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笑怔了怔,自己还什么都没问,这位瞿律师倒是自己说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这个家伙,太过精明,而从伍文俊在伍家凶案中的表现来看,这名瞿律师的底线多半不高,属于那种完全站在当事人的角度,而不会从道德层面出发考虑的人,这就是司徒笑不喜欢他的地方。
“虽然伍文俊已经死了,但是这起案子还有太多的疑点,作为恒绿的法律顾问和伍文俊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争取早日让案情大白。”
“我知道,我会配合你们的调查工作,只是不知道,司徒警官想了解哪些方面的内容呢?”
“不如就从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说起吧?”面对一个靠智商吃饭的对手,司徒笑一时倒不知该从哪里打开突破口,只能采用拉家常一样的沟通方式。
“啊哈,我们认识都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怎么认识的……让我想想,这,这还真有点考住我了,应该是,在一个商务酒会吧?我和文斌在那儿遇到的,要不就是在某个商务沙龙上。这个,和这起案子有关系吗?”瞿森佯加思索,却是打了个哈哈,反问过来。
司徒笑微不可察地皱眉,瞿森这样的人每天接触的人不少,或许真的不记得是怎么和伍家兄弟认识的了,但是以律师的记忆力,又好似有点说不过去。或许他只是以此为借口,也就是说,不管自己问什么问题,这家伙只会选择对他最有利的回答,其余一概推脱掉,这或许就叫作律师的官方说辞吧?
刚才那一声假装热忱的笑哥果然是假装的吗?其实他的防范心理比谁都重吧。
身为律师,当事人又刚刚因犯罪身故,对警方有所防范可以理解,但连怎么认识也要隐瞒起来?嗯……
“伍文俊在自杀之前,最后一次与你联系是什么时候?”
“当然是在你们将他抓捕之后,他在拘留所申请和我联系……对了,司徒警官,你的那个警官证、传唤证那些有没有带来?”
“嗯,我刚才路过这里,突然想到了所以上来问问,我以为我们就当作平常朋友这样聊聊便可以了。”
“哦,是这样啊,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律师也有律师的职业道德,和你们警察是一样的,有些事关当事人的东西还是比较正规一点的好,如果当作朋友聊聊,我就只能谈谈我和伍文俊之间的友谊,你应该能体谅的,对吧。否则的话,对我在业界的声誉会有所影响,对吧?”
“哦?可是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吧?你这样的一种态度,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想隐瞒什么?这样的话说不定真的只能去申请一个传唤证,那对你的声誉岂不是更不好?”
“话不能这么说,警方传唤,合理合法,私下交谈,不管当事人是否健在,我们做律师的,都是有义务保护当事人的隐私的,更何况我和伍文斌、文俊两兄弟私交还算不错,我于公于私,也不能在朋友身故后随意透露他们的行藏举止等私人信息,你说是吧?”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谈谈你能说的吧。”司徒笑自然不会和一名律师去做口舌之争,在他看来,这也是预料中的事,这名瞿律师看似热情,真正涉及核心利益时,根本就是层层设防,步步为营。
只是这样聊下去,根本没有多大意义,司徒笑也得不到他想要的信息,于是简短交谈之后便起身告辞,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这瞿律师若是坦诚相见,那么他在伍家凶案里顶多起一个推波助澜、献谋献计的作用,不怕调查,但他如今这番表态,则恰恰说明,他和伍文俊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这瞿律师倒也干脆,明确地告诉你,我和伍文俊之间有灰色交易,但前提是你要能查出证据,如果不能,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
离开律师事务所,司徒笑回望了一眼,这瞿森和伍文俊之间,肯定有某种违背法律,或者说钻法律空子的暗箱操作,但这件事和伍家人挨个死亡之间有没有必然联系,却不好说。
不过此时他突然想到另一件事,那名叫小梦的神秘女子如果就是伍文俊和杀手组织之间连接的纽带,那么她究竟是何时认识伍文俊的呢?
如果假设是建立在伍文斌是被卓思琪或是幕后黑手所杀的基础上,那么那时候,伍文俊与杀手之间就应当还没有直接的联系。
小梦的出现,是在伍文斌死亡之后,卓思琪死亡之前,或许是在卓震车祸之前。
但是最终伍文俊被伪装成自杀,在那秘密小屋中可能发生过的事情,那假装自杀的计划,说明伍文俊最起码对安排这个计划的人是相当信任的。
而小梦又在这个计划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如果小梦是在卓震车祸之后才出现的,那么从小梦出现到伍文俊死亡,这其中的时间非常短,总共不到两个月,只有四十多天。
这么短的时间内,伍文俊凭什么可以对小梦这种疑似杀手的人信任到采纳假装死亡这样的计划?
仅仅是因为他们或许发生了关系?小梦对他言听计从?还有没有别的原因?比如一个他原本就极为信赖的人大力怂恿甚至参与其中?
想到这儿,司徒笑不禁又回头凝望了一眼。
刚离开律师事务所,司徒笑就接到了李开然他们的内线报告,英姐有意让他复职,司徒笑赶紧写了一份复职申请,深刻反省了自己在探案过程中的行为不当,同时将自己对伍家凶案的种种考虑尽数汇报给了英姐。
第二天司徒笑站在程英办公室内。
“伍家凶案还没有结束,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有很多疑点,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吗?”
“是的,英姐,伍家连环凶杀案,我不打算就这样结案。最起码,在真正的杀人凶手没有认罪服法之前,这起重特大连环杀人案不应该如此草草了结。”
程英思索道:“那些动手杀人的凶手的确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但现在伍文俊这个主谋已经伏法,而你们没有掌握到他与那些行凶杀人者之间的联系方式,你先说来听听,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查?”
司徒笑胸有成竹道:“我打算从三个方面着手,一是瞿森,整个伍家凶案中,他与伍文俊联系最为紧密,由于有律师的身份做掩护,在前期调查中并没有对他进行重点查问,伍文俊和哪些涉案人员进行过联系,在他们的日常交往过程中或许可以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第二个就是中国星,这次我被人陷害,就是因为调查中国星出了问题,那群不务正业的社会人员里面,或许会潜藏着一些线索;第三则需要等待,就是卓震,卓震没醒,很多内情我们还不知道,而且柏铺村招投标案里面的关键人物也应该是他,所以我加强了对卓震的安保防护工作,就医院目前反馈的卓震现状,他突然死亡的概率已经大大降低,就看他能不能醒过来。”
听完司徒笑的计划,程英点头道:“那好,我允许你继续调查。”
司徒笑心头一喜。
“但是……”程英话锋一转,“最多只能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内,你拿不出任何足以改变现状的证据,就要终止调查。”
“是!”
“另外,鉴于你在伍家凶案中的违规表现,上级领导可能会增派一名随案督察,对你的探案过程进行监督管理,你没有意见吧?”
“呃……我,我没意见……”司徒笑明白,这是英姐在向自己暗示,抓紧时间办案,督察到了之后,事情可能有所变化。
有人向上级施压,让他们结束这起案子!司徒笑一下就领会了英姐话里的意思,难怪英姐对自己提出的种种假设可能毫不吃惊。
司徒笑又回到了二组,每个组员都欢欣鼓舞,仿佛主心骨又回来了,只有老刘冷眼扫了司徒笑两眼,表情严肃地点点头,捧着他的保温杯进办公室看报纸去了。
大家兴高采烈地说着老刘的一系列不合理安排和枯燥乏味的配合检调工作,并追问司徒笑是如何发现伍文俊打算抢劫银行的,银行劫案和自杀案的一些相关内幕。
司徒笑黑着脸拒绝了组员的八卦,一系列新的安排下发下去,茜姐和朱珠前往齐老夫人处,在安抚好老妇人情绪的同时打探清楚伍家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时间尽可能地久远,可以追溯到伍文俊的父辈。
李开然带章明继续调查中国星极限俱乐部,打探清楚小梦的出现时间和频率,收集一切有用的相关信息。
此外章明还要负责和马队那边进行无间隙沟通,银行劫匪的枪械来源,抢劫动机与策划过程,那两名神秘失踪的疑似见义勇为或挑动事端的人的下落,有任何进展都必须马上通知到自己。
张子成则有个专门的任务,负责卓震的安全,司徒笑始终认为,对方不会放过卓震,而卓震一旦醒来,应该可以解答一些没有线索的问题。
而司徒笑则准备自己先暗中查探瞿森律师近期的动向,希望有所发现。
安排好了新任务,司徒笑先去找了王克生,打算看看视频里有没有新的发现。
“呃,视频昨天就被检调机关的那几位拿走了,他们说这个和招投标行贿受贿案有很大关联,加上伍文俊的犯罪视频已经找到了,上级有批文,我不敢不给啊。”王克生一脸无辜,解压出来的视频文件只有三个,都与本案无关。
“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是你发给他们的?”
“没有啊,或许是勇哥他们那一组吧。”
“为什么不留在你这里?继续解码之后调取视频就可以了吧?”
“那我怎么知道,或许人家觉得用自己的人解码更放心吧?”
也不能排除别有用心的人删除对自己不利的视频啊,司徒笑在心中暗想,幸好早有准备:“这个解密压缩文件要怎么操作?”
“这个简单,我给你一个解码程序,到时候你打开将文件拖进去它就开始自动解码了。”王克生知道笑哥有拷贝副本,不过他得装作不知道不是。
“全部解密要多久?”
“这就难说了,要看你电脑好使不,有可能一天解两三个十几个的,也有可能两三天解一个,完全取决于加密源码的复杂程度。”
晚上司徒笑在警局利用电脑解码,接到了晓玲的电话,估摸着是从高风处得到了新消息,晓玲一开头就质问司徒笑这么重大的发现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她。
司徒笑也不做过多解释,他和高风在这一点上观点一致,杀人手法和犯罪之友,无不说明某个杀手组织和这起案件牵涉很深,继续调查下去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情况,晓玲再怎么强悍,也只是一名女心理医生,他和高风不希望晓玲卷入过深的调查,以防遭遇不测。
晓玲发泄了一通,然后又带着小得意告诉司徒笑,她已经和美国的导师联系过了,美国导师那边分析之后得出了和司徒笑相同的结论,伍文俊并不是想要自杀,而是想制造一个类似死亡的现场来逃脱法律的制裁,这是犯罪后逃亡的后续手法;并且根据伍文俊的一系列表现,美国方面认为他获得了D.D帮助。
D.D是一本美国杂志,创刊后专门讲述罪犯的生活,创刊者就是一名刑满释放的罪犯,刊物订阅者也大部分是罪犯,刊物里提到大量的各地监狱如何生存、各种罪犯被捕的细节、警方常用的手段。它虽然没有直接教唆犯罪,但却从另一方面说了许多如何让罪犯洗脱罪名,给警察制造麻烦的手段。
所以美国的D.D援助就等同于司徒笑口中的犯罪之友,教人规避法律,处理现场痕迹,躲避警方追查,提高犯罪效率。
双方的观点不谋而合,不过晓玲的美国导师并没有给出杀死伍文俊凶手的行为侧写,只是委婉地告知晓玲,如果说她的朋友因为触犯了法律而死,那么,就到此为止,不建议继续调查他的真实死因,并希望晓玲转告她的警察朋友,大意是谨而慎之,不要冒进深入,电邮末尾写道:“Only the killer could deal with killer!”
当然,晓玲压根儿将这些话彻底无视掉了。
5
杀了那个狗头之后,艾司和贺柱德沿着阿婆可能前进的路线倒查回去,问询了好几个村子,但都没有结果,不过他们在沿途的田间电线杆子上贴了寻人告示,有村民看到应该会联系的。
回到家里,艾司无心睡眠,那个小伙子面具掉落后的面孔总是出现在艾司眼前,怎么看那个哥哥也大不了自己几岁啊,为什么他会毫无顾忌地开枪呢?这就是好人和坏人的区别?
自己究竟做得对不对呢?艾司好想问恩恩,这件事情究竟怎样处理才算正确,可是师父说,一旦告诉恩恩,这事儿就没的商量。
艾司想起师父让自己看的那些电影,如果按照影片中的打斗场景,这样处理似乎无可厚非,可是艾司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电影里面总是要打好久,难道是自己打得太快了?
比起这个问题,更让艾司苦恼的是另一个问题,在跳起用膝盖拧断那个狗头脖子的一瞬间,艾司察觉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宣泄出去了。
这种感觉,和自己在面对黑熊时,面对那头狮子时,在舞台上面对司徒文风时,都曾出现过,仿佛……就仿佛,自己能从这种感觉中获得一种快意!
艾司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他很害怕,自己的身体,似乎强烈地渴望那种感觉再次降临,但是艾司不想要那种感觉。
艾司模模糊糊地觉得,伴随那种感觉而来的,会是一些自己不想想起的回忆,很糟糕的回忆。可是那种感觉,在体内积蓄萦绕,不时会有想要发泄的冲动,仿佛那种快意,需要一种力量上的宣泄,自从认识了师父之后,艾司明显感觉,那种冲动越来越强烈了。
可是师父真的没有叫自己去打人,去杀人,只是叫自己天天练傻子健身操,看电影,是艾司自己不好,控制不住自己吗?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艾司在床上双手抱头,夜不能寐,觉得除了在恩恩同学面前怎么处理好自己的角色之外,又多了一种苦恼,要是能告诉恩恩就好了,恩恩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来说去,还是大叔师父不好,不许艾司告诉恩恩。
不过对于这种想来想去都没有明确结果的事情,艾司很快就将它抛诸脑后,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想自己能想明白的问题,这是恩恩说过的。
不过这次制止银行劫案也并非一无所获,艾司对师父那种神奇的辨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那种就看自己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怎么制伏歹徒,甚至连那个年轻妈妈被坏人欺负都能看出来,这神乎其技,就好像亲眼看见一样,令艾司叹为观止。
于是艾司缠着师父要学辨术。
对贺柱德而言,这八大术本来都是要教的,只不过根据个人情况先后顺序有所不同。贺柱德希望艾司首先学会面术,让这小子改变容貌是为了确保他不会被人认出来,学会基础体术呢则用以自保。辨术这种东西,主要是这小子耳聪目明,基础非常好,贺柱德怕自己稍加点拨,就会大受打击,本来是准备留到最后教的。
不过既然这个傻小子难得好学,那么提前也无妨。
但是,绝不能让这个傻徒弟觉得师父教的东西超简单,没难度,那师父的面子往哪儿搁,所以贺柱德在给艾司制订体术训练计划时,就订了一个标准:难度怎么高怎么来,怎么超越极限怎么来,怎么非人怎么来!
所以,艾司提出想学辨术之后,贺柱德立刻去给他购买了一套丛书,整整一大箱。
“这是什么书啊?这么多?”
“你不是想学辨术吗?这些就是辨术的基础,书里的内容你记住多少,你的辨术就能增长多少。你不是老爱问为什么吗?为师早就想给你买这套书了,免得你老是有那么多为什么。”贺柱德一面冷冷地说一面打开箱子。
“十万个为什么?恩恩有给我看过。”
“十万个为什么?”贺柱德冷哼,“那是给小孩子看的,师父给你买的这个,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升级版。要想学辨术,就看你能把里面的内容读懂多少,又能记住多少了。”
“嘣”的一声箱子打开,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本厚厚的图书,“百科大全书”几个字赫然在目。
“百科大全书?”艾司不解,不过看这些书的厚度,真的有十万个为什么的好几倍,“可是恩恩说,外事问谷歌,内事问百度,不懂都可以百度的啊?”
“百度!”贺柱德没好气道,“这些书就是让你把百度装在脑子里,百度放在电脑网络上,除了让你产生百度依赖症,没有半点好处。人家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还想这到底怎么回事呢?不忙,请让我先回去百度一下。”
“要学会辨术,这些书都要看吗?”
“看没有用,关键是要记住,你看了没记住,那和没看有什么区别。”
艾司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又问:“我需要从头开始看吗?”
“那倒未必,”贺柱德咧嘴笑道,“你想从哪里开始看就可以从哪里看,想看什么内容就可以看什么内容,只要记得越多,对你学习辨术就越有用。”
艾司又哦了一声,开始抓紧时间翻看书籍,这么大一箱子,还不知道要看多久呢。
贺柱德注意到,艾司并没有直接看内容,而是将每本书的目录大纲先看了一遍,将他自己最感兴趣的内容标注出来,分门别类,在书上做好标记。
贺柱德心中凛然,这就是天才的意思了,没人教过他,他却在摸索中,总结出一套属于他自己的行之有效的学习方法来。
接下来艾司的翻书速度,又让贺柱德大吃一惊,这小子敢情是将百科大全书当小白文来读啊?这一页接一页地翻看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点啊?
“艾司,喀喀,你这样看,能记住吗?”
“有记住啊,看懂了就记住了。”
“那……师父问问你啊,”贺柱德不信,将艾司手中的书夺过来,翻开艾司看过的部分,“红胸山鹧鸪分布情况……”
“全球易危,在中国分布于西藏东南部的丹巴曲和伯舒拉岭地区。不过书上没写这个小鸟是怎么叫的,只说是长音饱满响亮,可高调至双音,类似红喉山鹧鸪,那谁知道红喉山鹧鸪又是怎么叫的……”
贺柱德又问了几个,艾司对答如流,有时稍微想想,竟是无一错忘,贺柱德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在检测这个徒弟资质时,少检测了一些项目,不过杀手通常也不会进行专业的智力测定。
自己只是隐约感觉这个小子的领悟和理解能力很强,但是强到这个分上,未免也太惊人了吧?
贺柱德当即做了一些模糊的测试,当他发现艾司能轻易记住打乱顺序的五十四张扑克牌,或是扫一眼,就能记住他随手写下的几十位没有规律的数字,贺柱德意识到,这个孩子只怕不仅是有做杀手的天赋,他的智商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天赋。
贺柱德没有继续打扰艾司,让他自行阅读,在一旁大致估算了一下,艾司一分钟大约能翻五页,如果以这种阅读记忆的速度,每天能坚持一个小时,恐怕只需要几个月他就能把整套百科大全书看完。
不过贺柱德的重点并不在此,等艾司看完百科大全书,自己说不定都离开这里很久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绝学变脸术后继有人。
“面妆术你已有我六成功力,只要不是最熟悉的人盯着你看,已经很难看出破绽来了。它和面皮术最大的区别在于,一个费时久,不能更换,一个简易可换;同时,一个不容易被看穿,另一个被看穿的可能性则较大。
“人皮面具最难的地方不在于给它上妆,而在于材质,再怎么优秀的材质还是无法达到仿生学要求,它和真正的脸皮还是有区别的,一旦靠近半米之内,又是特意观察,那面具还是容易被人识破的。所以妆术是基础,材质是关键,不是我们水平不够,是科技不够。
“最不容易被人识破的,是整容手术,磨骨垫骨加上隐蔽的美容切口,几乎让人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它可使用的次数有限,脸不是想怎么整就怎么整的,毁容不说,多整几次还会留下明显的破绽。
“一张好的面具,要做到减少破绽,一般需要覆盖到肩胸位置,但对于我们面术中的换脸术来说,显然不利于操作,所以我们换脸术需要的面具,一般是覆盖到下颌边缘,走路时稍微低着头,还是不容易被人发现的。
“好的面具,要做到惟妙惟肖,需要最贴近皮肤的材质,需要真实纹理,需要植入毛发,没有两三个月工夫是做不出来的。我们退而求其次,尽量少用植入毛发和精细纹理,多用面妆术进行描绘、喷染,再用黏合技术突出疤痕或是痣等特征性标志物,再加上肢体语言和适当的掩盖,就足以达到以假乱真。
“一次上五张脸,面具要足够薄,我要求的面具均厚不能超过零点一毫米,覆盖和换脸更是大有讲究,这种手法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做到完美的,你需要反复地练习……”
在大叔的指导下,艾司的面术突飞猛进,只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出门上街一定要化妆,不化妆就一定要戴个面具,自己本来的样子不难看啊?
不过面妆术能用来给恩恩她们送饭,至少不是无用的本事,艾司想学那种看一眼就什么都知道的辨术,要想学辨术就得先看完百科大全书,艾司的时间本来就紧巴巴的,现在更是恨不能一分钟当作两分钟用。不过好在百科大全书里的内容并不生硬,贺大叔选的版本也偏向青少年,艾司一有空就翻看,喜闻乐道,手不释卷。
寻人启事贴出两天后,艾司收到了第一个电话:“喂?街上的寻人启事是不是你贴的?”
“是啊,你是婆婆的家人吗?婆婆现在在医院里还没有醒,你快来看看她吧……”
“医院?哪一家?好,你等着我。”
没想到寻人启事才贴出去两天,这么快就找到婆婆的家人了,艾司可高兴了,要是在家人的帮助下,婆婆能醒过来就更好了。可惜爽姐今天休息了,艾司一个人去看婆婆。
“艾司,又来看阿婆啊?”因为吴爽的关系,这里的年轻护士大多认识艾司。
“是啊,我就要找到婆婆的家人了!他们给我打电话了。”
“是吗?他们什么时候来啊?记得提醒他们把阿婆的住院费先交了啊。”
“噢。”
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来到医院,穿了一件夹克外套,既旧且脏,胡子拉碴,一面嚼着口香糖一面挖着鼻孔走了过来。
看到艾司在远处笑嘻嘻地挥动手机,男子知道找到人了,劈头第一句便问:“我老娘,是你撞倒的?”
“不是不是,婆婆是自己倒在路上的,我看到的时候她已经倒了,周围还有好多人,我就打电话送到医院来了。”
“不是?不是你撞倒的你会有这么好心?废话就不多说了,五万块,我就不起诉你了。”
艾司愣了愣,什么五万块?这位大叔好奇怪,看都没看婆婆一眼,张口就问自己要钱:“大叔,你……不去看看婆婆?”
中年男子斜睨艾司,快速地嚼着口香糖,就像有人要和他抢一样,想了想,说道:“走吧。”
艾司将中年男子带到病房,男子看着床上躺着的老人,咀嚼速度慢了下来,跟着眼眶就红了,哽咽道:“娘啊……我的娘咧。”
艾司吓了一跳,一个大男人说哭就哭,他又不是艾司,艾司最近都很少哭了。
中年胡子男转过头来,不知眼泪是没流出来呢还是根本没有,他揉了揉眼角的眼屎,盯着艾司道:“这就是我老娘没错了,你没撞人你肯定不会把她送过来的,还照顾贴告示,大家心里都明白,看你年纪轻轻,多半还在上学吧?家里人知道吗?看在你照顾我老娘的分上,给个两三……一两万汤药费,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说着,一脸大度的神情。
艾司质疑道:“婆婆叫什么名字?你们住哪里的?”
“我老娘?叫……唐凤英!我们住大河沟子村三组二大队的。”中年人又加快了咀嚼速度,一只手随意拨弄着乱糟糟的头发,银屑似雪花飞舞,“怎么?你不相信啊?我谢坤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出去问问,道上哪个兄弟不认识我光杆坤?难道我还会讹你那区区……区区几千块钱?”
艾司还没说什么,护士进来了:“艾司,他就是家属?”
“是,是。”光杆坤点头哈腰地直接认下了。
“家属你来一下,有些东西要和你交代一下,还有签字,另外……”
谢坤大手一挥:“不急,我先和这位撞倒我老娘的小兄弟把事情说清楚……”
护士听不过去了:“撞倒你老娘?喂,你搞清楚点,你老娘自己倒在人家店门口,没有任何人碰到她,我们去警方报案的时候人家警察还特意提取了店门口的监控,当时十几个人围观就没人敢碰一下你老娘,人家艾司好心好意打120把你老娘送到医院来,还垫付了抢救费,你感谢的话一句没有就一口咬定人家撞倒你老娘,那监控视频还在警察局呢。”
谢坤一听还有监控,知道这事儿赖不上艾司了,脸色顿时拉成个苦瓜,只听护士又说:“身份证带上,你拿户口本没有?那个你老娘还欠医院的手术费,住院费差不多两万,你看,你是不是先交部分费用,还有……”
谢坤的脸色顿时又从苦瓜变成南瓜,脸上的褶子堆起一朵菊花,笑容可掬道:“那个姐姐,我来得急,啥都没带,你看……我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一面赔笑,一面朝病房外溜了,护士在一旁道:“就你一个家属吗?还有没有其他人?”
“正在通知,正在通知。”
“你老娘的住院手续,家属知情书都要签字,必须先把欠费结清,还要交床位费……”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谢坤满口子答应,却越走越快。
小护士总觉得不靠谱,问道:“艾司啊,他真的是阿婆的儿子?”
艾司也觉得有古怪,说道:“我去看看。”
跟着大叔学了好些天了,艾司跟在那中年男子身后,那名男子和周围的人没有丝毫察觉。
只见那男子转了几圈,走进医院旁边一条小巷子,巷子里立刻有个矮个子迎了上来。那矮个子躲在暗处,只看见头很大,言语中更是充满了期待:“怎么样?有没有搞头?”
谢坤怒道:“搞个屁,老子差点穿帮,那个死老太婆好死不死,她倒的那个地方有监控,那监控拍得清清楚楚,还怎么敲诈?我说那个小杂种怎么一点都不怕的样子,真他妈晦气,那老太婆还欠医院好几万,我差点去背这个黑锅。你说你出的什么狗屎主意,一分钱没捞着,还差点倒赔好几万,把我卖在那里也赔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