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谌哥儿就要跑出去,韩氏只觉得一口血都要喷出来,喊住儿子:“回来,都这么大了,哪还能和你颜妹妹成日在一起玩?好好地和先生读书识字。”谌哥儿的眉皱紧,原先娘不是这样说的,娘说的是要多和仙游县主在一块玩,将来如果能娶了仙游县主就更好了。

韩氏没办法和儿子解释这么多,只得放柔声音:“你现在已经不小了,昨儿你没见你祖母夸你三弟,难道你这个做哥哥的还不如他们?”谌哥儿的眉皱的更紧:“他们,不过是没多少见识的…”韩氏一把把儿子的嘴捂住,抬头看着奶娘:“你平日是怎么照顾二少爷的,这样的话也是他说的?”

奶娘心里叫苦不迭,面上还要诚惶诚恐:“是,是,那日小的没注意,让二少爷听了几句外面的村话,现在就说出来,是小的不是。”说着奶娘就跪下,往脸上打起耳光来,等她打了十来个,韩氏才让她停手:“以后再让我听见二少爷这样说,你也不需再伺候了。”奶娘急忙应是,谌哥儿觉得娘和原来都不一样,想问什么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皱着眉努力思索。

曼娘已和秦婉柔见了面,数年不见,秦婉柔早不是初见时那俏丽少女,身形有些丰腴,可那脸上的笑还是没变,两人互致问候,秦婉柔又让女儿仙游县主拜见曼娘,论私,曼娘和秦婉柔是好友,陈铭远和齐王世子是表兄弟,又是在内宅,曼娘也受了这一拜,笑着对秦婉柔道:“县主生的和你年轻时候差不多。”

秦婉柔手一摆:“你我还客气什么,就叫她阿颜就是。”仙游县主抿唇一笑,曼娘也让睐姐儿姐弟出来拜见秦婉柔,和仙游县主互相见了,秦婉柔就道:“你们小孩子家,还是下去自己玩去,年岁都差不多,正好玩在一块。”

睐姐儿最大,规规矩矩行礼后就和仙游县主他们去园子里玩去。对秦婉柔的反客为主,曼娘也不在意,给她拿了个点心:“我瞧你这些年日子过的不错,腰都比原来粗了,我昨儿才回来,你今儿就来瞧我,算你有良心。”

没了外人,秦婉柔也放松不少,眼斜斜地看向曼娘:“去,我不过是要来瞧瞧我女婿,长的虽说没有我亲家公那么俊俏,可还是不错,而且我瞧性情,也是个能照顾人的,我啊,就放心了。”当日指腹为婚的话还在耳边,曼娘不由哦了一声:“你别唬我,再说了,你家阿颜,还会缺了夫婿?”

秦婉柔伸手往曼娘腋下抓去:“去,在我面前可别这样。怎么,怕我女儿有依仗,欺凌你们吗?”曼娘往后一躲抓住秦婉柔的手:“得,你儿子也不小了,再过数年你都该做婆婆了,还这样做少女态,传出去,不被人笑话?”秦婉柔身子还是斜靠在那:“别人爱说什么由他去,别说做了婆婆,就算是做了祖婆婆,我要做少女态,谁也不许说我。”

曼娘掩口轻笑:“得,说你一句你就说出一箩筐来,我可听说齐王世子和夫人,那是全京城都赞的一对好夫妻,还不等问你,你就说出来了。这可不像是来瞧你女婿的样。”这样坐在一起,不计较礼节,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偶尔互相嘲讽几句,似乎已经是很久前的事。

秦婉柔伸手把鬓边的发拢一下,腕上金镯镶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就缺了句说来瞧瞧你的话,就在这挑理。三奶奶,我今儿是特意来瞧你的,可好?”曼娘故意点头,两人对看一眼又笑了,那些年少时候的事又涌上来,这么些年的分别似乎都不存在,秦婉柔和曼娘之间也是有书信往来的,可再多的书信往来也没有面对面说话来的亲热。

京城里发生的新鲜事,那些熟悉的人都各自去了哪里,有不少昔日的友人都跟随夫君去外面任上,如秦婉柔的姐姐秦婉宁就随朱五爷去四川任上,秦婉柔还道:“也不巧,我姐姐是十一月二十五动身的,你们是昨儿到京的,我姐姐听了你们举家回来的信,原本还盼着和你见一面呢,此时只有等到三年后了。”

那些曾经鲜衣怒马、章台走柳,似乎永远没有忧愁的少年人们,此时已经各自长大,背负起家族赋予的重任,不管是愿不愿意,这都是生在这样人家的孩子们的命运。

曼娘微一闪神,大弟弟徐明晋已经考中举人,明年将赴春闱,只有科第不绝才能撑起一个家族不得衰微。秦婉柔伸手往曼娘眼前晃一晃:“好好地和我说话,晃什么神呢?难道是担心你夫君?你放心好了,这回你夫君是要入詹事府的,一个左春坊左庶子是跑不了的,也是年轻了些,不然这个太子詹事的位置,太子是一直属意他的。”

太子左庶子,正五品官员,不仅如此,还是太子的直接属官,等太子登基,这批属官都会得到重用,也是目今炙手可热的位置之一。丈夫的升迁是必然的,曼娘的眼垂下:“只是你方才的话,让我想到,当日聚集在一起的人里面,现在又有几个在京?”

秦婉柔了然一笑,抱住曼娘的肩膀:“所以,要珍惜眼前人啊。”春雨走进来,手里还端了东西:“世子夫人、三奶奶,这是四奶奶吩咐厨房送来的炸鹌鹑,还说已经制备了饭菜,请世子夫人在这用午饭。”

秦婉柔自然不客气,等春雨退出才拿筷子夹了一块鹌鹑:“这炸的味道不错,曼娘,我和你说,你走了这些年,有些人有些事,毕竟是有变化的。”曼娘点头:“我知道。”

秦婉柔突然笑出来:“我啊,还担心这些做什么,你从我们认得那日起,就比我聪明比我妥帖,我也不过白提醒你一句。”曼娘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放到秦婉柔面前:“我只要知道你没变就好,多谢。”

秦婉柔端起茶杯和曼娘轻轻一碰,接着一饮而尽,两人放下茶杯又是一笑,秦婉柔已经招呼曼娘:“快些来吃这鹌鹑,凉了就不好吃,琦玉最爱这个,可惜她上个月动了胎气,她婆婆拘着她不许她出门,不然我就约着她一起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当初那群少女们,各自都是儿女成行了。时光无情啊。

、126家人

琦玉出嫁七年,已得一子一女,这回偏偏怀的有些不顺,她婆婆自然不肯放她出门。曼娘对炸的东西历来不喜欢,只夹了条腿在那细细尝着,算了算:“琦玉还有三个月才生,拘她三个月,还不晓得她怎么叫苦,等我这边收拾好了,我约着你去瞧她。”

秦婉柔自然称好,接着就笑了:“不过等你收拾好了,有空去瞧了,只怕琦玉都要生了。我替你算,你娘家要回,还有邱家也必要去,我们府里你难道不去拜访?再加上你那些堂兄堂姐堂妹家里,真轮到琦玉家里,只怕到二月里都没空。”

说到这个曼娘就摇头:“我还愁别的呢,你那侄女,说起别的都好,一说起这应酬规矩,脸就变苦瓜了。现在小时候也罢,等慢慢大了,这些事是逃不开的。可我又不忍心太过拘着她。”

秦婉柔已把那盘鹌鹑吃完,拿起手巾擦一擦嘴把手巾放下:“睐姐儿说大也不过八岁,这个时候的女孩子们,活泼好动也是难免的,慢慢就会好了。不说别人,就说我家阿颜,还经常出入宫廷呢,一没了外人在,对我就没个正形。有些事,只要大面上没错就好。”

见曼娘面上还是淡淡笑容,秦婉柔推她一把:“我说你啊,出外这么多年,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小了?”曼娘故意点头:“是啊是啊,你没见我都不敢出门了,这衣衫也不时兴,首饰都不时兴,怕被人说,福建来的土包子。”

秦婉柔不由放声大笑:“这几年也没白去,会讲笑话了,以前我可记得你比我们沉稳多了。”曼娘啐她一口:“连睐姐儿都会说彩衣娱亲这样的话,我再不学着点,岂不更加死板了?”秋霜已进来说午饭已经好了,请两位到陈大太太处用饭。齐王世子和陈铭远亲厚,秦婉柔和陈府来往也密切,陈大太太待秦婉柔也很亲热,这午饭也很家常。

曼娘和秦婉柔走进陈大太太上房就听见里面传来睐姐儿和阿颜的笑声,秦婉柔不由对曼娘一笑,走进屋就见睐姐儿和阿颜一边一个坐在陈大太太身边,睐姐儿正叽叽喳喳讲些什么,不时还比划着,谨哥儿坐在下面,偶尔给睐姐儿补充那么几句。

谌哥儿坐在谨哥儿旁边,眉微微皱着,其实也很想讲话,但就是插不进嘴,明明自己的字写的越来越好,还想告诉阿颜,已经画了一幅画呢,可起了好几次头,就是没人听。

韩氏和赵氏在那布着碗筷,曼娘上前给陈大太太行礼后,也就走到桌子边,很自然地帮忙布置,赵氏名虽是在那帮忙,但那眼一刻也没停。见曼娘过来帮忙就笑着道:“人和人之间,总归是有缘分的,瞧瞧,三侄儿才和仙游县主见过一面,就这么投机,也是难得。”

赵氏说话时候眼故意瞟向韩氏,她和韩氏之间有什么恩怨曼娘不晓得,但这故意刺韩氏的话曼娘是听的出来的,曼娘自不愿意被人当枪使,开口对韩氏道:“方才我在里面,还不晓得你三伯回不回来吃饭呢。”

赵氏不等韩氏开口就道:“三嫂你还不晓得?刚刚传来的消息,三伯做了左春坊的左庶子,留在宫中赐宴。这晚饭只怕都赶不及回来吃,太妃啊,三四天前就遣人来问了。”曼娘的眼往韩氏脸上一扫,见韩氏脸色有些不好,这动辄得咎的滋味曼娘今日算是尝到了,只是看了下桌子:“都布置好了,我去请婆婆过来用饭吧。”

见曼娘离开,赵氏瞧韩氏一眼,脸上越发是得意洋洋,韩氏只觉得胸口闷的慌,这个处处掐尖要强的弟媳妇,实在是,见陈大太太已经过来,韩氏也只有收了心里怒气,扶陈大太太坐下,安顿众人各自坐下。

陈大太太的规矩还是不变,媳妇们不用伺候用饭,还是一起坐下吃饭。今日多了秦婉柔母女做客人,睐姐儿谌哥儿谨哥儿这三个年纪大些的孩子做了陪客。剩下几个小的就被奶娘抱了在另一边吃。

按了年岁排,睐姐儿谌哥儿阿颜谨哥儿一溜坐在那,谌哥儿终于能和阿颜在一块,终究是孩子,脸上笑容满溢:“阿颜,我做了副画,等会儿让人拿来给你瞧瞧。还有,先生昨儿夸我,写的字比以前好多了。”

阿颜接过丫鬟打来的汤,眼眨了眨:“谌表哥,食不言寝不语。”现在是吃饭时候,谌哥儿只得闷闷低头吃饭,也好,等吃完饭再和阿颜说话也不迟。可是吃完饭秦婉柔只坐了一会儿就带着阿颜告辞,谌哥儿也没捞上说几句话,只看见睐姐儿和阿颜叽叽喳喳说话。见秦婉柔母女被送出去,谌哥儿的唇不由高高撅起。

见孙儿这样,陈大太太把他拉过来,摸着他的头:“我晓得你平日和阿颜交情好,可是阿颜始终是女孩子,女孩子当然爱和女孩子玩了。你也该多和你弟弟们玩耍才是。”谌哥儿的小鼻子皱了皱,谁愿意和他们一起玩。

陈大太太的眉不由皱起来,声音也变的没那么温和:“谌哥儿,你原来还小,祖母也没多说你什么。但你现在已经不算小了,你瞧瞧你姐姐,对待哥哥弟弟是怎么对待的?你们都是一个祖父的孙儿,都是姓陈,以后是需要守望相助的,而不是不喜欢这个人就不理甚至欺负。”

谌哥儿眼里的泪开始聚集,抬头看着陈大太太:“祖母是不是再不疼我了。”陈大太太把孙子抱到膝盖上坐好:“祖母怎么会不疼你呢?还记得那日祖母让你写的吗?兄友弟恭,只有这样,我们陈家才能越发兴旺,而不是彼此争斗,那样怎会兴旺?”

陈大太太教训孙子,屋里伺候的人自然没一个敢上前分说,谌哥儿的泪越来越多,陈大太太抱着他,是不是原先自己对他太宠了?可是下人们也一直说这孩子十分聪明也很伶俐。做长辈的,怎么会不喜欢聪明伶俐的孩子呢?于是有些时候难免放纵。

陈大太太在这反省自己对孙子是不是太过宠爱,才让他变得今日这样,曼娘妯娌们已经送了秦婉柔母女回转,守在门前的丫鬟急忙迎上去:“太太在里面教二少爷呢,奶奶们是不是?”

丫鬟说的婉转,韩氏却听的明白,赵氏的眼又往韩氏脸上看去,唇边是明明白白的嘲讽。此时韩氏是又心疼又气恼,也不去计较赵氏这点眼神,曼娘听着屋子里面还算安静,对丫鬟道:“你去问问婆婆,若是没什么事,我先带孩子们回去午睡。”

丫鬟应是进去,很快就出来:“太太请三位奶奶进去。”走进屋里,陈大太太已把谌哥儿放到一边,见她们和孩子们进来就道:“你们都坐下吧,我和你们说说话,孩子们最好也听着。”陈大太太很少这么严肃,谌哥儿不敢再撒娇,直直地站在那里,睐姐儿的眼眨一眨,拉着弟弟们站好。

陈大太太瞧着面前恭恭敬敬的儿媳和孩子们,轻叹一声:“你们三个都是我的亲儿媳妇亲孙儿,平日若有些小争执,我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舌头还未免碰了牙齿,可你们都要记住,你们既嫁了进来,就是陈家的媳妇,一身荣辱都系于此,孩子们也都姓陈,本来该兄友弟恭和和气气,而不是成日你争我斗,看的腻味。”

韩氏和赵氏不由互看一眼,赵氏还是那样一脸不在意,毕竟真论起来,韩氏的错要多一些。韩氏心里不晓得是什么滋味,曼娘已经带着孩子们恭敬行礼:“婆婆的教诲,我做媳妇的明白。以后也会好好教孩子们,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况且有些东西,现在瞧着很要紧,可等经过一些事就明白,毫不要紧。”

这话让陈大太太点头:“你出外六年,比原先更明白了。我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什么不知道呢?今日绣楼绣花,明朝掖庭为奴,多了去了。究其根本,还不是因为这家里不慎,子弟们管教不好,才会招来祸端。”

这话虽对着三个儿媳说的,但韩氏只觉得句句说的自己,那脸红起来,赵氏此时不敢现出心里的得意,只在旁随便说了几句,也就各自告辞退下。

韩氏回到屋里,已有等着的管家娘子来回事,原先韩氏觉得,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说一句话出去人人都看自己脸色,但今日,韩氏却觉得心烦意乱。偏偏来回话的人还没瞧出来,拿着账本道:“太太吩咐了,要赶着把三爷全家的衣衫都做出来,好让三奶奶出门拜客。可现在也是年下,本该做过年的衣衫。针线上的人难免不够,小的还请四奶奶示下,再从家里别的屋里暂时抽几个针线做的好的人,去针线房帮忙。”

听了三爷三奶奶这几个字,韩氏只觉得这人明明白白对陈铭远一家上赶着讨好,一杯茶就扔过去:“赶不出来就慢慢做,这人都抽走了,还怎么服侍?”回话的人没想到会惹到韩氏的这股邪火,脖子缩了缩还要再说,翠玉已经笑着道:“吴嫂子,你也是做老的人了,难道晓不得大年节下的,个个都要忙着过年,哪能抽的出来人?要依我说,先把三奶奶的出门衣衫赶出来两套,孩子们的衣衫先赶出来一套,把这应付过去了,剩下的等过了年再慢慢制备也不迟。”

这样只怕不好吧?吴嫂子的眉微微一皱,毕竟陈大太太说的,是让针线房把曼娘全家的衣衫最少每人赶出八套来,这样才好出门见客。现在一下从八套变成这么少,针线房的人是够了,可是太太那边?

、127应对

翠玉把韩氏扔掉的茶杯收起来,笑眯眯地说:“你难道是怕太太不高兴不成?现在哪处不忙?三爷三奶奶回来是大事,难道说过年就不是大事,还不是各处先应付过去,然后再细细地做。”吴嫂子在肚内思量一下,横竖自己已经来回过了,到时真要追究也能说的出来,于是谢过翠玉行礼退下。

韩氏只觉头痛欲裂,翠玉忙过来替她揉着:“那些人做不好事,换了就是了,奶奶何必为她们生气?”不是这样简单,韩氏长叹一声,昨儿陈铭远一家才到的家,到现在满打满算都还没整整一天,下人们就见风使舵处处上赶着,等以后可怎么得了?

翠玉轻声道:“奶奶何须这么担心,四爷这些年仕途顺遂,老爷可是夸奖不已。”韩氏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今儿是没听到太太的话,昨儿罚了谌哥儿,今儿就要我们管教好孩子,这不明明白白说我?再这样下去,我们可就被挤的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翠玉心里说哪有这么严重,毕竟都是太太的亲生子,门帘掀起,走进一个少妇,这是韩氏的陪嫁丫鬟,前几年嫁了这家里管事的儿子,现在夫妻两个都是韩氏身边的得意人。翠玉见她来了,晓得她们有话要说,垂手退下。

这妇人坐到韩氏身边才悄声道:“昨儿我婆婆在家备了酒,请赵家婶子过来坐坐。奶奶您也晓得,赵家婶子和我婆婆,都是太太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姐妹做下来,也是无话不说的。可是昨儿我在旁边听了,一问到要紧处,赵婶子是一个字都不肯说,只说些三爷三奶奶在福建的事。”

韩氏更加头疼,翻个身叹气,妇人拿过美人拳过来给韩氏捶着:“奶奶您也别这么着急,这些年您管着家,风光是风光了,可是也极累,要照小的意思,奶奶倒不如把这家交给三奶奶,由三奶奶去操心。”韩氏用手按着额头:“你又不是不明白韩家现在的处境,我哥哥嫂嫂们就靠乡下那几亩田的出息过日子,要不是正好我当家,还能接济一些,这日子越发糟糕。真要不当家了,那点月例,只够这一屋子人嚼裹的,还怎么挤出银子接济?”

两年前韩氏的父亲被弹劾,说他教子不严,纵子强夺平民妻为妾,韩氏父亲虽上书自辩,但还是被记了个过,落后又以虚耗公帑为由,被贬出京,去贵州做了通判。贵州山高路远,家人自然也不能跟去,只是韩氏的两个兄长,一个因纳那个平民妻为妾受了牵连,被韩氏父亲逐回老家,另一个从小只会读书,不大能料理家计。

偏偏这一被贬,几间铺子的生意登时又往下落,只有靠着乡下的那些田庄出息过日子,那么一大家子人,顿时就快朝不保夕起来。韩氏母亲这一忧愁就生起病来,韩氏自没有自己丰衣足食看着家人在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过,况且韩氏几个姐妹,也只有韩氏嫁在京城,能周济一二。

对这件事,韩氏虽做的机密,但她和这妇人都晓得,只怕陈大太太是知情的,不过不肯说罢了,毕竟亲戚总是要彼此相帮的。但若韩氏不能继续管家,那接济韩家的事就要转到面上,这对韩氏来说,无异于打韩氏的脸。

妇人明白韩氏的心,可这大势所趋,就算韩氏强自要把这管家的权留下,到时也会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毕竟三奶奶掌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韩氏的头越发疼了,让妇人拿药丸过来给她服用。

妇人伺候着她服了药丸才道:“奶奶您总是做小婶子的,到时也只有顺着。”韩氏有些疲惫地道:“我晓得。”妇人还有别的事,也就退出去,闪进来的是翠红,见韩氏躺在那睁着眼就问:“奶奶可是身子不大爽利,要不要让厨房给奶奶做碗燕窝粥端过来?”

韩氏叹了一声,翠红轻声道:“方才武嫂子说的话,我们在外也听到了。奶奶,虽说她说的有理,可是奶奶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太太看在您这样辛苦的份上,也不能这样偏心。”韩氏闭目不语,眼角处有泪流出,翠红忙拿帕子给韩氏擦泪,韩氏顺势拿过帕子用帕子遮住脸哭起来。

陈铭远回来已经很晚了,曼娘接了他进来,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就道:“虽说你和表哥长久没见,可这酒也少喝点。”陈铭远抬起袖子闻闻:“哎,这不是我喝的,是表哥太高兴,把一杯酒都倒在我袖子上。”曼娘才不信,走进屋就去给陈铭远寻家常衣衫。

陈铭远刚坐下就见睐姐儿不晓得从什么地方钻出来,高兴地叫着爹爹,刚走过去就捂住鼻子:“爹爹你身上好臭。”连女儿都嫌自己,陈铭远接过曼娘递来的手巾擦一把脸,睐姐儿已经倒杯茶过来:“爹爹,你喝了茶,身上就没那么臭了。”

陈铭远接了茶一口喝干,见女儿还在旁边:“都这么晚了,平日你这时候早睡了,怎么今儿还不睡?”睐姐儿打个哈欠接着摇头:“我在等爹爹啊,弟弟们也说等爹爹,可是他们一个个都先睡着了。”见女儿满脸得意,陈铭远捏捏女儿的脸:“以后爹爹回来的太晚,你也不用等。”

曼娘给陈铭远寻出衣衫鞋袜,又让秋霜她们提进热水好让陈铭远把这身满是酒臭的衣服换掉,听了这话就道:“不许,以后你不管回来的多晚,都要和孩子们说说话,就算说一句也好。”

陈铭远见女儿已经在揉着眼睛,打算让丫鬟带她下去睡,听了妻子的话微微愣了下眉一挑就问:“谁的规矩?”曼娘答的流畅:“我的规矩,一家子,总要这样才是一家子,难道你想像别人家一样,除了逢年过节,就只有孩子犯错的时候才能见到父亲?这样就不叫一家子了。”

陈铭远摸摸下巴:“你说的是,既是夫人定下的规矩,我就遵了。”说着陈铭远蹲下,让睐姐儿爬到背上:“走,爹爹送你回去歇着,再去瞧瞧你弟弟们。”睐姐儿迫不及待地爬到陈铭远背上,眼睛已经闭上,曼娘摇头一笑,在旁扶着,珍儿原本想上前去的,见了这样忍不住张大嘴巴,别说这家里的男主人们,就连有头面的管事们,也少有这样对待孩子的。

冬雪她们是见惯的,只是拉一把珍儿,示意她跟上去,珍儿总归是在这家里十来年的人,很快就跟上去。

睐姐儿是被安排在正屋后面的三间小抱厦里,屋里已点好灯,进屋后曼娘帮着陈铭远把睐姐儿放好在床上,夫妻俩这才去厢房瞧谨慎哥俩儿。珍儿给睐姐儿宽掉外面衣服,又给她盖上被子这才走出屋,见上房的灯还亮着,才悄悄地对冬雪道:“奶奶和三爷,怎么有些不一样?”

冬雪笑了:“你这是才来,等以后就明白了,我们奶奶和爷,疼这几个孩子,真是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可要罚起来,也是下得了手。奶奶说了,这叫赏罚分明,但凡治家都如此才成。日子久了,你就明白了。”

珍儿谢过冬雪指点,又和冬雪说了几句,见上房灯吹灭了,也就各自回去歇息。

第二日曼娘才给陈大太太问安回来,钱妈妈就迎上前:“针线房吴家媳妇来了,说太太吩咐给奶奶和少爷小姐们赶制衣衫,她们先赶出来几套,带来给奶奶试试,哪里不对再改。”曼娘走进屋,吴嫂子急忙迎上去,又指着那堆衣衫道:“原本太太吩咐的,是给奶奶和少爷小姐们分别置办八套衣衫,可是这会儿又逢上过年,还要赶置过年的衣衫,针线上人不够,原本遇到这种时候,就从各房抽几个针线好的人过来帮着做。可四奶奶说了,这会儿过年,人人都忙,哪里能抽出人来,小的也只有先给奶奶和少爷小姐们先各自赶出两套来,等过了年再慢慢制备。”

钱妈妈的眉已经皱起,曼娘秋波一转就对吴嫂子道:“针线房一年忙到头,到年下了更是忙上加忙。只是你说等过了年再赶别的,正月里又不动针线。等到二月里,那时是赶春装呢还是赶冬装呢?”吴嫂子额头上有汗出,忙跪下道:“是小的想的不周到,不过这人手,还真是不够。”

曼娘笑着让她起来:“你起来,我又不是那种不体恤的。我院子里还有两个闲人。”说着曼娘就喊春雨夏露,两人走进来垂手而立,曼娘笑着道:“她们两个针线活也还过的去,就先过去帮你两日,不过这衣衫做的也太多了。特别是孩子们的,每人就做四套吧,今年穿了,明年也就穿不了。”

吴嫂子满额头是汗爬起来谢了,曼娘又从抽屉里抓了一把钱赏给吴嫂子,吴嫂子磕头谢了这才和春雨夏露她们下去。等吴嫂子一走,钱妈妈就道:“奶奶您就这么轻易放过了?这…”曼娘瞧一眼钱妈妈:“我晓得,我不在这几年,你们难免会受了些委屈。”

钱妈妈急忙擦泪:“奶奶这话,我就不敢接了,只是总觉得奶奶初回来,怕有人不开眼。”曼娘淡淡一笑,并没接钱妈妈这话,钱妈妈哎呀一声就道:“是我糊涂了,奶奶您是什么人,岂会怕那些?”

曼娘笑着推钱妈妈一下:“你瞧瞧,正反的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快些把东西收拾出来,明儿,我要穿了新衣,带上你们姑爷,回娘家。”

钱妈妈连连应是,谨哥儿已经抬头问:“娘,外祖父会不会不喜欢我,比如,要我写大字做文章?”曼娘噗嗤一声笑了:“谁教你的?”睐姐儿皱下小鼻子:“阿颜昨儿说的,说她哥哥一去她外祖家,就被外祖拘了写大字,写不好还打手板。”

作者有话要说:管家真心很累啊,可是曼娘不管的话,又名不正言不顺什么的。。。

、128亲人

宗室子弟,无需像别人一样每日用功读书以期得个功名。但秦父是进士出身,又现任礼部侍郎,掌的还是仪制清史司,对两个外孙的要求就高了些。虽然和别的人家比起来要求已经很松,但和别的宗室子弟比起来就很严格。见了人不诉苦才是怪事。

曼娘见谨哥儿满面愁苦,把儿子拉过来:“你外祖父,只会比阿颜的外祖父要求更高。”谨哥儿原本还巴望自己的娘会说,自己的外祖父和阿颜的外祖父不一样,谁晓得要求更高,整张脸顿时皱起来:“娘,那我…”

曼娘点一下儿子的额头:“想都别想,再说,你外祖父不会打手板。”不被打手板就好,谨哥儿的眉刚打算松开,曼娘又加上一句:“不过,你外祖父是会加重惩罚,比如说,写不好两页纸的大字,就要写四页。”

啊,谨哥儿的嘴顿时张大,曼娘见旁边的睐姐儿脸上笑容,就把她也拉过来:“你也别想跑,你外祖父说了,女孩子也要读书识字懂道理的。”睐姐儿抱着曼娘的脖子撒娇:“娘,我才不怕,我字写的比阿弟好,会念的诗比他多。”曼娘打断女儿的得意洋洋:“你也比他大两岁,要是还不如你弟弟,就别做姐姐了。”

谨哥儿的眉这时才松开:“娘,那我先去练字,明儿一定不能被外祖父罚。”本打算继续撒娇的睐姐儿从曼娘膝盖跳下:“我也去,娘,我写字,要比人人好才成。”嘴里说着话,人早就飞奔出去,在院子里还差点撞到刘婆子,刘婆子哎呀一声,曼娘已经听到端庄坐好,刚坐好冬雪就进来了:“奶奶,刘婶子来了。”

帘子掀起刘婆子笑眯眯走进来,道了福就道:“太太说奶奶明儿要回娘家,特地吩咐我过来送两支人参,还说等过年时候,请亲家太太带了舅奶奶过来吃酒。”说着刘婆子送上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两根大拇指粗细的人参。

这种人家,人参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陈大太太的用意曼娘明白,让冬雪收了东西又和刘婆子说了几句闲话,刘婆子也就告退。秋霜已经走进来:“奶奶,太太方才吩咐,从她房里挑了两个针线活不错的丫鬟,过去针线房帮忙呢。”

曼娘瞧着秋霜面上笑容微一摇头:“总是一家子,有商有量就好,说些别的话,实在让人觉得无趣。”秋霜拔下发上的簪子,打开曼娘的手炉拔一下灰,再加了两块炭进去才递给曼娘:“奶奶,您这话虽说的对,可是呢,这人成了家,就有各自的打算了,比不得当时各自没成家时候。”儿女、前程、各自的亲戚,中间种种利益纠葛,曼娘接过手炉轻叹一声:“是啊,你说的是。”

可是,再变,谁也别把谁当傻子,天下不是只有一个聪明人。秋霜见曼娘低头沉思,走到一边轻轻收拾起明日要带去徐家的东西来。

针线房多了四个人,动作确实快起来,到晚上就送来已经赶好的两套衣服,还是吴嫂子亲自送过来,对曼娘比早上过来时候更加陪了小心。曼娘也没难为,只是收了衣衫,给了赏钱就打发走了吴嫂子。

吴嫂子走出曼娘屋子好远才把背直起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好在曼娘看起来还是个宽厚的,不然自己这差使只怕就丢了。想到昨儿在韩氏那挨的一茶杯,吴嫂子摸摸额头,罢了,那些事不是自己能想的,赶紧把剩下的衣衫都赶出来才是正经。

曼娘一家次日吃了早饭辞了陈大太太就往徐家去,一路上睐姐儿和谨哥儿叽叽喳喳,不外就是自己的字写的更好,外祖父一定会更喜欢。慎哥儿年纪还小,没学写字,不搀和姐姐哥哥们的议论,只是靠在曼娘怀里,让曼娘掀起帘子给他瞧外面的街景。

曼娘虽然指着外面街景不时告诉儿子,这里是哪里哪里,心却开始扑通扑通跳,一走就是六年,不晓得爹爹鬓边是不是又多了白发,不知道家里还是和原来一样,害怕爹爹会苍老,还怕弟弟们不像以前。成了家,就不再是原来的孩子,各自有了儿女,种种利益就有了纠葛,曼娘觉得手心都有汗出。

所谓近乡情怯,在此时有了更深的含义。马车已经停下,陈铭远的脸出现在窗边:“慎哥儿过来爹爹抱,你大舅舅来接你们了。”慎哥儿坐车已经闷了,听了爹爹这话就蹬蹬蹬几步冲出去,谨哥儿见弟弟冲出去了,也跑出去,口里还叫着爹爹。

睐姐儿也想跑,可是想到这已经不是龙岩了,又乖乖地坐回去,曼娘见女儿这样,点一下她的小鼻子,什么都没说把女儿搂进怀里,睐姐儿的唇微微撅起,乖乖在娘的怀抱不动弹。

正在和陈铭远说话的徐明晋见帘子一动,接着两个小娃娃就从车上飞扑过来,吓的差点魂都掉了,急忙张开双臂先接住一个,另一个被陈铭远抱住,谨哥儿还兴奋地喊:“爹爹,再来。”这两小子可真调皮,徐明晋看着怀里毫不认生,眼闪闪发亮的慎哥儿,仔细一瞧就对陈铭远说:“姐夫,都说外甥像舅,我看,这孩子长的还真和我有些像。”

陈铭远把谨哥儿往徐明晋面前一送:“瞧瞧这个,长的跟你才更像呢。”徐明晋张开另一个胳膊把谨哥儿接过来:“还真是,长的和我那儿子,就跟双生子一样。”见舅舅和自己爹说的很欢,谨哥儿也先把外祖父要考自己写字念诗的事先放在一边,睁着大眼问:“舅舅,我娘说,你家里的表弟比我小一岁,怎么会是双生子?”

徐明晋又是一阵大笑,陈铭远摸摸儿子的头:“你舅舅这是做比喻,下来吧,自己走进去。”

徐明晋把外甥们抱的更紧:“他们才多大,走了。你们几个,还不赶紧把姑奶奶的车抬进去。”

坐在车内的曼娘唇边露出笑容,弟弟他,应该什么都没变。睐姐儿感觉到车厢被抬起来,忍不住把窗边的帘子掀起,这宅子,感觉很亲切。曼娘把女儿搂过来:“没去龙岩之前,你最喜欢来这里,会说话就嚷着,要找舅舅要糖吃。你舅舅啊,只晓得用糖哄你,差点把牙都吃坏了。”

睐姐儿张开嘴,用手点着牙,鼻子皱起:“嗯,我现在牙不好,就是小时候舅舅给我糖吃多了。”曼娘噗嗤一声笑出来,点女儿脑门一下:“你这是换牙,等牙换好了就好了。”帘子再次被掀起,这回是徐明晋笑嘻嘻的脸:“姐姐,到了还不肯下来,难道要我亲自来请?”

说着徐明晋就问睐姐儿:“还记不记得舅舅了?”睐姐儿歪下脑袋,自然是摇头。徐明晋故意皱眉:“哎,还亏了我给你写信,还惦记着你,还…”徐明晋还没说完曼娘就伸手把弟弟往旁边推一下:“你也有妻有子的了,还在这挡着?”

徐明晋伸手把睐姐儿抱下车,笑嘻嘻地说:“在别人面前是有妻有子的大人,在姐姐面前撒一下娇难道不可以?”曼娘白弟弟一眼抿唇一笑,见徐启已和新安郡主已在厅门口迎接,忙疾走两步,和陈铭远带着孩子们行礼下去。

一别六年,徐启鬓边已经白发丛生,昔日如牡丹一样耀眼的新安郡主,额头的皱纹用脂粉再也遮不住。曼娘被新安郡主扶起,又看向一边扶起陈铭远的徐启,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再次跪下:“儿不孝,一别六年,让父母操心。”

徐启把女儿扶起,满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拍一下她的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新安郡主也忍不住垂泪,勉强笑了笑:“哎,我说你,祖父外祖父都做了这么几回了,怎么还要学小儿样?难道你想扣着外孙们的见面礼不给?”

徐启把眼里流下的泪擦掉,连连点头:“你说的是。”但眼还是忍不住看向曼娘,这个一向乖巧的不会出任何错的女儿。

睐姐儿和谨慎哥俩虽然都站起来,但还是看着徐启不说话。新安郡主伸手摸摸睐姐儿的头:“睐姐儿吧,长的这么大了,记得离开时候,只有那么一点点大。”睐姐儿羞涩一笑,新安郡主又看向谨慎哥俩:“你们两个,谁是谨哥儿?”

谨哥儿已经点头:“外祖母,我是谨哥儿,这个是弟弟。”慎哥儿跟着哥哥叫了声外祖母,眼就往背后站着的那些人里面瞧去,见也有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就想跑过去找他玩。睐姐儿伸手拉住想跑开的慎哥儿,谨哥儿见外祖母很和气,胆子大了些,想了想就问出来:“外祖母,外祖父会不会让我们写大字做文章,写不出来就打手板?”

这一问把弥漫着的悲伤气氛给全都问散,徐启已经哈哈笑了,弯腰问谨哥儿:“你会写多少字了?写不好的话,我不会打你手板。”谨哥儿刚想松口气,徐启习惯地捋一下下巴上的胡子:“不过,你们小舅舅会打你们手板。”

小舅舅?谨哥儿看见徐启背后站了个生的很俊美的男子,在提到打手板的时候,那男子的手轻轻击一下掌心。谨哥儿的肩膀顿时垂下,新安郡主瞪徐启一眼上前牵起谨哥儿的手:“你们外祖父吓唬你们呢,罚你们多写几页字就好,哪能打手板?快进去吧,这外面还怪冷的。”

果然写不好就会被罚,虽然没有被打手板的忧虑,可还是想着怎么才能写好不被罚的谨哥儿心事重重地走进厅里,睐姐儿悄悄地对弟弟说:“到时候大不了我帮你写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爹爹和新安郡主都老了,哎。

、129撞见

姐姐的话可以相信吗?谨哥儿刚要问,就见走在前面的曼娘蹬了自己一眼,赶紧摇头,声音压的低低地说:“算了,我还是自己写。”被罚也就被罚吧。

此时已经进了厅,徐启夫妻在上位坐好,曼娘和陈铭远带了孩子们重新行礼,接着又是徐明晋夫妻见姐姐姐夫,徐明晋妻子的妻子楚氏已从当年嫁进来时那个羞涩的少女变成一个端庄从容的妇人,对曼娘一口一个姐姐,又让孩子们过来见过姑父姑母。

当年的难哥儿已经长成的英俊无匹,出外都被人唤一声徐二十一爷,学名徐明楠。他也是改变最大那个,不再是那个缠着曼娘,问小外甥什么时候出生的孩子,而是不苟言笑的英俊少年。

新安郡主笑着道:“你阿弟就是这样,出外面次数多,别人都赞他生的好,他被说的多了,恼了。说又不是女儿家,一个男子被人赞生的好算什么,就越发爱板着脸。”徐明楠被说的耳根稍微发红,但还是不肯放下脸。

徐明晋的长女瑜姐儿已经在旁边嘻嘻地笑着说:“小叔叔昨儿穿的衣衫,更好看。”徐明楠想继续板住脸,可是面前都是家人,况且心里是着实喜悦,那脸总算松开一点点,对侄女说:“你懂什么,那是锦衣卫的衣衫。”

郡主之子,依例可萌袭为锦衣卫百户,新安郡主无亲生子,徐明晋要走科举的路,这个萌袭就落在徐明楠身上。曼娘是早知道弟弟要在过年后就去锦衣卫,笑着道:“板着一张脸过去,还不晓得陛下看见这么张脸,怎么气恼呢。”

徐明楠哎呀了一声,有些抱怨地叫声姐姐,曼娘的头微微一歪:“怎么,我说的还没理了?生的好就生的好,连这个都接受不了,还叫什么男人?”在座的人都笑起来,徐明楠的脸更红了,偏偏瑜姐儿还在那边拍着手叫:“小叔叔脸红了。”

徐明楠瞪瑜姐儿一眼,真是白疼了。瑜姐儿才不害怕,拉着徐明晋的手:“爹爹,叔叔瞪我。”徐明晋哈哈一笑,把瑜姐儿抱到睐姐儿那边:“和你表姐表哥们玩去。”瑜姐儿看看睐姐儿,想起爹爹说的,要招呼好客人,伸手去拉睐姐儿:“表姐,我们到后院玩去。”

睐姐儿点头,谨哥儿见她们出去玩,也坐不住了,小声地问陈铭远:“爹爹,我可不可以和表弟们出去玩,嗯,不会误了外祖父要考我们的事。”陈铭远还没答话,徐启就哈哈一笑:“去吧去吧,等吃了午饭再考。”谨哥儿的脚步有些迟疑,但还是和弟弟牵了手,跟了徐明晋长子陆哥儿出去。

新安郡主不由摇头笑了,对曼娘道:“你爹啊,年纪越大越疼孩子,陆哥儿都开蒙了,写的不好,你爹从舍不得说一句。倒是你阿弟在那嘟囔,说小时候被你爹爹打了不少手板。”徐启见妻子说出这话,咳嗽一声:“这些话说了做什么,陆哥儿还小,明年七月才到六岁生日呢。”

徐明晋摇头:“爹爹又这样说,我可是记得,我五岁时候,爹爹就要我写一张大字,写不好就要挨五下手板。”这样的融洽让曼娘笑容满面,虽然已经过去六年,家人终究是家人。

下人们已经来报寿阳县主来了,楚氏忙带人出去迎接,新安郡主拍拍曼娘的手:“你爹爹说,你也六年没回来过,大家都很想你,索性就设一家宴,不光是玫儿,你大哥大姐他们也会来的。”

果然林琉玫夫妻刚走进来,就陆续有人报,大爷来了,大姑奶奶到了,厅上不一会儿就全是人,孩子们在那叽叽喳喳,大人们彼此见礼问候,一人说话,竟有几人来答。新安郡主见状就带了女人们往里面去,孩子们年纪大些的,全都带到后院和睐姐儿他们玩去,小那几个就让奶娘们带着在一间屋子里面玩。

男人们在外面厅上喝茶聊天,这下虽然人还是多,总算不足十个,各自也就坐下,楚氏带着人在那上茶上点心,大奶奶忙过去帮忙。楚氏忙阻拦:“大嫂快别这样,你今儿是客人。”

新安郡主招呼她们坐下:“都放着让丫鬟们动手,我晓得,你们年轻人想说说话,我啊,还是去园子里,看孩子们玩去。”大小姐笑着道:“八婶说的,九弟妹她们倒是年轻人,可是我都做婆婆了,哪里还年轻?”

大奶奶也笑了:“大姐说的是,真算起来,过不了两三年,我也做婆婆了,这日子,可真是过的快。”虽然她们这样说,新安郡主还是起身离开,楚氏送婆婆到门口回转,曼娘已在问大小姐:“大姐姐上个月娶了媳妇,我还在路上,今儿怎么大姐姐不把你媳妇带来,让我这个做姨母的也瞧瞧?”

大小姐还没答话,九奶奶就已笑着道:“大姐疼媳妇,定是又放媳妇回娘家去了。”九爷是在家乡娶的媳妇,曼娘并没见过,今日头一回相见,见她笑语婉转,也不是那样难相处的,林琉玫一直坐在那里,和徐家的女儿儿媳们说的很欢。

真好,虽然离开六年,但只有这里是没有变了多少,曼娘感到手被林琉玫的手握住,不由抬头一笑。说笑一会儿,讲些家长里短的话,不一时也就吃午饭,桌上饭菜多是曼娘爱吃的,夹一块酥脆的冬笋入口,曼娘努力让眼里的泪不流出来:“这个味道,和原来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