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冬时节,屈家的花园除了几棵没落尽叶子的树木也没什么好看的。屈大奶奶边走边抱歉地道:“刚搬来不久,花匠都没好好整治花园,等到明年开春,再多种几棵花木,那时就更好看些。”
说话时已走到种菊花处,此时菊花大都已经干枯,只有两棵墨菊还在开放。虽只开了两朵花,还打了两个花苞,但在这样冬日,已经算十分难得了。
屈太太婆媳刚陪了曼娘在旁站定,曼娘正准备说几句赞美的话,就从假山上下来一个少年,着一身湖蓝锦袍,腰上系了丝绦,看见屈太太一行忙上前行礼:“母亲好,大嫂好。”屈太太这才笑吟吟地对这少年:“快过来见见你陈家婶子。”
说着屈太太又对曼娘道:“这是我最小的儿子,数他生的小,难免被我们宠坏了,好在爱读书,这会儿只怕就是趁太阳好,坐在园子里读书呢。”曼娘明白屈家婆媳的用意,见屈小公子过来对自己行礼,后退一步还了半礼才笑道:“没想到今儿能遇到令郎,倒是没带见面礼。”
说着曼娘眼往屈小公子面上瞧去,见他生的眉目清秀,规矩站在那,但那眼不时悄悄抬起。曼娘不由微微一笑,循例问问他的功课。屈小公子晓得今日要来的是心上人的母亲,昨儿就在那把功课好好理了理,曼娘问起自是对答如流,见曼娘脸上有笑容,屈小公子心里开始踏实起来,就凭自家的出身相貌学识,这京中胜得过自己的又有几个?这桩婚事到时定会成的,心里想的喜悦,屈小公子答的越发顺溜。
屈太太在旁瞧的无比欢喜,等儿子说的差不多了才道:“他一个小孩子家,只晓得卖弄,陈奶奶你别笑话他。”曼娘浅浅一笑:“这个年纪能有如此见解,也算不错了。”屈小公子听到曼娘赞自己,心里越发欢喜,屈太太也为儿子欢喜,屈大奶奶却觉出有些不对,不过没有说话。
屈小公子又行一礼这才往假山上去,屈太太婆媳陪着曼娘往外走,屈太太笑着道:“前几日是我们鲁莽,贸然就往府上遣人去,还望陈奶奶别放在心上。”曼娘浅浅一笑:“都是为人父母,疼儿女的心我明白,说起我闺女的婚事,也实在让我头疼。家母极为疼爱她,千叮咛万叮嘱说,给这孩子寻婚事,定要家母点头。”
家母?屈太太不料曼娘会抬出新安郡主,下意识地道:“陈***生母,不是已经…”曼娘全不以为然:“继母如母,家父既已续弦,我们这些孩子,自然也要恭敬继母。这才是做人的道理。家母疼爱我闺女,愿意为她婚事操心,我欢喜还来不及。”
新安郡主那是什么人,宗室郡主,当今天子见了,还要称一声姑姑的人。屈太太自觉能让儿子打动曼娘,但要让儿子打动新安郡主,哪可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见婆婆面上露出失望之色,屈大奶奶瞧着曼娘,明白这婚事必要新安郡主点头的话,定是托词,但也不会说出来,只是笑着道:“天下似陈奶奶和郡主这样的继母女,真是难找。”
曼娘也笑了:“都是将心比心,家母过门时候我年纪虽也不小,但家母对两个舍弟的疼爱,都是能瞧见的。”徐明楠以郡主子得补锦衣卫,而按一般人的想法,这个锦衣卫的袭职,该是给林家那位嗣子而不是徐明楠这个继子。
屈大奶奶了然一笑,见儿子和曼娘说的热络,屈太太只觉得心口有些疼,等会儿还不晓得该怎么和儿子说这件事,儿子可是心心念念要娶陈家千金为妻。想到这屈太太眉微微一皱就对曼娘道:“我心口有些疼,不能再陪陈奶奶了,还请陈奶奶休嫌我失礼。”
说完屈太太就叮嘱屈大奶奶陪着曼娘,自己扶了丫鬟离开。屈大奶奶等屈太太离开才对曼娘道:“婆婆疼爱小叔,真有些要星星就不给月亮。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陈奶奶海涵。”曼娘又是一笑:“老来爱子,自然万分疼爱,只要出了门不是那样嚣张跋扈的,在家多放纵些也很平常。”
屈大奶奶应是,曼娘也就告辞,屈大奶奶送曼娘到了二门边,见她上车离去也就往里走,刚走了没多远就有婆子过来:“大奶奶,四爷听得太太没有开口说婚事,就闹起来。太太请您去呢。”
做人长媳就是如此,屈大奶奶晓得自己小叔子这一闹又不知道要闹多久,不由叹气,但也要和丫鬟急急往后面去。
曼娘上车后松了口气,不忘让冬雪遣人去告诉新安郡主一声,若以后有哪不愿意应的婚事来问上,就推到自己身上。反过来也如此,冬雪知道这件事事关紧要,索性让丫鬟好生服侍曼娘,自己亲自往徐家去报信。
曼娘下了车,刚站稳就见睐姐儿跑过来,瞧见自己的娘睐姐儿就仔仔细细往她身上瞧,曼娘牵着女儿的手往里面走,打趣地道:“你这是瞧我身上有没有多出什么?”睐姐儿的腮帮子鼓起来:“我听敏表姐说,说有一回她娘出门,等再回来时候,手里多了根簪子,然后敏表姐才知道,她娘给她定下亲了。”
曼娘捏一下女儿的鼻子:“什么你敏表姐的娘,那是你三表舅母。”说着曼娘微一沉吟:“再说,你这么刁钻古怪,谁敢娶你,好不好在我身边一直养着吧。”睐姐儿抱住曼娘的胳膊:“真的吗?一直在娘身边养着,一直陪着娘,太好了。”
曼娘见到女儿面上开心笑容,不由浅浅一笑,这天下哪有嫁不出去的女儿?这样的话,不过说说就罢。
曼娘吃过晚饭,冬雪才从徐家回来,带回来新安郡主的话和曼娘说的也差不多,除此还带了两匹料子:“郡主说这是太后赏的,这个花色平常不多见,让给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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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们离的有些远,曼娘却还是觉得耳根有些微微发烫,嗔怪地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样的话。”陈铭远握紧妻子的手:“正因为是老夫老妻,所以才要说这样的话。”曼娘抿唇一笑,任由丈夫握住自己的手。
院门处灯火通明,睐姐儿已经从院子里蹦出来,欢喜地叫声爹爹,就对陈铭远撒娇:“爹爹去了这么几个月,给我带好东西回来没有?”曼娘把女儿拉过来:“你还晓得你爹爹几个月没回来,只晓得要好东西。”
睐姐儿拉着娘的衣襟,笑眯眯地说:“正因为几个月都没见到爹,才知道爹爹惦记着我。”陈铭远已经笑了:“我闺女说的对,爹是惦记着你们,你弟弟妹妹们呢?”丫鬟把帘子挑起,睐姐儿走到桌前给陈铭远倒杯茶,指着窗下,谨慎哥俩坐在椅子上靠着窗呼呼大睡。
睐姐儿把茶递给爹爹,声音也变小些:“阿弟们都等不及您,睡着了。妹妹还小,早就困的熬不住,我让奶娘把她抱下去睡了。”
陈铭远接过茶,摸摸两个儿子,几个月没见,怎么就觉得这几个孩子都长大好大一截?陈铭远回头看眼女儿,少女身形已经初显,现在和自己打听女儿婚事的人也越来越多,还真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
陈铭远在那沉思,谨慎哥俩听到说话声已经揉着眼睛,慎哥儿先看见爹,急忙跳下来:“爹爹,怎么一直等着您,就等睡着了?”谨哥儿打着哈欠站起身,先恭敬地对陈铭远行礼问安,才道:“姐姐还说,爹爹一到就唤醒我们,谁知道还是没唤醒。”
见他们两个哈欠连天,陈铭远笑了:“你姐姐也是心疼你们,我听说你们课业繁重,有时甚至要做到夜深,今儿难得早睡,也不必等我,横竖明儿我在家。”慎哥儿又打一个哈欠,紧紧拉住父亲的胳膊:“可是爹爹的应酬太多,还没问过我们功课。”
两个儿子这等乖巧,陈铭远心里大悦:“这几日我都不出门应酬,好好陪陪你们。陛下许我过了正月十五再行去衙门。”慎哥儿眼睛一亮:“那爹爹能带我们出去玩了?”陈铭远未及回答,睐姐儿就急忙道:“我也去,爹爹你带他们出去,也不能忘了我。”
曼娘已经把陈铭远洗澡的那些东西都准备好,见三个孩子围着陈铭远说个不停就上前道:“你们爹爹赶了这么远的路,又在御前答对,到现在还没好好坐下,你们又开始缠着他?你们都下去睡觉去,让你们爹爹好好洗澡睡觉歇息好了,明儿醒了,我让丫鬟去叫你们过来。”
谨哥儿点头,睐姐儿嗯了一声:“娘说的对,爹爹该洗澡歇息,明儿一早我给爹爹做早饭。爹爹最*喝红糖粳米小枣粥,熬的稠稠的,再搭上南边来的玫瑰大头菜,切丝蒸的软软的。”不等她数完,曼娘就拍她一下:“记得挺牢,可是呢,这粥只怕也不是你自个熬,还得要厨子熬好了,你端上来就好。”
被曼娘揭穿,睐姐儿的脸微微一红,陈铭远已经道:“有这份心就难得,你们都下去吧,睡的太晚,眼睛就不好看了。”三个孩子齐声应是,行礼下去。等孩子们都走了,陈铭远也去屏风后洗澡,曼娘在外帮他收拾东西,陈铭远不由感慨:“一转眼,睐姐儿就这么大了,吴抚台还和我说,他有个幼子,年纪和睐姐儿差不多大,想结个儿女亲家。我一想,吴抚台在外做官的,女儿离远了不好,就说睐姐儿婚事要长辈们做主,我一人说了不算给推了。”
曼娘给陈铭远理衣衫的手微微一顿就道:“孩子就是这样,小时候愁,长大了还愁寻门什么样的婚事。旁的不说,阿弟的这事,还在急呢。”陈铭远听出妻子话里的担忧,头往屏风外看去:“你也别太担心,我觉着,小舅是从没见过吴姑娘这样的人,才会一往情深。这会儿他在姑母那边住着,再过些时候就明白了。”
曼娘走到屏风后拿着大手巾给陈铭远擦着身子:“但愿如此。阿弟啊,就是在家里被宠的太过了,况且平日又那么乖,谁知道不闯祸就不闯祸,一遇到事就是大事。”回到家里听到熟悉的声音,享受着妻子的服侍,陈铭远不由眯起眼笑了:“孩子吗,总是会这样,他虽然是舅舅,比睐姐儿也不过就大了八岁,岳母他们又是有主意的,看着瞧罢。”
也只能如此,曼娘心里虽着急,可也晓得再着急的话,到时只怕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还是要慢慢来。
和徐家的按兵不动有些不一样,被接进邱府的吴凝雪很快从最初的兴奋变的不那么高兴。每走一步都有丫鬟跟随,即便自己已经觉得,吃饭喝茶时的礼仪学的很好,可每到吃饭时候,还是能看到丫鬟的错愕,以及两位嬷嬷的念叨。从喝汤到吃菜再到布菜,每一样都要重新学,每一次吃饭都是从最开始看着这丰盛菜肴再到吃几口就被念叨几句,虽然顿顿饭菜都丰盛,可每顿饭吴凝雪都吃的不开心,还没饿了一日吃几个窝窝头就热水来的香。
除了睡觉时候,吴凝雪觉得无时无刻不是在被禁锢,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个问题一直回荡在吴凝雪心上,想见见徐明楠,也会被嬷嬷们拦住,男女大防,姑娘不可轻易出内宅一步,同样男子也不能无故进内院。
吴凝雪想反驳,可这样的反驳听在嬷嬷们耳里,反而成了没有规矩的表现。有下人服侍、有好衣衫穿,顿顿能吃山珍海味,可未必就能见得快活。此时吴凝雪感到更深的无力。支撑着她下去的,或许是见到徐明楠,那时就可和他说说心里的话。
日子渐渐过去,徐明楠回京也有七八日,这日丫鬟一早就对吴凝雪道:“吴姑娘,太太说,您进来也这么多日子了,表少爷也回来好些天了,说中午的时候,让您和表少爷在花园一起吃午饭呢。”
这是吴凝雪答应来学规矩以来,最欢喜的时候,面上笑容满溢:“真的?”丫鬟点头:“太太还说,让您穿那日新裁的衣衫呢。”
穿新衣衫,戴好首饰,吴凝雪看着丫鬟们把自己收拾打扮起来,心里不由十分忐忑,阿楠见了自己,会不会不喜欢?丫鬟们终于放下梳子,端来镜子给吴凝雪瞧,镜子中少女珠翠满头双目含情,有一瞬间吴凝雪有些认不出自己,丫鬟们纷纷赞真是个美人。
梳妆完吴凝雪站起,这才发觉头有些沉,这些首饰虽然好看,可分量不轻,加在一起足有七八两重,头上顶了七八两重的首饰,再加上裙子很长,吴凝雪觉得自己连路都不会走了。丫鬟忙过来扶住:“姑娘,您先慢慢走,走快了就不稳。”
吴凝雪稳住身形,觉得连脖子都没法转了:“以后每日都要戴这样重的首饰?”丫鬟抿唇一笑:“姑娘说笑了,您戴这首饰也没多重,不过两只簪钗,再加一根步摇,拢共加在一起也不过八两。要真严妆起来,光一顶冠子就有一斤多重,更别提那些旁的。”
另一丫鬟也道:“这还是不用梳高髻呢,前些年梳高髻时,连首饰带假发,加一块足有七八斤重,我们太太梳过一回就说,不梳了,肩膀疼的慌,还是让那些年轻*漂亮的姑娘们梳。”吴凝雪听的眉头微微一皱:“必要这样吗?”
丫鬟正在那仔细看着吴凝雪身上哪里有不妥当,听吴凝雪这么一问就笑了:“姑娘真是说笑,这谁穿着什么都是有定规的,您身上穿的戴的,和我们身上穿的戴的都不一样,若一样了,那还叫什么主人下人?”
这沉重的首饰,连衣衫都这么沉重,难道以后都要这么过吗?吴凝雪心里的兴奋慢慢消失,曾经羡慕不已的华丽衣衫和贵重首饰,真的穿戴起来,才发现这也是沉重的负担。
午饭是摆在花园一个假山亭里,吴凝雪到的时候,徐明楠已经等在那里,看见吴凝雪来就起身,眼里有欢喜笑意:“你这样打扮很好看,凝雪,听说你一直在学规矩,真好。”
吴凝雪看见徐明楠,眼里也闪出惊喜,等听到他那句真好时候,吴凝雪的眼不由黯淡:“规矩也太繁琐了。”徐明楠示意丫鬟给吴凝雪倒茶,听了这话就笑了:“我们家里的规矩已经算很不繁琐,顶多只是出门见客时注意一下。”
是吗?吴凝雪见徐明楠十分自如地夹一筷笋丝,嚼几下就赞道:“这新冬笋很不错,凝雪你尝尝。”话音刚落丫鬟就上前布了一筷到吴凝雪小碟上。吴凝雪看着徐明楠笑容,他似乎天生就和这周围一切融合在一起。
徐明楠见吴凝雪没动筷子,奇怪问道:“你怎么不吃?”吴凝雪看着周围恭敬伺候的丫鬟,轻声道:“可以不让丫鬟服侍吗?”徐明楠笑了,示意丫鬟们下去,丫鬟们后退一步,却还在视线以内。徐明楠无奈地说:“男女大防就是如此,等我们成婚后,就可以不让她们在旁边守着。”
原先提到成婚,吴凝雪都很欢喜,可现在再听到,吴凝雪却觉得有些不大舒服,深吸一口气后终于对徐明楠开口:“可还是要每日穿这样沉重的衣衫,戴这样的首饰,连笑都不能大声,吃饭也要讲究一定的规矩,阿楠,就是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徐明楠眉挑起:“这,谁不是这样过的?凝雪,我知道你会不适应,可总归要适应的,况且你可以不遵守,那以后我们的孩子呢?难道出外应酬就被人笑话没规矩?”
、231
吴凝雪沉默不语,徐明楠声音放柔一些:“凝雪,我晓得你是在市井长大的,习惯了大声说话,也习惯了快步走路。可你要嫁我,就要做徐家主母,就要穿这样的衣衫,戴这样的首饰,说话要柔声细气。以后我们的孩子也要这样从小就学,读书识字。凝雪,你原先不是说,不晓得穿这些漂亮衣服是什么样吗?”
徐家主母?吴凝雪的眼垂下,低声道:“可是你爹娘、你姐姐,他们是不喜欢我的,觉得我出身低微,配不上你。”徐明楠笑了:“五姨母不是说了,等你学好,她让你和我娘偶遇,然后说出你的身份,那时我娘一定会喜欢你。我娘虽然身份极高,可也是个极爽利的性子,你这样的品貌脾性,她一定会喜欢的。只要你…”
徐明楠看着面前的吴凝雪:“再自然一些,说话时候声音再放柔一点,面上的笑要更温和。”说着徐明楠舀起筷子:“你看,吃菜要这样放,才会显得不那么着急。”
徐明楠自顾自在说,感觉到吴凝雪久久不语,放下筷子看着她,吴凝雪眼角有泪:“阿楠,是不是做不到,你就不要我了?这么难。”难吗?徐明楠的眉皱紧:“这些真的不难,都是些最起码的。凝雪,你不是常说,人到了什么地步就要走不一样的路吗?当初我们被赶出京城,住在那座小破院子的时候,我舍不得你吃苦,你不就是这样说的?”
吴凝雪没料到徐明楠会用自己说过的话来反说服自己,眼里的泪凝在那,徐明楠声音依旧温柔:“爹爹常说,人活这辈子,要吃得了苦,享得了福,才不算白活了这辈子。凝雪,我愿陪你吃苦,当然也愿你跟我一起享福。”
语气轻柔但里面的含义十分坚定,吴凝雪终于开口,声音却十分沙哑:“阿楠,若我做不到,你会不会不要我?”徐明楠没想到吴凝雪会这样说,整个人顿时愣住,但很快就道:“不会的,你不会做不到,五姨母还在夸你,说你聪明能干,还说你学的很快。”
可这些我都不喜欢,吴凝雪抬头看着徐明楠,这句话在唇边却没有说出。徐明楠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语气依旧平和:“你瞧,我可以为你吃苦,那你也该为我学这些才是。凝雪,我们会在一起,过我们的日子。”
吴凝雪觉得心有些绞疼,这一切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果然回到这里,徐明楠就不再属于自己一个人了。想到这她的泪开始扑簌簌往下落,落的止也止不住。这样的吴凝雪是徐明楠没见过的,徐明楠一直觉得吴凝雪很像姐姐,温柔坚强。可是姐姐从来不会这样落泪,徐明楠的声音未免有些急:“凝雪,我晓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觉得辛苦是必然的,可等娘点头答应了我们的婚事,就不一样了。”
吴凝雪抬起头,看着徐明楠的唇在那一张一合,声音越发伤心:“我们原先,是多么好。”即便身处破屋,吃的不好,穿的更糟糕,可两个人在一起是那么的甜蜜。徐明楠脸上也露出笑容:“我们现在也一样好,只是这里毕竟是姨母家,未婚男女不能经常见面,姨母肯让我和你见面吃个午饭,已经是很开恩了。凝雪,等我们成亲后,就不一样了。”
见徐明楠全不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说,吴凝雪觉得头有些疼,站起身说:“我不想吃了,吃饭本该是高高兴兴的。”见她起身,徐明楠忙拉住她:“我晓得,你是嫌我没有给你夹菜。来,这是红烧肉。原来我们住那边时候,你不是最想吃这个,有一回好容易买了二十个钱的肉,全给我们吃了,你一口都没吃。我特地让厨子给你做的。”
红烧肉油汪汪的,酱汁浓郁,肥瘦均匀,一看就是厨子下了不少功夫,平常若用这酱汁拌饭,再加上一块肉,就是无上美食。但吴凝雪此时半分胃口都没有:“阿楠,你不明白我。”徐明楠用手抓下头:“我怎么不明白你,不就是要努力赚钱让弟弟妹妹们过好日子?这种日子,很容易的。”
吴凝雪几乎想不出什么话来,过了好半日才道:“可我们是要努力赚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徐明楠的眉皱起:“你在想些什么呢?想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凝雪,我并不是全花我爹娘的,爹爹很早前就说过,等我成亲,就把我应得的我娘的嫁妆给我打理。那些虽少,可一年也有五六百两银子,就算没有爹娘的钱,我们也可以过的很好。”
前提是,吴凝雪能让新安郡主点头,而不是像原来一样,两人身无长物离开,没有爹娘点头就结婚。吴凝雪闭上眼,觉得徐明楠虽离自己这么近,可他却分明离得越来越远。或者该说,这是他们本来就有的距离,这个男子,只要回到他原来所处之处,就离自己很远很远。
徐明楠不明白怎么这么几个月没见,两人没来得及倾诉相思之情,而是为这些事争执?这些事不是极平常的吗?姨母、姐姐、嫂子、表姐,甚至包括睐姐儿,哪个不是这样过的?而吴凝雪脸上分明写着不愿意。
知道她愿意吃苦,晓得她不是那样贪慕虚荣的人,可明明可以过好日子,只需要改变一些些就可以过上无数人羡慕不已的日子,为什么她不愿意?或者说,她不愿意为自己改变?
徐明楠的眉头皱的很紧,吴凝雪已经转身准备离去,徐明楠往前追了几步,接着就颓然回到桌边,那碟红烧肉依旧在那里,酱汁已经凝结起来,不复扑鼻香味,失去诱惑。
亭内两人的对话很快传到陈珍兰耳里,她听完把年礼单子点完就点头:“知道了。”来禀报的人退下,身边的邱大奶奶笑着道:“其实这吴姑娘,我瞧着也有几分野意,难怪会惹人喜好。”
陈珍兰端起茶喝了:“可是成亲过日子这种事情,光靠喜欢是不够的,特别是出去应酬这些,到时迟早会起冲突,与其那时被搅的一家子不安生,倒不如早做打算。说句正经的,其实也是为吴姑娘好。她不适合在这深宅大院过日子,到时迟早都是怨偶。”
邱大奶奶凝神听了才笑着说:“果然婆婆疼徐家表叔,若换了个人,哪会想的这么细致?”陈珍兰微微一笑,接着就叹:“说的就跟我不疼他们一样。你七姨母去的早,又只有这三个孩子,我自然要多想着些,不然以后怎么去见你七姨母。”
说话时候,陈珍兰渀佛看见妹妹,面容美丽笑容温柔,没见到妹妹最后一面,是陈珍兰一辈子的遗憾。那个当年不惜翻脸也不让他过继出去的孩子,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陈珍兰低头,有滴泪掉落在纸上,接着很快化去再也不见。
吴凝雪一口气跑回住处,推开门走进屋子里,来到镜前看着自己的脸,面前女子的穿着,和曾想的一模一样,可此时眼中没有欢喜,只有惶恐,看了半响,吴凝雪伸手把发上的首饰一样样取掉,去掉一样,觉得轻松一些。
这样的日子,其实不适合自己吧?丫鬟已经进来,见吴凝雪站在镜子面前发愣就忙过去舀起梳子给吴凝雪卸妆:“姑娘,这些事我们动手就是,劳驾不到您。”吴凝雪眼里的泪又落下:“住这样屋子、穿这样好衣衫、戴这样首饰,在别人眼中看来,是不是特别快活?”
见她落泪,丫鬟忙让小丫头端热水进来,服侍吴凝雪洗脸,听到这话不由笑着说:“这是自然,做主人被人服侍,当然好过做下人服侍别人,不说旁的,别人都说姑娘好福气呢。”好福气?吴凝雪突然哈哈笑起来,丫鬟正舀着手巾过来给她擦脸,见她这样笑不由吓得手巾差点掉地,忙对小丫鬟道:“去告诉嬷嬷,就说吴姑娘不知怎么,突然…”
不等她说完吴凝雪才道:“你不用去告诉嬷嬷,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啊?丫鬟的眼猛地睁大,接着吴凝雪舀过手巾,把脸上那些脂粉擦掉才把外面衣衫脱掉,走到床前躺下:“我要睡了,你们别打扰我。”
见吴凝雪就这样随便歪在床上,丫鬟想了想才上前去给她脱鞋:“姑娘,您还是盖好被子,还有,睡觉时候要只穿中衣。”吴凝雪把被子拉过盖在头上,都不看丫鬟一眼。丫鬟没有法子,只好悄悄退下,然后去告诉嬷嬷们。
唐嬷嬷听完点头:“晓得了,我们会去和太太说。”丫鬟退下,齐嬷嬷才道:“哎,真是有福都不会享,这样的规矩就叫难,就觉得受不了,这还是做上人的,若是做下人,早被打了几百板子了。”
唐嬷嬷品着茶,淡淡一笑:“一个市井里的毛丫头,也只有遇到徐家这样的善人,才肯这样大费周章,若是遇到旁的人家,别说这丫头,连她弟弟妹妹,尸骨都早化成泥了。”齐嬷嬷应是:“这会儿还觉得我们亏待了她、严苛了她,真是想不通。”
唐嬷嬷点头,窗外吴小妹正好经过,听的清清楚楚,手不由握成拳,想说姐姐已经学的很辛苦了,可又不敢开口,只得闷闷地转身往外走。
吴小妹年纪还小,丫鬟们看见了,只远远地跟着,等吴小妹走出二门才喊道:“吴小姑娘,还是回去吧,再往外就不能去了。”吴小妹抿唇,看着这道门。边已经传来徐明楠的声音:“小妹你怎么走出来了?你姐姐呢?”
吴小妹看着徐明楠,眉头皱起问道:“徐哥哥,这样日子是不是就叫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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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妹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徐明楠一时无法回答,只是皱了皱眉,吴小妹已经又道:“都说这是享福,可我觉得,没有在家里自在。”原来是小孩子不习惯,徐明楠已经笑了:“你刚来这么几个月,不习惯也是自然,等习惯了就好了。”
吴小妹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看了看徐明楠才低下头,嘴里嘀咕道:“我就知道徐哥哥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徐哥哥从小生活在这样宅院里,使奴换婢、挥金如土,是不会觉得这样日子不好。可我们只怕永远都不习惯。”
徐明楠这下是真没回答出来,吴小妹抬头认真看着徐明楠:“现在吃的住的穿的,样样都比家里好,可连想出去玩都不行。徐哥哥,这种日子,真的好吗?”徐明楠迟疑一下才对吴小妹道:“等过了正月,我带你们出去玩,还有灯节时候…”
吴小妹已经打断徐明楠的话:“徐哥哥,这不一样的,我听嬷嬷们说,出去玩也不能嘻嘻哈哈,和原来不一样的。”这样十来岁的孩子,徐明楠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只是站在那不说话。
身后已经响起楚氏的声音:“小叔怎么会在这里?”徐明楠回头见楚氏扶着丫鬟的手站在那,不晓得是什么时候来的,突然见到嫂子,徐明楠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上前行礼:“嫂子好。”
楚氏虽已来了一会儿,但这时装出一副刚来的模样笑着看向吴小妹:“这位是哪家的贵亲,原先似乎没见过。”吴小妹是知道徐家那边对自己姐姐不是很满意,从中阻挠,而从楚氏的称呼上,也能知道这是徐家的人,眼里不由露出几分惊慌。
徐明楠的脸腾地红起来,毕竟这件事,陈珍兰说好的是等过几个月吴凝雪的规矩学的差不多了,再让吴凝雪去见新安郡主,而楚氏现在就跟当面撞上差不多,过了许久才道:“这是,姓吴家的姑娘。”
吴小妹的脚在那里,不知该上前给楚氏见礼还是跑回内院,里面已经走出一群人来,领头的是邱大奶奶,先看见吴小妹就对身边丫鬟道:“你们也着实该打,哪能让客人乱走的,还不快些把吴小姑娘领进去。”丫鬟会意,上前请吴小妹跟自己往里面去。
邱大奶奶已经对楚氏笑着道:“来我家还要我接出来,直接往里面去就是,难道今儿特地来挑我的礼?”楚氏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站了这会儿也觉得腿酸,顺势扶住邱大奶奶的手就道:“要不是提前来了,还没瞧见小叔呢,小叔你也别嫌我说话直爽。你喜欢,爹娘真依你的心愿娶进门来,我们自家人定不好说什么。可以后呢,难道一辈子不出门应酬?以后有了孩子,还要孩子来教做长辈的礼仪规矩?”
邱大奶奶已经拉住楚氏的手:“几年没见,你越发爽利了,这件事,你一个做嫂子的,多说几句,只怕还会被人说,倒不如学我,什么事都不管。”楚氏瞧一眼徐明楠笑着道:“你是有福气的人,你那个小婶子,和你处的跟姐妹似的,我这边小婶子可还迟迟没过门。其实呢,若不是看公婆着急,我也乐的什么话都不说呢。”
说着楚氏和邱大奶奶说笑着往里面去,徐明楠的脚就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两个嫂嫂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娶一个媳妇回来,可不仅仅是自己喜欢。徐明楠用手抓抓头发,旁边的小厮忍不住开口:“表少爷,您不是约了冯爷在酒楼见面吗?这会儿再不去就晚了。”
徐明楠嗯了一声转身打算走,猛地想到方才楚氏说的话,开口问小厮:“你觉得吴姑娘怎么样?”小厮没想到徐明楠突然问出这么一句,笑着道:“表少爷您喜欢,自然就是好的。”这话里的不尽不实,徐明楠听的清楚,不由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小厮见徐明楠笑了,也道:“小的没多少见识,不过呢,这成家过日子,总是要互相迁就,哪能一方特别迁就呢?小的听丫鬟们私下议论说,”猛地小厮想到不能这样说话,听他住了口,徐明楠淡淡道:“怕什么,有我呢,你说吧。”
小厮这才嘻嘻一笑:“丫鬟们说,这位吴姑娘,只怕不习惯过这样宅门里的日子,常时长吁短叹的。你说,娶媳妇过日子,哪能娶一个这样的。”说完小厮猛地用手捂住嘴,徐明楠不由轻叹一声,再没说话。
曼娘听着楚氏说话,把加过炭的手炉往楚氏那边送去:“你这还怀着孩子呢,还要操这心。”楚氏接过手炉打个哈欠:“我这不是为小叔操心,也是为我自己操心,姐姐你想,这做妯娌差不多是要做一辈子的。娶了个不和气的小婶子回来,谁愿意没事和她斗心眼,争一斗谷子半升米的?还要为公婆多给了谁点东西,多疼了哪个小孩子闹一顿脾气,看她的眉眼过日子?连活都要少活些年。我娘家娘一直说,我是个福气好的,家里人口少,公婆也是慈*的,两个大姑子都和气。娶个什么样的小婶子,和我干系可是大了。”
曼娘静静听她说完才笑着道:“是这个理,就是不晓得多少人明白这个理。”楚氏歪在那笑着说:“这事又过去好几日了,我听下人们说,小叔又去找过那个吴姑娘,然后两人不欢而散,等再加上一把火,他们也就该散了。”
两人终究不是一样的人,一个是从小金尊玉贵,不愁生计,连世间险恶都不晓得多少。另一个是跟着爹娘在市井上讨生活,懂得生计艰难,见识却不出于市井之外。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既要宅门内的奢侈日子,又要外面市井的无拘无束?即便在家里可以如此。出门应酬,或者男长女大,总要结亲,那时一个一身市井习气的人,又有几家愿意结亲?
曼娘把手里的衣衫无意识地揉来揉去:“但愿经了这么一回,他晓得再不能由着自己性子做事。”楚氏打个哈欠:“小叔天性纯良,又没经过什么事,会被吴姑娘吸引很平常。公公已经说了,等这事完了,让他跟了我们去任所,平日帮我们出出主意,处理一些庶务,等这事冷下来再回京,那时也不过二十二三,说亲也不是什么难事。”
徐明楠看着吴凝雪扔到地上的首饰,俯身捡起眉已经皱成个疙瘩:“凝雪,我晓得你现在不习惯,所以会这样。可终究是要习惯的,毕竟我能忍你,爹娘也能忍,但以后生下儿女,说起亲来,那时怎么办?”
吴凝雪觉得万分委屈,这些日子盼着徐明楠来,可每回一见面,说不上几句徐明楠就老调重弹,让自己好好学规矩,学好了就去见他娘,然后两人成婚。学规矩三个字已经变成吴凝雪不能触摸的逆鳞,此时听到徐明楠还这样说,吴凝雪眼里的泪落下:“阿楠,难道非要学好规矩,才能和你在一起,我们原先…”
徐明楠打断她的话:“我们原先是住在外面,那时和现在不一样。凝雪,还是那句,我可以忍,但你总要出外应酬,到时外面人笑话起来,还有生下儿女,总不能说我们的孩子毫无教养,那时等长大后怎么说亲?”吴凝雪抬头看着徐明楠,只觉得他英俊的面容此时怎么那么陌生?
徐明楠见自己左说右说吴凝雪却越发听不下去,叹气道:“今儿是初二,两个表姐都归宁回家,姨母让你装扮好了出去见见,也是为了表姐们对你印象好了,到时好说服我娘,免得…”
吴凝雪看着徐明楠递过来的那根步摇,上面的珍珠最大的足有大拇指大小,浑圆洁白,这是上好的南珠,据说一颗就值百金,这么一支步摇,换自己全家都够了。吴凝雪没有去接那支步摇,而是摇头:“我这样出去不好吗?阿楠,我不是名门闺秀出身,我就…”
让吴凝雪失望了,徐明楠摇头:“凝雪,正因为你不是名门闺秀出身,所以场面上要做的比她们更好。”这句话让吴凝雪彻底失望了,她笑容有几分凄楚:“阿楠,你后悔了,你后悔我配不上你了,我不管怎么努力都配不上你,比不上那些你从小就见到的名门闺秀。我和你,不能再成婚了,不然你以后会越发后悔。”
“我没有。”徐明楠脱口而出这句,但说完后就再没有别的话,其实自己是真的后悔了吧?毕竟自己不是一个人,还是爹娘的儿子、姐姐的弟弟,还是很多很多,所以才这么急切地想让吴凝雪得到亲人们的认可,到时欢欢喜喜成亲,告诉全天下人自己没有选错。
可吴凝雪这些日子的表现,让徐明楠知道,只怕亲人们,永远不会真正认可她。而陈铭远那句话也在耳边响起,你此时越护着她,以后真过了门,只会让她越发地被迁怒。自己能否真的保护住吴凝雪,而吴凝雪,能不能不依靠自己的保护在这宅门里活下来,而不是数年之后,变成一个每日抱怨不休的怨妇?
而这一切,不是不可能的,徐明楠低头看着那支步摇,把步摇放在桌上,轻声道:“你想好了的话,就打扮好了跟丫鬟们出去见表姐们吧。若不能…”徐明楠的袖子动了动,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转身离开屋子。
吴凝雪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心里如被谁割了几下一样,疼的说不出话来,只发出几声困兽似的呜咽。这个如天神一样降临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也如天神一样,回到他的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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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丫鬟才上前小心翼翼开口:“吴姑娘,太太已经又让人催了。”吴凝雪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的衣衫,做工精致料子考究,旁边桌上的步摇在闪闪发光,就等着自己梳妆好出去见徐明楠的那两个表姐。
可见了又有什么意思?吴凝雪叹气,并没有像丫鬟想的那样把首饰戴在发里,而是脱掉衣衫,丫鬟啊了一声,吴凝雪已经走到柜子前舀出几件旧衣:“这样的衣衫,其实不该我穿的。”丫鬟面色有些惊慌,急忙示意小丫鬟去禀告陈珍兰,自己在旁劝阻。
琦玉琦年姐妹正陪着陈珍兰说笑,几个孩子也在旁插话,厅内和乐融融。琦玉舀起一块杏干逗着琦年的小儿子,往屋外瞧了眼才道:“娘,怎么那个吴姑娘还没来?我倒想瞧瞧,是怎样的美人,让表弟这样念念不忘。”
陈珍兰的眼眯一下,把最小的外孙抱在怀里:“等来了不就知道了?再说你们以后,总是会经常见面的。”琦年迟疑一下方道:“娘,虽说娶妻娶德,出身什么并不是特别要紧,可总不能这样小家子气,三催四请的,到现在都没来。以后真成了亲,出门应酬起来,别人怎么说?”
成亲?陈珍兰把小外孙唇边的口水擦一下:“这孩子都出牙了,真快。”琦年晓得自己娘在转移话题,伸手去拉她,陈珍兰顺势把外孙抱还给自己女儿:“横竖也是你表弟和她过一辈子,应酬这种事,她应酬不来,不就是被别人在背后说几句。”
琦年皱眉,徐明楠正好进来,听到陈珍兰这话脸不由**辣的,琦玉已经叫徐明楠:“小表弟来了,记得初见面时,你才这么小,现在就晓得给自己寻媳妇了。姑娘呢,在哪里,也要给我们瞧瞧。”
琦玉越热情,徐明楠越发觉得脸**辣的,含糊答几句就说要出去和两个表姐夫一起喝酒匆匆离去。琦玉觉出不对,望向自己的娘:“娘,小表弟和那个姑娘,是不是?”陈珍兰摇下手指头示意女儿别往下问,已经有婆子匆匆进来走到陈珍兰身边:“太太,方才吴姑娘身边的丫鬟遣人来报,说吴姑娘和表少爷又吵架了,然后吴姑娘说她穿不得这样好衣衫。”
终于到这一步了,陈珍兰长出一口气,对琦玉道:“你们姐妹自己在这玩,我往里面去去就来。”琦年拉住陈珍兰的手,撒娇地道:“娘,我跟你去。”
陈珍兰把女儿的手打下来:“你去什么去,人家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以后还要过日子呢。”琦玉听到自己娘这话,和妹妹交换一个眼神,陈珍兰已经匆匆往里面去了。琦年重新坐下:“姐姐,你说表弟和这姑娘,是不是不能成?”
琦玉瞧一眼妹妹:“八成是,不然表弟怎会这样?*慕美貌女子本是常情,可一过起日子来,那就是两回事了。这些应酬往来,各样打点,别说一个半路出家的,就算我们,初时不也费不少功夫?”
琦年嗯了一声,还是想瞧瞧,想了想就招来自己丫鬟,让她去叫个陈珍兰得用的婆子来好好问问,丫鬟应是而去。琦玉不由白妹妹一眼,琦年毫不在意:“难道姐姐你不好奇?”自然好奇,不过呢,娘说的对,这姑娘以后总是要过自己的日子,哪能做的太过。
陈珍兰匆匆到了后边,丫鬟急忙迎上去:“太太,我们已经劝了半日,可是姑娘就是不肯换装,只是在那哭。”陈珍兰侧耳细听,已经听到屋里传出的哭声,掀起帘子进屋。
吴凝雪已经着了旧日衣衫,伏在桌上哭泣,听到陈珍兰的脚步声这才抬起头,对着陈珍兰缓缓地道:“五姨母待我的好,我一直记得,只是要辜负五姨母的心了。”陈珍兰一颗心此时才咕咚落到实处,上前拍着吴凝雪道:“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吴凝雪听到陈珍兰这温柔话语,想到徐明楠方才的冷语,登时又大哭起来,自己为徐明楠如此辛苦,可是他竟半分也看不到,姨母这样慈*,可以后再见不到了。
邱府的事很快就被传到徐家这边,新安郡主遣走报信的婆子,长出了一口气。再旁静静等待的林琉玫不由对曼娘道:“真好,总算等到这日了,多亏了姨母,不然以后这几十年,还不晓得怎样头疼呢。”
曼娘却没有林琉玫这么喜悦,眉头轻皱:“还不晓得这几日阿弟会怎样伤心呢。还有,虽说是跟了大弟去任所,可这几年在外,会不会自暴自弃?”新安郡主叮嘱完了婆子,听到曼娘这话就笑道:“就知道你细心,放心吧,这孩子我也是从小看到大的,身边这么多人呢。再说我也给那姑娘备了一份嫁妆,毕竟她和你阿弟前后纠缠也有这么些时候,年轻姑娘家的名声,还是有损了。”
未婚男女互相倾慕,成全了那是一桩佳话,最终分开的话,那就是两损,而女子受到的损伤比男子更深一些。曼娘微叹一口气才道:“母亲想的,总是这么妥当。”新安郡主双手一拍:“好了,也别说这些了。等明儿还要借一下陈三爷,好生去劝了那孩子,然后让他回来。免得你爹爹成日唠叨,我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曼娘不由笑了:“您女婿这些日子也闲着,您尽管差遣就是,这陈三爷叫出来,岂不吓到人?”新安郡主哈哈一笑,也就往后面园子去寻那几个在那玩耍的孩子。
林琉玫遇到曼娘,总要问问这几个孩子的婚事,毕竟林琉玫的长女已经有人家来说了,而睐姐儿,比林琉玫的长女还要大三岁。新安郡主走在前面听到就笑:“你姐姐姐夫疼你那外甥女,是疼到骨头里了,我瞧着,定要寻个十分周全的人家,那查了半分,你姐姐姐夫都不会要。”
此时已走到孩子们玩耍的花园,睐姐儿正好听到外祖母的话,不由笑着问:“外祖母说的是什么十分周全的人家?”睐姐儿穿的是新裁的衣衫,今儿天好,她的笑脸在阳光下越发灿烂,新安郡主抬头一看不由啧啧赞道:“这么个品貌,真是寻遍京城再寻不到第二个了。你放心,这件事,你外祖母我也会帮你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