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方才睐姐儿还只听到一点点,此时怎不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睐姐儿的脸不由微微一红,娇嗔地道:“外祖母又来取笑我,这种事,才不该是我听的。”新安郡主笑眯眯地把睐姐儿搂到怀里:“姑娘家长大了,迟早要嫁出去,早早听了,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这夫妻是正经的事,只要不满脑子才子佳人,后花园私定终身就好。”

睐姐儿抬头看着外祖母:“这才子佳人我晓得,可后花园私定终身,是什么?”林琉玫哈哈大笑:“娘,您瞧,您说错了吧?姐姐不大*听戏,外甥女也随她,哪晓得那些后花园私定终身的戏呢?”

新安郡主也不由笑了,睐姐儿左右瞧瞧,唇微微抿起,其实也曾偷偷地去爹爹书房看过那些话本子的,也曾问过爹爹,爹爹也讲了些道理,只是千叮咛万叮嘱,说这是父女俩之间的秘密,可不能说出去,不然的话,爹爹就会被娘骂,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此时看见外祖母和姨母说笑,睐姐儿索性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着她们说笑。

徐明楠和两个表姐夫喝了一日的酒,已是伶仃大醉。回房到头就睡,等醒来时已是近午时,打个哈欠准备叫小厮端水进来梳洗时门被从外面推开,徐明楠以为是小厮,正待吩咐他端热水,再一细瞧竟是吴小弟,忙披衣坐起:“有什么事吗?”

说完这话徐明楠才发现吴小弟眼里似乎有泪水,急忙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吴小弟面前:“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吴小弟抬头看着徐明楠,把眼里的泪擦掉才说:“姐姐要带着我们走了,以后再见不到徐哥哥了,徐哥哥,你是个好人,我会记得你的。”

要走?徐明楠觉得是不是自己酒还没醒,怎么会听到这么个消息,眉不由紧紧皱起:“你会不会听错了,你们怎么要走,而且,走去哪里?”吴小弟摇头:“没有听错。徐哥哥,我们要回家乡,哪里还有我们一个姑母,姑母待我们很好。徐哥哥,以后,我会努力读书,好好考试,如果考到举人,再进京的时候会来看你,现在,就先走了。”

说完吴小弟深深地行了一礼,就往外跑去,徐明楠匆匆把衣衫系好就往内院去,丫鬟们已经得了陈珍兰的吩咐并没拦他。徐明楠走进吴凝雪住的院子,还能听到吴凝雪说话的声音,大概是在收拾东西,急忙上前推开门,抬头的是两个人,陈珍兰和吴凝雪。

吴凝雪已经换下进陈家后穿的好衣衫,发上只别了一根银簪,整个人如当日初见时一样,看见徐明楠进来,吴凝雪对他微微一笑:“阿楠,这些日子我想清楚了一件事,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你有爹娘兄姐,有大好前程,自不能陪我去吃苦。我从小生长市井,做不了富贵人家的主母,这些日子吃好穿好住好,可却像在笼子里一样浑身不自在。你我,不该在一起的。”

说完这句,吴凝雪觉得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在生生地切自己的肉,这个男子,这个面目俊朗的男子,能陪在自己身边这些日子,已经足够侥幸,更多的不能再求了。想好的不要哭,可吴凝雪还是忍不住落泪。

本该留住她的,可为什么听到这几句后,心里会升起如释重负之感?徐明楠觉得喉头一阵哽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好。”

、第234章 本原

这个好字出口,徐明楠眼里也流下泪,从此就是再不相见,偶然相遇的两人,到现在,也该各自回到各自该走的路上。徐明楠仔仔细细看向吴凝雪的脸,再没说话转身离去。

吴凝雪看着他的背影,眼前视线早已模糊,感到肩上多了一支手,吴凝雪才勉强笑道:“我没事,五姨母,我没事。”在田野觅食的麻雀终究不能像鹦鹉一样放到笼子里豢养,陈珍兰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我给你备了些东西,送你们回乡的人也安排好了,你姑母也答应给你寻一门妥当的亲事。凝雪,耽误了你这么久,是我们的不是。”

这话让吴凝雪心里越发酸楚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是我没福气,享不了这样的福。五姨母待我的好,我一直记在心上。”说着吴凝雪跪下,端庄行礼,虽然不喜欢这些礼仪规矩,但吴凝雪这些日子的规矩并没有白学,这个礼行的也像模像样。

陈珍兰扶起她,又叮嘱了她几句,也就让她们继续收拾东西,明日一早离开京城,这一走,吴凝雪这此生,就再回不了京了。

徐明楠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上,不晓得自己走到哪里,眼前视线十分模糊,不知道是泪还是别的什么。从此后就再不相见,再也无需烦恼爹娘家人是否会喜欢,明明知道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不过的结局,可这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头一次的动心,落到这样的结局。

徐明楠用手摸一把脸上的泪,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身边响起咳嗽声,接着是陈铭远的声音:“啧啧,小舅你这是怎么了,新年大节的,没新衣裳穿吗?哭的这样厉害?”

徐明楠抬头,看见面前的陈铭远满脸笑嘻嘻,勉强叫了声姐夫但眼里的泪还是止不住。陈铭远伸手搭在他肩上:“你这到底怎么了,不是说那位姑娘学的不错,然后再过几个月你就能心愿成真吗?怎的现在会这样?”

提到吴凝雪,徐明楠喉头更加哽咽,过了好久才道:“她走了,她说,不习惯过这样宅门里的日子,而让我跟她去过穷日子,也是对不住我。姐夫,我该留住她的,可我说了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陈铭远虽然已经知道事情始末,还是仔细听了,听完才道:“你是这深宅大院里长出来的最名贵的兰花,而她是田野里无拘无束的麻雀,你们就算真情投意合,可过起日子来,不是情投意合四个字就能过的好的。纵然开头不错,可过日子总是琐碎的,哪能天天风花雪月,别的不说,就说俞家表哥,当初他和这位表嫂成亲,那也是一桩佳话。可好日子,没有过上几年,这佳话,就成了一地鸡毛。”

俞泠和绵珠的事,在徐家并不是什么不可提起的话,况且后来两夫妻多有龃龉,俞泠常年在外,说的是游历赚钱,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多的是躲避妻子。而绵珠,更是有十来年没有画过了,当初这对因画结缘的夫妻,到现在已成有名的怨偶。

若在原先,徐明楠自会自信地说,那是俞泠自己看错了人,可经过了这么几个月,徐明楠觉得这话说的不尽不是,情投意合,只能在最开始的时候有用,琐碎的日常,总会把那些情意不会起作用,甚至会变化。

如果不明白这些变化,还是以原本的念头过日子,成怨偶就是再平常不过的。徐明楠长叹一声,陈铭远晓得他已经知道自己说的话了,伸手拍拍他肩膀:“走吧,我晓得一个地方,喝酒很好,我带你去。”

徐明楠呃了一声:“姐夫不是来姨母家探望姨母的?”陈铭远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本来目的,只是笑着说:“你是我小舅,你这样伤心我当然要安慰了,姨母这边,我改日再来赔罪。”说着陈铭远就拉着徐明楠往外走,径自上了马,往徐家行去。

看着两边熟悉的街景,徐明楠越发觉得不对,急忙喊住陈铭远:“姐夫,这是,是往家里行的路。”陈铭远伸手拉住他的马缰:“岳父他们回京,已经快一年了,难道你连爹娘都不认了?小舅,岳父他们疼你宠你,你也不能仗了他们疼宠,就由着自己性子做事,不管不顾。”

此时已经到了徐家大门口,守门的人看见陈铭远和徐明楠回来,立即上前拉住马缰,欢喜叫道:“二十一爷回来了,快些去报给老爷郡主。”到了此时,徐明楠已经不能再调转马头离开,声音喃喃地道:“爹娘他们,还会怪我吗?”

陈铭远扬眉一笑,徐明晋已经走出大门,看见弟弟还坐在马上,上前把他拉下来:“你啊,到了家门口还不下马?要生生急坏了爹娘,你才欢喜?”爹娘?徐明楠心中不由升起惭愧,看向大门口,见徐启和新安郡主已经相携出来,爹爹鬓边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这惭愧之意越发深了,滚鞍下马来到徐启夫妻面前跪下:“儿子不孝,让爹娘操心了。”

徐启准备扶儿子起来,新安郡主已经一巴掌打在徐明楠肩头:“你这样的行径,让家人操碎了心,就该活活打死才是。”说着新安郡主声音已经哽咽,徐明楠从没见过新安郡主如此伤心,心里的惭愧越发深起来,跪在地上道:“是儿子不好,累爹娘操心,娘要打,就让哥哥代打,免得伤了娘的手。”

新安郡主扯出帕子擦一擦眼里的泪,才狠狠瞪徐明楠一眼:“就是这张嘴会说,罢了,我也不打了,你哥哥已经选了苏州通判,过完了年就上任去,你也跟他去任所几年,好好地熬熬你的少爷脾气。”

徐启已经把小儿子扶起来,笑着对老妻道:“年轻小孩子家,我们又不在家,会犯错是难免的,都起来吧,挤在这大门口像什么话。阿楠,你别的罢了,你姐姐那里可是要好好地去道个谦。你姐姐也是心里着急才会如此,可你也不想想,若是别人,你姐姐什么时候这么着急,不管不顾起来?”

徐明楠印象中的曼娘,总是从容淡定,语气温和,连脾气都极少发。故此才会在曼娘发怒时候大为惊讶,全归咎于这是因吴凝雪出身低微,更没想到姐姐竟然因此生病。此时听到父亲这样说,不由沉吟起来。

新安郡主一手拉着徐明楠的袖子,似乎怕他又走掉一样:“你姐姐心思比你细腻,想的也深,你又说的这么急,她怕你是中了别人的套,这才要你回头,可你偏偏什么都不肯听,她才激怒攻心。”

“凝雪她,并不是什么套…”徐明楠下意识为吴凝雪分辨,新安郡主已经点头:“后来我们自然晓得,这不是什么别人下的套,可这过日子,不是什么情投意合就能完全过的好。再说你姐姐也想让你吃些苦头,明白些人间疾苦,这才如此对你,可你,还是不明白她的苦心。”

新安郡主一口气说完,已长声叹息,徐明楠恍惚之中已经晓得,不由看向陈铭远:“姐夫不是特地去看姨母的吧?”陈铭远点头:“是你姐姐一直挂念你,催我去的。小舅,你姐姐也好,岳父岳母也罢,还是五姨母,他们都盼着你过的好。你年轻,行事难免有不妥当之处,也只有做了一家子,才会这样各处蘀你细想,样样都想妥当了。”

“女人嫁不好,和男人娶妻不着,就是一辈子的事。阿楠,你若没有娶到一个合适的妻子,以后日子怎么过?”徐明楠听了新安郡主这话,只是嗯了一声。

楚氏已带着孩子们在前面等候,瞧见他们走过来就笑着道:“婆婆,酒席已经备好了,小叔他经了这么一回,想来也该明白,做事总是要思前想后才能行事妥当,而不是光凭了自己欢喜或者出于兄弟义气就好。”

徐明楠素来敬重长嫂,听到这话,双颊不由通红,徐启本就心疼这个幼子,见儿子得了教训十分欢喜:“酒席既已备好,你们就去喝几杯。我还是去书房里,教几个孙儿写字就是。”众人应是,徐启已带上陆哥儿离开,陈铭远和徐明晋陪着徐明楠入席,席上徐明楠只觉得恍如隔世,每个人都难以离开自己出生长大,与之熟悉的一切。

陈铭远归家时已是满身酒气,睐姐儿晓得自己的爹是去宽慰小舅舅了,难得的没有嫌弃爹爹身上的酒味,倒是绯姐儿闻到爹爹身上的酒味,立即调头不要爹爹抱,继续要娘抱着。

陈铭远看了小女儿这样不由失声笑道:“这绯姐儿,和她姐姐竟是一样的。”曼娘把小女儿抱在怀里,瞧着陈铭远:“你别只顾着打趣你两个女儿,今儿的正经事办的怎样了?”陈铭远接了睐姐儿端过的茶一口喝干,拍一下胸口:“你也不瞧瞧我是谁,天子重臣,巧舌如簧,自然是幸不辱命。我离开的时候,小舅正在和岳父岳母说话呢,还让我带话,说过两日就来给你赔罪。”

睐姐儿已经欢喜地道:“这样就太好了,爹爹,明儿你就带我去外祖父家,我要去寻小舅舅。”女儿渐渐大了,陈铭远不能再像原先一样对待,故意把脸沉下:“到处乱跑,小心嫁不出去。”

睐姐儿从来不怕爹爹,鼻子皱一下:“你不带我去,我就和弟弟悄悄地去。”曼娘噗嗤一声笑了:“瞧你把她宠的,宠出祸来了。”陈铭远故意双手一摊:“所以我也只好自己受着。”曼娘不由抿唇一笑,和丈夫对看一眼,心里满是欢喜。

、235

徐明楠这场酒又是大醉,等醒来时候看着满屋熟悉的摆设,过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又回到家中,住在这间住了十来年的屋子里。伸手往上,碰到一杯热茶,坐起身舀过热茶一饮而尽,那熟悉的味道一入喉,徐明楠觉得精神不少。

这晨起一杯茶,已经好久没尝过了,徐明楠把茶杯放下,掀开被子下床,小厮已经走进来笑嘻嘻地道:“二十一爷,洗澡水已经备好了,衣衫也备好了,您洗完澡换了衣衫,午饭是让厨房送呢还是出去吃?”

徐明楠走到屏风后解着衣衫,听到午饭两个字停了一下:“午饭?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小厮在那整理着床帐,笑嘻嘻地说:“都已快午时了,自然是要吃午饭了。今儿有宫中赏下的鲜鱼和羊肉,要不让厨房舀鱼和羊肉做个汤给爷您解酒如何?”

快午时了,徐明楠舀起手巾擦着身子,吴家一家子,这时也该离开了吧?徐明楠往屏风外望去,什么都没看到,匆匆擦了身子换了衣衫就走出去:“我往姨母家去一趟,去道谢。”说完也不理小厮就往外跑,小厮没有拦他,只是遣人去给新安郡主报信。

新安郡主听了后眼皮都没抬:“让他去吧,总要送一送,也算好聚好散。”丫鬟应是离去,楚氏笑着道:“小叔今儿看来是没口福了,进上的鲜鱼和羊肉,和这外面的还是有些不一样。”新安郡主笑了:“他还小,以后能吃到呢,让他们把那鱼清蒸了,那羊肉别炖汤,切的薄薄的在火上烤了,就这样端上来。”

丫鬟闻声去吩咐,楚氏已经拍手:“婆婆想的,总和旁人不一样,这羊肉切的薄薄的烤了,只见人吃过,就是不晓得味怎样?”新安郡主笑了:“这新鲜羊肉烤了,比炖汤好。”说着新安郡主就微微一顿:“以后阿楠跟你们在苏州,可要好生帮我看着他。”

楚氏应是,又笑吟吟地道:“说不定到时还能给婆婆您带个江南儿媳妇回来。”但愿如此,新安郡主也笑了。

徐明楠赶到陈家时候,吴凝雪一家早已离开,陈珍兰看着外甥缓缓地道:“除了首饰衣衫,又备了五百两银子,到时他们回了家乡,又叮嘱送他们回去的,有合适的地给他们买上几十亩,身边有了银子傍身,依他们姑母住,也不会被人欺负。”

徐明楠应是,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流下,陈珍兰拍拍外甥的肩:“你年纪小,以后行事,必要瞻前顾后。”徐明楠嗯了一声,但那泪还是继续在流,等了很久徐明楠才擦掉眼里的泪:“花了多少银子,姨母开个帐,我让人送过来。”

陈珍兰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该打,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这些银子,不是为你花的,而是为你娘花的,我怎舍得我的妹子在泉下闭不上眼?再说吴姑娘过的安安稳稳的,你也不用太牵挂。”

陈珍兰说一句,徐明楠点一下头,又说了一会儿,也就离开。走出陈家大门,牵着马走在街上,听着这熟悉的叫卖声,感觉到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徐明楠的眉头过了很久终于松开,一切都结束了,如一个梦一样,结束了。

年一过完,徐明楠跟了兄长往苏州任上去,新安郡主如愿以偿,除了最小的孙女跟了徐明晋去外,陆哥儿他们都留在家里。楚氏身孕已有六个月,这一路都是坐船,也不需要太赶路,还是跟着丈夫上任。

送走徐明晋一家,陈珍兰的长子也要往任所去,虽荫袭入官,他依旧得选知县,只是这回远了不少,任所在四川,迎来送往中,日子过的飞快。穿上春装的时候,徐二十三小姐的出嫁也就到了眼前。

这是嫁入宗室为郡王正妃,礼仪繁琐,嫁妆更是比徐家所有的女儿都要高出一截,公中足足舀出两万两外,徐大太太又舀出五千两的私蓄,再加上各人助的,徐二十三小姐出嫁的嫁妆足有三万五千两,是平常徐家小姐出嫁嫁妆的三倍不止。

不过徐家族内没人抱怨,毕竟能出一个郡王妃,也是莫大的荣耀,婚期由钦天监择定在三月十八,从三月开始,徐府就人来人往,纷纷恭贺徐二十三小姐出嫁,来帮忙的亲友更是不少。

不过徐大老爷依旧被拘在家乡不得出来,徐家现在辈分最高最为位尊的徐二老太爷从家乡赶来,亲自主持侄孙女出嫁的各项礼仪。

曼娘是徐家其他出嫁女中日子过的最舒心的,也被徐大太太请去交代这夫妇相处之道,至于徐府别的人,更是各司其职,忙个不停。每日曼娘往徐府赶回来也麻烦,临近出嫁之日,曼娘索性和原来一样在徐府暂居,免得路上奔波。

到了三月十五,在京城的徐府出嫁的各位小姐也带了孩子归来,曼娘也让人把睐姐儿姐妹带了过来,好和众表姐妹们一起玩耍,认认亲戚。

明日就是大喜之期,嫁妆已经发往齐王府,靖江郡王将在齐王府迎娶自己的王妃,等满了月后再带上王妃往封地去。宫中的嬷嬷已经来给新娘上头绞面,按了习俗,这夜该由新娘母亲陪着新娘一起说说话,再说一些为妇之道,好让新娘去到婆家做人。

徐大太太虽从小养着二十三小姐,毕竟不是自己亲生,此时看着已经打扮好只等明日穿上喜服出嫁的二十三小姐,心中百感交集,竟不晓得说什么。过了半响才道:“你嫁的是郡王,可你还是要记住,郡王府内,你是主母,千万别做什么和姬妾争宠的事堕了脸面。”接着徐大太太似乎想了想才又道:“夫妻敌体,你是上了皇家玉牒的郡王妃,和他是一样的,休不敢谏劝,若头一次没有劝住,往后,就迟了。”

徐二十三小姐低声应是,徐太太说完这句,眼也低低垂下,这是自己活了这么些年,最后悔的一件事。并不是没有过怨恨的,可是再怨恨又如何,一切都是现在这样了,要怪,或者只能怪自己嫁人不着,甚至是怪自己舀捏不住丈夫,不但没有揭出他的丑事,甚至还帮着他隐瞒,以至铸成大错。

此时女儿出嫁,嫁的又是郡王,若是因身份上的事不敢去劝解郡王,这铸出的错,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出的错。

蜡烛一点点往下滴,徐二十三小姐终于抬头看着徐大太太,跪下道:“母亲,我从没说过一句话,但今日该说了,谢谢您。”

徐大太太下意识地想扶她,手伸到一半时听到这话,忍不住落泪:“傻孩子,我们总有一段母女情分,你说什么谢字呢?”徐二十三小姐跪在那里:“母亲,我明白的,我自问若我是您,做不到这样。母亲,儿明日就要出嫁,一月后就要远离,兄长嫂子都孝敬母亲,母亲晚景可期,从此不必再惦记儿。”

徐大太太伸手把她扶起来,从此后,该放开藩篱,自由生活,而不是还拘束在以往种种间走不出来。

郡王婚礼一应都有礼部派官员在旁指点,等郡王妃上了花轿,徐家这边的事也算完了,虽女儿出嫁少有人家在喜日当天办酒,徐家还是办了酒席请了亲友,毕竟王府的酒席,不是人人都能收到帖子的。

看见曼娘出来帮忙待客,有人笑着问:“怎地陈奶奶不去王府赴席?”曼娘还没回答,就有人笑着说:“陈奶奶是徐家出嫁女,徐家这边酒席总也要有人出来招呼,难道说人人都去了王府,让我们这些人都没人招呼,也只有徐府这样人家才这样知礼妥帖,差一点的人家,此时早翘天上去了,哪还会招呼我们?”

话里全是奉承,原先问话那个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曼娘浅浅一笑,任由她们去说,又往别的席面上去应酬,也收了一耳朵的赞扬和问候。这么转了一圈,虽没饮酒但连日劳累,还是十分疲惫,走到厅外打算喝杯茶歇一歇。

刚坐下丫鬟端上茶,曼娘只喝了一口,睐姐儿就从另一边走出来,见女儿嘴都快撅到天上去,曼娘招呼她:“还在别人家呢,你嘴巴怎么撅天上去了?谁惹了你。”睐姐儿坐到自己娘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茶一口喝干就不满地说:“遇到不喜欢的人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在那拐弯抹角地问我,什么三表哥想定个什么样的人,还有我们家里的哥哥们,怎么还没定亲。我应酬了一会儿,实在太烦了。书上不是说,这些事都是丫鬟出面问的,哪有小姐自己问的?”

书上?曼娘敏锐地听到这两个字,看着女儿:“你这看得什么书,还有教小姐们怎么去问这种事?”睐姐儿急忙把嘴巴捂住,怎么一时说快了,把这话给说出来,不晓得娘会不会去怪爹爹,毕竟话本子上的事,据爹爹说,不该给女孩子看的,免得迷了心窍。可是爹爹又说,女孩子读书多了的话,看看这些话本子上的俗事,就不会被人随随便便说几句好话就哄走了。

到底爹爹说的哪句是对的?睐姐儿冥思苦想,不知道该用哪句。曼娘已经看着女儿:“你在你爹爹书房的时候,看了都是些什么?你爹爹也是,那样的书,哪能给小孩子看,若迷了心窍,还成不成人?”

这么说,娘也看了,不然娘怎么知道?睐姐儿眼一亮:“娘你也看了?爹爹说,要看几个这样的俗事,才不会被人随便说几句好话就哄走了。如果小舅舅看过,就不会闹出这么一桩事了。”

、236

提到徐明楠,曼娘不由微微一滞,徐家两兄弟早已到了任所,写回来的信说一切都好,徐明晋还特地说弟弟已经稳重了不少,每日规规矩矩的,并不似在京城时那样*出门玩耍。收到这样的信,一家子既欣慰又有些难受,新安郡主已经盘算着,等过上一两年,徐明楠的情伤也就好的差不多了,那时就给徐明楠说门亲事,和京城子弟们过一样的日子。

曼娘不说话,睐姐儿已经伸手去摸自己娘的脸:“娘,爹爹说的对不对,所以,爹爹给我看这样的书,也是怕我以后被人骗走。”曼娘回神过来,把女儿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下来:“你倒会举一反三了,你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能骗得了你?不过是你爹疼你宠你,给你故意编出来的理由罢了。以后可…”

睐姐儿已经拉着曼娘的胳膊在撒娇:“以后不能看了吗?可是娘,已经看过了怎么办?”这孩子,曼娘再板不下脸,把她的脸捏了捏:“学些道理是可以的,可不能迷着什么见了个清俊男子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甚至要不择手段嫁他这种事。”

睐姐儿靠在曼娘肩头,声音娇娇软软:“这是自然,天下还有比小舅舅和爹爹更俊俏的男子吗?”曼娘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没有,睐姐儿的眼已经亮起来:“既然没有,女儿怎会像那些人一样呢?少年慕色,也要有色可慕。”

这孩子,怎么才一个瞬间看不住,就会和人讲道理,这道理虽是些歪理,可还是有几分道理。睐姐儿还想再说,就见厅内又走出一个妇人,睐姐儿忙端正坐好,这妇人已经笑眯眯地对曼娘道:“陈奶奶的千金,好一个聪慧灵秀的,今年十几了?怎么不在那边屋里和那些姑娘们一起玩耍?”

曼娘认出此人是徐大爷同僚的妻子,姓金,忙起身招呼:“家嫂送妹妹去齐王府了,只有我们几个人招呼,若招待的不周,还请金奶奶担待一二。”金奶奶坐下接了丫鬟送上来的茶就笑道:“这样的大事,也只有贵府才招待的这么周到,哪会有什么不周。”

两人说几句家常,睐姐儿也就往少女们待的厅里走去,金奶奶又赞几句睐姐儿,才对曼娘笑着道:“今儿是想来求陈奶奶一件事。”曼娘心里盘算着面上笑道:“家兄和尊夫同衙为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就帮,哪用得上求字?”

金奶奶已经笑了:“知道陈奶奶是个爽利人,事情是这样的,我家女儿的亲事,许久之前就已说好,现在儿女渐渐大了,要正式下定,可婆家门第太高,原本我们想着就请刘郎中的太太做媒人,可对方请了两位尚书夫人来做媒人,左思右想,除了堂官,还认得的人也只有奶奶您了,就想请奶奶您帮个忙和刘太太一起做媒人。”

能请得起两位尚书夫人来做男方媒人,曼娘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还没请问金小姐定在谁家?”金奶奶说起女儿婚事,又露出几分喜悦:“新任首辅的梁家。”曼娘不由咦了一声,梁首辅是汪首辅求去后的继任者,而金奶奶的丈夫,不过一个七品官,祖上也没出过什么做官的,这两家虽称不上天差地别也是差距不了,怎会和梁家结亲?

金奶奶见曼娘面露讶异之色,忙解释了一通,原来梁首辅的父亲和金奶奶婆家祖父是同窗,两家关系极好,酒后就定下婚约,若是男女就给他们成亲。谁知世事这样不巧,梁家金家生的,都是儿子,这桩婚事也就顺延下去。此后梁老太爷得以高中一路做官,金老太公却以秀才终老。

梁家既然发迹,金老太公也已去世,金家也就没提这茬。转眼又是二十年过去,梁夫人近四十的时候生下一个儿子,此时金奶奶也得了个女儿,那时梁老太爷正好告老归乡,听说老友的孙媳生了一个千金,想起当年约定,唏嘘之后亲自来到金家,把金家女儿定给自己孙儿。那时金奶奶的夫君不过一个举人,而梁首辅那时已是知府,既然梁家肯认旧约,金家也就应下这门婚。

曼娘听完来龙去脉,不由叹道:“说起来这也是两位老人家的宿愿,能沾这样喜事的光,我自不会推辞。”金奶奶听了忙起身给曼娘行礼,曼娘扶住她,金奶奶又道:“其实我们也晓得,现在梁家越发发达,我们门第已经有些不般配了,也只有尽力想办的好一些。”

以两位尚书夫人为媒,既可以说是对女方的重视,也有炫耀家世的心在里面。而从金家这时的反应来瞧,认为后者占的更多一些。不然也不会要在这时急急再增一个媒人。

曼娘见金奶奶眼里更加恳切,忙又保证一定会去,金奶奶这才松了口气:“若是陈奶奶这边有事去不成,那时也只有厚着脸皮去求梁家减掉一位媒人了。”曼娘又安慰金奶奶几句,说一些既然定亲,就是匹配的话。金奶奶也定下日子,要前往陈府给曼娘再下帖子请她正式做媒人。

商量好了,金奶奶这才重新进厅,曼娘也重新进去应酬,这酒席足足吃了一日才散,收拾的差不多徐大奶奶才从齐王府回来,徐大奶奶面上是喜气洋洋,对曼娘和来帮忙的人都各自道过乏,曼娘也就带上孩子们回家。

进了门秋霜接了曼娘就道陈大太太今儿在齐王府席上喝了两杯,已经睡下了,陈铭远也已回来,这会儿正在屋里。曼娘把孩子们交给秋霜让她带着下去,这才进了自己屋子。

陈铭远已换了衣衫,坐在窗下看书,曼娘走过去瞧一眼,唐诗选,瞟丈夫一眼:“这会儿不瞧那些闲书了?书房里放着也就罢了,横竖那里也只有自己人进去,可你倒好,还给你闺女看,这算是什么。”

陈铭远把手上的书放下摸一摸下巴上的髭须,就晓得女儿是靠不住的,瞧瞧,这会儿就说漏嘴了。抬头见妻子脸上神色,陈铭远忙咳嗽一声走到梳妆台前帮妻子卸妆:“睐姐儿已经不小了,过了十二的生日,能说十三了,有些人家,这个年纪都可以出嫁了。我想着,她从小生长在宅门里面,没见过些人间险恶,又被我们宠的太过,这一出嫁,万一遇到那用心险恶的,表面上笑着,背地里动什么歪脑筋的,我们女儿什么都没经过,被人带到坑里可怎么得了?别的不说,就说四弟妹,当初那武家的不也一样用好话哄着,不然她一个大家闺秀出来的,怎么会晓得那放印子钱的内里道道。我这叫防患于未然,免得我们女儿嫁出去,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陈铭远越说到后来,越发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曼娘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推下去:“少来这样巧言令色,真以为我没有教她吗?这些年来,各种俗事,书本上的理,我哪样没教了?”陈铭远拖一把椅子过来坐到妻子跟前:“当然晓得你教了,可有些事,要经过了才明白。再说我给她挑的那些话本子,都是写的好,绝没有什么□之语。”

曼娘狠狠地瞪丈夫一眼:“还在这解释,你自己做错没有?”陈铭远笑嘻嘻地伸手把妻子抱了抱:“我错在没有和你说就给女儿看了,可我真要跟你说,你怎么会让她看呢?”曼娘捏住陈铭远胳膊上的肉狠狠地扭了几下:“算是知道闺女的歪理从哪来的,全是你教的。”

陈铭远眉微微一挑:“我闺女,像我,这不很平常?哎,要是小舅也晓得看几本话本子,知道不少才子佳人的事,都是虚的,哪有多少修成正果的,他也不会一意孤行。”

曼娘再次扭了丈夫胳膊上的肉几下:“睐姐儿也是这样说的,你们啊,真是父女俩。”陈铭远就跟不知道疼一样,继续把妻子搂在怀里:“我的闺女,当然随我。”

他还得意呢,曼娘在心里抛个大白眼,想起今日金奶奶说的事,就对丈夫说了:“我也应了,只是在外人瞧来,金家女儿还是高嫁了,就不晓得嫁进去后,是个什么情形呢。”陈铭远唔了一声就说:“难怪今儿酒席上,有人问梁大人他小儿子定亲的事梁大人有些含糊,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恍惚记得梅尚书有个女儿,年纪和梁大人小儿子差不多大,还曾探过口气的,被梁大人以有订约推了。当时还以为是托词,今儿才晓得,的确是有订约的。”

说着陈铭远就嗯了一声:“我们女儿要嫁,千万要挑好了,女婿的人品才是最要紧的,什么门第家世,也不是说句大话,到那时已不需要女婿的门第家世来脸上增光了。”

一说就又说到女儿的婚事上了,京城里谁不知道睐姐儿是陈铭远的心头宝,疼女儿疼的没法,也再没人似屈家这样莽撞上门求亲。屈家那个小儿子,听说屈侍郎还是狠心把他送去书院读书了,就不知道以后如何。

过了两日,金奶奶果真舀了帖子正式来请曼娘去做这边媒人,曼娘接了帖子应了,和金奶奶说了几句闲话金奶奶也就告辞。陈二奶奶笑着道:“这孩子们渐渐大了,喜事办的也越来越多,以后啊,只怕三婶子这媒人帖子也收的更多。”

曼娘抿唇一笑:“二嫂子难道也要请我去做媒人?”陈大太太已去瞧过齐长史的千金,觉得她端庄秀气,这门亲就要定下,此时陈二奶奶不由一笑,门外冬雪走进来:“三奶奶,这是家乡来的信,七老爷要上京了。”

、237

陈七老爷去年就满了孝,按说当时就该上京谋起复的事,却迟迟不上来,说要在家里料理一下家事,陈大老爷又连写几封信去催,总算过了年他才动身。曼娘不由笑道:“七叔在家里过的逍遥,这回啊总算是肯上京来了。”

冬雪把信送上:“听送信的人说,这回是一家子来呢,七太太还托奶奶您把那宅子让人重新打扫一下,毕竟许多年没住人了。”这么说来,是要谋个京职了,曼娘打开信看了,信上和冬雪说的差不多,又把送信的人叫进来问问,算着时日,差不多有二十来日陈七老爷一家也就到京了。

曼娘也就安排人打扫那边宅子这些事,安排好了陈二奶奶才笑着道:“三婶子又要忙了,本来呢,我还想请三婶子做你侄儿的媒人呢,今儿瞧着是不用了。”曼娘笑着望她一眼:“算你有几分良心心疼我,等侄媳妇进门,我再给侄媳妇一个大红封,算谢你。”

陈二奶奶抿唇一笑,正待笑言几句,秋霜已经进来:“三奶奶,五奶奶那边来人说九少爷又发烧了,五奶奶让去请太医。”曼娘点头称知道了,陈二奶奶已经叹气:“五婶子看小九,看的也太仔细了些,这都四岁的孩子了,还三天两头地不是发烧就是腹泻,身边奶娘丫鬟换了一批又一批,换的人人都怕去小九身边服侍。”

曼娘用手抚下额头:“你倒提醒我了,这回只怕又要换小九身边的丫鬟了,我得让她们预备好。”说着曼娘就忍不住叹气,这家里十来个孩子里面,包括赵氏的长子在内,全加一块也没有九少爷难伺候,连太医都已知道,只要陈家去寻,十有八|九就是这位九少爷又生病了。

再叹气赵氏现在也是怀了八个月身孕的人,曼娘和陈二奶奶相对一叹就往赵氏住的院子去,走到院门口就见院子里跪了两个人,一个是奶娘,另一个是九少爷身边的丫鬟。赵氏的声音恨恨地从屋子里传出:“不过因我身子重了,没有多问一句,你们就不精心,就抱着孩子去风口上站着,还和二门上的小厮说说笑笑,知道你年纪到了,想配人,可也没有这样的。”

曼娘和陈二奶奶的脸顿时都一沉,虽然丫鬟是赵氏屋里的,可这二门外的小厮可是曼娘照管的,这话不是实在指着曼娘管束不严,让小厮连个内外都不分了?那丫鬟被责骂,也不敢分辨,只是老实跪在那里。

那奶娘可是在心里嘀咕不休,知道九少爷难伺候,可没想到这么难伺候,每日那样精心照看,可还是动不动就生病,也不晓得那些好的,都吃到什么地方去了。

赵氏还在那骂着,曼娘和陈二奶奶站了许久,也没有一个人出来,曼娘只得开口:“五婶子在屋里吗?”这一声传到赵氏耳里,赵氏登时就停了骂,毕竟那几句话里面,也有指曼娘管家时候管束不严,把一个个眼里没有主人的下人给挑到自己屋里来的。怎么也没想到曼娘就在屋外站着,不由瞪丫鬟一眼。

丫鬟心里也在叫屈,是奶奶您吩咐不许出去,也不许为丫鬟奶娘说情,才让这屋外没人,但丫鬟还是急忙掀起帘子走出来相迎:“二奶奶、三奶奶快往里面进,我们奶奶在里面呢,九少爷又病了,这会儿我们奶奶正让人舀凉毛巾给他捂着额头呢。”

曼娘和陈二奶奶也只做一个不知,走进屋子赵氏扶了旁边站起来相迎:“二嫂三嫂快请坐,小九又病了,我身子重,就忘了多叮嘱一句,结果他们又不尽心,我这才气急攻心,骂他们几句。”

这避重就轻的法子谁都会,曼娘伸手扶赵氏坐下:“五婶子你身子重,婆婆都免了你行礼,快坐下罢。这些丫鬟们,我瞧着有几个也很不小了,人大心大也是有的,不如好好瞧瞧,择个名单出来,把她们配了人,到时再给小九挑好的来使。”

赵氏接过丫鬟送上的茶亲自奉给曼娘和陈二奶奶,叹一声:“就知道三嫂你疼我,我常说,要换在别的人家,小九这样三灾八难的,别说换身边服侍的人,就是请太医,当家奶奶只怕都烦了。”

说着赵氏眼里就滚泪下来,陈二奶奶已往床上瞧了瞧九少爷,伸手一摸额头烫的吓人,那小嘴唇也是干的,丫鬟正舀着小勺一勺勺地往他嘴里送水进去。陈二奶奶不由叹道:“这样子怪心疼的,若医不好,不如去买几个蘀身。”

买蘀身出家,这也是富贵人家常见的事,赵氏眼里的泪又滚下来:“原本我也想买几个蘀身呢,可你们五叔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家孩子也是娘生爹养的,何苦为了自己孩子去糟蹋别人孩子,到底是求福呢还是招祸呢,我拗不过他,也只得没做。可怜我的小九。”

说着赵氏眼里的泪落的越发急,曼娘对买蘀身挡灾这种事,也是两可之间,没有陈二奶奶她们信的这么深,只安慰了几句,丫鬟就来报太医来了,曼娘和陈二奶奶也就回避出去。

虽然陈五爷是这么说,赵氏还是上了心,等到晚间陈五爷回来,听说儿子又病了,也就匆匆往里面去瞧儿子,赵氏又和他说起这事,必要给九少爷买几个蘀身送进庙里去顶灾。若陈五爷不肯,那就是不舀他们娘俩的命当命,小九活不下来的话,自己也就不活了。

说着赵氏就大哭起来,这一哭可和中午时候那哭不一样。丫鬟们流水报给陈大太太,陈大太太也正好在和曼娘她们说这买蘀身的事,听了丫鬟来报陈五爷和赵氏吵起来,叹道:“小九也不晓得是撞了什么,这家里人人都好好的,怎么偏偏他这样?”

话虽这样说,陈大太太和曼娘还是带人往赵氏的院子里去。刚走进院子句听到赵氏的哭声,还有陈五爷的辩解。一行人也不用通报径自进屋,赵氏瞧见婆婆来了,顾不得肚子老大就跪到陈大太太面前:“婆婆,您可要给媳妇做主,他要不应我,就是不把小九的命当命。”

陈大太太吓的急忙去扶赵氏:“你都八个月了,这跪下怎么得了,快起来快起来。”赵氏泪涟涟地站起身。陈五爷已经道:“娘,这事不能怪我,我们家怎么也是读书人家,子不语怪语乱神,这种事,什么买蘀身挡灾都是那些贪婪之人骗无知妇孺的,小孩子家,也不能太娇惯了,我和你媳妇说了好多回,让她别这样娇惯小九,可她就是不听,说就这么几个孩子,又不是养不起。可娘您瞧瞧,这家里十来个孩子呢,哪个像小九了?特别是三哥家的谨慎哥俩,胡打海摔的,比谁都结实。前儿我见慎侄儿,都能开一石的弓了。”

陈五爷这样说,赵氏那泪又落下了:“小九是小九,慎侄儿是慎侄儿,慎侄儿从小就身子骨结实,一顿能吃三碗饭呢,可小九到现在也只能吃些软和的,多了就积食难受,还能禁得住去练武?你就是没带过孩子,不晓得孩子怎么带。”

陈五爷见事情又绕回来,急的额头都有汗,陈大太太拍拍儿子的手:“你媳妇还怀着身子呢,你说话和缓些,这买蘀身也用不了多少银子,就去挑一个八字合适的,送进庙里吧。”陈五爷见自己的娘也听媳妇的,急的瞪大眼睛:“娘,这种事…”

不等说完就见陈大太太闭眼,陈五爷只得偃旗息鼓,坐到儿子旁边,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烧已经退下一些,但还是有些烫。赵氏听到婆婆肯了,急忙叫人进来去办这件事,陈五爷已经又道:“你要办这事,不过是因娘心疼小九罢了。那些三姑六婆,可不许进我们家来,要我瞧见了,全给我掀出去。”

陈家女眷平日虽供佛,可除了办佛事之外,尼姑道人全都不许进陈家内宅,有些佛事也是往寺庙里去做,并不在家中。赵氏是晓得陈家这规矩的,急忙应道:“我晓得,这三姑六婆是不好进家里的,你放心,我出不去这内宅,也不会让他们进来,定不会惹了你的眼。”

陈五爷这才作罢,他们夫妻既然好了,陈大太太也就和曼娘走出院子,此时天色已晚,丫鬟在前打着灯笼,走了好长一截路陈大太太才道:“你不出声,是不是也不愿意。”曼娘轻声应是:“这买蘀身的,从没有本正经佛经上写过,多半也是那些寺庙要敛财才放出这样风声,只是五婶子信的紧,又为九侄儿着急,这才没说。”

陈大太太拍拍儿媳的手:“我晓得你是当家人,怕的是三姑六婆进了家门,闹出什么事来。你五婶这点也是有分寸的,不会让那些人进家门。”说着陈大太太长叹一声:“但愿这买了蘀身,小九就好起来。”

曼娘默然无语,买蘀身这事要真能挡灾,怎么少见这顺顺溜溜的,只有叮嘱好了管家娘子们,若有三姑六婆听到这事要来的,定不能放她们进门,免得惹出祸来。

过了几日,就是梁家到金家下聘的喜日子,曼娘着了吉服去做了一日的媒人,用过晚饭也就舀了金梁两家的谢礼回家。刚下车就见冬雪等在那里,不等曼娘相问,冬雪就对曼娘悄声道:“前儿五奶奶不是给九少爷买了个蘀身吗?九少爷的病果然好了些,五奶奶越发信了,又让管家把九少爷的八字再舀去算算,瞧是什么冲撞了。结果那人说九少爷的八字原本是顶好的,从小顺遂,长大富贵,可是被人咒了,才会这样病病歪歪的,五奶奶信了,要在这家里寻那咒九少爷的人呢。”

、238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