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老师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凝重了起来:“柏飞,还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你,我们搞艺术的,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我这里容不得半点瑕疵,但其他地方我就无能为力了,你自己要小心点,最近到底是得罪什么人了?那些无稽之谈甚嚣尘上,要赶紧平息了,要不然对你的影响太坏了。”

郑柏飞握住了这位老师的手,郑重地道:“我明白,谢谢鲁老提醒,你能给简宓公正,就是对我最好的支持。”

这边的事情完毕,眼看着天色已晚,简宓和郑柏飞告辞,随便吃了点东西果腹,准备去找霍南邶把事情问个清楚。

然而等她出了酒店,才发现自己对霍南邶一无所知,连他外公家在北都市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无奈之下,她只好翻出微信,给霍南邶发了一条消息:你在哪里?方便见个面吗?我有事情想问问你。

没过多久,霍南邶的回复就来了:终于想起我了?

这语气有些奇怪,简宓也没来得及细想,赶紧回了一条:发个地址给我。

地址发过来了,简宓的心一紧,那是一家医院,她一边打的一边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你怎么了?头痛的毛病犯了吗?医生怎么说?

她的声音又脆又急,好像连珠炮似的,说完话便一直盯着屏幕,可霍南邶却一下子失踪了似的,没有回音。

简宓心急如焚,偏偏出租车还来得特别慢,好不容易上了车,司机还一路不停地和她聊时政聊明星,北都市的路又堵又长,等她到了目的地,人都有点晕车了。

医院坐落在一片绿荫丛中,建筑看上去有些年代了,入目之处只是好几栋三四层的小平楼,也不像别的医院一样人满为患,简宓到了里面问了一个值班的护士,护士在电脑上搜索了片刻,立刻微笑着将她引到了霍南邶的病房前。

“他怎么了?”简宓忍不住打听。

“好像是脑子不太好,”护士语焉不详,“送进来的时候没有意识。”

简宓的脸刷的一下白了,推门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病房是间套房,装修得和酒店一样,要不是床边的医学仪器,都看不出这是在医院里。霍南邶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简宓的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屏住呼吸抬手在他鼻间晃了晃,提在半空的心才放了下来:一股温热的气息在掌心流动着。

“以为我死了吗?”霍南邶骤然睁开了眼。

简宓吓了一跳,接连“呸”了两声,生气地说:“你怎么总是胡说八道啊?”

霍南邶盯着她,眼神复杂,好一会儿才挤出了一丝笑容:“你这是在担心我吗?我还以为你和你的男朋友乐不思蜀,把我给忘到九霄云外了呢。”

“这两天有点忙…”简宓解释道,“我得了一个奖,来北都就是来领奖的。”

“我知道,华夏美术展的最佳新人奖,美术界新人的最高荣誉。”霍南邶努力掩藏着自己暴戾的情绪,下床替她倒了一杯水。

“谢谢,”简宓接过水,又补充了一句,“出了点意外,那奖暂时还不是我的。”

“我知道,”霍南邶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昨天你的电视直播出了问题,我担心你就去了解了一下情况,他们说你的画是郑柏飞润色,真是好笑,那幅画是什么样的我还能不了解,他们要是敢冤枉你,我打算一个个地去慰问一下,看看他们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眼科。”

“你…可千万别!”简宓急了,她生怕霍南邶又去拿钱砸人或者威胁,那些评委可都是美术界的元老和中坚,到时候闹出了笑话,她一辈子都没法在美术界抬起头来,“我自己能解决!”

霍南邶看着她笑了:“你担心什么,我还能不了解你,别的什么都可以插手,唯有这个,我瞎管要让你骂的。而且,真金不怕火炼,那些评委肯定和我一样有眼光的。”

简宓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道:“你有什么眼光,你连个圆圈都画不好。”

的确,霍南邶并不喜欢艺术,对绘画更是门外汉,以前简宓在画室的时候,他还嫌弃过画室里一股子颜料味道。

霍南邶的眼神一僵,压了两天的火气有点憋不住了,冷笑了一声道:“是,郑柏飞画得好,可他除了画画还能做什么?哪天要是身败名裂了,我看他的画还有谁会要!”

简宓呆了呆,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身败名裂?霍南邶,柏飞出的那些事情,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吗?”

霍南邶怔了一下,勃然大怒:“你又要冤枉我?好,既然都这样被安上罪名了,我这就给那个郑柏飞的火上去浇点油,网上那些流言蜚语算什么狗屁,我给他倒腾出几个真的女学生出来,什么堕胎、□□、胁迫的,轮番往他身上安,白的都给他弄成黑的,你看以后还有哪个大学敢让他当老师!他不是画得好吗?我给他卖出去的画弄点瑕疵,败了他的名声,我看还有谁会上杆子收藏他的画!还有,美协里的人…”

简宓气得浑身发抖,掉头往外走去。

身后发出了一声闷响,霍南邶倏然没了声音。

决然的脚步好像被一根线扯住了,简宓停顿了几秒,僵硬地转过身来,只见他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发出了痛苦的□□声。

活该。

简宓在心里咒骂了一声,可腿却好像不听使唤,无视她离开的命令,带着她挪回了床前,生硬地问:“我再问你最后一句,柏飞网上的那些流言,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床上的霍南邶脸色惨白,眼神却是那么灼热,他死死地看着简宓,喃喃地道:“宓宓…我都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我不敢…我怕你生气,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第83章 芒果慕斯(七)

简宓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碗红枣粥,粥是刚从微波炉里热出来的,还很烫手,她小心翼翼地吹了两下,喂进了霍南邶的嘴里。

霍南邶头痛的毛病又犯了,她慌得按了铃,特护急匆匆地进来,却没待两秒就出去了,说是来了个危重病人,麻烦简宓照看一下霍南邶。

简宓只好替霍南邶按摩了头部,又倒水又拿药,眼看着霍南邶的气色稍稍好了一些,又听他说他还没吃晚饭,肚子饿了。

强硬蛮横的男人躺在床上,眼神仿佛提拉米苏一样委屈可怜,让人狠不下心来。

她原本想出去买点,霍南邶却说什么都不肯让她走,她只好去问了值班护士,护士到了小食堂,翻出了一碗晚上剩下的红枣粥。

粥热好了,霍南邶却把头闷在枕头里,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简宓无奈,只好接过碗开始喂他。

明明她只是来问问事情的真相就要回去,怎么就变成喂霍南邶吃饭了?

简宓有些被事情发展的走向给弄糊涂了。

“冬茜姐呢?还有宁则然呢?”简宓有些纳闷地问,“他们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外公寿宴还没结束呢,他们都有事情要忙。”霍南邶轻描淡写地说,他没告诉简宓,其实他们一整天都在,和贺卫澜一起梳理着他找回的那些记忆,贺卫澜这两天也住在医院里,刚才他才偷偷地让特护通知贺卫澜,让他不要过来了。

“卫澜说,北都有很好的脑科专家,是这家医院吗?医生有没有说你这头痛的毛病怎么才能彻底好?”简宓忧心忡忡地问,“要总这样可怎么办?”

“疼死了才好,反正也没人关心我。”霍南邶闷声道。

简宓的脸白了白,试图和他讲道理:“南邶,有些事情就顺其自然,我们俩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强行插入只会让彼此都痛苦,都各自去找自己的幸福不是挺好吗?有的是女孩喜欢你…”

霍南邶冷笑了一声,却岔开了话题:“我躺了一天了,闷死了,陪我去外面散散步好不好?”

简宓还在犹豫,霍南邶却下了床,可能是躺太久了,脚下一个踉跄,简宓慌忙扶住了他。

半身的重量压在了身上,隔着几层衣料,简宓甚至能感受到霍南邶强健的肌肉在病号服下紧贴着她的身体。她有些尴尬:“你等一会儿,我去叫护士来。”

霍南邶却十分自然地朝着她的肩头靠了过去,温热的气息在她耳侧萦绕着:“你不会这么吝啬地对待一个病人吧?扶我一会儿而已。”

简宓的耳根微微发烫,硬着头皮才没把手缩回去,扶着霍南邶朝外走去。

门外的两个值班护士有些吃惊,刚要走过来帮忙,霍南邶严厉地扫了她们俩一眼,其中一个便机灵地问:“晚上我们这里有点忙,霍先生需要帮忙吗?”

“你们忙去吧,”霍南邶矜持地笑了笑,“不能老是麻烦你们。”

简宓骑虎难下,只好配合着霍南邶迟缓的脚步,步入了小楼外的花园。夜色很好,圆盘似的月亮高挂在夜空中,四周传来馥丽的香味,桂花树开得正欢;四周静谧得很,瞳瞳的树影中偶尔传来秋虫的呢喃,待要去细细捕捉时,却又一下子没了声息。

许是不愿意破坏这气氛,霍南邶一路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压着简宓,偶尔变换一下姿势,下颌有意无意地在简宓的鬓发和耳朵上摩擦上,那浓郁的男性气息让简宓如芒刺在背,耳上的热意也越来越浓。

短短一截路,简宓觉得好像走了好久,手心都起了一层薄汗。

“宓宓,你不舒服吗?”霍南邶忽然侧过脸来,“不如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儿。”

简宓求之不得,连忙找了一条石椅扶着他坐下,自己则坐到了石椅的另一边。

霍南邶也没坚持,单手撑在了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简宓,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简宓忽视了他热切的目光,仰起脸来看着月亮:“快中秋了,月亮真美。”

“是吗?”霍南邶瞟了月亮一眼,忽然笑了,“可能是今晚和你在一起的缘故,我看什么都很美。”

简宓无语。

霍南邶不着痕迹地朝着她的方向挪了两次,再次凑到了她的身旁:“宓宓,我感觉头疼好多了。”

“那很好啊,不如回病房吧,”简宓连忙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我觉得是你陪在我身边的缘故,你在我身边,我的心绪特别宁静,”霍南邶狡狯地道,“你一走,我想东想西的,只怕又要犯病了。”

“我迟早要走的,”简宓头痛地道,“你就别说这么幼稚的话了。”

霍南邶的脸色一僵,旋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抬手打了个响指,前方的小径上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有人推着一辆小车走了过来。

“先生,小姐,你们好,”那人穿着一身白色制服,对着他们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是专业的酒店夜宵服务团队,请问你们肚子饿了吗?”

简宓愣了一下,酒店还有这种团队到医院服务?

“有点,”霍南邶神情自若,“有什么好东西?”

那人打开推车,变戏法似的捧出了几束硕大的绣球花,堆在了简宓的身旁,一时之间,空气中暗香浮动,细碎的小花瓣层层叠叠,在月色下染上了一层银光,看上去分外浪漫动人。

霍南邶站了起来,俯下身来,在简宓的唇上印上了一吻:“我的小仙女,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简宓有些回不过神来,在一阵茫然中被霍南邶拽了起来。

清唱的歌声仿佛大提琴一般动人,略带着几分低哑和缱绻,磁石一般地吸引着简宓的耳膜。

舍不得我们拥抱的照片,

却又不想让自己看见,

把它藏在像框的后面…

脖颈处的吐息轻抚着她的肌肤,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的细腰,隔着一层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霍南邶粗粝的指节,引导着她的身体随着歌声轻轻摆动。

阵阵战栗袭来,简宓不由自主地仰起脸来,看着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他的五官立体而深邃,一双眼睛清亮,倒映着她的身影,薄唇紧抿着,只在嘴角微微勾了勾,笑容轻浅而温柔。

胸口处的跳动一下强过一下,好像下一秒就要无法控制地脱离本体,奔向那个男人。

这应该是在做梦吧。

就让自己在梦里沉沦片刻吧,一会儿就好。

简宓迷迷糊糊地想着。

一曲终了,霍南邶很绅士地握住了她的手,用唇印下了一吻,微笑着道:“唱得怎么样?给点奖励吧?”

简宓还有些懵懂,定定地看着他。

霍南邶的手上变戏法似的出来了一个骨质瓷盘,一块小小的三角蛋糕摆在上面,底下是黄白相间的蛋糕,最上面是一层酱汁,酱汁上撒着几块芒果粒,精致得好像艺术品。

霍南邶用一只银勺舀了一块芒果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简宓的嘴边:“饿了吧?尝尝好吃不。”

简宓下意识地张开嘴,芒果粒卷进了唇瓣,很甜。

霍南邶又舀了一勺蛋糕送入她口中,慕斯蛋糕特殊的口感仿如冰淇林,入口即化,绵软异常。

可能是这个慕斯芒果蛋糕太好吃了,糖分在身体里发酵,蛀掉了简宓脑中的神经,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陶陶的。被喂着吃了好几口,最后一口一歪,果酱和蛋糕黏在了嘴角,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去舔…

脸庞被人捧住了,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叹,霍南邶猝然吻住了她的嘴角,在蛋糕残屑上打圈舔了舔,低声道:“宓宓…你真好吃…”

简宓只来得及轻唔了一声,唇舌便被霍南邶尽数吞噬。

芒果的清甜,慕斯的香糯,还有简宓柔软的唇舌、甜美的蜜液,霍南邶用力地吸吮啃噬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的印记融入简宓的体内,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秋虫骤然唧啾叫得急促了一阵,天上的浮云掠过,掩去了圆月的光华。

霍南邶放缓了侵略般的进攻,改成了轻柔的舔舐,舌尖在简宓的领地灵活地挑逗着,追逐着,又趁着简宓刚缓过神来的功夫,一下子又蛮横地开始扫荡着她的唇齿,如此反复往来了几次,简宓几近绵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呼吸急促,眼神迷离。

霍南邶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唇齿,转而一下下落在了她的眉间、鼻尖…

“宓宓,你看,你心里有我,”他在她耳边一声声地低语,“我们俩是最契合的,你爱我,我也爱你,其他的都不重要…”

简宓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下子推开了他,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了树干上。

霍南邶愕然:“你怎么了?”

简宓急剧地喘息着,用手背捂住了唇,好一会儿才开口:“没什么,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霍南邶一个箭步抓住了她的手,又气又恼:“简宓!你别这样骗你自己,你明明爱着我,怎么能和郑柏飞好?你这不仅仅是在气我,还是在害他,更是在害你自己!”

“霍南邶!”简宓带着哭腔叫道,“你别太欺负人!爱你又怎么了?这世界上有爱情的婚姻破灭的多了去了,不少你和我两个,没有爱情的婚姻更能长长久久!”

“谁说的?谁说的!”霍南邶气急败坏,“是你爸妈不恩爱还是我爸妈没爱情?你倒是给我举个例子看看!”

“我…”情急之下简宓还真举不出什么例子来,“你以前的甜言蜜语多好听,结果还不是全都是假的,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

“那我不说,光做。”霍南邶拽着她的胳膊就往里走,“你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一早我们飞回际安结婚,这次我要是再脑抽和你离婚,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简宓使劲地去掰他的手指:“你…你松手…我不要——”

她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任凭霍南邶拖着她到了小楼门前。

霍南邶觉得不太对劲,回头一看,简宓的目光直勾勾地定在他的脑袋上。

他猛地一惊,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简宓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有些慌乱的眼神渐渐冷静了下来:“霍南邶,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第84章 芒果慕斯(八)

刚才简宓还没回过味来,现在仔细过滤一下霍南邶的言行,什么“你又要冤枉我”,什么“是你爸妈不恩爱还是我爸妈没爱情”,什么“这次我要是再脑抽和你离婚”…每一句全是破绽。

她又羞又愤,抓着他的手腕用力一甩:“霍南邶,你还说你爱我,你爱的就是你自己吧!骗我为你担心为你忙得团团转看起来很好玩是吗?我告诉你,我跟阿狗阿猫在一起都不和你在一起!”

“和提拉米苏在一起吗?”霍南邶恢复了镇定,笑嘻嘻地说,“那就买一赠一,捎带上它的男主人。”

“你——”简宓盯着他的眼里毫无预警地涌上一层水光,牙齿咬出的唇印发白。

霍南邶一下子慌了神:“宓宓不是的,我刚才真没全想起来,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刚才亲你的时候才被雷劈了似的,把很多东西都连贯起来了!”

“你骗人…”简宓哽咽着说,“我一直提心吊胆的,怕你脑子好不了,你居然还骗我,住在医院里装头疼失忆,你还演得真像…”

“不是的,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霍南邶抱住了她,那强忍的呜咽和眼泪让他心都抽了起来,“你打我吧,以后我一秒钟都不敢瞒着你了。”

简宓用力地推开了他,后退了两步:“我知道,你就是觉得我是你的瓮中鳖、囊中物,我再怎么蹦跶也翻不出你的手掌心。霍南邶,你其实就是把我当成一个耍着玩的玩具吧,想要我的时候甜言蜜语地哄着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尊重我,郑老师比你强多了,他尊重我、引导我、爱护我,和他在一起我很舒服很自在,我为什么要回到你身边来?和你在一起,那种窒息的感觉让我晕头转向没有了清醒的头脑!我讨厌你!要是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就好了!”

她用手背狼狈地抹了一把眼泪,掉头就往外跑去。

身后一片静默,霍南邶没有追上来。

跑过转角的时候,简宓的眼神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楼道口飘忽了一眼,只见霍南邶笔直地站在门口,双目定定地看着她的方向,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显得幽深而哀伤。

简宓一个晚上没有睡好,霍南邶最后的那个身影莫名入梦而来,连带着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等早上醒来的时候,梦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唯有霍南邶那道哀伤的目光如影随形。

看着镜子里眼下那浓重的青灰,简宓有些沮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碰见霍南邶就控制不住情绪,明明昨天可以处理得更好一些,就算他恢复记忆了,也可以得体地感谢一下那会儿他对自己一家的拔刀相助,感谢他对自己的一番情意,理智地表达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友好又坚决地表示无法破镜重圆的决心。

结果呢?

那个软弱哭泣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她心里隐隐明白自己在霍南邶面前反常的原因,可却不敢去细想。

再想下去,她怕控制不住被她强压在心底的那头怪兽。

想想和他青梅竹马的安意,想想那个盛气凌人的外公,想想两个人性格上无法调和的矛盾…

简宓终于振作了起来,把霍南邶抛到了脑后,拿出手机刷了刷,顿时眼前一亮:热门话题下,非画廊注册了一个微博,以长微博的形式正式回应了网络上甚嚣尘上的流言。

长微博很写实,没有煽情的语言,而是以记录的方式将成桐和周彤雨在签约前和签约后的成绩一一用数据展示了出来,最后,非画廊郑重告知成桐和周彤雨,画德比金钱更为重要,画廊正在收集他们的违约证据,一旦确凿,将向法院起诉,绝不姑息,顺便提醒各位收藏爱好者和各协会注意他们的合约问题。

长微博下很多谩骂的,不知道是那两个人的粉丝还是水军,简宓看得揪心,赶紧给郑柏飞打了个电话。

“放心吧,既然我选择了正面面对,心里就有把握,”郑柏飞笑着说,“而且,微博也并不是什么法外之地,他们难道以为占据了舆论的高度就能黑白颠倒了?最后的判决,还是要看法院的。”

“要不要我也在微博上申明一下?”

“不用,你出来反而不好,尤其是你这样身份特殊的,既是一展成名的新人,又是我的学生,还在直播时当众答应了我的求爱,你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千万不能牵扯进来。”郑柏飞叮嘱道。

简宓只好答应了,犹豫了片刻又道:“那个…我去问过霍南邶了…他说和他没关系…”

郑柏飞显然松了一口气:“没关系就好,如果宁家插手了,我还真不知道会有多少胜算。”

到了下午,网络上的风向有了微妙的变化。

艺大的官博发了严正声明,声明中严重谴责了网友“梧桐树”的谣言,表明郑柏飞作为艺大的副教授,向来敬业爱岗,教学严谨,师生之间教学相长、相得益彰。“我们相信郑老师的人品,更敬重他在美术领域取得的成就,网友恶意造谣对老师和学校造成的恶劣影响,将保留追诉的权利。”

长微博下的转发也不都是负面的了,郑柏飞在艺大多年,带出的学生也有几千号人,有些也都站了出来,为他说话。

“支持郑老师,我在学校四年了,老师的人品有目共睹。”

“谁造谣啊,周彤雨当年怎么红起来的,骗网友可以,骗我们这些明眼人就不行了。”

“说郑老师太严厉了不让学生及格有可能,压榨别人?说笑话吧?”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华夏美术展的官博发了一条声明:经过评委会多次慎重的面审、会审,我们全票一致认为,简宓的作品《孟极幻莲》《白泽逐云》均系本人所画,简宓的想象丰富、表现手法大胆,当之无愧地获得本届美术展的最佳新人奖,我们祝贺简宓,并在此向慧眼识珠、为美术界培养了新人的郑柏飞老师致敬。

当晚,郑柏飞在北都最富盛名的一家米其林二星餐厅中定了一个位置,邀请简宓共进晚餐。

这家米其林餐厅经营的是意式餐,餐厅的气氛很好,灯光柔和得恰到好处,中间的小舞台上还有个金发碧眼的姑娘在浅吟低唱。

餐厅的生意很好,因为起意突然,郑柏飞预定的时候已经没有包厢了,幸好大厅里以情侣居多,说话声都压低了,很是幽静旖旎。

不愧为米其林二星,菜品非常精致,味道独特,服务更是贴心。一碗白松露栗子汤香气四溢,羊肉鲜嫩可口,鹅肝更是入口即化,就连主菜旁的配菜和酱汁也美味无比。

和郑柏飞一起一边聊天一边享受美味,简宓的心情轻松愉悦,嘴角的笑容也甜了几分。

“馆长和我说,你的画有好几个买家预订了,让我问问你有意出售吗?有的话心理价位是多少?”郑柏飞问。

简宓有点兴奋:“真的有人要买?我也不知道该卖多少钱…”

“你这两幅作品,应该都可以卖上六位数吧,”郑柏飞笑着说,“炒作一下惜售一下,说不定能卖得更好,这个得让余洋来运作了。”

简宓吐了吐舌头:“这么多?”

“你继续努力,以后说不定能超过我,”郑柏飞调侃说,“到时候你不要嫌弃我就好了。”

“怎么可能?”简宓惊愕了,她看着郑柏飞,眼里是满满的认真,“你不要被那两个人冷了心,我想,像他们这样无耻的一百个里面都找不出一个来,正好让我们给碰到了而已。霉运过去了,以后就都是好运了。就好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非画廊都是我最信赖的家,而你永远都是我最尊敬的老师。”

郑柏飞的确被那两个人冷了心,这几天都在反思自己从前的言行,怀疑自己还要不要坚持发掘新人回馈社会的初衷。一听简宓的话,他的心里一暖,失笑道:“我也是糊涂了,是我说错了,罚酒一杯。”

简宓看着他一饮而尽,这才又笑了起来:“这才对嘛,你要是真的为了这件事杯弓蛇影了,才是正中了那两个人的下怀呢。”

“小宓,”郑柏飞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欣赏,“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