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小姐,马已经换好了,我们可以继续赶路了。”漠云恭声道。
娬洛收回思绪,同绿绮一起坐上车,马儿又开始狂奔起来,这一路就不再停,直到三天后她们才进入帝京。
帝京早已不似先前繁华,房屋坏败不堪,到处都堆积着倒塌下来的残塬碎瓦,百姓们与工匠一起整修房屋,脸上神情呆滞、任劳任怨、对这种天灾人祸有着无可耐何的心态。
娬洛放下窗帘,心中忧郁又加深一层,这些灾难本不该降临的。
都说百姓是皇帝的子民,现在帝京的百姓们正承受着苦难,而身为皇帝的他,心里不定不会好过,她开始有点可怜他,心疼他。
好不容易到了玄武门,车子却停了下来,不再前行,她好奇的问道:“怎么不走了?”
漠云在帘外回道:“小姐,属下不能陪您一起进宫,前面的路您就自己走罢。”
娬洛掀起车帘,诧异的道:“为什么不能陪我一起进去?皇上——”
他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声音也变得小了些,“这次接小姐回来的事并不是皇上的主意,而是属下自己私自行动,所以——皇上并不知情,况且,皇上自从那天见了您回来之后,龙体就觉不适,一直延医服药,好像真得很生气,小姐这次若能自己回去,惑许皇上心里能好过些。”
他说完这些话,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
娬洛沉默了,原来不是他要人去接她的,他还在生自己的气,现在,朱红色九天阊阖就在眼前,她却有些想要退却了,不想——看到他仇恨的眼神。.“小姐,小姐…”见她久久不语,绿绮轻声唤着,在旁道:“漠大人说这件事不是皇上的主意,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娬洛抬起头,看看城楼上残留着地战争痕迹,冷冷的道:“进宫。”
绿绮骇然,“可是,你以什么身份去呀?”
娬洛不再说话,重新坐进车里,漠云跳下车,将手里的鞭子交到绿绮手里,“那就麻烦姑娘将小姐送进宫了。”
“那漠大人你呢?”她坐在他的位子上。
“自有去处。”四字说完,他便转身跃上属下牵过来的一匹马上,一众人马迅速消失在道路尽头,只余一片尘灰。
绿绮用鞭子轻轻打了下马屁股,马儿缓缓前行,向着宫门走去。
两边禁军将马中长矛相互交叉起来,组成严密的防守,执仗禁军走过来,冷冷的道:“车上何人?”
绿绮无措的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回答,靠近车帘问道:“小姐,我怎么说啊?”
“照实说。”里头清冷语声传来,她缓了缓神,挺直腰板拿出了些气势道:“车里坐着的是娬洛小姐,赶快放行。”
守门禁军虽对深宫的事所知甚少,但提到娬洛小姐,还是知道的,只是经过前面的事,他们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敢随意放行,又不敢得罪,为难的道:“没有令牌,我们不敢随便放行。”
进他不放行,绿绮蕴酿了一下情绪,装作凶憾的道:“好大的胆子,连娬洛小姐都不放行吗?你就不怕我们进宫后向皇上参你一本。”
那个人也有些怕了,脸上现出惶恐,拱手道:“属下真的做不了这个主,要不让我进去通禀一下?”
说到这份了,绿绮也不好再争,挥挥手道:“那就快点去罢。”
那个侍卫向同伴交待了一声便匆匆跑进宫去。
“小姐,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下,他进去通报去了。”
娬洛隔着帘道:“知道了。”淡淡的语声下,思绪却澎湃如潮,她坐直身子,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连日奔波连车都没下过,现在只觉得腰酸背痛。
龙华殿里几个御医正在给皇上会诊,各自把过脉后将病情讨论后得出结果。
“皇上是因为操劳过度引起的症状,再加上风寒未治转成肺炎,现在病情还比较轻,按时服药的话,应该不会有大碍。”
圣睿坐在床上,削瘦的脸上黯然无光,双眼深陷进去,他蠕动了下干涩的嘴唇,沙哑的嗓音道:“下去领赏罢。”
御医们谢恩叩首,跟着宫女们鱼贯退出。
王常从外进来,迎头碰到正要退出的太医,拦住其中一个道:“皇上的病怎么样?没什么大碍罢?”
薛寅身他躬了躬身,摇头叹道:“病虽不是大病,但皇上精神好像差得很,就算病医好了也不太乐观。”
听他说得晦漠致深,王常担忧起来,“不会是——”他用眼神示意。
薛寅嘴角牵出一抹勉强的微笑,小声道:“只要皇上肯服药,是不会变成那样的大病的,可是皇上精神这么差,完全没有想好的意思,就怕心病还得心药医,如果这样的话,那下官也无能为力了。”
王常放下心来,跟他寒暄了两句便进了殿,绕过云母锦屏转至内阁,立在床前启道:“皇上,城门外有人来报,说有自称是娬洛小姐的人在那里请求进宫面圣,来问准不准?”
圣睿有些意外?她怎么会回来,按时间推算,她现在应该已经行过大典,坐上了姑苏国王后的宝座,怎么会回来呢?
“你去看看,如果是她就带进来罢。”他沉声道,眸中闪过一道光亮。
“是,奴才这就过去。”王常领命,躬身退下。
屋子里弥漫的清苦药味,丝丝缕缕,萦绕身旁,城门外的真的是她吗?她回来干什么?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一定会嘲笑他。
脑海里不断的想像着这些问题,他冷冷的唤来宫人,“帮朕梳洗,更衣。”
宫人们福了福身,“是,皇上。”
托盘里玄色长衫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摆放着搭配着黑簪珠腰带,宫人仔细得帮皇上重新梳了头发,嵌宝石的金冠衬托得他脸色秒稍好了一些。
换好衣服后,他令她们将他扶到外殿鸾榻上躺下,身上搭着薄裘,火盆里洒下的兰草花籽发出卟裂的声音,随后便有浓浓的香味袅袅升腾。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外面寒风策骨,殿里却温暖如春。等待的时间,他微微瞌着眸,平淡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
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第一次进到这个帝宫,她是怀着复仇的想法进来,而现在,再一次进宫,她却是抱着成全爱的想法回来。
换乘的鸾舆,厚厚的帘子放下来,她穿着狐裘披风坐在轿子上,听到外面呼呼而过的风声,凌乱踢踏的脚步声,她的心也一样凌乱不堪,快要窒息一样的闷。
“小姐已经到了,请下辇。”
帘外绿绮的声音响起,随后帘子便被掀开,娬洛扶着她的手慢慢下了辇,抬头看看门头上那三个熟悉得大字——龙华殿,这里曾是她极度排斥的地方。
王常面带微笑,小声的道:“进去罢,皇上等着呢?”
他率先在前带路,娬洛轻启脚步,缓缓跟在他身后。
至殿门口时,他又停下道:“小姐在这里稍等片刻,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这些规矩她是知道的,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片刻后,听到里面一道高高的呼声,“娬洛小姐进殿见架——”
娬洛低着头进去,在他殿中央跪下叩首,三呼万岁。
圣睿目光深邃的看着她,果真是她,既然选择走,为何还要回来呢?是在捉弄他吗?
皇上不宣平身,不免礼,她只能久久的匍匐在地上,大殿里弥漫着他身上的香味,暖熔熔的将她紧紧包围,突然间,觉得安心。“为何回来?”他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娬洛沉默了,不知该作何回答,是呀,为何回来?她也不知道为何回来,只是跟着心走而已。
“怎么不回答。”他冷冷的逼问,眸子里隐含着痛楚,这个跪在他脚下的女子曾让她深深爱过,也曾深深痛过。
“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上的话,怎么说都不对。”她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圣睿冷笑,“堂堂姑苏国王后自称奴婢?这又是一个笑话不是吗?”
他重提往事令她有些尴尬,苦涩滋味泛上心头,她苦笑着道:“那只是一场误会。”
“天皇陛下皇榜都张帖到朕这里来了,又怎么会是误会呢?”他冷冷的嘲讽,眸中有着同样的色彩。
他是故意,她知道,可是这是她欠他的,所以心再怎么痛,她都不能退缩,“现在,姑苏国已经有了新王后,而奴婢只是属于皇上的女奴,不是什么天皇陛下的王后。”她放下所有骄傲臣服于他脚下。
她的话令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唇畔翕合,却是无声,喉咙深处的颤抖,他深深悸动,握着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起身站了起来。
他缓缓步向她,她跪地的恣态那样恭敬,她诉说的忠心那样直白,然而,他能相信她吗?这个像妖精一样令人捉摸不定,永远都无法掌控的女子,他该相信吗?
他蹲身在她面前,轻轻抬起她下巴,“你说,你只是属于朕的女奴对吗?”
娬洛缓缓抬眸,看到他憔悴地容颜,削瘦的脸上眼眶深陷下去,忍不住心疼的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嗓音因哽咽而颤抖,“对,我只是属于皇上的,王后娘娘的事只是一场误会。”
听到她真情的表白,圣睿却笑了,冷冷的笑了,“一个背叛了的女人拐回头来诉说忠心,你以为朕会相信吗?”
娬洛凄楚一笑,手指垂落下来,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接受自己,她任他嘲讽,一语不发,现在解释什么都无用。
他站起身,冷冷的向殿内走去,语声自身后传来,“即然你说你是只忠于朕的女奴,那就好好做女奴罢。”
她冷冷的苦笑一笑,俯身叩首,“谢皇上圣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寂的殿里,只留外间一盏清烛,月至中天,月华如水,娬洛睡在地上,沐浴着一片月光闻着熟悉的兰草香,她将脸埋面被子里,满足的笑了。
他说让她安心的做女奴,龙床前的空地上就是她的睡榻,她要像宫女一样服伺他的起居与生活,冰冷的地面就算铺着棉褥也仍有寒意渗进骨髓。
她翻了个身,将身子靠近香炉,袅缈香气带来些许热气。
身后的他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酣声都没有,让她猜不出他是否睡着了,悄悄的起身将帐幔掀起,他身子向里睡着,她大着胆子爬上床去看他睡颜。
“你就这么饥渴吗?”
他突然开口说话,娬洛吓得大叫一声向后退去,“原来,原来皇上还没睡着啊?奴婢是想看看你睡着了没。”
他刚刚一句话让她尴尬的红了脸,觉得整张脸快要烧起来,绞着衣襟站在床边。
圣睿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紧着内衣光脚站在地上,不悦的皱起眉,冷声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干嘛?”
“我——那个,地上有点凉,睡不着。”她吱吱唔唔为自己找介口。
他看看地上她的睡铺,冷漠的道:“一个女奴居然还嫌地上凉?真是不知好歹。”
他的话未免也太无情,娬洛猝然沉下脸来,转身钻回到自己的被窝里,将头蒙进被子里翁声翁气的道:“女奴去睡了。”
圣睿忍峻不禁,轻笑出声,憔悴的脸上终于有了笑颜,躺在床上看着她蜷卧的姿态,有种叫作幸福的感觉袭便全身,其实,她刚刚起身时,他就已经醒了,可是在她掀起帘子后他突然想要看看她想要干什么,于是忍着不出声,没想到,她居然只是为了看看自己睡着了没,暖意过后,从前伤痕正一点点平覆。
只是想到那个孩子,心就会忍不住痛起来,翻了个身向里睡去,他多希望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掉,那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如果现在还在就已经有五个月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翌日,天不未大亮,就听见王常的声音在外启道:“皇上,该起了。”
圣睿浅眠,听到声音便醒了,而娬洛却因昨天睡得太晚,现在一觉正香,丝毫没听见声音,呼呼睡得正酣,他沉沉看了她一眼,自己起身下床走到外室,王常从外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端着梳洗用具的女官。
他洗了脸,换好衣服,沉声吩咐道:“别去里面打扰她。”
“是。”宫人们小声答道。
王常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小声道:“皇上,该早朝了,咱们走罢。”
圣睿转头向里看去,她沉沉的睡容让他觉得安心,缓身向外走去。
一觉睡醒,已过了早膳时间,她慌忙爬起来往床上看去,床铺空空如也,连被子都已经叠放整齐了,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懊恼的闭上眼。
“让本宫进去,哈哈哈,娬洛回来了。”
“放肆,你们忘了本宫是谁了吗?本宫是皇后,皇后娘娘,竟敢拦我的去路,好大的狗胆,让开,让开。”
“娘娘,皇上吩咐不准进去打扰,您就别为难奴婢们了。”
外面一阵嘈杂声响起,娬洛疑惑的走出来,看到几个宫人正在与甄皇后拉扯着,皇后衣装过艳,发髻凌乱,头上簪环七零八落,她好像是有感觉一样,突然转身对着她笑。
娬洛惊骇的后退一步,这是皇后娘娘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姐,不要怕,皇后娘娘疯了,但不会伤害人,今早听说你回宫了,硬吵着要进去见你,让奴婢们拦下了。”绿绮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跑到她身边道。
这一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怎么都想像不到曾经那样雷厉风行的皇后娘娘居然会有这一天,她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绿绮避重就轻的道:“听说是攻城那日被吓成这样了。”
娬洛再也笑不出来,又是一个因为她而变得很惨的例子,皇后痴傻的笑着,晦滞的眼神里别样热情,对谁都笑,但不知为何,她觉得她对自己笑容里有着更深层的含意,好像她特别记得她。
看到娬洛与她别样对视的模样,宫人们适时的的松了手,挣开桎梏的甄皇后痴笑着,缓缓走向她,“娬洛,你是娬洛——嘻嘻嘻,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回来了?是阎王爷不要你吗?”
娬洛看着她,一语不发,目光十分痛苦,心情亦是沉重的,她还记得当初为了帮她逃生而故意设下的死局。
“你不在的时候,皇上天天到本宫的寝宫里来,还给我讲故事,你要听吗?”她突然拉住她的袖子,绿绮吓得忙上前挡住她,娬洛摆摆手道:“没事。”
绿绮退到一旁,进去内室找到她外袍帮她披上。
娬洛披上衣服,里面紧着内衣,大殿里生着火盆,她倒不觉得冷,只是皇后娘娘一直盯着她的身子看,让她十分尴尬,极不自然的转过头去,“娘娘,你在看什么呀?”
“你这里有个洞。”她指着她胸口。
娬洛低头看去,她指的方向正是上次她受伤时的伤口,现在殿里没外人,只莺儿在场,她微笑着握住皇后的手道:“娘娘,谢谢你当时救命之恩。”
哈哈哈——听了这话,皇后突然大笑起来,“傻瓜,真是傻瓜,本宫怎么会救你呢?只是想要你走,所以帮你,你要是不走皇上又怎么肯给我讲故事呢?”
莺儿大惊,忙上前去捂住她的嘴,解释道:“娘娘说得都是疯话,娬洛小姐千万不可当真哪,娘娘是个好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在那一刹那里,娬洛甚至开始怀疑她根本没有疯,可是接着,她又傻笑起来,口水流到胸前,浸湿一大片。
她疯痴的话却另人不得不相信那是真的,因为她确实有这样动机。
娬洛猝转过身,冷冷的道:“带她走。”
莺儿如获大赦,正担心碰到皇上,听她这样就便不再解释,拉着皇后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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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国已经空了的桐莘宫变得萧条不堪,院子里落满了枯掉的树叶,花草因无人打理而荒长一气,整个宫内,再没有从前辉煌,圣殷缓缓走在桐影里,脚步声沉重,那个女人终究还是走了,她说她不属于他,希望他给她自由,让她去寻找真正的幸福。
看到这句话,他的心一阵慌乱的疼痛,这么多年以来的付出,只换回她一句对不起,而最可悲的是,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到底是在什么位置。
“曾经沧海难为水。”
身后清冷语声传来,他不禁皱眉,冷冷的道:“谁准你进来的。”
莠儿缓身上前,立在他身侧轻声道:“陛下,臣妾有事找您,这些日子都不见陛下来臣妾宫中,去清胤宫皇上又总是忙于国事,无暇召见,臣妾就只好出现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