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满殿大臣万万没想到,朱厚照居然丝毫不懂这个规矩,他甚至连一丝丝挽留的意思都没有,刘健和谢迁一说告老,朱厚照便立马当廷准了。
二位大学士怔怔看着龙椅上面无表情的朱厚照,心中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和苍凉。
控制着自己复杂的情绪,刘健和谢迁伏首朝朱厚照拜了三拜,语声哽咽道:“多谢陛下恩准,老臣向陛下拜别了。”
朱厚照点点头:“二位大学士多年来辛苦了,午后朕自会派人去你府上加恩,让你们衣锦还乡。”
一夜激战,伴随着东厂两千余番子的鲜血,两位内阁大学士黯然退出朝堂,司礼监王岳自刎,御马监宁瑾被诛,牟斌下台,九虎趁机翻盘上位。
这便是最终的结果。
朱厚照的一道圣旨,秦堪的一句命令,弘治时期的稳定政治格局被完全打破,正德朝的煌煌新气象里,不可避免地掺入了森森白骨和淋漓的鲜血。
无所谓正义与邪恶,朝代更替,有些人注定成为必须被牺牲的代价。
正德朝最令人震撼的朝会散了,朱厚照在刘瑾等人的簇拥下回谨身殿更衣,秦堪则被传旨的小宦官领进了宫。
一夜惊心动魄的厮杀,秦堪直到现在才有了一种脚踏在实地的安全感。
风暴终于过去,头顶似乎再次看到了阳光。
穿越到这个时代两年,秦堪已渐渐适应了如今的生活,平淡温馨,也有刀光剑影,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苦苦求生,他喜欢这个时代,想改变这个时代,一次又一次的危机里,他总能孤身冲出重围,凭的就是心中那一股信念,用自己的独特方式慢慢诠释着对家国天下的付出。
风雨已过,然而下一次的风雨,自己还能躲得过去吗?
朱厚照穿着龙袍坐在乾清宫里等秦堪,见秦堪进来,朱厚照顿时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不轻不重地捶了他的肩膀一下,笑道:“秦堪,你昨晚干得漂亮!你帮朕终于狠狠出了口恶气,今日朝会时瞧着那些大臣们一张张脸都发绿了,你可不知朕当时心中怎样的酣畅快意。”
秦堪笑容有些苦涩,对他来说,这样的胜利并不值得喜悦,一切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已。
拱了拱手,秦堪道:“一切托陛下鸿福,臣若没有陛下那道调兵圣旨,此刻陛下恐怕该给臣搭灵台,烧纸钱了…”
朱厚照很得意,如同亲自领兵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笑道:“多亏你星夜入宫示警,否则朕还不知道王岳那老匹夫竟如此胆大包天,竟敢下令东厂番子谋害于你。”
秦堪叹道:“王岳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既然已经发动,必然是你死我活的结果,到最后他私自调兵入宫,说到底也是为了给他自己求得一线生机而已,只有我死了,王岳才捂得住这个盖子,否则,不论他调不调兵,等待他的都将是一个死字…”
“总之,能剪除这场作乱,你是首功。”
秦堪谦虚地摇摇头:“臣不敢居功,臣其实没做什么,顶多只是把一个太监变成了一个死太监而已…”
第二百五十六章暗植羽翼
谦虚是美德,秦蜞天疑具有注种美德,而且美得太过分了。
把活太监变成死太监其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特别是那位活太监曾经是赫赫有名的东厂厂公,只差一步便能当上大明内相的太监,这种太监永远是后世无数影视剧里的超级大反派,长着一头白发,面净无须,身怀阴柔的绝世内功,一边打架还能一边绣花的那种,总之,非常厉害。
当然,最后的结局必然被一群同样是绝世高手的武林侠客活活殴打致死,事实证明,开始太淡定的人下场都不会太美妙。
秦堪无意中竟也充当了一回武林侠客除魔卫道的角色,亲手收十了一位东厂厂公,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与朱厚照你来我往互相吹捧了几句,秦堪便告退了。
至于朱厚照不假思索准了刘健和谢迁的告老,秦堪也没发表什么看法。
如今他与朱厚照的关系不仅仅是朋友,还是君臣,君与臣之间不是什么事都挖心掏肺的,朱厚照可以这么干,但秦堪不能,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朝堂里生存,可以多看多听,但绝对不能多说,有时候甚至连多看多听也不行。
朱厚照似乎也没觉得走了两位朝堂砥柱般的大学士对他有多大的损失,他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求耳根清净而已,谁让他耳根子不清净了,立马拱手相送,绝不会有丝毫挽留。
所以秦堪时刻提醒着自己,尽量不要议论和干涉朱厚照的行为,这是一位历史上最为率性,最渴望追求自由的皇帝,他是最独特的风景,如今朝堂里每一个大臣都试图想破坏这道风景,想把皇帝陛下变得和芸芸众生一样,数百年后人们才会发觉这道风景是多么的可贵。
信步往宫门外走去,秦堪的步履不急不徐,沉稳却不霸气,一如他的为人。
宫内来往的宫人武士们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秦堪似无所觉,他很清楚这些目光里的含义。
二十岁出头便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在大明的历史上,他是最年轻的,因为年轻,所以让人侧目,让人惊羡也让人嫉恨。
走到太庙玉石栏边的时候,太庙拐角的阴影里闪出一道人影,出现在秦堪面前。
秦堪脚步一顿,却见来人穿着绛色圆领锦袍,面白无须四十来岁模样,正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朝秦堪施礼。
秦堪微微一笑,回礼道:“原来是戴公公。”
来人正是昨夜奉了萧敬的命令,给秦堪偷偷打开承安门的司礼监随堂太监戴义。
昨夜一战惊险万分,双方押上了身家性命,然而最惊险的莫过于入宫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戴义对秦堪实是恩重如山。
大恩人丝毫没有矢恩人的态度,见秦堪朝他拱手,戴义吓得身子一矮,半屈着膝如同邪教拜神似的,两手朝上抱拳。
“秦帅万万莫要折煞奴婢您这一礼奴婢可受不起。”
秦堪揉了揉鼻子:“秦帅?难道我已帅得如此明显,必须带到姓氏后面了吗?”
戴义笑道:“奴婢先恭喜秦帅高升,锦衣卫指挥使乃正三品武官,执掌天下数万校尉,大人一声令下千万人头落地,您不为帅,谁有资格为帅?”
秦堪怔了怔这才发觉自己如今的身份又涨了一级,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已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了数百年以后,他在历史教科书里的形象恐怕不比深闺绣花鸟的东厂厂公强多少,而且结局也是那种被正义侠客活活殴打致死的大反派…
一想到这里,秦堪心中不由有些悲凉,累了,感觉不会再当官儿了…,戴公公浑然不知秦堪此刻复杂的情绪,仍旧笑嘻嘻道:“奴婢特意在这儿等着秦帅,就是为了向秦帅道声贺,恭喜秦帅恩宠愈隆,日后封王列侯指日可待!”
秦堪眉头皱了皱,见戴义眼中除了浓浓的谄媚讨好之色,尚还带着几分惶恐和贪婪,秦堪琢磨了片刻,顿时恍然大悟。
他想起昨夜戴义给他开了宫门后,自己意味深长地跟戴义说了一句“前途不可限量”的话,此刻戴义特意在这无人的拐角处等着他,恐怕是来求前程了。
戴义曾是萧敬的心腹,如今萧敬告老,戴义在宫里的靠山已失,昨夜他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星夜为秦堪开了宫门,心中未必没有存着投靠的心思。
秦堪看着戴义那张对权力充满了渴望和贪婪的脸,心中忽然一动。
大丈夫不可无羽翼。
如今朝中势力格局被打破,内阁二位大学士告老,司礼监换成了刘瑾掌印,显然正是广植党羽,瓜分权力资源之时,刘瑾野心勃勃,坐到司礼监这个位置必然不会安分,秦堪他自己呢?在这滔天大浪里难道能独善其身吗?
该有所作为了。
心念一动,秦堪的笑容愈发和善温柔,看着戴义道:“戴公公高义,昨夜之役若非公公出手相助,秦某恐怕下场不妙,秦某略通相术,昨夜一见戴公公面相便脱口而出,言曰公公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
戴义眼中顿时露出极度喜悦却强自压抑的目光。
秦堪微笑道:“秦某自问眼光一向很准的,戴公公觉得呢?”
戴义急忙附和道:“那是自然,奴婢眼里的秦帅向来能够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
秦堪沉吟许久,慢吞吞道:“昨夜王岳死了,刘公公掌了司礼监,但司礼监秉笔太监尚缺一名,而且按我大明祖制,司礼监掌印不可执掌东厂,所以…”
戴义再也忍不住了,扑通一声给秦堪跪下,眼中含泪道:“奴婢若领了秉笔太监和东厂,愿为秦帅效犬马之劳,从此唯秦帅马首是瞻,此誓天地可鉴,如若有违,诸神不估!”
秦堪笑着把他扶起来,道:“明日我便进宫向陛下保荐你,等事成你再表忠心也不迟。对了,戴公公是个有上进心的人吧?”
戴义急切点头:“奴婢的上进心简直大得可怕”
“很好,要不这样吧,你现在去司礼监把刘公公一刀捅死,我保荐你当掌印如何?考虑考虑…”!!!
第二百五十七章另募新兵
以戴公公的聪明睿智,当然不会接受秦堪如此疯狂的建议。
太监这个群体比爹更可怜,所以坑太监比坑爹更无耻。
戴义满脸讪笑地不停施礼,秦堪见他惶恐的模样,心中不由黯然叹息。
如意算盘落空了,戴义这阉货竟然不蠢。
陪着笑表示司礼监秉笔兼执掌东厂这两个职位已经很满足了,人不知足会遭天谴的,然后戴义胡乱行了个礼,说午后会有厚礼送至秦府,以报知遇之恩,最后戴义慌慌张张地跑了,而且跑得很快,用行动证明了男人裆下少了个零件,受到的空气阻力会小很多…
目送戴义跑远的背影,秦堪心情不由有些沉重。
弄死刘瑾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情啊…
出宫门,过金水桥,承天门外,丁顺李二和北镇抚司的都指挥佥事,镇抚使,以及京师里各锦衣卫千户等在广场上,每个人穿着崭新的斗牛袍或飞鱼袍,腰间挎着的绣春刀刀柄高傲地斜指上天,看表面非常威武不凡,看阳光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却如同每人挺着一根昂扬的不文之物发*似的。
见秦堪施然走出,不论真心还是假意,众人脸上皆浮出了笑容,指挥佥事赵能一张白净的老脸已绽出了花儿,面朝秦堪二话不说,纳头便拜,其余众人身子也同时一矮,纷纷朝秦堪单膝军礼跪拜下去。
“属下等齐贺秦帅执掌锦衣卫,贺秦帅步步高升,来日封王列侯,世代荣贵!”
人来人往的承天门前,被众锦衣卫下属来了这么一出,动静闹得挺大,来往巡梭的军士和百姓纷纷侧目。
秦堪楞了一下,接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上前一步亲自将赵能搀扶起来,温和笑道:“赵大人,诸位快快请起,都是卫中兄弟同僚,不必这一套虚礼。”
赵能顺势直起身,拱手笑道:“刚刚听宫里传来消息,陛下于朝会上褒扬秦帅平乱有功,擢升指挥使,下官接了消息便匆忙领着同僚来承天门外相候,以后秦帅若有任何差遣只管吩咐下官,下官必为秦帅赴汤蹈火。”
众下僚一涌而上,纷纷朝秦堪作揖恭贺不已,逢迎阿谀之词喷薄而出,可谓滔滔不绝。
秦堪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没有任何不耐烦,也不见拿捏官架子,心中却隐隐有些不悦。
虽说官场迎上欺下已是陈规,但锦衣卫这个部门有着它的特殊性,如果连它的上层架构也只是一群只懂逢迎拍马的投机之徒,以后如何能指望它成为自己手中的尖矛利剑,如臂指使呢?
含糊敷衍似的应付着众下僚的逢迎,秦堪眼睛一瞥,却见丁顺李二等一群从南京便跟随他的老部下静静地站在远处含笑看着他,脸上只有一片对秦堪真心恭贺的神情。
秦堪心中一暖,面容露出了真正的笑意。
丁顺这群人才是自己的铁杆部下,可谓真正的心腹亲信,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浪,让秦堪可以完全放心把背后托付的,唯有他们。
赵能和众人的恭贺没完没了,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去,秦堪耳边滔滔不绝的嗡嗡声才渐渐消失。
抬起手一看,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大叠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的礼单。
秦堪不由苦笑,难怪世人总将“升官”和“发财”两个词结合在一起,原来升官和发财的关系真的如此密不可分。
待一众佥事,镇抚使和千户们散去之后,丁顺和李二才笑嘻嘻地上前拱手道:“属下恭贺大人高升指挥使,以后整个锦衣卫便由大人发号施令了,属下们跟随大人,前程可愈发敞亮啦。”
秦堪苦笑道:“你们也打算来一通滔滔不绝的马屁?”
丁顺笑道:“属下嘴笨,可说不出那许多肉麻话儿,尽力为大人办好差事便是。”
秦堪点点头:“嗯,知道我的为人便好,记住,我只看你们办事尽不尽心,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的人,入不了我的眼,丁顺…”
“属下在。”
“我如今新近上任指挥使,许多人手用得不大放心,南京跟来的老弟兄你瞧着安排一下,南镇抚司安排几个,经历司也安排几个,你和李二嘛,我另有用处。”
“大人尽管吩咐。”
秦堪压低了声音道:“你和李二去城外的流民营,挑选四五百名背景干净,底子单纯,十七八岁年纪的少年子弟,我拨个地方给你们,然后你日夜操练他们。”
丁顺低声道:“大人这是要练兵?”
“对,练兵,但我们不能练私兵,否则是诛九族的大罪,明日我给陛下说一声,陛下尚武,不会不答应的,陛下答应了,满朝文武自不会多话。你就负责操练这四五百名少年,记住,半年之内,我要看到这些人有个兵样子,若有一丝不足,你丁顺自己卷铺盖滚蛋吧。”
丁顺疑惑道:“大人,锦衣卫里校尉力士何止数万,大人是锦衣卫的最高头领,为何还要练新兵?”
秦堪叹了口气,锦衣卫里的校尉,百户们皆为军户世袭,百余年来沉疴已重,暮气渐深,更头疼的是卫中派系林立,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勾心斗角处处掣肘,秦堪他一个新上任的指挥使,论威望远不及牟斌,论资历他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卫里如赵能这样的下属僚官们嘴上恭称他为秦帅,心里谁会真正对他服气?官场上循序渐进苦熬资历方为正道,像他这样升官速度如同坐火箭似的,终究不能被人所容。
所谓文官不可一日无权,武官不可一日无兵,这便是秦堪想再练一兵的初衷,有一支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力量,将来若有异变,自保足矣。
还有一个原因,大明的军制如今已糜烂到一定的程度了,秦堪作为穿越者,坐到了今日这个地位,已然有资格一一实践自己当初改变这个时代的想法了,许多关于强兵强武的新念头若用在卫所官兵身上肯定收效甚微,但用在这四五百名新招募的少年身上便完全没问题了,这是四五百张雪白干净的白纸,秦堪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尽情地挥洒泼墨,把他们画成一幅幅绝世奇画。
心中那颗希望的种子,埋藏隐忍了两年之后,终于开始生根发芽五百名少年,便是他希望的开始。
来到这个时代,总要做一点什么的,不仅为了自己。
骑马出城回家,一群侍卫意气风发地簇拥着秦堪,好拍马屁的僚属送来一副全新的仪牌仪仗,被秦堪一脚踹得老远。
回个家还打着仪牌开着全副仪仗招摇过市,这种人简直有毛病。
一群人骑马快回到府上时,秦堪竟有些踯躅不前了。
不知道家里的婆娘有没有发现他和金柳的奸情,如果发现了,此刻金柳大概已成了锅里的一堆红烧肉了吧?
“奸情”这两个字有点严重,不太符合事实,与金柳重遇到现在,自己还没奸过呢。
郊外的庄子小路上,秦堪猛地勒住了马,神情愈发犹豫,一众侍卫见秦帅皱眉沉思,纷纷老实地避开几步,不敢出声打扰。
真羡慕那些娶了老婆还大摇大摆把小三小四往家里领的禽兽们啊…
为何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却感到如此心虚呢?
秦堪咬了咬牙,回吧,伸头缩头都躲不开这一刀,索性光棍一点。
一夹马腹,马儿飞快朝秦府奔去。
来到门前下马,把缰绳扔给迎上来的下人,秦堪特意扫了一眼下人的神色。
嗯,很平静,看来金柳应该还活着,家里没发生惨案。
老管家颠着碎步上前满脸堆笑地给秦堪道贺,秦堪随手一个翡翠扳指扔过去,管家高兴得眉眼不见,一迭声地道谢。
走进内院,院子里一片空寂,杜嫣和金柳不见人影,院子中间却见怜月怜星这对双胞胎萝莉双手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叹着气,小小萌萌的俏脸装作出大人成熟的样子,煞是可爱。
“怜月怜星,你们叹气做什么?”秦堪弯下腰笑问道。
怜月怜星急忙站起身,朝秦堪福了一福,齐声道:“老爷回来了。”
秦堪张望一圈,低声道:“主母不在家吗?又进城了?”
怜月怜星摇头:“主母在房里。”
“那位和主母一起回来的金姑娘呢?”
二女小脸一垮,怜月委屈地瘪着小嘴道:“金姑娘被主母带回府,一回来便抢着做事,平日打扫院子,给主母端水递茶,浇花剪树这些活儿都是奴婢做的,她却把咱们的差事抢了…”
怜星应声虫似的连连点头:“嗯嗯!”
怜月说着眼眶泛了红:“…太不讲道理了,客人就是客人,怎么老抢奴婢们的差事呀,活儿都让她干了,咱们干什么?将来奴婢们变得好吃懒做,主母若嫌弃了把咱们卖掉,以后咱们哪有那么好命遇到老爷这么好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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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月抬头可怜巴巴地瞧着秦堪,道:“主母曾经说过,若再有女人进府,让奴婢们把她扔井里去,老爷,这位金姑娘要不要扔井里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家事难为
看着俩小萝莉无比期待把金柳扔井里的眼神,秦堪背后冒了一层白毛汗。
多好的小姑娘啊,杜嫣这小八婆把她们教坏了。
蹲下身,秦堪无比严肃道:“你们听着,金姑娘是客人,咱们秦家没有把客人扔井里的习惯,而且以后也不能有这习惯,这样不礼貌,知道吗?”
怜月怜星点点头,又咬着下唇委屈道:“可她抢了奴婢们的活儿…”
秦堪眨眨眼:“金姑娘帮你们干活不好吗?你们多轻松。”
怜月怜星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脸板得很严肃,齐声道:“不好!”
怜月连珠炮似的道:“老爷曾跟婢子们说过,做人要守好本分…”
怜星依旧保持着应声虫的个人风格,使劲点头:“嗯嗯!”
“老爷说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分,包括老爷自己在内,老爷忙朝廷大事是本分,主母打理家宅是本分,婢子们在家里干活也是本分,客人就应该好好坐在房里等着婢子们来侍侯,这也是客人的本分…”
“嗯嗯!”
“可是那位金姑娘一进内院便抢着干活儿,婢子们怎么办?”
“嗯嗯!”
秦堪挠头了,现在他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
金柳也许太想图表现来巴结杜嫣这位秦家大妇,却不知秦家两位小萝莉也有一颗脆弱敏感的小心肝儿,在秦堪两年的淳淳教育下,怜月怜星已经明白“自我价值”四个字的意思了,对她们来说,努力做好丫鬟这份工作便是她们的自我价值,而金柳一进门便抢了她们的活计,其性质相当于否定了她们的人生价值,小萝莉们不高兴了。
所以说,家务事有时候比朝政国事更难处理,打不得杀不得,家主想一碗水端平,结果东边日出西边雨,按下葫芦浮起瓢,哪像国事那么容易摆平,惹得火起全部杀掉杀掉…
叹了口气,秦堪温声道:“回头我跟金姑娘说一声,叫她老实坐在房里,等你们侍侯她,行不?”
怜月怜星小脸微微缓和,乖巧地点点头。
秦堪笑道:“其实就算你们好吃懒做老爷也不会卖掉你们的,至少你们那一招五龙抱柱已经使得炉火纯青,老爷非常满意,旁人必然学不来的。”
萝莉们闻言顿时转忧为喜,怜月雀跃道:“对呀,咱们还会五龙抱柱,金姑娘肯定不会的,咱们比她厉害。”
“嗯嗯!”
俩萝莉一左一右抱住了秦堪的胳膊,道:“老爷可不能把这一招教给她哦。”
“一定一定…”
“真的哦!老爷说话算话。”
“你们要相信老爷的人品!”
杜嫣在卧房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细心地摆弄着她的三品诰命朝服,大红色的锦袍上,中间那只用金线绣成的孔雀被她抚摩得闪闪发亮,栩栩如生。
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这件诰命服,每日都要舀出来细细地摆弄一遍,秦堪不准她穿着诰命服四处招摇,她便只好悄悄在屋子里穿着走两圈,眉宇间洋洋自得的神采那么的可爱迷人。
秦堪其实最喜欢看她穿着诰命服时的神气小模样,令他心里由衷地感到一种满足,属于男人,属于丈夫的满足,妻子以他为天,以他为傲,以他的荣耀为荣耀。
上前轻轻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秦堪笑道:“不过一件三品的诰命而已,相公以后请皇上给你封个一品诰命,然后把这件三品破诰服扔了,你晚上用它擦脚也可以。”
杜嫣气得朝他胳膊狠狠一拧,道:“胡说什么呢,诰服代表朝廷,谁敢舀朝廷擦脚?日后就算我当了一品诰命,这件三品诰服礼部也会派官员收回去的…”
顿了顿,杜嫣俏脸又笑开了花儿,喜滋滋地瞧着他道:“相公是不是又升官儿了?”
“你怎么知道?”秦堪摸了摸鼻子,道:“难道你一大早听见门前喜鹊叫了?”
“院子中间的银杏树上唯一的一个喜鹊窝都被怜月怜星两个淘气丫头掏了,上哪儿听什么喜鹊叫?”杜嫣乐得眉眼眯成了两条弯弯的弧线:“…中午时分便有好多朝廷的官儿,还有京师城里的锦衣卫佥事,镇抚,千户们派人送了贺帖和礼单上门,咱家的库房都塞不下了,我一见便知相公必升了官儿…对了,相公升了什么官儿?”
秦堪笑道:“相公当大官了,呵呵,陛下皇恩浩荡,相公如今已是锦衣卫…”
话没说完,杜嫣渀佛想起什么,猛地跳了起来:“哎呀,我忘记清点库房了,这可不行!家里帐房先生还等着入帐呢…”
说完杜嫣便匆匆往外跑,跑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道:“对了,相公记得去东厢房见见金柳姑娘,人家相公死了,心情必然不好,你是家主,好歹也搭理她一下,问问吃穿冷暖用度,顺便叫个画师来家里给她相公画幅遗像,让她相公从八泉掉进九泉…”
话说完,杜嫣已不见了身影。
秦堪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脸色隐隐冒出几分晦气的鸀意,语气僵硬地补完了刚才的未尽之言:“…指挥使!”
秦家人丁单薄,内院除了秦堪这一位男主人,余者皆是女眷,杜嫣又是个非常讲规矩的人,规矩严厉得可怕,内院从不允许男性下人踏入半步,以内院的月亮门为限,哪个男性下人敢踏进来,打断腿扔出秦府,连管家有事禀报都只能远远站在月亮门外喊话,不敢越雷池半步。
金柳住的东厢房就在秦堪和杜嫣的主厢房旁边,秦堪刚跨出门便看到金柳俏面似怒似嗔地倚在门边,咬着下唇恨恨地瞪着他。
秦堪苦笑,指了指厢房里面,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金柳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我自己上个坟,顺便探望一下新鲜出炉的金寡妇…”
列表
第二百五十九章渐生仇隙(上)
谎话总要靠一个又一个的谎话来圆,但把谎话圆到自己给自己上坟的地步,实在古往今来罕见。
秦堪此刻的心情真的跟上坟一样沉重。
金柳冷冰冰的俏脸忽然红了一下,想想觉得不大好意思,优美的嘴角悄然一勾,又紧紧抿住。
秦堪没太注意她的脸色,只是叹息道:“其实不是有意瞒你,那几日我连身份都没向你坦白,我已成亲这件事更无法向你坦白了,有心等这次大乱过去之后一股脑儿跟你说了吧,结果再见你时我已莫名其妙与世长辞了,而且还是尸骨无存的那种,思之犹觉悲怆…”
“噗嗤!”金柳的俏脸再也绷不住,忽然笑出声来。
“昨夜我以为你被东厂那些人…”金柳忽然一顿,毕竟是件晦气的事,于是小心地瞧了瞧他的脸色,然后红着俏脸接着道:“后来我遇到番子,是杜…姐姐救了我,当时我不知她是你的正室夫人,悲痛之下只跟她哭诉说,说我的…相公死了,后来,这件事便一直这么错下去了。”
听金柳这么一说,秦堪立马便知事情前因后果,于是也更加确信老天爷在玩他,而且想玩死他。
“这可真叫阴差阳错啊!”秦堪长长叹道。
金柳抬头看着他,道:“杜姐姐…一定是好人家的女儿吧?”
秦堪坦然道:“她是绍兴知府的女儿。”
金柳神色一黯,喃喃叹道:“果然如此,她…实是你的良配,能娶个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终归对得起你寒窗十年的辛苦了,否极泰来,你是个有福的。”
秦堪深深看着她,道:“有情有义的不止是她,你也是。”
金柳黯然摇头道:“我只是个出身风尘的烟花女子,名声已脏了。”
“不,你比谁都干净,金柳,永远不要看轻自己,连你自己都看轻自己了,以后谁能看得起你?当初我最落魄最潦倒的时候,一个人蜷缩在绍兴城一条窄巷里过夜,连个避风躲雨的地方都没有,落到那般境地,我的腰也从来没有弯过,更不觉得我比别人差,吹着寒风淋着冻雨,我甚至还能仰着脑袋朝天笑,这两年来我经过许多风雨,然而最令我记忆犹深的,便是那一晚的笑声。”
“金柳,你也是,出身风尘不是你的错,只要心是干净的,谁也不会看轻你,而你,更不能看轻自己。”
听着秦堪罕见的严肃语气,金柳呆了片刻,眼泪扑簌而下。
“秦堪,这世上我只想让你看得起我,我的名声是脏的,但我的身子和心都是干净的,至于世俗旁人怎样看我,我理他们作甚?”
金柳就这样在秦府住了下来。
她的身份有些尴尬,客不客,仆不仆的。秦堪和杜嫣待之以客,而且还吩咐府里下人叫她“二小姐”,对外说是与秦家主母结了金兰的异姓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