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冬雪刚一说完,曼娘就沉下脸说了这么两个字。巫蛊诅咒,民间常见而皇家忌讳,做官人家纵有信的,也不过偷偷摸摸私下做事。九阿公这支因外戚发达,自然是紧跟皇家,从不提这种事情。

冬雪扶了曼娘往里面去,声音越发小了:“太太已经去阻止五奶奶了,还让五奶奶房里的丫鬟下人们全紧闭了嘴,不许说一个字出去。”亏得自己婆婆在家,曼娘叹口气衣衫也不换就急急往赵氏那边去。

赵氏的院子静悄悄的,曼娘眼扫过去,见门前檐下守着的,不是陈大太太身边得用的就是陈二奶奶身边得用的,晓得陈二奶奶也来了,紧提着的心放下一些,款步走进屋里。

陈大太太坐在上方,陈二奶奶侍立在旁,赵氏坐在另一边,靠在个丫鬟身上,手里的帕子都快出水了,只敢小声抽噎不敢大声哭。曼娘先给陈大太太行完礼,这才上前抱起九少爷瞧瞧,九少爷正睡的香,小脸多了些红润。

曼娘放下九少爷才对赵氏道:“五婶子,都是做娘的人,晓得你疼小九,可这种事,哪能听人乱说的?”陈大太太见曼娘来了,这颗心才完全放下,也对赵氏道:“若说我老了,人糊涂了说的话你不信,这会儿你三嫂来了,她说的话历来都是有理的,你也不信吗?”

赵氏抽噎一声,看着陈大太太道:“媳妇晓得婆婆和三嫂的意思,可若说下人们带的不好,这家里十来个孩子呢,独有小九如此,况且咱们家里,也不像有些府里,妾室通房一群群,为了争宠对孩子们做些什么。这算来算去,也只有这…”

赵氏见三个人都朝自己投来不赞成的眼,声音低下去:“媳妇只求婆婆疼疼小九。”说着就抽噎起来,陈大太太叹一声,九少爷体弱,赵氏把这个儿子放在心坎上也是可见的,可这个口子往往不能开,不然今日说是有人咒了,明日只怕就要让那些三姑六婆进家里走动,好好一个家,哪能让这些乌烟瘴气的人进来?

陈大太太思量定了就道:“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算着也快九个月了,这些事你别操心了。”赵氏委屈地叫声婆婆,她身边那个丫鬟忍不住开口:“太太容禀,今儿这事也怪不得我们奶奶,实在是那个老师婆说,府里可是有属虎住在北边的?九少爷属羊,这属虎又住在北边,正正对了九少爷,才让九少爷身子不好,若再加上些什么诅咒,那更是…”

不等丫鬟说完,陈大太太已抄起桌上的茶杯扔过去:“你们奶奶疼儿子疼的紧糊涂了,你也跟着糊涂了不成?难道非要逼我把你们几个都全刚走才是。”这丫鬟吓的立即跪下,赵氏身子晃晃悠悠也要跪下去:“婆婆,媳妇晓得这话不该媳妇说的,可四嫂和媳妇,从媳妇一嫁进来就不对付,她恰是属虎,院子又在我们院子北边,若是…”

陈大太太差点气死,拍着桌子说:“你,你真是要气死我。这种串门入户骗银子的老师婆,什么话不会说?我们这样人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哪里寻不出属虎又住北边的?这人多未免口杂,怎么会找不出几个有过口舌之争的?五奶奶,我今儿要为了心疼你,答应去寻什么咒的人,那明日呢,是不是就要答应你,让那些老师婆进来?”

赵氏觉得腹部有些疼痛,可还是跪着不起:“婆婆,我…”刚说了一个我字,门帘就被掀起,陈五爷走进来,瞧见自己媳妇跪在那里,一把就把她拉起来:“你还要说什么?当日我就不该应了,让你买什么蘀身,结果闹成这个样子。连什么诅咒的话都说出来,传出去,你还要我们一家子怎么在京城活?”

赵氏见丈夫这样说自己,泪顿时落下:“我,我也是为了小九好。”陈五爷见妻子大着个肚子,双眼全是泪,忍住气道:“我自然晓得你是为了小九好。可我也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儿女总是有缘分的,若小九实在和我们没有缘分,也只有随他去,你哪能听信外头人的胡说,要搅的一家子不安生?”

赵氏觉得肚腹之间越发疼起来,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就道:“我哪里搅的一家子不安生,不过是想按他们说的,去四嫂院子里瞧瞧就是。”

“糊涂。”陈五爷的眉毛都竖起来:“那是嫂子的屋子,你一个做小婶子的就进去里面瞧,是想瞧出些什么来?这家宅不宁就是破家之相,你不会想为了小九一个,就让我们家破了吧?”

怎么会说到破家上了,赵氏的脸色变了变,陈五爷已经把赵氏丢给丫鬟看着,对陈大太太她们道:“这事,我自有主张,娘和二嫂三嫂还是先请回去,那什么老师婆,我明儿就让人打上门把她家给拆了。”

陈大太太还没答应,赵氏就已经气道:“你,你不要儿子的命了?果真这做爹的怎有做娘的疼儿子?”陈五爷大惊,看着战战兢兢的丫鬟:“你们奶奶,到底做了什么?”那丫鬟已经掌不住了,吓得重新跪下:“五奶奶除买了个蘀身,还去老师婆那里请了个泥娃娃,让老师婆供着,说能保佑九少爷平安一世。”

丫鬟说一句,陈五爷脸上神色就变黑一分,等丫鬟说完,陈五爷抬起手,看着赵氏那高高的肚子又拐个弯打到丫鬟脸上:“糊涂,你们奶奶疼九少爷,你们呢,全是死人吗?希图你们奶奶的赏,就没人来寻我说一句?这样的糊涂事,也真是,真是,”

陈五爷说几个真是之后不晓得怎么说,手颓然放下,曼娘见赵氏脸色有些发白,上前扶住赵氏坐下才对陈五爷道:“五婶子总是怀着孩子呢,那什么泥娃娃,这种邪门的事可不能沾。”赵氏听到曼娘这句急的嚷出来:“这不成,这是要保佑小九平安的。”

门外已经传来咳嗽声:“这事,你们都别争了,小九就抱到我身边养着,我这做曾祖的福气,难道还盖不过那些什么老师婆。”听到是九阿公的声音,陈大太太不由变了下脸色,这事怎么惊动九阿公?但是也不能让九阿公在外面干等,他一个做太公公的,是不能进孙媳妇的内室,陈大太太忙带了众人出外。

九阿公站在院子里,身边侍立着两个美貌丫鬟,对儿媳点一点头:“小九和我一样排行,他的身子不好我也十分在意,这样,就抱到我身边养着,我身边这么些人,过不了几个月,就能好了。”

这是直接把赵氏的话给全驳回了,赵氏靠在曼娘身上,心里十分舍不得。陈五爷已经欢喜地道:“祖父疼小九,这是最好不过的了。孙儿这就让人把孩子抱到祖父那边。”赵氏双眼里的泪这时又忍不住了,叫声祖父,九阿公已经缓缓地道:“我晓得你是妇人,难免有些妇人之见,这件事,只此一回,下回若再闹这样的事,休怪我无情。”

九阿公在这家里,自然是一言九鼎,赵氏登时吓得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含泪应是。九阿公见无人再有反对意见,这才转身离开,陈大太太忙带着人送出去。赵氏靠在曼娘身上,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流,曼娘感到赵氏似乎有些不对劲,算算日子,还有一个半月才生产,抬头看赵氏一眼,这一眼看的曼娘吓了一跳,忙低低问她。

赵氏肚腹已经疼的受不了,她是生过两个的人,自然晓得只怕是要提前生产,紧紧抓住曼娘手臂说不出话。陈五爷正准备回身吩咐丫鬟把九少爷的东西都收拾了,连奶娘一起送到九阿公那边去,见妻子这样,还要再问,曼娘已经道:“五婶子只怕是提早发动了,你们赶紧去请稳婆,烧热水,把厢房开了,扶五婶子进去。”

陈五爷虽当过两回爹了,可从没亲眼看见妻子发动过,见妻子此时满头满身都是汗,似乎疼的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不由跟着要进厢房,被曼娘一把推出来:“这是产房,你跟进来做什么?你们几个赶紧把这窗子关了,快些快些。”

陈五爷被推出门,不由摸摸脑袋,陈大太太已经叫住他:“你也不用着忙,毕竟已经生过两个了,虽然早发动了,可这么多人呢。”陈五爷应是,陈大太太缓缓地道:“生孩子是从娘身上掉下一块肉,你媳妇就是因为这,才疼小九疼的紧,你也无需因为这和她有什么芥蒂。”

陈五爷应是,稳婆已经被叫了来,来的急了,脚上的鞋都没穿好,只匆匆和陈大太太行了一礼就往屋子里面钻,她既来了,曼娘和陈二奶奶也就从屋里出来。

陈大太太吩咐丫鬟给她们端来茶看她们喝了才道:“这会儿你们都累了,回去吧,这里有我瞧着呢。”曼娘和陈二奶奶应是退出,等出了院子陈二奶奶才道:“亏得今儿祖父来了,不然还要再哭好一阵子。”

曼娘打个哈欠:“五婶子平日什么事都是好的,只要一牵扯到孩子们身上,就没了主意。”陈二奶奶噗嗤笑了一声:“这叫关心则乱,你前阵子为你娘家兄弟,不也是气的病了?”曼娘伸手往陈二奶奶身上掐去:“就你爱笑话我,我得赶紧回去了,今儿也累了一日。”

陈二奶奶抿唇一笑:“你今儿是去做媒人安生坐在那喝酒,还累什么?”曼娘摇头:“应酬累啊,梁家今儿是当家的大奶奶过来下聘的,我瞧着,也是个不好相与的,说话滴水不漏,名虽笑着,那话里意思却拐了十来个弯。还不知道金家姑娘嫁过去,对了这么个妯娌,怎么相处?”

、239平安

陈二奶奶拍拍曼娘的手:“你是瞧见金家的小姑娘比睐姐儿大那么一点点,就要嫁去人家做媳妇,说不定还婆婆不喜妯娌难处,想到睐姐儿了吧?”曼娘笑了:“果然二嫂是聪明灵透人,睐姐儿她被我宠坏了,吃不得委屈呢。”

陈二奶奶噗嗤一声笑出来:“别的不敢说,要赌心眼,睐姐儿的心眼也比别人多上七八个,只是生性不爱把那些事放在心上罢了。那种话里意思拐上十来个弯的,说起来,未免心思太重,倒好应付呢。”

曼娘笑称是,两人走到要分开处,看见前面树背后有一角黑色裙子在风中摇曳,看那裙子的做工衣料,都不是底下人穿的,这家里平日穿这样黑裙的也只有韩氏。曼娘和陈二奶奶不由互看一眼,果然那裙子翻飞,韩氏从树背后转出来,身后跟着的丫鬟也是默不作声的。

赵氏今儿闹这样一场,虽竭力让人不传出去,但韩氏在这宅内住着,身边有人服侍,难保这话已经传到她耳朵里。曼娘不由轻叹一声对韩氏道:“四婶子今儿出来走走?”

韩氏这些年越发清减,衣衫竟不似穿在身上而是挂在身上一样,面上也不施脂粉,唯有一双眼睛还有神采,听了曼娘的话只勉强一笑:“是啊,出来走走,谁知我就成了吃人的老虎。”

曼娘的心扑通通跳起来,往身后的从人看了眼,冬雪已经明白,悄悄往后退打算去追查到底是谁说的。曼娘面上依旧笑着:“外面那些老师婆,为了银子什么样的话不说?那些话不过是胡诌的,谁也不信,四婶子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若有什么人在背后嚼舌根,告诉管事的,打一顿撵出去。”

打一顿撵出去,韩氏喃喃念了这句,突然笑了:“我是不在意他们嚼什么舌根的,毕竟这么些年,嚼我的舌根也够了,只是方才三嫂说起侄女,我的谌哥儿,今年也十三了,听说他长成高大俊朗的少年郎了,就不晓得,他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娘。”

说着韩氏的泪往下落,到此时曼娘还不明白韩氏是想借了众人对这事有愧疚之心,想去扬州见儿子,毕竟她和儿子们,也有三年没见了。而陈四爷已经写信回来,想再谋扬州同知的位子,之后,或许就在扬州长久待着,直到不得不离开扬州。

夫妻至此,除了一声叹息再说不出来,曼娘和陈二奶奶看着韩氏眼里的泪,过了好久曼娘才道:“母子天性,几个侄儿不会不记得四婶子的。”韩氏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笑容有些凄楚:“三嫂子还是一样滴水不漏,贤良淑德。”

说完韩氏就转身离开,她的丫鬟从头到尾都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等韩氏离去,曼娘才长长叹息,陈二奶奶过了许久也道:“四婶子她,也只有儿子是指望了。”夫妻情意再重,这样经年离别下来,也会慢慢淡掉。更何况他们夫妻之间,还有那么大的一个裂痕,可这裂痕别人又是无法弥补的。

折腾了一日,曼娘回到房里时只觉得浑身酸痛,这样严妆原本都只半日,偏今儿回府后事情又多,到现在才能卸下妆容,当最后一样首饰从发上取掉,曼娘披了发,只穿了家常旧衣坐在那喝着茶,才长出一口气:“年纪渐大,这样严妆就受不了了,记得前年进宫朝贺,装扮比这还重呢,我还足足戴了一日。”

秋霜把那些首饰收起来,笑着道:“奶奶说笑话呢,前年进宫朝贺时,那冠子是比这顶冠子重,可那几样首饰没这几样首饰重。再说中间还被引去侧殿歇息,可以除了冠子松快一会儿。今儿在金家,中间也该去歇息会儿。”

富贵人家办酒席,总是要办一日,中间也会让宾客休息一会儿,好让大家都有精神。曼娘喝着茶摇头:“梁家那边来下聘的人一项接一项,问的也多,哪能捞得着歇息。”秋霜咦了一声才道:“这就奇了,平日不是都该下聘的主动催了媒人去歇息。”

曼娘只勾唇一笑没有答话,见冬雪进来,问她查的如何,听冬雪说是赵氏派出去的人听了老师婆说的话后回来不免对平日处的好的人学说,这才传到韩氏耳里。曼娘不由唇紧紧抿下:“你们五奶奶还在生孩子呢,先把这两个婆子关起来,等五奶奶生下孩子满了月再行处罚。”

冬雪应是出去,秋霜已把东西收拾好,坐在曼娘身边:“奇怪,这两个婆子我记得都是五奶奶的陪房,按说她们更该晓得那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怎么这样的话还没去问过上人,就随便说出口,难道不晓得这是祸根?”

曼娘伸手点秋霜额头一下:“你还一口一个祸根?现在九少爷被祖父抱走抚养,等一个月后,你九少爷身子好了,那时你五奶奶瞧了欢喜,又出了月子再和她说这事,免得这会儿去说,她还以为我们处处和她作对,不想九少爷好呢。”

说完曼娘伸个懒腰起身去睡:“等冬雪回来,告诉她,去和五奶奶院里下人都说了,这事若是再往外传一个字,就别怪我狠心。到那时,谁也保不住。”各房的下人虽是归各房管的,但曼娘是当家的少奶奶,真要处置起来,别人也不能说个不字,更何况今儿这事已经惊动了九阿公,就更是一桩大事,到时别说那些得脸的管家娘子,就算是赵氏也不能为她们求情。

秋霜应是服侍曼娘歇息,忍不住道:“今儿奶奶不等三爷回来了?”曼娘已经昏昏欲睡:“不等了,今儿陛下要他查一封积年的旧奏折,只怕要查一夜。你们也不用服侍,只在外屋留个守门的丫鬟就是。”

说着曼娘翻个身就已沉沉睡去,今儿看来是确实乏了,秋霜放下帐子,照曼娘吩咐的去安排了,也就回家歇息。

整个宅子除了赵氏所住的院落灯火通明之外,其它地方都很安静。陈大太太毕竟年纪已老,已经在椅上打起瞌睡,丫鬟给她盖上薄被,悄声道:“太太,您先回屋歇着吧,这里这么多的人呢。五爷也在。”

陈大太太睁开眼打个哈欠示意丫鬟给自己端碗姜茶过来才道:“这些孩子们出世,除了不在跟前的,哪个我都在旁边瞧着,今儿哪能例外,再说妇人家生产,生个一日一夜的也平常,五奶奶这会儿算起来,发动不过三四个时辰,还早。”

丫鬟见劝她不动,也只有去取了美人拳过来给她捶着。陈大太太喝完一碗姜茶觉得身上舒服许多,闭着眼问:“今儿你三奶奶身边的小宋娘子,前后又来了两回是为什么?”丫鬟的手微微一停才道:“这有什么,不过是三奶奶牵挂着五奶奶,遣人问问。”

陈大太太睁眼瞧她:“胡说。”丫鬟迟疑一下才把曼娘遇到韩氏的事说了:“三奶奶是当家的奶奶,自然要追查这话是谁说的,毕竟下人都敢随便议论起主人来,怎么了得。”陈大太太叹气,过了半日才道:“其实我也头疼,可这事,真是不好处理。”

陈大太太这左右为难不是一天两天,而是经年累月。不管夫妻之间如何,韩氏是两个孩子亲生母亲这事,怎么也变不了。丫鬟服侍陈大太太久了,也明白她的心,轻声道:“二少爷今年也十三了,这个年纪也该说亲了。四爷久不回来,没准也存了给二少爷在江南寻一门亲事的心。只是这要说亲寻媒,做娘的总归要出面。”

这一转眼,孙儿们都该说亲了,陈大太太的唇抿紧一些,原本不让韩氏去扬州,也怕韩氏把孩子们给带坏,可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上回儿子写来的信上也说,孩子们学业虽不算特别好,可也难得。谌哥儿原本就聪明,更是得了书院山长的赞扬。

儿子的喜悦之情陈大太太是真切能感受到的,此时放儿媳去扬州,也不怕她再对孩子们说什么。只是这一步,终究难走。

厢房里传出婴儿的啼哭,打断陈大太太的思绪,丫鬟已经上前去开门,接着有小丫鬟欢喜的声音:“太太,五奶奶得了位千金。”稳婆已经抱着个小襁褓进门,对陈大太太道:“给太太和五爷道喜,府上添了位三小姐。”

陈大太太接过襁褓,见小孙女虽然早产一个来月,可也生的秀气,笑着去推在榻上睡着的陈五爷:“你也该起来了,你都多了个女儿,还在这睡的呼呼的。”陈五爷朦胧睁眼,揉揉眼睛道:“女儿?娘,我不是只有两个儿子?”

这话让屋内人都笑了,陈大太太把小孙女抱给儿子:“虽说早产了一个来月,可我瞧着这孩子生的比她哥哥们清秀。”原来是自己媳妇生了,陈五爷低头看向襁褓,小鼻子小眼都皱在一起,哪里瞧出比她两个哥哥清秀,娘真是见到孙女就睁眼说瞎话。

小孩子动了一下,闭着眼就把手指往嘴里放,津津有味地吸起来,这倒和儿子们刚出世不一样。陈五爷不由笑了,自己也有女儿了,不用再羡慕三哥的女儿聪明可爱美丽了。稳婆已上前把襁褓抱走:“五爷,三小姐是饿了,先抱去给奶娘喂奶。”陈五爷嗯了一声才道:“五奶奶如何?”

母女平安稳婆也能得一个厚厚的红包,笑着道:“五奶奶喝了定神汤,也在歇息呢。”说着稳婆往外走。

看着儿子的眼顺着稳婆抱走襁褓时一直跟着看,陈大太太不由想起当初韩氏生那两个孙儿时的情形来,罢了,母子天性在这,就由她去探望孩子们吧,只是若有什么轻举妄动,也饶不了

、240少年愁

陈大太太进屋去探望过赵氏,又让人把剩下的事给料理了,已天色大明。曼娘等人知道消息也一起往赵氏这边来,曼娘见陈大太太面有疲色,忙道:“婆婆忙了这一夜,还请回去歇息,舅奶奶她们来了,有儿媳在呢。”

不说还罢,一说陈大太太就觉得十分疲惫,打了个哈欠就点头:“我先去歇着,要是亲家太太亲自来了,还是着人去唤我。”曼娘应是,送陈大太太出去,又去问过赵氏,虽早产一个多月,赵氏底子好,这会儿已经睡醒一觉,正看着身边孩子,见曼娘和陈二奶奶进来,忙欠身道:“不过是添了个闺女,还要二嫂三嫂都过来做什么?”

嘴里这样说着,赵氏眼里对新得的女儿可满是喜爱。陈二奶奶已经笑着说:“儿女双全是福气,我还想沾沾五婶子的福气,不拘是谁,给我生个闺女宠呢。”赵氏听的越发欢喜,曼娘把孩子抱过来,笑着道:“果然说闺女都像娘,这孩子,眉眼像足了五婶子,等到长大,又是一个小美人,那时五婶子家的门槛,只怕都来不及换。”

赵氏心愿得偿也十分欢喜,躺在那笑道:“我还要等十来年后,三嫂家的门槛,这会儿就来不及换了。”陈二奶奶笑了:“你们俩都有闺女,这会儿故意来怄我不是?我没有做岳母的福气,等我娶了媳妇进门,到时就能抱孙女了。”

曼娘笑一笑,赵氏咦了一声:“大侄儿的亲事定下了?就是齐家那姑娘?”陈二奶奶点头:“那些高门大户的呢,并不是求不到,只是仔细想想,你们二哥也不过一个六品闲官,现在是靠着老人家的福泽过日子,求娶个高门大户的,到时真日子过的不好,未免有些话说。齐长史的千金,我们也算瞧着她长大的,那孩子性情相貌都是明白的。”

赵氏嗯了一声就道:“原本我还觉得,二嫂未免太不肯出头也不愿去争了,昨儿我才晓得,其实有时候不愿争,也是一件好事。”曼娘听出赵氏话里的几分叹息,给她掖下被角:“五婶子年轻,年轻人总是气盛的,再说爹娘愿意给孩子最好的这也是常情,小九被抱到祖父那边养,对他是好的。”

赵氏微微一叹:“到此时,也只能这样想。”丫鬟已经在门外报,赵家舅奶奶来探了。曼娘和陈二奶奶忙出外迎接,赵家来了赵氏的两个嫂子,晓得自己姑奶奶儿女双全了,都是喜色满溢,和陈家这边的人互相道过恭喜,赵家的人也去屋里探望赵氏,曼娘去吩咐厨房备酒席招待两位舅奶奶。

吩咐过后曼娘先回转自己屋子歇息一会儿,冬雪就走进来悄声道:“舅奶奶带来的一个婆子,在那悄悄打听五奶奶身边那两个陪房去哪了。”曼娘神色都没变:“照实说。”冬雪迟疑一下才应是下去。

曼娘稍微歇了会儿,瞧着也差不多午时了,也就往赵氏那边请两位舅奶奶到外面坐席。赵大奶奶和赵二奶奶都跟了出来,寒暄几句赵大奶奶就笑着说:“也该去给亲家太太问安呢。”曼娘笑着道:“婆婆昨儿累了整夜,这会儿正在歇息,大舅奶奶要去的话,我就让人去把婆婆请起来。”

赵二奶奶急忙摆手:“是我们疏忽了,怎么就忘了亲家太太历来疼爱儿媳们,昨夜她定是最累的一个。”说话间已到了摆饭的地方,曼娘请赵家两位往上坐,自己和陈二奶奶在下相陪,一时摆上饭来,各自让一让也就用完饭。

丫鬟们收拾下去,摆上点心茶水,赵大奶奶这才问道:“有件事想请教三奶奶,今儿来探望我们妹妹,平常都能见到她两个陪房,今儿那两个陪房却没瞧见,问我们妹妹,我们妹妹说昨儿她动胎气之后就没见到,再让人去问贵府下人,说是被三奶奶下令关起来了,还不晓得这犯了什么事,要三奶奶越俎代庖?”

陈二奶奶不由瞧一眼曼娘,曼娘神色都没动一下就笑着说:“各人的陪房,原本就比一般的下人有些体面,五婶子的陪房也不例外。可这下人们再体面也体面不过主人去,舅奶奶常来往的,自然晓得我们家里四婶子平日不爱出门,谁知道昨儿那两个陪房,仗了自己有体面,竟议论起四婶子来,我恰好出门听见,晓得五婶子在生产,怕她动气才先关起来,总也要等五婶子坐完月子,身子骨好了,才告诉五婶子好让她处置。”

曼娘话说完就瞧着赵大奶奶唇边含笑,赵大奶奶和赵二奶奶互看一眼,这时候要去告诉赵氏,不就应了曼娘的话,让赵氏动气吗?过了会儿赵大奶奶才笑着说:“三奶奶处事历来是公平的,只是因有个陪房的姐姐也在我身边服侍,她姐姐见不到自己妹妹,于是来我面前求了求,既然确实嘴不好,三奶奶又虑到我们妹妹的身子,先关起来也好。”

陈二奶奶听赵大奶奶说完,这颗心才放下来,见曼娘依旧笑的云淡风轻,这身份不同,她能做的事旁人也就不能做。

送走赵家两位奶奶,洗三时候赵太太还会亲自来给孙女洗三,曼娘也就回自己屋里,刚掀起帘子睐姐儿就扑上来:“娘,我一整天都没瞧见你了。”曼娘把女儿的手拉住:“都是大姑娘了,一日见不到娘还嚷。瞧你妹妹就不像你这样粘。”

睐姐儿抱住自己娘的胳膊撒娇:“妹妹是睡着了,方才她可嚷了半日呢,我睡不着,就想写字,可写了半日这心还没静下来,想啊想,一定是因为没看见娘的缘故。哦,还有两日都没看见爹了。”

说完睐姐儿就打个哈欠,曼娘捏捏她的脸:“没事你就帮我理理那些小事情,还在这憨玩。”睐姐儿等曼娘一坐下就靠到曼娘肩上:“不要,等以后出阁了,这些事情,怎么都能理,可见到娘的机会就少了。”

女儿的话说的曼娘心一阵阵软,摸摸女儿的发:“你啊,就是这张嘴甜的,哄着你爹做这个做那个,现在又要来哄我。”睐姐儿没有反驳而是叹气:“昨儿去了大姑母家,见表姐和大姑母说话,就想着,做姑娘的总是要嫁出去,那时就不能陪娘说话了,娶回来的弟媳妇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会不会从心里孝敬娘。这么一想,就觉得好想哭。”

说着睐姐儿伏到曼娘肩上,曼娘感到肩头有些湿湿的,从不知愁的少女,也开始知道愁是什么滋味了。曼娘的手放在女儿发上:“等到识遍愁滋味的时候再来和娘说愁,就是不晓得,那时娘还在不在。”

那时,总也要二三十年后了,那时,女儿已经儿女成行,已经不再是闺中被蜜泡大的孩子,妯娌、公婆、叔伯、同僚妻子,这些都已游刃有余,再不会因一件衣衫好看不好看而发愁,因为那时,这些都已是小事,而不是少年心性中了不得的大事。

睐姐儿慌张抬头:“不会的,那时娘一定在的。”说着睐姐儿张开手算了算:“再过二十年,娘五十二岁,我也不过三十三岁。一定会在的。”这贴心的小棉袄,就是不知道该托付给谁,才能让自己放心,可就算寻到个无可挑剔的,这颗为娘的心,又怎能真正放下?曼娘看着重又靠在自己肩头,准备睡去的女儿,伸手摸上她娇嫩的脸,娘对你那么严,其实也是为你好。

门外传来脚步声,秋霜走进来,见睐姐儿睡着了,忙和曼娘一起把她放在床上躺好才对曼娘悄声道:“太太已经醒了,醒来后梳洗罢,没传饭就让人去请四奶奶了。”曼娘哦了一声,想到韩氏昨儿说的话,只怕婆婆起了恻隐之心,毕竟这是她孙子的亲娘,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也就略躺一躺,等韩氏从陈大太太那里离开再过去。

韩氏不可置信地听着陈大太太的话,眼里的泪已经忍不住了:“婆婆您说,让我收拾收拾,往扬州去,是真的?”陈大太太看着容色枯槁的韩氏,当年初嫁进来时俏丽爱笑的韩氏又出现在面前,陈大太太不由轻轻一叹:“自然是真的,四奶奶,你进陈家也有十四五年了,这些年的是非,我也不愿再讲,只是愿你去了扬州,安分做人,毕竟两个孩子是你亲生的,他们好了你才能好,而不是别的。”

韩氏已经激动地跪下:“婆婆的教诲,媳妇句句听得,到时媳妇定不会多说一句,多行一步的。”说着韩氏抬头看着陈大太太:“媳妇这些年没有尽到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媳的责任,还求婆婆应了,等媳妇去了扬州,就为四爷挑一房貌美能干的妾室,好让四爷再无后顾之忧。”

这倒是陈大太太没想到的,只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素来不爱管这些事,你是老四的媳妇,这些事合该你料理,可我还是要叮嘱一句,妻妾失序,是乱家的祸根。”韩氏笑容有几分凄楚:“婆婆的意思,媳妇明白,可到了这时,再提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陈大太太看着儿媳,见她面上分明有如死灰一般,不由叹气:“你啊你啊,这牛角尖,什么时候才钻的出来,你和老四,毕竟是结发夫妻。”韩氏笑容更加凄楚:“正因为是结发夫妻,又有两个孩子,四爷房里,再无可越过我的人了。”说着韩氏还是忍不住道:“婆婆,我的心,在这些年,已经冷透了,已经灰了,我和四爷,再回不到原来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四爷这样苦。”

、241人心

说着韩氏闭一闭眼,一串泪从眼里滚落,滚到衣襟上瞬时不见。陈大太太不由叹气,这夫妻之间,也是要讲缘法的,外人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外人的事。细想半日陈大太太才又道:“我原本给你的翡翠,已经配了人,你就把她带去,还另外有两个小丫头也带了去,旁的那些东西,若有缺的,你就来我这边舀。”

韩氏应是起身,陈大太太看着沉默以对的儿媳,不由轻声道:“我做老人的,还是望着你们夫妻平平安安,顺遂一生。”韩氏的眼垂下,接着轻声道:“婆婆的意思,媳妇明白了。媳妇这就先回去收拾东西。”

陈大太太抬下手示意韩氏退下,看着韩氏那清瘦的背影,终究只是一声叹息。曼娘得了信,知道韩氏已经离开陈大太太上房,这才往陈大太太上房来,进门见陈大太太呆坐在那,上前问道:“四婶子要往扬州去,是让几个管家送去呢,还是去韩家请那边大舅爷送送。”

陈大太太把脸上的泪擦掉,这才抬头去看曼娘:“就去那边请大舅爷送吧,他闲在那想来也愿出去走走,再说,他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他那两个外甥了。”曼娘晓得此事对陈大太太打击很大,再多安慰都无用,只是伸手按一下陈大太太的肩以示安慰也就准备退下。

陈大太太的手折到自己肩上拍了拍曼娘的手:“我没事,有些事,拖日子长也不好,这回,就瞧你四婶子怎么想了。”曼娘明白陈大太太的意思,低低应是,陈大太太又勉强一笑:“我听她们说,你把五奶奶的两个陪房给关起来了,等你五婶子出了月子,就说我的主意吧。”这是为了让赵氏不和曼娘为难。

曼娘自然明白这话,应是后又道:“五婶子这些年,脾气也渐渐改了,今早还和二嫂说,明白二嫂这些年为什么不争呢。”

提到陈二奶奶这个庶子媳妇,陈大太太不由微微一滞才道:“你二嫂是个妥帖知礼的,我已和齐家说好,择个日子去下聘,这些东西都要预备起来,到时再从我这里来两样首饰添上。”公中备的东西,总是有限的,剩下的还要各房自己添上,陈二奶奶的嫁妆微薄,这些年攒下的东西也不能为了聘一个儿媳就全舀出去,后面还有两个儿子呢。陈大太太这举动,是真把振哥儿当自己孙儿看待了。曼娘应是又道谢,陈大太太不由奇了:“你道什么谢。”

曼娘抿唇一笑:“代二嫂子道谢的,她这些年求的,不就是这个?”陈大太太淡淡一笑:“这是你二嫂应得的,人心总是用人心换的,你先去忙吧。”曼娘应是退下,脚步也有些轻快,见了陈二奶奶把陈大太太方才的话说了,陈二奶奶忍不住落泪:“婆婆她真的这么说?”

曼娘笑着拍她一下:“难道我还会诳你不成,这么些年,你待婆婆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石头心也该暖了,更何况婆婆她并不是一颗石头心呢。”陈二奶奶把眼里的泪擦一下才道:“我明白你从不诳我的,婆婆这样做,以后我儿媳妇进了门,日子也好过些。”

曼娘不由笑弯了腰:“振侄儿才刚说定亲,你就想着做婆婆了,怎么说也要四五年后才成亲好不好?”陈二奶奶正色道:“四五年日子很快,你以为很慢,不说别的,睐姐儿现在都已亭亭玉立,不晓得京城多少人家想把这朵鲜花摘回家。”

提到女儿,曼娘的眉不由皱一下,女儿家总是要出嫁的,可是女儿出嫁后就和现在不一样了,真是难办。

料理完了家中事情,曼娘今夜决定等到丈夫,要和他好好商量商量女儿的事。敲过了三鼓,小丫鬟们都困的已经睡着,才听到陈铭远的靴子声响,曼娘急忙端着灯迎出去,陈铭远边走边打哈欠,一身的疲惫。

瞧见妻子端着灯出来,陈铭远哈欠都只打了一半就望着她:“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曼娘看着疲惫至极的丈夫,想说的话在那转了又转终于没说出来,只是轻声道:“你闺女说,都两三天没见着你了,我算了算,确实好几日都没见着你了。”

陈铭远顺势把胳膊搭在妻子肩上进屋,边走那哈欠还打个不休:“陛下还惦记着刘侍郎的案子,况且也已过了三四年了,先帝已经入葬,此时再翻,也不算什么对先帝不孝,这才让我把昔日陵墓进水的那些全都给翻出来,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然后赦回刘侍郎。”

说着陈铭远就一屁股坐下:“我在那里翻了两日一夜,总算查了出来,又进宫禀报陛下,预备明日早朝怎么和诸大臣说,顺便垫了点就匆匆出宫,这会儿胡乱睡一会儿,明早还要起来上朝呢。”

说着陈铭远的眼皮就往下塌,他这样疲惫,曼娘满心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吩咐那些丫鬟赶紧端热水来给他擦脸,又把他外面衣衫宽了,靴子脱掉,洗好脚扶他去歇息。陈铭远一动不动任由人服侍,等躺到床上才睁开眼瞧着妻子一笑:“我就晓得回家来就是舒服。”

说完陈铭远就呼呼睡去,曼娘微一摇头,天子重臣,这四个字后面可是要付出多少努力都不晓得。吩咐丫鬟让她们告诉厨房,明儿一早预备三鲜馅的馄饨给陈铭远,他爱吃这个。丫鬟们都退下了,曼娘才躺下,丈夫已经睡熟,伸手摸向他的脸也没有把他惊醒。

曼娘靠向丈夫肩窝,只有这样才能踏实,把手放进丈夫手心,曼娘也沉沉睡去,不知西东。

原工部侍郎的案子被重新提起,而且皇帝以能史赞之,并有意赦免他回朝,监督今年的黄河河工一事,在次日早朝时候,果然激起不少人的反对,毕竟当年因此事获利的不少人还在朝堂上。

但皇帝并没听那些反对意见,只说先帝已经下葬,这三四年也再没什么别的事发生,况且先帝当日,也甚为惋惜此事。皇帝的意思已决,那些反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经过数日讨论后,赦免的旨意往刘侍郎流放地发去,以工部侍郎之职领今年黄河河工一事,若再出纰漏,则无可赦。

这算是给那些反对者一个交代,毕竟当日刘侍郎是以帝陵进水一事被流放的。

朝廷上的纷争并没影响平常的生活,日子已经进入四月,陈家和齐家已经说定,选在四月初三这个日子去齐家下聘。

齐长史住在齐王府附近,那日也备了酒席请新亲,陈太妃年纪越大,越爱热闹,听了这桩喜事,虽不能亲自前来,也命人送来贺礼。送贺礼的不是别人,就是秦婉柔。

顶头上司的儿媳亲自来送贺礼,齐长史夫妇也觉面上有光。秦婉柔照例说了几句百年好合的话,也就说要去瞧瞧齐家的花园,齐奶奶急忙让人带路,秦婉柔已经笑着道:“陈奶奶虽也算客人,可今儿是她侄儿下聘,又有半主之份,不如请陈奶奶带我去。”

曼娘和秦婉柔的交情众人都是晓得的,齐奶奶自然不会拦阻,口中说笑几句就请曼娘带了秦婉柔往花园去。刚离了众人的眼,曼娘就笑着道:“越发爱舀我打马虎眼了,今儿是什么日子,还要世子夫人您亲自来送贺礼?”

秦婉柔啐她一口:“倒会取笑了,我不过是想着自从过年后都没好好见着你,这才抢了这个差,你倒好,就只取笑我。”过完年后两人都忙,小叔子娶媳妇,秦婉柔这个长嫂当然也要帮忙操持,曼娘掩口一笑:“嗯,多谢了,哎,这花园也没什么好看,也只有那边几棵柳树能看,我们在那边坐坐吧。”

说完曼娘就回头吩咐丫鬟去舀些点心和茶来,丫鬟应是而去,秦婉柔已经坐到石椅上:“哎,你们家的女儿,是不是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我那新四婶子,嫁过来半个来月,就把王侧妃激的无话可说。”

丫鬟已端来茶水点心,曼娘给秦婉柔倒杯茶,这才问道:“总不会是王侧妃听了淮安伯夫人的话,要舀捏儿媳吧?”秦婉柔点头:“我也不晓得,你那堂妹,从哪知道的这些道理,一口一个规矩礼法,生生让王侧妃说不出话来。不过呢我也说一句,侧妃虽是有诰封的,在平常人家毕竟不过是个妾,摆正经婆婆的谱,让我婆婆怎么做?”

王氏一家子,瞧来都差不多,都是有势时候把势使完了,却不想长久的事。曼娘在心里说了句就问:“王侧妃怎么说也是郡王的生母,我堂妹这样,会不会让小夫妻情分不好?”秦婉柔啪地拍了下桌子:“这就是她聪明处,说话时候永远都笑着,若是王侧妃被气到了,她还立即起身问侧妃可需要请太医,绝不让人挑出一丝半毫的错来。我四叔偶尔被王侧妃挑唆了,去问她,她头一句总是,郡王您说的对,然后才是一番道理出来。哎,我可和你说,这些弯弯道是不是你们徐家祖传的,是的话,你该早些告诉我,以后我那两个女儿出嫁,才不会受婆家欺负。”

曼娘已经笑的趴在桌子上:“你在和我说笑话吧?等世子承袭王位,你那两位千金就能晋封郡主,郡主出嫁,什么样的婆家才会敢欺负她?倒是你,在王府可是如鱼得水,世子连个侧室都不置,这弯弯道,你该教给两个侄女才是。”

提到丈夫,秦婉柔眼里闪过几分柔情,啐曼娘一口:“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哪有什么弯弯道,只不过亏得公婆慈爱,上面还有位老太妃坐镇,没有那些鬼魅魍魉的事罢了。”

、242

曼娘瞧着秦婉柔说话时忍不住往上翘的唇,不由笑道:“就两字,命好?”秦婉柔点头,曼娘已经摇头:“别人这样说我信的,你说,我才不信。”秦婉柔伸手过去拉住曼娘的手摇了摇,娇声道:“信嘛信嘛。”

曼娘噗嗤笑出声,把她轻轻一推:“你还和我撒娇,再过些年,你也要做婆婆了。”秦婉柔本来就势要往旁边倒,听了这话就皱眉:“快别说这个,前儿娘娘召我进宫还和我说这事,还说,已经挑了几个姑娘,都是相貌出色性情温柔的,原本是给太子预备的,不过太子一人也娶不了这么多,问我可想从中挑一个。哎呀呀,他才十三岁,就要挑媳妇,真让我不晓得怎么说好。”

世子长子的妻子,是王府未来的当家主母,皇后亲自关心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曼娘不由抿唇一笑,秦婉柔板住曼娘的肩附耳对她道:“娘娘还说呢,瞧着你家睐姐儿是个尖儿,可这荣宠太过并不是件好事,也只有错过了。”

曼娘心里是不愿女儿嫁进皇家宗室的,嫁进去,尊贵是尊贵,可有些事就不好办了。比如小夫妻吵架,在别人家或者只需娘家出面调停,可在皇家宗室,指不定就要去请帝后做主。曼娘浅浅一笑:“这样的话不过是娘娘看在你我相处的好的份上才说的,睐姐儿她你又不是不晓得,*说*笑还不*针线,做的那针线,也只有她爹和我婆婆闭着眼赞好。”

秦婉柔又咕咕笑起来:“好了好了,谁不晓得你和表哥疼睐姐儿疼到骨头缝里,就不晓得谁摘了这朵鲜花去。不过呢,定是要有个极好的婆婆你家才肯把她嫁过去。”曼娘啐她一口,白她一眼,两人都笑了。

齐家的丫鬟已经过来,说前面酒席已备,请两位入席。曼娘和秦婉柔说笑着往前面去,赴过酒席也就各自归家。

陈二奶奶长子定了亲,心里十分喜悦,这一路上都在说话,曼娘听她嘴里不住地赞齐姑娘好,抿唇一笑:“二嫂十分喜欢齐姑娘,这样才好。”陈二奶奶喜的连眉毛都在笑:“不光是我喜欢,你大侄儿也偷偷和我说,见了齐姑娘,就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原来还都是孩子呢,怎么这会儿,就会喜欢上人了。”

陈二奶奶话里,既欢喜又感慨,曼娘又和她说几句,车到陈家,两人携手下车,秋霜已迎上来,行礼后道:“韩舅奶奶来了,正在那和太太说话呢。”韩氏要往扬州去,又请韩大爷送去,韩大奶奶来探小姑是平常的,曼娘应了,和陈二奶奶两人往陈大太太那边去。

刚走到院门口,就见韩大奶奶走出来,曼娘和陈二奶奶急忙快步上前。韩大奶奶已经停下脚步对陈二奶奶笑着说恭喜,陈二奶奶应了才道:“舅奶奶怎不再多坐会儿,我们回来舅奶奶就走,别人瞧见了,该说我们对舅奶奶不恭。”

说着陈二奶奶笑了,韩大奶奶也笑着和陈二奶奶说两句,就往韩氏那边去了。等韩大奶奶离开,陈二奶奶才道:“四婶子被送去和四叔团圆,韩舅奶奶的心事,也能放下些。”曼娘嗯了一声:“韩家那边的表少爷,听说也十分聪明,去年中了秀才,定了他蒙师的千金,还说瞧今年秋试能不能中,若能中了,到时两桩喜事一起办,若不能中,也是年轻小秀才,先娶媳妇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