,而是平常见不到的把戏。你不是总抱怨身为大户人家的女眷,逛不得瓦子么,如此大好会,还不带着午哥去看看。”

小圆委屈道:“我过一句话。招得你讲了一大篇。”

“少爷是好心。少夫人莫要辜负。”阿在外守门。将里头地话听了个仔细。生怕小圆还要说不去地话。忙隔着门帘子道。

小圆透过帘子缝隙。瞧见除了阿云。还有阿彩和采莲地衣角。不禁莞尔一笑。这些丫头们。都被这狭小地楼房憋闷坏了。就是采莲已嫁作人妇。也没过二十岁。终究还是顽乐地。

程幕天见她笑了。再不多话。走出门去唤丫头。叫她们进去帮少夫人打点随身事物。预备去赴汤饼会。

阿云拉着阿彩连蹦带跳进屋来。笑道:“不知金少爷备了些甚么好顽地事物。”采莲比两个小地稳重许多。拍了她们一把道:“就晓得顽。赶紧去准备打赏地铁钱。还有见面礼。”打赏地钱是给台上演出地人备地。见面礼则是因为此次是要去李家。少不得有些头回见面地人。小圆看着她们开箱子翻锦帛和金锞子。忙道:“别忘了咱们在装穷。能简则简罢。这些东西。给少爷也要备些。他在前头坐席。也该用得着。”采莲照着她地意思准备停当。又怕金家未备小事物。把午哥轻便易携地玩意也带上了几样。

过了两日,程大姐来邀小圆,笑道:“今儿备了几桌薄酒,一台把戏,还望你赏脸呀。”小圆携了她的朝外头轿子处走,嘴上却道:“你做主人的,怎不先去招呼宾客,倒邀我这个作客的一道走。”

程大姐道:“你也同二郎一般讲起规矩来了,今日横竖没得外人,我同哪个一道走就同哪个一道走。”钱夫人的轿子就在旁边停着,这话声想来是传过去了,小圆无奈地看了程大姐一眼,和她先后上了同一顶轿子。

程大姐坐到她身旁,颇有些兴高采烈,道:“听说继母倒贴着嫁妆钱在管家?还是你有能耐,我就没那事。”小圆想起程幕天先前设的局,笑着把谎讲圆:“我管着家时,一样使的是嫁妆钱,这有甚么。”又向她道歉道:“二郎不打招呼就送了个妾给金九少,还望你勿怪。”

程大姐乐道:“你这一个月关在房里养胎不出门,翻的还是老黄历,那个秋叶,我家九少不她,正巧有个朋友客居临安无人服侍,就借给他使唤去了。”

妾可以租,可以赠,可以换,还能借人使用?小圆朝角落里缩了缩,觉得自己就似个土包子,心头冒上许多个问号:那借出去的妾还不还回来的?若是还,金九少还接着使用?

她想着想着,脸上直烫,在李家的园子离得不远,片刻即到,程大姐忙着轿分派人布置场地,未现她脸上的红晕。

此时节正值冬,百花凋零,李家却有一园子的好梅花,印衬着白皑皑的雪,十分地好看。小圆有心多赏会子花,丫头们却谨遵程幕天的吩咐,不许她在外久留,阿云阿彩两个,一左一右扶着她,进到暖阁里去。

才进门,午哥已是迈着腿儿,嘴里喊着娘扑了过来,采莲不等他抱住小圆的腿,就把他抱了起来,哄他道:“你娘肚里有小弟弟,不能抱你。”采莲做事精明,哄孩子却欠水平,午哥一听这话,挥着小拳头大叫:“弟弟坏,打。”

小忙把午哥抱过来,亲了亲他有些冰的小脸,柔声道:“你不是嫌四姑姑是女孩子,不同你一起玩大刀的,娘生个弟弟同你顽,好不好?”午哥抱住她的脖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圆又亲了他几,冲欲接过午哥的余大嫂摇了摇头,亲自抱着他在的椅子上坐了。

果然人“穷”了客少,她吃了半盏子茶,才见李五娘同程三娘一人捧着个梅瓶进来,她忙把午哥放地,教他与舅娘和姑姑行礼。

李五娘把梅瓶递给她道:“我看梅开得好,给你也折了一支。”小圆正想说,不经主人允许就**不大好罢,突然记起这园子是她娘家的产,便欣然收了这雅致的礼,命阿彩先把花送回去再来。

李五娘抱起午哥逗了会儿,问小圆道:“我家大小子在外头坡上同小厮们打雪仗呢,你把午哥也送去顽?”小圆还未答话,午哥自己先道了个“好”,逗得众人大笑。

待得午哥去了坡上,暖阁内就只剩了她们姑嫂三人,李五娘见小圆频频向外张望,笑道:“别瞧了,这里就我们三个坐席,待会儿把这窗子打开,又能望见雪景,又能瞧见戏台,岂不美哉。”

程三娘才给甘十二买过官职,虽花尽了钱穷了些,其他事上却是如意,性格就很开朗了些,笑道:“看景倒是其次,主要是这里没得长辈,不然要守着规矩,怎能安心来看戏?”

小圆诧异道:“长辈们不在这里?”李五娘叫小丫头推开一扇窗让她瞧,道:“侧面还有间暖阁,你婆母、程大姐婆母和我娘,都在那边坐着呢。”

小圆自家请客,到别家做客的次数也不少,但这样省心的时候还是头一回碰上,脸上掩不住笑意:“这样的好主意,谁人想出来的。”程三娘给她丢去一个眼色,悄悄把李五娘指了指。小圆忙走上去行了一礼,道:“多谢三嫂费心,没叫你为难罢?”

李五娘摆了摆,笑道:“李家当家作主的是我亲娘,有甚好为难的,关键还是程大姐上道,没犟着非要坐一处。”

第一百三十七章南宋女人也相扑(中)

不和长辈们坐在一处,但礼节还是要尽到,小圆挽程三娘,到旁边的暖阁打过照面,才又重回这边坐,过了一时,程大姐也溜了过来,笑道:“客少有客少的好处,我竟也能忙里偷闲。”

开席后,孩子们自有各人奶娘领去吃饭,她们四人占了一桌,相互间又是极熟的,吃酒吃菜,好不自在。小圆悄悄问程大姐:“李家几位少夫人未请?”程大姐道:“请了,见我们家穷了,不肯来。”

怪不得程幕天说李家借出这个园子,乃是看了李五娘的面子呢,小圆暗叹一声,将杯中果汁一口饮尽。

酒过三巡,台上开演之时,金家奶娘抱了八哥过来,程大姐忙起身接过来自己抱着,挨个与她们瞧。众人都道这孩子长得好,各自将出见面礼来,小圆取了个金锁与他戴上,想起才死不久的季六娘,又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

待得程大姐将孩子抱去长辈们那里,李五娘问道:“听说这孩子的生母还未出月子就被生生拖死了?娘家还来人打了官司?最后谁家赢了?”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程三娘只当没听见,低了头吃酒,席上仅三人,小圆躲不过,答道:“这是谁人谬传,季六娘是产后血崩去的,季家想要回嫁妆才打的官司。”

李五娘道:“她虽了,却留有儿子,哪有把嫁妆退还的道理,这官司想必是金家赢了。”小圆不愿再谈轻轻将头一点,把目光投向窗外戏台。

高高的戏台上,有两名小仅着单衣,双支地,俯如牛犊般以头相触,顶来顶去,互相较力。

小圆看了一儿,笑问:“这是在作甚么,颇像戴牛角相抵的蚩尤戏。”

程三娘笑道:“这是小儿扑呀,有一日官人令我扮作个小厮带我去瓦子里瞧过。”李五娘艳羡不已:“我自小就帮家里打点生意,虽不至于深藏闺中,却是没逛过瓦子。”小圆却有些担心这不合规矩,李五娘笑话她是嫁了程二郎,连脾性都改了反言道:“自你嫁了我三哥,怎再不见你出门?”

原子在家再怎么要强了人都是要随夫的,三人对视一笑,几许甘愿几许心酸,只有自己知晓。

忽听得外头叫好声一片。却是男人声音。小圆和程三娘俱是吓了一跳李五娘忙道:“男人们吃酒地楼在我们后边。虽隔得近是我们见不着他们。他们也见不着我们。”

小圆喝了口果汁压惊道:“们地声音太过突然。这才慌了神实都是至亲。有甚么好避讳地。”

程三娘捂嘴笑道:“可不是。若有外人。哥哥也不会许嫂嫂来。”小圆见她爽朗许多。很是欢喜。嘴上却嗔道:“这是甚么话。大姐地儿子过‘百’。怎么也是要来地。”

后面又传来一片喝彩声。原来是台上穿红衣地小童胜了。小圆支起耳朵辨了一时。那里头似有程幕天地声音。她脸上就现出笑来。命阿云拆了一吊钱撒到台上去。听那礼官高唱:“谢程家少爷少夫人赏——”

那两名小童见了满台地铁钱。哄抢一气。还为最后一个钱地归属打闹了起来。看客们都晓得这是做戏。但难免还是笑起来。另送了一捧钱去。

小圆见他们拉着跑台去。问重进门来地程大姐道:“还有甚么节目?”程大姐指着窗外道:“还是相扑。你看——”桌上三人齐齐朝台上看去。程三娘惊呼一声。捂住了眼。李五娘笑道:“是女人。又不是男人。你吓个甚么?”小圆呆望着台上那两名光着胳膊露着腰地健硕女人。半日方才讲了一句:“原来大宋也有女人顽相扑。不过看起来并不肥胖。”

程大姐与李五娘都是第一回见女人相扑,因此并未觉她的语病,只有程三娘瞟了她一眼。小圆因这一眼回过味来,小小惊吓了一番,刚才自己的话里,怎带了个“也”字,要被人问起来,还真不好解释,她脑子转了转,开口道:“我只听二郎说过,有外国的女人顽相扑,不曾想咱们大宋也有此等女中豪杰,我还以为她们像二郎口中的外国女相扑一般胖呢。”

程大姐冷哼一声,道:“你可晓得这女人相扑又叫甚么?他们称这个为‘妇人裸戏’。咱们是看热闹,谁晓得男人们是看甚么,要是太过肥胖,他们会看?”

男人们,她们的男人们可就在后头楼上坐着呢,他们在看甚么,是那露着的胳膊,还是裸着的蛮腰?转眼间,桌上几个女人的心思就台上的女相扑,飘到了后头男人们的身上去。

李五娘突然笑道:“你们这是作甚么呢,程大家金九少见过的女人多得很,还在乎这两个?程三家甘十二肯带你去逛瓦子,你也当许他看几眼。”

她说完当先一步走到窗前,故意大声唤人:“可有男人相扑,也当请几个来瞧瞧,尽是女的有甚么意思?”

她仗着这是她娘家,率性肆意,却把另几人吓得不轻,慌忙赶上去把她拉回座位,又使人去隔壁和后头传话,称那是李五娘吃醉了酒的玩笑话。

李五娘不服气,怪她们太胆小,还要到窗边去喊话,小圆忙将了别的话来问她道:“三嫂,你方才只说金九少和甘十二,怎地不说我家程二郎?”李五娘望着她笑呀笑,眼中止不住流出泪来,开口却是答非所问:“谁人有你命好,送妾到官人面前他都不收。”

小圆掏了帕子替她把泪擦干,劝道:“今儿是我们大姐的喜庆日子,三嫂当笑不当哭。”程大姐却道:“她想哭就让她哭罢,你那个三哥也是不像样子,还不如我们金九少。”

原来何耀弘近竟迷上了男宠,在城外养了外宅,夜夜笙歌不归家。纳妾还说是为了传宗接代开枝散叶,这迷恋男伎是为哪般,小圆今日第三回叹气,道:“三嫂莫要难过,改日我劝劝三哥。”

李五娘勉强笑了笑,扶着的出去洗脸,程大姐看着她转过了窗户,悄声向小圆和程三娘道:“方才我还未讲完,你三哥因为偏好男宠,吃了个大亏呢…”她一向大大咧咧惯了,程三娘却怕怀着身孕的小圆动气,忙打断她道:“八哥可缺甚么玩意,我叫官人做了送他。”程大姐也反应过来,收了先前的话题,答道:“还小呢,等大些再麻烦甘十二。”

何耀弘再有是,也是疼自己的三哥,小圆正不自在,见她们自己把话岔开,也就当没听过这回事,抓了几个干果子剥着顽,走到窗边瞧相扑,只见那两名女相扑,一个衣红,一个着绿,配在一起好不夺目。程大姐自认方才讲错了话,拉着程三娘赶到窗前充当起解说员,道:“那穿红衣的叫小关索,着绿衣的叫王春春,都是临安城的相扑名家呢。”

正说着,台上的小关索了个空隙朝王春春扑去,抱着她的腰朝猛地一扯,也不晓得她是怎么使的力,没把王春春摔倒,却把她裤腰带给拉散了,那条绿莹莹的裤子直直滑落至脚背,露出白花花结结实实的两条大腿来。

四一片寂静,片刻,后楼上迸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程大姐脸上十分不好看,咬着牙齿骂道:“一群臭小厮,竟也跟着起哄。”

台上的王春春还未提起裤子,就有抬了一箩筐赏钱来,几个大概才十一、二岁的小厮,一边把铁钱朝台上抛洒,一边高喊:“金家少爷少夫人赏——”程大姐朝窗外重重啐了一口:“故意扯掉裤子的**蹄子,谁要赏她。”

不料那小厮的话并未完,接又喊:“程家少爷少夫人赏——甘家少爷少夫人赏——何家少爷少夫人赏—”小圆毫不客气拍了程大姐一,嗔道:“是人就赏,定是你家金九少捣的鬼。”

程三娘也有不满,咂舌道:“大姐,这个可不能收房,会相扑的哩。”

程大姐被她们你一句我一句逗笑起来,笑道:“给你们赔不是,请你们看男人相扑可好?”

小圆与程三娘还当她说笑,不料台上的小关索和王春春去后,再上来的果真是两个男人,她二人先是一惊,旋即又笑了,那所谓的男相扑,包裹得严严实实,细胳膊细腿的,瞧年纪,不会超过十五岁。

李五娘洗过脸,重抹了胭脂进屋来,向程大姐笑道:“方才那掉裤子的女相扑,我可是瞧见了的,轮到咱们乐,你就马虎起来。”

程大姐亦是胆大敢讲之辈,笑道:“这有何难,打几个赏钱,叫他们两个都掉裤子。”她们两个也不知是受了甚么刺激,竟真个拿了钱,叫人偷偷去知会台上,叫他们也掉一回裤子与众人作乐。

那两名少年相扑答不答应还未得知,小圆和程三娘先被吓得失了颜色。

第一百三十八章南宋女人也相扑

大姐与李五娘不听劝阻,执意唤了两个丫头抬钱去忙叫过阿云耳语几句,让她跟了去。不一会儿,就见阿云一脸激动地奔回来,小圆还以为是那两名少年相扑手收下了钱要掉裤子,把她吓成这样的,一问却不是。阿云结结巴巴道:“少,少夫人,那是孙,孙…”她一向快嘴快舌的人,此番却讲不全话,还是阿彩接过去道:“孙大郎?”

阿云猛地点了点头,指着台右边穿红短衫的那个道:“少夫人,就是他,方才隔得远看不真切,到了台前,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从北边回来了。”小圆颇有些意外,孙大郎小小年纪,竟有能耐从战场脱身,但怎地回来了却不归家,倒混进了相扑班子?阿云见她不出声,急道:“少夫人,不去叫他?”采莲先笑了:“他还是咱们家的人呢,岂有不唤来问问的道理?”小圆点了点头,阿云箭一般奔了出去,转瞬拉了孙大郎进来。

程大姐与李五娘见这个是小圆家去年战场的小儿郎,想到方才她们还想教他掉裤子,那脸就红了起来,围在桌边你一杯我一杯,想借着酒色来掩过脸色。

待得小圆问过孙大郎才知,去年五月,大宋军队被困蓟县,他年岁小,不像兵士,这才寻机会混了出来,一路乞讨回到临安,至今已有月余,但程家大宅已人去楼空,时不时还有官兵去巡逻一番,他不晓得发生了甚么变故,身又无分文,只好仗着自己习过些武艺,进了相扑班子。

小圆又问与他同去的两名武师下落何在,孙大郎红了眼圈,道:“全死在蓟县了,还有田二。”阿云抹着泪道:“还是你命大,那两个武师死也就死了们拖你战场,不是甚么好东西,只是田二怎地也死了呢。”

小圆沉闷半晌,道:“为国捐躯的都是英烈,怎可讲这样的不敬之语。”她家装穷人手少,借了李五娘几个小厮,命他们分别去田二及两名武师家报信,并送去钱粮和过冬物资。

阿云得了教训,不敢再说,跑出去欲唤孙氏来见儿子莲想着这是程大姐的喜庆日子,怎好演母子相认泪流哽咽的场面,便拦住她,叫她领了孙大郎出去见孙氏。

阿云去了时也不见回来,采莲阿彩两个偷笑不已,程大姐看了一时台的耍花枪,突然想起往事,问道:“叫阿云的那丫头,是对孙大郎有意的罢?当初还以这个为由肯与我家金九少为妾呢。”

小圆道:“管她有意无意,随他们去,只要孙大郎来求亲,我就给。”说着又吩咐阿彩:“去相扑班子讲一声,免得别个说咱们拐带了他们的相扑手。”

阿应声而去,回来时却带着相扑班子的班主,那班主在门外磕头,道:“程少夫人,小人并不晓得孙大郎是奴籍,这才叫他签了卖身契。”小圆一笑采莲取了钱与他,给孙大郎赎身班主见她不但不怪罪,反将了钱出来,喜出望外,磕头谢了又谢,方才去了。

天色渐暗台演起了“走线”和“流星”。“走”是以火药筒横挂在两端扯紧地铜丝点火后。小筒便喷着彩色光焰自铜丝一头飞快冲至另一头。各色火花四溅是悦目;“流星”大概是后世“冲天炮”地前身。纸筒内装火药铁粉。口封一层泥。尾端留一喷口。用药线点燃火药。纸筒遂一飞冲天。光色耀眼。好似流星。

众人都赞。小儿“百”演这个再合体不过。程大姐颇为自得。又唤了一群着百衲衣小童台耍拳。撒铁钱令他们哄抢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