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妃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勾引殿下,我们也不会去找太后诉苦。我们不去找太后诉苦,太后也不会把张宰相的女儿接进宫里。”
冰儿苦笑,居然这也能怪到她的头上。
“你还笑。殿下已经被张宰相的女儿迷住了,马上就要立她为正室了。”
“你们怎么知道?”
“宫里早就传遍了。这个张明嫣人长得漂亮,比你漂亮多了,又是京中著名的才女,而且针黹女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若是她当了殿下的正室,殿下眼中还会有我们两人吗?”
冰儿眨眨眼睛,原来找她的目的是因为两人将张明嫣视做不可战胜的劲敌,相形之下,冰儿便成了要联合起来的对象。
“虽说我们也不喜欢看见你成为正室,但以你这种姿色,就算成为正室也更好对付一些。”张妃笑咪咪地说。
除了苦笑,冰儿还能有什么反应呢?“我又能怎样?是太后亲下的懿旨,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
“我们想过了,今天晚上,你和殿下圆房。”
冰儿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今天晚上,你去殿下房中伺候。”
“为什么啊?”
“趁着殿下还有点喜欢你,生米煮成熟饭。”
“不是吧!?”
“我们两个已经决定了,这对于你来说也是莫大的荣耀。”两人不容分说,拉着冰儿向外走。
“干什么?”
“洗澡。”
“现在才是早上,离晚上还有一天的时间。”
秋妃挑剔地看着她:“你以为光洗个澡就行了吗?你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符合要求,都要好好地修饰,一天的时间还未必够呢。”
接下来的一日,冰儿觉得自己正在接受宫中最可怕的刑罚。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被仔细的刷洗,身为宫女,被其他的宫女这样仔细地清洗身子,实在令人羞愧难当。脸上身上最细微的汗毛也都被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几乎是一根一根地被整理过了。
一直到了傍晚,冰儿觉得自己只剩下一口气了。
二妃这才觉得满意,给冰儿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这衣服穿着也形同裸体,冰儿道:“就穿这个吗?”
“对!就穿这个。”张妃十分肯定地回答。
冰儿苦笑,“穿成这样,如何见人?”
“你还要见谁?当然是去见殿下。”
“可是……”
“别可是了!”
两人不由分说,将冰儿推入安王的寝宫,反手将寝宫的门锁上,“晚上就看你的了。”
冰儿怔怔地发呆,难道真要这么做吗?有唐一代,宫中的女子并不将男女情事视为洪水猛兽,许多公主不愿出嫁,而自愿出家当女道士,不过就是为了拥有更多的男宠。
冰儿十五岁,年纪也算不上太幼小了,许多宫人十三四岁便已经有了男女之事的经验。只是,真的要把自己交给他吗?
越想越是觉得烦躁,忍不住在房内又蹦又跳,好烦哦!真的好烦哦!
门蓦然被打开了,冰儿回头,先映入眼帘的是安王有些惊愕的脸。他回来了!冰儿马上便看到安王身边那个身着鹅黄衣裙的丽人。丽人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如唐王室所欣赏的那样,体态丰腴,容貌绢好。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张明嫣?
“你……”
“对不起,我……”该怎么说?难道出卖秋张二妃?
张明嫣却嫣然一笑,“原来殿下金屋藏娇,怪不得不愿臣妾前来。臣妾先告退了。”
“不!不!该走的人是我。”冰儿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出安王的寝宫,又是窘迫又是气恼,这个该死的李溶,昨天还说要相信他,今天便带了张明嫣回房。这个时辰,带着一个女人回房,居心如何,不言而喻。
她忿忿然地冲回房间,“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看看镜中的自己,那轻纱实在不足以蔽体。张明嫣一定在暗暗嘲笑她不知廉耻吧!这一次算是丢人现眼到了极致了。
“昨天晚上,她跑去安王殿下的寝宫,被赶了出来。”
“真是不知廉耻啊!”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身前身后,皆是故意让她听见的议论声,无论走到那里,都不能摆脱流言蜚语,这便是宫!
回到住所,四大美人不请自来,“昨天晚上你去了安王的寝宫?”
她立刻落荒而逃,只愿能躲到一个别人都到不了的地方。最终是藏身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这个地方,是以前李溶打夜狐时黄小磊让她藏身之处。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已经悲惨到了极致,但那个时候,心情却是坦然的。现在心里惶恐不安,似乎比那时还要更加凄惨。
“躲在这里,就能躲得过流言了吗?”
冰儿回头,站在她身后的竟是光王。她忽然有点心虚,光王一定也听说了。“其实,事情不是那样的……”
李忱笑笑,“事实如何,只要你自己觉得心安便是了。若是和他在一起能感觉到幸福,为何不与他在一起呢?”
“我……我不知道。”
李忱笑笑:“安王去找太后了。”
冰儿一怔:“找太后做什么?”
“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回绝选妃之事吧!”
怎么可能?昨晚还带着张明嫣到自己的寝宫,今天就去回绝亲事吗?
见冰儿怔怔地发呆,李忱笑道:“是为了你吧!”
冰儿连忙道:“怎么可能?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急于辩白呢?似乎很不希望李忱误会她与李溶之间的关系,难道说,心底在悄悄地喜欢着李忱吗?
李忱笑笑:“回去吧!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冰儿忽然又有了勇气,李忱说的不错,逃避不是办法。似乎每次自己软弱的时候,都是李忱来安慰她。
她勇敢地笑笑:“我明白了,谢谢殿下。”
回到十六宅,几名宫人一见她来立刻迎上来:“你到哪里去了?太后娘娘诏见你呢!”
诏见她!应该是为了安王的事吧!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定下心神,随着那几名宫人来到永安宫。
只见李溶跪在地上,韦后沉着脸,王才人侍立在侧。
她在李溶身后跪下来,李溶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你过来,让我看看。”
冰儿怯怯地起身,走到韦后面前。韦后熟视着冰儿的脸,是个清秀的女孩子,有点太瘦了,以大唐的审美来看,绝算不上是美人。眼神也透着一丝桀骜不驯,不似宫中女子那般逆来顺受。
溶儿到底是看中了她哪一点?韦后百思不得其解。
“你几岁入宫,家里还有何人?”
“奴婢是自幼便入宫的,老家受了灾,父母都过世了。”这是鱼尚宫对她说的,她便信以为真。
出身低贱。“你会弹琴吗?”
冰儿摇了摇头:“奴婢不会。”
“识字吗?”
“略识得几个字。”
“读过几本书?”
“只读过女则和孝经。”
太后忍不住冷笑,下人便是下人,如何能配得上安王?她道:“安王对我说,想立你为正室?我倒想问问你,你有什么资格做王妃?”
冰儿侧头看看李溶,李溶满怀期盼地看着她。冰儿在心里叹了口气:“奴婢没有资格做王妃,奴婢也从来没有想过做王妃。”
太后点了点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既然你不想做王妃,昨晚为何会在安王寝宫出现。”
“这……”冰儿一时语塞,若是供出秋妃和张妃,她两人就要受责罚。她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太后冷笑道:“看来你还是想当王妃,我最讨厌言不由主衷的人了。溶儿,你看到了,这便是你心仪的女子。”
冰儿下意识地望向李溶,李溶也正在望着她,两人的目光轻轻一触。虽然不曾说什么话,却似有默契于心。李溶微微一笑:“或者在母后的眼中,冰儿一无是处,但儿臣就是喜欢她,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她。若是见不到她,就会经常思念她,见到她的时候,就算不说话,只要望着她的身影,也会觉得满足。儿臣已经无可救药了,若是没有她,儿臣真不知该如何度过以后的生命。”
宫中忽然静寂一片,冰儿有些错愕地望着安王,想不到他竟会在太后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忽觉悲伤,眼前有些模糊。这个安王,为什么老是弄得她要流眼泪呢?
韦后也是一愕,只是她并不觉得感动,却觉得愤怒,这相貌平庸的宫女难道是狐狸精吗?竟将溶儿迷惑得如此失魂落魄。
王烟织亦是呆呆地注视着两人,为什么可以那样不顾一切地爱一个人呢?爱得如此理所当然,世俗的一切在这爱的面前都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忽听“呯”的一声响,她吓了一跳,原来是韦后怒极,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她连忙道:“娘娘息怒。殿下只是一时意乱情迷,不如请殿下先回去,有什么事情,过些日子再说。”
韦后疑惑地望向她,她冲着韦后使了个眼色。韦后心知她必是另有计策,只得点头道:“好吧!你们两个先回去,不得再私下见面,溶儿也要闭门思过。这件事,哀家还要好好想一想。”
看着两人退出去,韦后才道:“烟织,你为何要阻止哀家。”
烟织微微一笑:“娘娘应该也看出来,安王心意已决,若是此时,与他硬碰硬,安王必定不会听从娘娘的安排,还会影响娘娘与安王之间的关系。儿臣倒有个计较,前些时,皇上提到想去泰山祭天,但因政务繁忙,一直无法抽身。不如由娘娘下旨,着安王代替皇上前往泰山。这一去,至少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等安王离开京城,娘娘想要如何处置那名宫女,还不都由着娘娘。”
“只是,溶儿回来后,又该当如何?”
烟织笑道:“依儿臣看,安王也只是一时情迷。不如令张明嫣随侍在侧,两人时时相见,明嫣又是极聪明伶俐的女孩子,还怕不能赢得安王的心?”
韦后不由地点头,这果然是个不错的办法。她微笑道:“烟织,还是你知道哀家的心意。”
第九章 冰儿遇险
“冰儿,冰儿!”呼唤声是从窗外传来的。
冰儿推开窗子,李溶站在淡蓝色的月光里。“我要去泰山祭天了。”
冰儿点头,宫里没什么秘密,她早便从四大美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了。
“母后还是不甘心,不过,我会让她明白,无论她用什么办法,都不能改变我的心意。”
冰儿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为何会有那么强烈的感情呢?她忽然觉得其实自己比不上李溶,曾以为他只是一个骄横跋扈的皇室子弟,时间久了才发现,其实他并非一无是处,有许多常人不及之处。至少很少有几个人能像他这样有勇气地去爱一个人,爱得如此无怨无悔,不计后果。
“我走了以后,母后一定会对付你。我也不知她会用什么手段,我已经求过皇兄,让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你。但是皇上日理万机,也未必能时时照顾得到。你答应我,从今天开始,深居简出,尽量避免与母后见面。如果还是躲不开的话,一定要去向皇兄求援。无论如何,都要活着等我回来。”
他伸手握住冰儿的双手:“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
在这后宫之中,有的时候活着并非是容易之事。虽然这里没有刀剑相加,妇人们的心肠却是比刀剑还要更加狠毒的。
李溶已经离开京城半月有余,冰儿如他所说的,每日待在房内,几乎不曾跨出过房门。只是杀机却并未因此而消失,只是隐忍不发,却时时蠢蠢欲动。
“鱼冰儿,太后传你去侍酒。”四大美人对她的态度大不如前,冰儿并不介意,宫中的人本就都是趋炎附势之徒。只是太后传她侍酒,却显然未存什么好心。
她小心翼翼,亦步亦趋。与太后相陪的是王才人,两人谈笑而已,似乎并不曾注意她。只是她并非是太后宫中人,如同侍酒这种事情,本不应该命他前来。
打点十二分精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总算是无惊无险地度过了,回到自己房间,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又不免奇怪,难道太后真的只是传她去侍酒。
忽听门外脚步声错杂,房门被人一脚踢开。禁军首领满面寒霜,带了十几名侍卫站在门外。
“就是她偷了太后的东西。”昭君指着冰儿道。
不出所料,果然是有所图谋。“你胡说什么,我几时偷过什么东西?”
昭君冷笑道:“太后丢失了南诏国进贡的翡翠镶金宝钗,一定就在这间房内。”昭君冲进房来,直奔着衣柜而去,很快便从衣柜中找出那支钗。“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窃太后之物。”
冰儿蹙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禁军首领挥了挥手:“还不拿下。”
冰儿心念电转,虽说只是偷窃的罪名,罪不致死。但若是太后存心要杀死她,即便只是偷了一根针,也可定她死罪。何况,这分明便是诬陷。
脑海中闪现出李溶临走前对她说过的话:“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她答应过他,一定要活着。若是此时束手就擒,便活不成了。
李溶也说过,皇上会保住她的命,现在能救她的人也只有皇上了。
眼见几名禁军向她扑过来,她扬起手,袖中飞出两条红绸。因在宫中,怕剑器伤了人,平时她并不随身带着剑器,只是带两条红绸。红绸卷住两名冲在最前面的禁军,冰儿用力向外丢出去,两名禁军便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去,与后面的禁军摔做一团。
冰儿立刻撞破窗子,掠出窗外。太后似是知道她武功不错,竟派了几十名禁军来捉拿她,窗外亦有禁军把守。
一见她飞出窗来,外面的禁军齐声高呼,挥舞着刀剑向她扑来,似乎想将她立毙在剑下。
冰儿连忙放出红绸,红绸卷住左近的大树,她轻轻一拉,借力飞掠上树。她不敢回头,用尽会力向前奔着。现在这个时候,皇上应该是在南书房里批阅奏折。
“你这是要去何处?”不知何时,王才人悄无声息地挡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