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爷应是就走出去,要查,自然先从武家查起,毕竟他家是头一家被查出放印子钱的人家。武家暂时落脚的地方不过小小两间屋,武大叔和武二都被官府带走,武二嫂的爹吴管事早在事发后第三日就来了武家,带走了武二嫂。武婆子气的躺在床上,唠叨个不休,不就是说陈大太太和昔日同伴都不念旧情。

武大在外为父亲和弟弟奔走,现在手里没有银子,原先认识的人见了,能让武大送进去几碗饭还算是感了昔日旧情,更多的是对武大视而不见,浑忘了当日武大来往衙门时候,一个个都称兄道弟。

武嫂子一个人又要照顾孩子,还要伺候婆婆,更要忍受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更别提武氏三天两头来家,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只会和武婆子相对而哭,武氏没进陈家伺候过,行事有些无顾忌,偶尔还会骂几句陈家太过狠心,不过是件小事,就拿了自家当头。

武嫂子这日又是听了她们母女一日的抱怨,狠心把最后一个鸡蛋给武婆子炖了,送饭过去,武氏的眼看见那碗蛋羹,就又哭起来:“现在鸡蛋都成了好东西了,原先可不是这样的。”武嫂子当然晓得原先他们一家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是把蛋羹送到武婆子身边:“婆婆,您先吃两口吧。”

武婆子的双眼无神,喃喃地问:“太太她,还是没有派人来?”武氏恨得牙都咬了:“娘,您还指望什么太太,她要真念着旧情,也不会着人来撵你了。”武婆子喝止女儿:“你懂什么,你小孩子家,哪晓得当初我和太太之间的情义,还记得那回太太生病,不是我跑前跑后伺候?”

武氏的鼻子皱起,这话都说了八百遍了,也只有自己的娘还相信太太还会记得她,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法把家里那些东西拿回来些,不然一家子可怎么过日子?

门外响起问话:“武嫂子在家吗?”从落脚到这,除了官府和吴家上过门,就再没别人了,武嫂子掀起那破烂的门帘,看见来人不由哎呀一声:“刘婶子,您怎么来了?”听到这个刘字,武婆子立即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出去:“胭脂姐姐,我就晓得你会来看我的,是不是太太已经肯见我了。”

刘婆子脸上笑容有些僵硬,扶一把武婆子才道:“小柳儿,我是寻你媳妇有事,你身子不好,先到床上躺着去吧。”说着把一个小包袱交给武嫂子:“也不是什么好的,不过几样碎布头,你先拿着吧。”

武嫂子忙和武氏先把武婆子安置到床上,这才请刘婆子屋里坐,茶也没有,只倒上一碗白开水,满脸羞惭递上:“您先润润。”刘婆子接过喝了一口才说:“你晓得我是个爽快人,那些拐弯抹角的话也不说了。你们一家子虽说被撵出来,也是陈家册上的奴仆,到哪里都去不了。”

武嫂子的心猛地一跳,往武婆子躺着的那间屋看了眼,小声道:“婶子是不是有什么法子?我别的也不求,只要两个孩子能够被放出去,去寻个别的事做,也就求老天保佑了。可我也晓得,我们一家子犯的错实在太大,这将功折罪,也要有立功的机会。”

刘婆子笑了:“就晓得这家里,也只有你一个明事理的了。我和你说,你对四奶奶放印子钱的事,到底知道多少?”武嫂子的脸登时煞白,看着刘婆子说不出话来,刘婆子拍拍她的手:“傻孩子,你当是我来问的,是四爷命我来的,原本呢,四爷以为,这事也就这样了了,哪晓得前些日子才隐约听说,四奶奶也掺进去了,翠玉翠红,总是姑娘家,有些事,四奶奶也不好叫她们去做,你呢,到底晓得多少,说出来,四爷许了,把你们一家子送到通州的庄子去,那庄子虽小,也有一百亩地,你们一家子好生在庄上,吃穿住处都有。若不肯,四爷也只有去想别的法子。可是呢,你们一家子,这日子就这样吧。”

武嫂子迟疑了,韩氏的事,她当然晓得不少,可还是巴望着过些日子,这事情冷了,韩氏能求陈大太太,把自己一家放出来,到时再想别的法子。而现在一说出来,那就一辈子都要在陈家了,刘婆子淡淡地道:“你别嫌那庄子不好,再差,也比这里强。再说,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就算用了别的法子从名册上除去,可别人也只会当你们依旧是陈家的下人。你啊,不为别人,难道不为你两个孩子想想,四爷是个手松的人,还应了,到时就把你两个孩子都从名册上去掉。”

武嫂子很迟疑:“可是,那是背主。”

刘婆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孩子,怎么糊涂了?夫主夫主,四爷尚且是四奶奶的夫主,更何况你们这些陪嫁呢?四爷难道不是你的主?况且我再说句你不爱听的,若昔日你还在里面时候,听到四爷的什么话,难道不会去告诉四奶奶,那时你怎么就不觉得是背主?”

武嫂子的脸色慢慢恢复红晕,刘婆子晓得,这是她在想,起身道:“我去瞧瞧你婆婆,说起来,她这辈子,还真没吃过什么苦。”服侍姑娘的丫鬟们,是丰衣足食的,哪似今日住这样矮小房屋,用破烂家具?

武嫂子怔怔地坐在那里,并不知道刘婆子去而复返,等刘婆子又坐回去她才问:“现在四爷是和四奶奶闹翻,若等到四爷和四奶奶和好了,我还有好日子过吗?”刘婆子看着武嫂子:“你好笑不好笑?你以为,现在你就有好日子过了,到时你两个孩子都出了名册,你们一家子在庄上安分守己,四奶奶和四爷和好,我瞧啊,这辈子,难。”

情况竟到了这样坏的程度?武嫂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可是,四爷和四奶奶,之前那么恩爱。”恩爱?刘婆子冷笑道:“要是你的丈夫,背着你在外面放印子钱,得的钱偷偷置办产业,不和你说一声,你会怎么想?四爷这回,是真的凉了心。你啊,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去我家说一声。不过呢,这事,就算不问你,四爷也能寻出人问,我呢,不过是想着和你婆婆是几十年的交情,难道真的看着她最后没有依靠。”

说着刘婆子起身要走,武嫂子扯住她的衣衫,刘婆子会意,重新坐下,武嫂子开始说话,声音很小,但说的话刘婆子都听清了,脸色越来越糟糕,足足说了半个多时辰,刘婆子才离开,直接去见了陈四爷,把武嫂子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陈四爷,陈四爷或许是已经发过了火,并没像刘婆子想的那么气恼,而是很平静地说,知道了。

刘婆子应是,陈四爷又道:“既许了,也就要应,你明儿让你男人把武家那两个孩子的名字都从名册里去掉,再去衙门把这事办了。等后日找辆车把他们一家送去通州,至于武大叔和武二,让他们也别找人了。这两人,出不了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做了件自己作死的事,来大姨妈还用红糖沾粽子吃,吃不完的糖还用热水冲了喝,于是跟血崩似的,还心跳加速满头大汗血管感觉都要爆了,躺了半小时才缓过来。呜呜呜,差点以为自己要去了。

、152说情

陈四爷声音平静,刘婆子却听的心里一惊,面前的男子已经蓄上了须,不再是孩子了。刘婆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是,小的明白了。”说着刘婆子行礼告退。

陈四爷摸着下巴上新生的髭须,过了许久才轻声叹息,看着方才记下的,妻子有句话说对了,她是后宅妇人,所以不晓得这里面的轻重缓急,放印子钱,哪是轻松能赚银子这么简单?

陈四爷收起思绪,喊进管家,让他顺着这些去查,管家接过,看了看那脸色就变了:“四爷,牵涉太广,到时怕,”陈四爷看着管家:“怕什么,庄上还有那么多的人,到时从庄上调来人手。难道我们做主人的,就因为贪图伺候,要被下人们辖制吗?如果这样的话,那趁早我就给你磕头行礼,尊您一声大爷,再把这家业双手奉上,从此主奴颠倒。”

陈四爷这话吓的管家急忙跪下:“爷这样说,折死人了,小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小的只是…”陈四爷唇边露出冷笑:“你只是怕得罪了人,我都不晓得,原来你们不怕得罪我这个主人,反而是怕得罪同僚们,看来我方才的话还说轻了。”

管家心里叫苦不迭,双手开弓往自己脸上打去:“是,是,是小的糊涂了,甭管这家里什么得脸的下人,全是陈家的人,托赖的也是主人家的福气,现在在外头糟蹋主人家的名声,就该千刀万剐罪该万死,小的这就去查,甭管是什么样的人家,牵扯到什么样的上头,小的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只是小的还求四爷一句,到时若有人对小的要打要杀,四爷可千万要保住小的。”

陈四爷唇边笑容没变,心头的冷意却越来越深,这家里,再不整治,什么雄心壮志,全都完了。见陈四爷点头,管家这才战兢兢起身,看着那张纸,眉头皱一皱,猛地想起还在陈四爷面前,忙躬身打算退下,陈四爷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冰冰:“别想着去通风报信。”

管家吓的心都猛跳一下,忙连声应是,全身都是汗淋淋的,也顾不上去擦汗,只有赶紧去找人手。

陈铭远夫妻回到京城已是三月下旬,那时陈四爷已经查的七七八八,放印子钱本钱少,利大,为头的除了武家外,别的也都是府里有头脸的,不是那些三四代的陈人,就是儿女深的主人重用的。

当然,这些人家里面,也是武家牵涉最深,所涉款项最多,武家连本带利,尚有两万来两,当陈四爷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也不由吸了一口气。陈四爷本就在户部任职,算账也是一把好手,就拿陈四爷自己来说,一年的俸禄年例月例,加在一块也就千把两。在同僚里面,已算收入丰厚。

要知道还有同僚不能靠家里,每年就靠这些俸禄过日子,不过将将够养得起一个丫鬟,连仆从都要守门的充任。每年有些额外的收入,如润笔孝敬这些,就要攒起来,用来防备不时之需。

可是自家一个下人,光放印子钱就能得到这么一大笔钱财,难怪妻子会动心。陈四爷看着那刺目的,四奶奶五千两,这几个字如同巴掌一样打在陈四爷脸上,这样伤阴德的事,为什么妻子要沾手?

管家等了许久,没有得到陈四爷的指示,不由小声到:“四爷,里面有个金婆子,是老太爷身边的杜鹃姑娘的娘,杜鹃姑娘深得老太爷疼爱,要不要…”陈四爷已经挥手:“不必,老太爷不会管这事的。”

真的?这位杜鹃姑娘,十分得老太爷的宠,昨儿打碎了老太爷的定窑蕉叶泪瓶,要是别人,准会挨一顿骂,谁知老太爷只是笑着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把这事放过。连这么贵重的东西都放过了,更别提这事。

陈四爷自然看出管家在想什么,自己祖父,怎么能不了解?他这辈子,最盼着的就是这支能够光大荣耀,为了这个,要他牺牲任何人都能做到,更别提不过是一个婢女。

陈四爷挥手示意管家下去,小厮已经进来:“三爷一家子刚刚进门,太太请三爷去。”陈四爷答了声好,接着就又道:“我不去前面了,你去对三哥说,说我在祖父那里等他。”小厮觉得奇怪,但还是退下。

陈铭远听到小厮说的,微微有些奇怪,但很快想到自己写来的那封信,对陈大老爷夫妇道:“儿子该先去给祖父问安才是。”陈大太太笑着道:“你去吧,我和你媳妇也到后面去,好好说说话。”

陈铭远带着孩子们去给九阿公问安,陈大太太带了曼娘到自己上房,刚坐下那脸就沉下去:“这件事,已经不小了。你不晓得我这些日子,真是又气又急,我待你四婶子,也没半分不好,更没亏了她。可她竟这样待我?”说着陈大太太就咳嗽起来,曼娘端杯茶给她:“婆婆您先喝口茶,这还是新上的龙井。”

见陈大太太喝了两口后曼娘才接过茶杯:“四婶子总是年轻了些,况且又逢了大变,一时慌张,想着银子多些傍身,也是有的。”韩父被贬,韩家的铺子生意一落千丈,这都是韩氏看在眼里的,难免会推及于身,这时再加上别人的几句挑唆,贪念一生,就再没回头的路了。

陈大太太摇头:“你也别帮她说好话,你可知道她是几年前就开始做这事?五年前,那时她刚接手管家,韩家还好好的呢,我都不晓得,她怎会这样想?都是我的儿孙,难道我会偏着哪个不成?”

说着陈大太太的泪不由流出,曼娘忙拿帕子给她擦泪,陈大太太接过帕子才道:“你四叔,也把这件事查的差不多了,这两月你不在,我让你二嫂暂时管几日,你和她商量着,那些该撵的人就全撵了。”

曼娘应是,陈大太太用手撑着额头又过了些时候才道:“还有你五婶子,她过门日子浅,在娘家时候也是很受宠的,未免有些心小,你是做嫂子的,平日也帮我提点着些。这个家,再不能有人步后尘了。”赵氏?曼娘的眉微微皱一皱,小儿媳妇没有长媳要求那么严也是平常,可现在婆婆要曼娘平日提点着些赵氏,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但不接下来,又无法推脱,只得应是。

两人又说几句,曼娘也就唤来人伺候陈大太太,自己走出,刚下了一级台阶,就有个妇人走过来,恭敬地道:“三奶奶,小的是二奶奶身边人,二奶奶管了这两个月的家,想问问三奶奶,对牌和钥匙还有帐,是这会儿就交给三奶奶呢,还是等明日?”

冬雪已经开口:“这位嫂子,我们奶奶今儿才回来呢,都还没梳洗过,再怎么忙,也要等明日。”那妇人急忙道:“是,是我糊涂了,这就回去告诉二奶奶,等明儿一早,就把这些送去。”

曼娘用手揉下额头,今后的日子大致就是如此,正正经经担起陈家长媳的责任来,容不得推辞喊累。

陈铭远到九阿公花园的时候,陈四爷已在那坐着了,看见孙子进来,九阿公眼一亮:“听说你带回来好茶,快些拿来给我。”陈铭远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打开荷包,里面是个小纸包,陈铭远小心翼翼地把纸包送到九阿公面前:“祖父果真猜中了,我怕忘了,特地放在怀里给祖父带来。这先给祖父尝尝,这样的茶,我带回来半斤呢,等会儿让您孙媳妇开箱子给您寻出来。”

九阿公打开纸包,嗅了嗅,果然好茶,高声叫杜鹃,已走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俏丽丫鬟,九阿公把那纸包交给她:“去,用小红炉烧我去年收的梅花上的雪,把这茶泡了。”杜鹃应是退下,陈铭远的眉挑起:“祖父怎不亲自泡茶了?”

九阿公用手摸一下胡须:“这丫头聪明灵秀,泡出的茶比我的还好,于是就让她泡了。”陈四爷已经道:“孙儿今儿要说件事,听了祖父说的,不敢再讲了。”九阿公哦了一声,陈四爷声音放低一些,把自己查的事说出,关于金婆子的事自然也说了。

杜鹃把水烧开,开始泡起茶,看着茶的蟹眼慢慢形成,杜鹃的脸上露出笑容,只要有这招,再不怕别的。有个小丫鬟走进来,瞧瞧周围才对杜鹃道:“杜鹃姐姐,你娘让人进来说,那件事情,已经查到她身上了,让你和老太爷说句情。”

这些日子,这家里的暗潮涌动杜鹃是知道的,但她向来笃定,此时也如此,只是端起茶笑着道:“我晓得了,我先去送茶,回头再来和你细说。”小丫鬟点头,坐在那等着,看着杜鹃的背影不由叹了声,这人跟人不一样,能得老太爷的青眼,那是走到什么地方都不怕的,四爷再查,难道还能动老太爷身边的人?

杜鹃含笑给九阿公和陈铭远他们各自倒好茶,九阿公嗅了嗅茶香,赞道:“你泡茶的手艺越发好了。”杜鹃微微一笑:“老太爷夸奖了,奴只愿每日能服侍老太爷喝口茶,就是奴的大福气。”九阿公点头笑了:“来,你们都来尝尝,这茶,真是比我自己泡的都好。”

陈铭远弟兄各自端起一杯,喝了一口,赞了。此时不说,更待何时?杜鹃心里更加笃定,笑着道:“奴服侍老太爷这么久,从没求过老太爷,今儿就斗胆求老太爷一回。”九阿公的浓眉抖了抖:“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杜鹃望着陈四爷,微微一笑:“奴的娘不知犯了什么事,被人诬陷,还望四爷高抬下贵手,放了奴的娘。”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本文,女主的设定就是出身好贤淑大度爹疼娘爱公婆喜欢老公疼儿女乖巧听话,所有金手指积于一身的人物。

、153惩罚

九阿公哦了一声,却没看向陈四爷,而是看向杜鹃:“你娘,我记得,今年过年时候还进来问安,是个极恭敬的人,她犯了什么事?”杜鹃不知道九阿公已经知情,还当是平常相问,恭敬地道:“四爷这些日子查在外放印子钱的,奴的娘因为和人说了句,就被牵涉进去,其实,并没放。”

话音刚落,一壶热茶就被九阿公兜头浇过来,杜鹃脸上的笑凝固在那里,头上挂了茶叶,半身都被浇湿,不敢相信地看着九阿公,这样的事,不过是件小事,下人们得主人家的庇护,赚些钱是应当的,为何老太爷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陈铭远弟兄却端坐在那毫无所动,杜鹃还待再要开口,九阿公已经叫来人,门外进来两个小厮,九阿公指着杜鹃:“守马圈的老张刚死了媳妇,我赏他一房媳妇。”小厮看见杜鹃这样,都在心里嘀咕,杜鹃到底怎么惹了老太爷,等听到九阿公这个命令,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有一个小心翼翼地问:“老太爷,这老张,都六十了,腿还瘸了,杜鹃姐姐才…”

九阿公冷冷地看着他们:“不敢吗?再迟疑,那就连你姐姐也送去。”小厮急忙收口去拉杜鹃,杜鹃的双眼瞪大,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要被嫁给那个六十的满口黄牙还瘸腿的老张?那个人,真是看一眼都能把头天的饭呕出来,怎么能嫁?杜鹃推开小厮就扑上前去准备抱住九阿公的腿:“老太爷,奴伺候你都十年了,这十年,奴每日苦练泡茶,老太爷,求求您,奴就算去做洒扫的,也不能嫁。”

九阿公眼神冰冷:“这是你的本分,我疼你,但并不代表你可以横行无忌,更不代表,任由你们挖我陈家的墙角。”说着九阿公喝令那两个小厮:“还不快些拉出去?”两个小厮急忙上前把杜鹃的手从九阿公的腿上拉下来,扯着杜鹃出去。

陈铭远静默一会儿才道:“祖父,要罚,撵出去就是,何必嫁给那样的…”九阿公叹气:“撵出去,说不定有人求情,我一心软就依旧让她进来伺候,打杀了,未免又太无情。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惩戒目的。”陈铭远弟兄站起身:“是,孙儿明白了。”

九阿公端起茶,接着就放下:“我老了,这个家终归是你们的,要你们光大门户。”陈铭远弟兄再次行礼,九阿公轻叹一声,以后,还是要自己泡茶。

杜鹃被拖出去的动静不小,从花园到马圈有好长一段路,看见的下人都纷纷咂舌,这可是老太爷身边最得宠的婢女,此时就这样被拖出去,哪有平日的半分体面?不由有人尾随而去,见杜鹃被拖到马圈那里,守马圈的老张急忙迎出来,看见两个小厮带了杜鹃过来,那眼不由看直了,这可是老太爷贴身伺候的丫鬟,平常可是连衣角都看不到,现在怎么会被带到马圈来?

两个小厮虽然得了九阿公的命令,可一想到这花枝般的少女从此就要伴着老头眠,心里也老大不忍,但还是对老张说:“老太爷说你为人勤谨,特地赏房媳妇给你,也不用办什么了,今晚就成亲。”

媳妇?老张的眼顿时闪出喜悦,伸手来拉杜鹃,杜鹃睁开眼瞧瞧这屋子,又闻见全是马粪味,一想到今后就只能生活在这样地方,别说去上房,就算是个三等丫鬟都能对自己呼来喝去,那口气憋不住,啊地叫了声竟晕过去。

那些跟来的下人倒一个个恭喜老张,又和小厮打听这杜鹃到底犯了什么事,听说是为金婆子求情而变成这样的,立即一个个伸出舌头半日收不回去,连杜鹃都这样,别人,只怕更是不用去开口了。

这件事很快传遍,躺在房里的韩氏听到翡翠在外和人说话,不由喊道:“翡翠,你到底在说什么呢?”翡翠进来笑着道:“是老太爷身边的杜鹃姐姐得了桩婚事,大家都说,要凑份子去贺喜呢。”

韩氏咳嗽两声才闭着眼说:“老太爷一向疼杜鹃,只怕给她寻了好婚事。”翡翠笑着摇头:“也不知道老太爷怎么想的,偏偏把杜鹃姐姐给了守马圈的老张,老张都六十了,还瘸了腿,这说情不成呵斥也就够了,怎的这样做?”

韩氏心口如被钉了颗钉子一样疼,杜鹃、金婆子,当时以为这些都是万无一失的,就算这事发作出来,不过就是呵斥一顿,顶多让他们把各自的本都收回来就是,怎的现在是这样,韩氏的头有些晕,但眼反而瞪大,那如果,自己岂不会被休?

不,不,陈家为了名声不会休了自己,但要摆布死了自己,那是极轻易的。韩氏只觉一股寒气只升到头顶,双手抱住肩膀,翡翠见状奇怪地问:“四奶奶,您是冷吗?”韩氏伸手抓住翡翠的胳膊:“你不会是听了婆婆的,要害我吧?”

翡翠吓了一跳:“四奶奶,您怎么了?奴婢不过是来照顾您的,您好了,奴婢才能好。”韩氏听了这句话,泪顿时流的满脸,翡翠扶她躺下:“奶奶,您别的什么都别想,先把身子养好。”能不想吗?韩氏只觉得自己想的脑仁都疼了,可不能说出来,只是任由翡翠把自己扶平躺好。

这话很快传到陈大太太耳里,陈大太太问翡翠:“她真这样说?”翡翠点头,陈大太太的泪顿时流出,刘婆子忙劝道:“四奶奶病久了,难免糊涂,等好了,就好了。”陈大太太声音都哽咽了:“她把我这个婆婆想成什么样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休了她都不为过,只是总还有两个孩子,为孩子们也要保全颜面。我若真做些别的什么,等孩子们长大,听到些风声来质问我,我该怎么答?”

刘婆子忙又劝,陈大太太把她的手推开:“你去,就说我说的,让她安安生生养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不为别人想想,也为那两个孩子想想,总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刘婆子应是,陈大太太坐在屋中,过了好久才叹气,自己那个儿媳,成日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当日结亲时候,也是去打听过的,说韩家一家子都是和和气气的,女儿们也养的好,这才托人说和成亲。

可终究还是眼见不如闻名,陈大太太疲惫地合起双眼,好在曼娘还是个不错的,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人,有她在,自己这回是真能放心放手了。

陈铭远在九阿公那边吃了晚饭才回来,进门见曼娘坐在桌子面前眉头深锁,脚步很轻地走上去,看见曼娘面前放着的是两张帖子,不由伸手拿过来,笑着道:“你不愿意去的话,推辞了就是,难道别人还因你不去就生气不成?”

曼娘转身看着他:“不是这样的,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赏花宴那日的事?”陈铭远皱眉,接着点头,曼娘点着那张帖子道:“你瞧,这是长宁公主府的,四月初是她生日,这本也平常。可是这张帖子里面,还单独又附一张,说必要我们阖府都去。”

陈铭远的唇抿起,果然还有单独一张,曼娘的眉蹙紧:“长宁公主的女儿,今年九岁了,长宁公主疼她,定会给她早早择个夫婿,”陈铭远笑了:“难道你以为,公主也看上我们儿子,要我说,谨哥儿还小呢,虽然长的不错,也很聪明,可还没定型呢,你别操那么多心好不好?”

说着陈铭远就自己宽衣脱鞋准备躺下,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真是累死了,好在后日才去交差,不然,明儿要去的话,腰都断了。”曼娘上前关门,端着蜡烛走到床前把蜡烛放到烛台上放下帐子,这才吹熄蜡烛:“还年轻呢,少说这样的话。方才其实我还想起另一件事,我们还是快些把谨儿和仙游县主的事定下,一定下,睐姐儿这事就可放下了。”

恩宠再重,也不能姐弟都嫁娶皇家宗亲,当日曼娘想到这件事时,想起的就是阿颜,只要谨哥儿和阿颜正式定了亲,睐姐儿这事就不攻自破。睐姐儿,陈铭远眼睛睁开:“睐姐儿怎么了?”

果然一提到女儿就不一样,曼娘把当日猜测说出,接着就道:“我当日想着的,谨儿定了阿颜,睐姐儿自然就不用进宫了。所以,我们还是要快些和表弟那边商量这件事。”宗室千金,定亲顶好还是经过皇后降旨,才显得更加体面。这边择好夫婿,那头去请皇后降旨,也是两不耽误。

陈铭远本想取笑妻子,哪有这么着忙,想了想那话又没出口,只是拍下妻子的肩:“这事我晓得了,定会放在心上,一定要你娶了你合意的儿媳妇,还有,我们的睐姐儿,定要好好挑个夫婿。”曼娘伸手捏下丈夫的鼻子:“你说好的,可不许忘。”

陈铭远觉得身上又有劲了,把妻子抱紧些,声音也变的有些含糊:“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忘过?”声音渐渐低下去,已听不到曼娘的声音。

陈铭远还能歇一日,曼娘不能,早起梳洗过,去陈大太太那边问安,几个妯娌都在,赵氏又有了身子,这胎怀的有些不稳,赵氏操心肚子里的孩子,倒不去管别的事。曼娘去时,众人正在那里猜,赵氏这胎要是个女儿就好了。

曼娘给陈大太太行礼过,也坐下和陈二奶奶一起猜测,看着曼娘面上笑容,赵氏十分想从这笑容里寻出几丝不甘愿来,毕竟睐姐儿现在是陈家唯一的孙女,再添一个的话,睐姐儿受到的关注难免会被分掉些。可是曼娘笑容和平常一样,眼里唇边,都寻不出不甘愿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看古人记载,打死奴仆的很少,很多都是嫁给最低等的奴仆来表示惩罚。其实真心比打死还惨啊。。。

、154琐事

曼娘已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五婶子,我今儿脸上脂粉没抹匀吗?”这反问让赵氏脸微微一红,笑着道:“还没好好瞧过三嫂呢,没过门前,就听说三嫂是个端庄沉静的,那时候忙着过年,也没和三嫂好好说过。这会儿闲下来了,才能好好瞧瞧三嫂。”陈大太太已经笑了:“五奶奶这张嘴,还真是巧,哎,原先呢,四奶奶没病时候,你们都说说笑笑,多好。”

赵氏不由自主看向陈大太太,韩氏犯了事,被以养病的名义关在院里不许出来,这让赵氏有些幸灾乐祸,叫你成日摆什么架子,以为管家了就了不起,现在,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吧?可陈大太太这话,分明还惦记着韩氏,不过细想想也是,韩氏毕竟生了两个儿子,又是明媒正娶回来的,纵犯了再大的事,也要留一线地。

听到陈大太太又说几句这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大家要和和美美时候,赵氏原先都没往心里去,谁家不说这么几句场面话,就算是亲兄弟姐妹,难免还会遇到爹娘不公,更何况都是异姓妯娌,面子上过的去就成,至于私下使绊子的,真不要太多。

可此时陈大太太再提,赵氏却觉得像句句在说自己,又听到陈二奶奶和曼娘在那笑着说本当如此的时候,脸不由微微一红,也不晓得是什么缘由。

陈二奶奶和曼娘已经告退,赵氏正想跟嫂嫂们一样告退,陈大太太已经叫住她:“五奶奶,我晓得你和四奶奶之间,彼此心里都有些过节,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以后你三嫂当家,你要记得,有些事,看起来小,但一有了开端,就是祸。”

赵氏的唇微微张了张,此时该说几句来为自己开脱的,可竟不晓得该说什么。陈大太太有些疲惫,鬓边的白发更多了些:“我这个婆婆不爱管你们的事,你们妯娌之间,相处的好也是,不好也罢,只要面上过得去就是。可面上过得去,也不能在背后拆台,总是一家子,拆你妯娌们的台,其实拆的也是自己的。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不会这么做。”

赵氏脊背上有汗出,急忙跪下:“婆婆,那些钱,媳妇并不敢沾手,媳妇虽然有时爱掐尖要强,也和四嫂口角几句,可晓得沾那些是损阴德的,哪里敢沾?媳妇承认,媳妇一开始就听到些风声,可只在心里笑话四嫂,并没有说出来,是媳妇的不是。现在闹出这么大的祸,媳妇也晓得害怕。”

说着赵氏低低地哭起来,陈大太太叹气:“你起来吧,肚子里怀着孩子呢。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们嫁入陈家,就是陈家的人,甭管陈家出什么事,都是祸福与共,没人能逃得开。”赵氏擦一下泪:“婆婆教训的是,媳妇明白了。”

陈大太太也不去追究她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以后日子还长,总有她明白的一日。

陈二奶奶已把对牌钥匙账本都交给曼娘,见曼娘一一点清,这才拍手笑道:“总算全交出去了,哎呀你不晓得,这两个月,真是绊的头都疼了,我又没有管家的长才。”曼娘打开账本,最新那一页是陈二奶奶的字迹,清秀明丽,帐也记的很清楚,不由笑着道:“二嫂不是没有管家的才干,而是不愿吧。”

曼娘说的那么笃定,陈二奶奶微微一笑:“三婶子果然是玲珑剔透,虽说,夫君排在三爷之上,终究是个庶出,还是个亲娘做了那样事的庶出。婆婆这些年来没有克扣,让他读书给他娶妻,就已够了。别的,求再多不过是自寻烦恼。当家难免得罪人,我是这样的处境,总想着结个善缘,可是结善缘长久对这个家不好。只有三婶子你,既不怕得罪人,也能得罪人。”

谁说这个二嫂默默无闻?曼娘的手覆上陈二奶奶的手:“二嫂还说我玲珑剔透,我真要玲珑剔透,怎么连二嫂这个聪明人都瞧不出来?”陈二奶奶的唇微微抿起:“我不是聪明,我只是本分,婆婆虽然不说,但我晓得,昔日的事她一直记得的,二爷在这上面,算不上聪明,如果我再不本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世家庶出子,过惯了奢侈日子,分家后颇有不少迅速花光家产,落到靠亲友接济的地步。而没有外家依靠,那些亲友接济也不过是星星点点。曼娘看着陈二奶奶,见她眼角处,闪现一滴泪,刚要出声安慰,陈二奶奶已经擦掉眼角的泪:“说起来,婆婆待我们已足够好了,月例年例服侍的人,都和弟弟们是一模一样,我所求不多,只盼着公公婆婆都能活的长远,我能多攒些私房就是。”

曼娘只觉得再多的安慰都没有用,只有轻轻地拍拍陈二奶奶的手,陈二奶奶笑容灿烂:“小时候,我姨娘总告诉我,要寻个好夫婿,这样才能在母亲面前扬眉吐气,可等长大了我才晓得,真要有那样挑不出什么毛病前程广大的夫婿,母亲一定只会留给她自己的女儿。嫁进陈家,都是机缘巧合,婆婆看中我的沉默本分。现在的日子,已经比原来好很多。虽说夫君没有多少前程,可我还有儿子,振哥儿他,很聪明。”

聪慧早熟,十分体贴,这是曼娘都能瞧出来的,曼娘握紧陈二奶奶的手:“我虽不敢说没有私心,但寻个好先生,让下人们别再欺负大侄儿,这还是能做到的。”陈二奶奶笑容没变:“能这样就够了。三婶子,谢谢你。”

曼娘笑着推她一下:“我这也不是全为了你,你想,我拢共也就两个儿子,堂弟兄们越能干,他们两弟兄得到的助力不就越大?我们这样人家,又不是那小门小户,只供得起一两个孩子上学,别说现在八个,就是八十个,也不费半点劲。”

八十个,陈二奶奶这回的笑是正正经经地从心里发出:“我从不知道,三婶子你也是会说笑话的。”曼娘的眉一挑:“怎么,我就这么正经的连句笑话都不会说。”说完曼娘也笑了,两人笑了一阵,这才让在外面等候已久的管家娘子们进来各自回事。

这些日子陈四爷在那查事,管家娘子们个个都噤若寒蝉,连陈二奶奶管家时候都不敢像平日样稍微刁难一下,更别提曼娘了。虽然曼娘笑的温柔,可没有一个敢敷衍的,依次回完了事,不外就是婚丧嫁娶要各自随礼,谁要去谁家安排下,到时候也好安排出门。

这些都是日常,曼娘飞快地把这些料理了,也不过用了半个时辰,看看时辰,也快午饭时候,厨房早过来请示午饭要摆在那里,一一安排了,曼娘正准备起身离开,门口就多出个小脑袋,看见女儿那双灵活大眼,曼娘伸手招呼:“怎么这会儿才过来?”

睐姐儿难得规规矩矩地走到曼娘前面,但很快就伸手抱住她的脖子:“珍儿姐姐说,娘您要理事,让我先别过来,柳条姐姐也说,以后每日学女红,要增加到一个半时辰。娘,我能不能每天只学一个时辰的女红,读书写字是两个时辰呢?”

这讨价还价的,加起来还是三个时辰,可学女红就生生少了半个时辰,曼娘摸摸女儿的发:“我晓得你心里在想什么,读书可以明理,但这女红针线,是立足的根本。”这样说就还是每日要学一个半时辰的针线,睐姐儿的嘴撅起,曼娘拍拍她的脸:“好了,别不高兴了,娘现在待你越严,以后你长大了,就晓得娘的苦心了。等后日,我带你回你外祖父家好不好?”

睐姐儿喜欢去外祖父家,有表妹可以一起玩,还有长的很俊美的小舅舅可以看,立即点头:“当然好,娘,我还要和表妹一起去看花。”只有小孩子才想着到处去玩,曼娘捏下女儿的脸,后日是殿试放榜日,虽说不会落榜,可也要看点在第几,虽然不指望中个状元,可名次也要高才好。

殿试放榜,徐明晋不高不低,二甲第二十八名,按例可以考选庶吉士,入翰林。徐明晋却早就和徐启商量好了,直接选知县谋外任,徐家已有徐启和徐二爷都在翰林,徐十爷又在国子监,为免太过惹眼,徐明晋选择这条路也很平常。毕竟三年前考中的徐九爷,也只是谋了个别的差事。

尽管徐明晋不考庶吉士,但四代八进士,还是十分值得庆贺的,来祝贺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庆贺酒席都吃了足足三日,曼娘现在管着家,也只有来陪着吃了一日的酒就回陈家,孩子们就放在徐家让他们和表弟们玩。

徐明晋考中进士,来贺喜的人中最关心的,大概就是徐明楠的婚事,长的俊美家世好,又入了锦衣卫,简直就是无数太太们眼中的乘龙快婿。徐启已有了孙子,一向对这个小儿子又有些放纵,就算有人来问,也只是笑着说这孩子的婚事,头一条就是孩子喜欢,别的都不要紧。

在别人瞧来,这就是推辞,这么大的男女彼此极少见面,哪能瞧出喜欢不喜欢?直到曼娘去赴长宁公主的生日宴席,还有人笑着问这事。好在徐启早和曼娘说过,曼娘只笑着回答:“您是不晓得,我那弟弟,因为他最小又自小失母,难免骄纵了些,常和父亲说,别事犹可,只有这件事,是一定要顺他心意的。我还问他,若挑了个刁蛮任性的人回来可怎么办?他倒好,回我一句,难道姐姐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其实怎么不是小孩子,到三月,也不过刚满十六。”

众人都笑了,已有声音传来:“谁是小孩子呢?”看见长宁公主,都忙起身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过了,轻松、轻松一下。

、155议定

长宁公主抬手示意众人起来:“今儿我生日,又是在我私邸,都别这么多礼。还是照先前一样,大家说说笑笑就好。”众人应是,旁边的人把曼娘方才的话说了,还笑着道:“年轻人就是这样,十六七的时候,最怕别人说自己是小孩子了。”长宁公主瞧着曼娘:“说到孩子,方才才晓得,陈奶奶是一个人来的,怎么不见你带孩子们,上回见了你千金,昭儿还嚷着要再带她去你府上玩耍呢。”曼娘心里难免咯噔一下,但面上笑容没变:“家里已经请下先生,说好的后日去家里上课,家父疼这几个外孙,说要他们没上课前好好在那边玩耍几日,这才没带来。”

孩子们开蒙也是大事,旁边有人问起陈家请的是哪里的名师,听得是今年落第的举子,不由点头道:“这人我也曾听说过,也算有名的老师,贵府能请得来,真是福气。”长宁公主笑道:“既是孩子们请下了老师,我听说了,也不能没有一些表示,来人,去取一千张宣纸、十支湖笔、两方端砚、十盒松烟墨,给陈奶奶带回去。”

虽知道长宁公主一向出手大方,周围人听到的也不由咂舌,曼娘忙又行礼谢过,长宁公主见她没有推辞,也很欢喜,又说几句也就往别处去。众人这才又和曼娘说些别的话,但曼娘心中那不确定感越来越重,难道说,长宁公主真的看上自己儿子?真要定下,自己可不是多了个儿媳而是少了个儿子。

此时突见秦婉柔走过来,曼娘忙迎上去,秦婉柔已经笑着道:“听说你来赴宴,还发了笔小财,难怪越来越精神了。”曼娘顺着话说了两句就问:“怎么不见阿颜?”秦婉柔摇头:“她啊,听说今儿睐姐儿不来,就不愿意来了,还闹着你表弟带她去徐府寻睐姐儿去了,这是哪里来的缘分,她们两个倒比我们还好。”

曼娘说话时候已经有意引着,带着秦婉柔离开人群,秦婉柔察觉到,眉微微一挑:“你这是要找我说什么悄悄话?”曼娘看了看,见这四周都是人,不远处一个亭子也还安静,挽着她往那里走:“我们去那边说话。我都许久没见你,难道还不能说几句悄悄话?”

秦婉柔也笑了,两人进到亭子里坐下,已有侍女过来问可要送茶水点心来,秦婉柔吩咐她们去取来,这才笑着道:“哎呀,我还不晓得,你什么时候,舍得多想想我。”曼娘啐她一口,侍女已送来茶水点心,曼娘接过给秦婉柔倒茶,秦婉柔已拿出红封打赏了侍女,侍女接过谢赏退下,秦婉柔这才笑着说:“你给我倒茶,我可没备赏钱。”

曼娘忍不住翻个白眼:“都是和谁学的,这样轻嘴薄舌?方才别人问我阿弟婚事时候,我才想起,不如把阿颜的事定了吧。”秦婉柔的眉高高挑起,虽说双方都有意,可毕竟年纪还小,秦婉柔也想着,让阿颜和谨哥儿从小多见见面,免得以后定了亲,就不好多来往,可此时曼娘这样说出,秦婉柔未免要想,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曼娘见秦婉柔只盯着自己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想了想,迟定不如早定,当年我和俞家定亲时候也小,之后不也经常见到?只要心里坦荡就好,难道定了亲成亲前见不得,成亲后又怎能立即就把人当亲人。”

曼娘这话说的很有理,可秦婉柔哪是这样轻易能放过的,脸上笑容带上几分促狭:“我想着,是不是有人有意定了你儿子,你不好拒绝,这才要早些定下?不过想想也是,表兄现在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年纪还轻,你的儿女们都没定下,无数人上门也不奇怪。”

曼娘拿起一个杏脯往秦婉柔那边打去:“少说嘴,现在可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亲自和你求亲,肯不肯,一句话?”秦婉柔笑嘻嘻地接着杏脯往嘴里放:“肯,自然肯,等今儿一散了席,我就进宫去,求皇后娘娘一道懿旨。”

曼娘瞧她一眼,又笑了,秦婉柔这才坐近一些:“其实呢,老太妃早想这样了,只是觉得让阿颜和谨儿两人多来往来往,也是好事,不然依她的念头,早就去求皇后娘娘了。”曼娘一桩心事已了,真待和秦婉柔说些自己的想法,刚把唇凑到秦婉柔耳边,就听到亭子外传来琦玉的声音:“哼,表姐去了六年,半分都不记得我,回来这么些日子,连我的门都没上过,还得我巴巴地寻来。”

曼娘和秦婉柔双双抬头,见琦玉站在亭子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们,她刚生产还不到两个月,身形尚未恢复,秦婉柔笑着说:“瞧瞧,这是表小姑子发火了,表嫂子,你还不快些赔礼。”

曼娘已经笑着走出去挽住琦玉进来,听到秦婉柔这话就啐她一口:“越发轻嘴薄舌,这样的话都说出来。我和琦玉,是姐妹。”秦婉柔的眼故意眨一眨:“难道我说错了不成,琦玉叫尊夫,可还是表兄,不是别的。”琦玉用手扇一下:“嗯,我都是你们的表小姑子,来,来,两位表嫂,可有什么好东西给我,不然我可要去表兄们面前说你们坏话。”

曼娘不由放声大笑,秦婉柔也笑了,拍琦玉一下:“你啊,自从嫁出去后,得婆婆喜欢,性子越发比闺中还要爽利了,也不知道那位妹夫,受得了受不了你。”琦玉一双眼在眼眶中一转:“难道这样不好,必要唯唯诺诺,小心谨慎,别人说一自己不敢说二才好?”

秦婉柔拍着她的肩:“很好很好,我以后嫁女儿,也要把女儿嫁到这样人家去,要她似你一样,好不好?”琦玉顺手就把曼娘面前的茶杯取来喝茶,笑着道:“这有什么不好的,要我说,不如就把阿颜嫁到表姐家里去,表姐定是个十分好的婆婆。”

说着琦玉转向曼娘:“表姐的长子,是叫什么来着,谨哥还是竟哥儿?”曼娘伸手戳她额头一下:“还说我记不得你,你也记不得我了好吧,你大侄儿,叫谨哥儿,都满六岁了。”琦玉哎呀一声:“我这不是刚生了孩子,被绊的头疼,我可说好,这事要真成了,你们可要给我媒钱。”

秦婉柔忍住心里的笑,使劲点头,侍女前来报,称宴席已备,请众人入席,三人这才说笑着前去入席。用完午宴,众人告辞,曼娘上车回家时候心里十分欢喜,这件事已经有八|九分准了,剩下的那一分吗,就看去求旨意时候顺不顺利,不过曼娘觉得,这一分也会十分顺利,齐王府一直恩宠不衰,把一个没多少实权的宗室千金嫁于臣子显示恩宠,这样的顺水人情,皇家不会不做。

车到陈家,曼娘下车进内,钱妈妈已经迎上来:“方才韩家大舅奶奶来了,说是来探四奶奶的病,太太见了,让人带去见四奶奶了,还说,等奶奶您回来了,留舅奶奶在这吃晚饭呢。”正经亲戚上门,怎么也该和当家奶奶见见,这才是亲戚间的礼数,曼娘应了,先去陈大太太上房见过陈大太太,这才带人往韩氏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