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大惊,王才人是何时出现的,她竟全不知道,而且看她的身法如同鬼魅,显然是个高手。想不到宫里的才人竟会武功,而且她似乎也一直隐藏着自己会武功这件事。
“奴婢要见皇上。”
“见皇上?”才人冷笑:“皇上是说见便见的吗?你只是一个小婢子,凭什么见皇上。”
冰儿深吸了口气:“请娘娘放奴婢走吧!”
才人冷冷地道:“你应该知道,你只有死路一条,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为何?她并不曾得罪才人,为何才人要置她于死地?冰儿不明白,她却记得李溶说过,一定要活着。
她不顾才人,向前飞掠,人就要到才人身边,才人轻飘飘地拍出了一掌,虽是轻如柳絮般的一掌,却将冰儿逼了回来。冰儿大惊,在宫里那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高手。
才人自发上拨下一只金钗,淡淡地道:“你若是想走,便要打败我。只是,我怕你未必有这个本事。”
钗刺出,带着耀眼的金光。虽然只是一支钗,却有剑气萦绕其上。
冰儿疾退,却无论如何退,都无法退出剑气之外。
红绸出手,缠绕住才人的手腕,冰儿心里暗喜,正想用力。才人却诡异的一笑,手中钗脱手飞了出去。这一次,金钗又变成了恐怖的暗器,其快如电,直刺入冰儿的脚腕。
冰儿一个踉跄,不由地坐倒在地。才人袅袅娜娜地走过来,拾起地上的金钗,“看来紫衣局的武功也不过如此。”
禁军们飞奔过来,为首一人道:“娘娘受惊了。”
才人淡淡地道:“没什么,幸好这个贱婢自己跌倒了。”
禁军们面面相觑,心里暗道,这宫女如此高的武功,怎会自己跌倒。身在宫中当差的人是最会装糊涂的,虽然觉得奇怪,却也并不说出口。
将冰儿紧紧地缚住,押向太后宫里。
烟织看着众人离去,唇角掠过一抹笑意。等到李溶回来,若是知道冰儿已死,必然会怨恨韦后,两人的关系也自会疏远。韦后是皇上的生母,若是韦后与李溶关系不睦,皇上与李溶的关系也不会像以前那般亲密。
说不定李溶还会谋反呢!到那时兄弟两个兵戎相见,岂非大妙?
“你很高兴?”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
烟织大惊,连忙回首,只见一个紫衣女子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她认得这紫衣女子便是紫衣局的鱼尚宫,两人曾经见过几面,却不曾说过话。
她淡淡地道:“尚宫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鱼尚宫微微一笑:“我也很惊讶,才人竟身怀绝技。但再仔细想想,其实也是意料中的事情。许多年前,我曾经见过才人一面。那时,才人只有五岁,应该不记得我了。”
烟织这才真的惊住了,“你说什么?”
鱼尚宫道:“虽然才人那时只有五岁,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大概是才人这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吧!这样的眼睛,世间大概再难找到第二双。所以,过了这么多年,我仍然一眼便认出了才人,只是才人已经不认得我了。”
烟织的手握紧金钗,眼中杀机渐现。尚宫却似不知,“我与你父亲王孟贤是知交好友,虽知王家蒙难,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救了一个小女孩罢了。”
烟织大愕,双手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那一日,我赶到永昌里茶肆时,只有一个被认为已经死去的女孩留在那里。我将女孩带回宫内,正巧有个名为冰儿的小宫女因病死了,我便令这女孩顶替了冰儿的位置。她头部受了重创,这许多年都记不起以前的事。为了保护她,我只告诉她父母双亡,她便深信不疑……”
烟织尖声叫道:“你说谎!”
鱼尚宫淡淡地道:“我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我所说过的话,信不信不过是才人的一念。”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难道冰儿是若泠?八年以来,她都以为若泠已死,想不到若泠还活着!
烟织眼前一阵阵的晕眩,冰儿是若泠!是她亲手将若泠交给了禁军!
她不由自主地喘息着,双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衣带。太后一心想要冰儿死,只要冰儿一被带到永安宫,马上便会被秘密处死。
是她杀死了冰儿!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八年以来,烟织第一次如此慌乱,以往无论遇到怎样的困境,她都能冷静地对待,可是这一次不同。冰儿会死,她会死!
“尚宫,我该怎么办?”她忽然跪在地上,抱住鱼尚宫的双腿,“你教教我,我不能让冰儿死,我不能。”
“去找皇上,现在他是唯一能救冰儿的人。”
对!皇上,只有皇上能阻止太后。
她立刻一跃而起,忘记了自己刻意隐瞒的武功,以最快的身法向着南书房奔去。所经之处,宫人们都惊愕地张大了嘴,他们只看见一道影子一掠而过,再仔细看时,似乎是才人的身影。
才人怎么可能跑得如此之快?
与此同时,冰儿被带到一个小小的柴房中。
“为何不带我去见太后?”
禁军首领冷笑道:“你还想见太后?太后的懿旨,直接处死,你以为你还能见到太后吗?”
冰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果然太后是一心想置她死地,只是她还不想死。她和李溶约好了,会等他回来,若是此时死了,他回来看不见她,他一定很会悲伤。
一想到李溶那落寞的神情,她心里便莫名地疼痛起来,她不想看到李溶悲伤,李溶应该永远是飞扬跋扈,意气风发。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安王的女人!”她尖声叫道。
禁军首领冷笑道:“太后的懿旨谁能违抗?你莫要怨我们,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不行!皇上若是知道我死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那几禁军互视了一眼,“你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若是有什么冤屈,还是向阎罗王说去吧!”
众人将冰儿紧紧地缚在一条长凳上,一名禁军端来一盆水,另一名禁军便拿了几张薄绢。这是一种处死宫人的方法,将薄绢用水浸透,一层层盖在宫人的脸上。宫人无法呼吸,气绝而死。在临死以前,宫人所经历的痛苦无法言喻,是比溺死还要痛苦百倍的。
冰儿眼见着那名禁军将薄绢放入水中,薄绢被水浸透。禁军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持着那薄绢向冰儿的脸上盖来……
有人一脚踢开了柴房的门,脸上的薄绢被掀起,冰儿用力地呼吸着,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呼吸也是如此奢侈的事情。视线渐渐恢复,终于看清眼前的人,原来是光王李忱。
“殿下!”她只说出两个字,便忍不住哽咽,在最困难的时候,似乎总是李忱在帮助她。
李忱微笑:“不用怕,没事了。”
“殿下怎会在这里?”
“幸而安王的侧妃通知我你被带走了,我才赶得及救你。”
原来是秋张二妃,冰儿心里涌起感激,不管她们是为了什么原因,她们毕竟救了她的命。
“可是,太后下了懿旨,殿下难道要公然抗旨?”
李忱却仍然镇定自若:“我即刻去见太后。别忘记,我与太后是叔嫂关系,她就算不给别人面子,也应该给我这个皇叔几分薄面。”
太后真会给李忱面子吗?冰儿忧心忡忡地注视着他。
李忱似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放心,我会保护你。”
他会保护她,这话说得让人承受不起,那语气里透着浓重的关切。光王为何要如此关心她?难道他的心里有她?
她不敢想下去,却又忍不住想下去。不免有些心虚,若是让李溶知道了,岂非要大发雷霆?
太后无法置信的目光自李忱的身上移到冰儿的身上,又自冰儿的身上移到李忱的身上。这个丫头难道是狐狸精转世?居然迷了一个又一个。
“哀家管束后宫,这样的小事竟会惊动光王。”
“这个小宫女在十六宅伺候多时,一向谨慎,从未曾出过纰漏,若说她偷窃太后的东西,臣弟是万万不能相信。”
“人脏俱获,难道是哀家冤枉她不成?”
“太后一向宽宏大量,平日里宫女如犯过错也只是小惩大戒,这一次为何大动干戈。就算东西是她偷的,因偷窃之罪便要处死,似乎有伤太后仁和之心。”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韦后心里暗叹,皇上此时应在南书房批阅奏章,忽然到了这里,自也是为了这宫女。这小小宫女到底有何魔力,竟惊动了皇上和光王。
未见李瀍,王才人倒是先赶了进来,看她那惊慌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蓦然见到冰儿站在李忱身后,烟织方才松了口气。
此时,李瀍走进来,向韦后请了安,笑道:“朕听说母后心情欠佳,特来问安的。”
韦后蹙眉道:“难道皇帝也是来阻止哀家处置这名宫女?”
李瀍微微一笑:“母后执掌后宫,向来宽厚,朕又怎会置喙。朕只是怕母后凤体违和,才特来探视。这名宫女,五弟甚是喜爱,临行之前,还特意请求朕颁下圣旨,无论这宫女犯了什么过错,都要保她一命。朕已经答应了五弟,君无戏言,想必母后也能明了朕的难处。”
韦后心知李瀍如此说,便再难杀冰儿,她原本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只是怨恨冰儿媚惑李溶。“皇儿,哀家却是不放心这宫女再留在溶儿身旁。”
烟织忙道:“不如把她调到臣妾宫里当差,臣妾必当好好管束,不会再让她犯任何过错。”
放在烟织身边,最好不过,不必再担心她缠着溶儿,又可以时时监视。韦后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连皇帝都为你求情,便饶你这次,若敢再犯,绝不轻饶。”
第十章 波澜暗涌
李忱看见手提鸟笼的侍卫,他认得身着这种服色的侍卫是跟着李溶前往泰山祭天的。他叫住那名侍卫,掀起鸟笼外面的围布。
笼中是一只黑鹰。“这鹰是殿下送给皇上的礼物,特差小人快马送回京的。”
“送到王才人宫里吧!皇上最近都栖止在那里。”他貌似好心地说。
侍卫依言向宜春宫行去,李忱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除了送给皇上的神鹰,还有一件礼物是带给冰儿的。那是一块碧绿的翡翠,如此绿的翡翠实属罕见,是沿途的地方官进献给李溶的,据说是汉代遗物,名唤春晓悠然玦。
“殿下说过什么吗?”
“殿下说他要说的话姑娘都知道了。”
冰儿便默然。心里有些不安,生死关头,救她的人是光王。而那个飞扬跋扈的安王,却又如此情深义重。
这算是幸运吗?竟有两位殿下对她青眼有加。
“冰儿!冰儿!”
“是!”她猛然惊醒过来。
“我有些渴了,你到厨房去帮我做点冰耳莲子羹来。”才人吩咐她。
“是!”冰儿多少有些讶异,她的厨艺绝比不上厨娘,才人为何会指定她去做点心?
待冰儿走后,才人屏退左右,打量着鸟笼中的黑鹰。鹰甚为神骏,才人看着它时,它便也看着才人,那双眼睛似能通灵。
再通灵也只是畜牲……
傍晚时分,李瀍到了宜春宫,看见檐下挂着的鸟笼,李瀍笑道:“爱妃也开始养鸟了吗?”
才人道:“哪里是我养的,是安王进献的。因皇上在上朝,侍卫便直接送到我这里来。”
“哦!想必是不可多得的神鹰。”在鸟类之中,他只喜欢鹰,李溶向来知道他的喜好,特意送来的,必是神鹰。
掀开鸟笼外罩着的黑布,李瀍却吃了一惊。笼内确是一只黑鹰,只是这鹰却奄奄一息,似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李瀍蹙眉道:“为什么送来一只将死之鹰?”
才人走到近前看看,“真是将死之鹰。皇上向来以鹰自况,安王好大的胆,竟敢送一只将死之鹰,莫不是在诅咒皇上。”
李瀍默然片刻,笑道:“许是路途遥远,送鹰的侍卫不曾好好照顾,不必多心。”
他虽是如此说,心里毕竟有些不喜。
烟织看他的神色,便又道:“即便是侍卫疏忽,安王也难辞其疚,安王前往泰山祭天,却进献死鹰,其兆不祥。”
李瀍挥了挥手,“算了,爱妃不是说有冰耳莲子羹吗?为朕填一碗吧!”
才人便不再多说,答道:“是!”
冰儿却觉得异样,早上鹰送来之时,她曾经偷看了一眼,当时的鹰与此时截同不同。不过是半天的时间,鹰为何便将死不死?难道是才人动了手脚?
才人武功高强,不像是普通的官家小姐,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而且现在才人宠绝后宫,皇上的眼中再也没有别的妃嫔,若是才人一心想要陷害安王,安王是防不胜防的。
她闷闷地出了宜春宫,默默地想着心事。既然她知道才人通晓武功,本应该被杀人灭口,为何才人最终还是救了她一命呢?才人到底在想些什么?真是让人莫测高深。
圆月高悬,笛声如同月下之精灵。冰儿心里一喜,是光王在吹笛子,似乎每到这样的夜晚,他都会吹奏一曲。
她几乎是想也不曾想,便向着上次遇到光王的地方奔去。果然,同一地点,光王正在对月吹笛。
两人不由地相视一笑,李忱道:“你在才人那里,一切可好?”
冰儿点头:“好是好,只是才人却有些奇怪。”
“哦?哪里奇怪?”
那件事是否应该告诉李忱?她看着李忱,每当遇到不如意的时候,都是李忱在帮助他,难道她还怀疑李忱不成?她道:“才人会武功,甚至比我还高明。这倒也罢了,我觉得才人似乎有意要害安王。”
李忱双眉微扬:“才人要害安王?这怎么可能?”
冰儿叹了口气:“也许是我多心吧!安王送来的鹰本来是好好的,忽然就变得奄奄一息。我真有点不明白,总觉得那鹰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李忱神色不动,微笑道:“应该是你多心了。鹰这种动物虽然勇猛,却很难饲养,说不定水土不服,才会变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