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呵呵一笑:“你这黑大个儿自己不笑,还挺会说笑的。”老人将两份伍文俊手迹分别拿在两只手中,告诉司徒笑:“这份遗书是嫌疑人的手迹,严谨一点说,起码,这份遗书,和你拿来的这些书信和签名,属于同一个人。”
司徒笑眉头都快皱到一起去了,常老微笑道:“别着急嘛,年轻人,我还没说完呢,同时,我也觉得你的直觉和推断还是有理有据的。其实,这份遗书,它不是一份遗书。”
司徒笑更困惑了,他不由得和这位温和的老人开了个玩笑:“难道说,因为它抬头没有写上‘遗书’那两个大字?”
常老呵呵大笑,招呼司徒笑走到近前,指着伍文俊留下的遗书道:“我们搞刑侦笔迹鉴定工作的,最常用在两个地方,一是绑架勒索恐吓信件,二就是遗嘱。这其中,正常确立的遗嘱和自杀前写下的遗嘱有很大区别。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立遗嘱者的心态。”
常老拉开抽屉,戴上老花镜找了找,翻出一份卷宗复印件:“喏,这是一份自杀遗嘱,因为它比较典型,我教课的时候用来做课件。你看看,这是死者生前的常规书写方式,这是遗嘱书写方式,要进行情景阅读,当他书写到和自身有关的亲情以及仇视的人物时,有明显的笔迹颤动,在书写财产和其余事宜时反而比较冷静。你看啊,这几处颤抖得特别明显的地方,导致整个遗嘱的书写看起来和他正常的书写有很大区别,但这并不是说这份遗嘱就是伪造的。在我们这个领域将这种情况称为情感溢出,他的个人情感通过他的笔迹展现在他的书写上。
“我们再来看你拿来的这份遗嘱,从头到尾,一字一句都工整不二,在处理句末的撇捺笔画时灵活飘逸,有种飞扬之感。由于我们汉字的象形结构与字母体系完全不同,自古就有见字如见其人的说法,从字里行间,更能看出这个人的性格、情感变化以及内心活动。
“这份字面意义姑且可以称为遗嘱的书信,并没有呈现出一个自杀者复杂的心理活动,相反,每一个字都行文端正,严谨中透着一种轻松。他不像是在自杀前准备立遗嘱,而是带着一种玩笑的心态,更有挑衅的意味。”
司徒笑大惑不解,问道:“可是我们局里的笔迹鉴定专家说,在这份遗嘱里他大量使用第三方代称,并且直接交代罪行,有悔过和不服的矛盾心态体现,强调案发细节和我们没有侦查到的部分,又说明了他死前孤注一掷的好胜表现,符合伍文俊这个人的性格和他的自杀想法。”
常老点头道:“没错,从这份遗嘱的字面意思来分析确实是这样,但是教条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只看字面意思,这是手写遗嘱不是打印体,所以字距和笔迹展现出来的心理层面比遗嘱的内容更具有判断的优先权,你看这几个字,霸、溯、赢……这些稍微复杂的字体,下笔更重,”他将信件翻过来,“甚至透到纸的背面已经凸出来了,而平常的字体则是轻快地带过,看到没有?”
司徒笑点头,但不明其理。
“如果是我们想不起这个字该怎么写,笔迹和笔画顺序会是混乱的,就算叉掉重写或整个字间架结构紊乱也不足为奇,如果我们知道这个字该怎么写,没有道理在复杂的字上用力更多,一般正常情况复杂的字会写得更潦草,更简化。若是遗嘱确立者在自杀前心态反复不定,他会尽量避免使用太过复杂的字眼;若他心态坚定,那么笔力渗透纸面,每一个字下笔都该很重。”常老耐心解释道。
司徒笑安静听讲。
常老微笑道:“什么情况会造成这种反差呢?只有当书写人写到自己不常用的复杂字体,他自己一时想不起这个字该怎么写,但是他却知道这个字该怎么写,无意识地强行控制自己的身体加大了书写力度,减缓笔画顺序来保证这个字不会写错,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想不起该怎么写,却知道该怎么写?常老说的这句话拐了个弯,但司徒笑却第一时间听懂了,惊愕道:“您是说,这份遗嘱,是……是抄的?”
常老赞许地笑了:“没错,这份所谓的遗嘱,是照着预先设定好的一个模板或是某份原稿,抄下来的。如果只看字面意思和对照书写者的笔迹那是看不出问题来的,只有带入自杀者的心态,以及信中无法解释的笔迹模式,才能得出真实的结论。由此可见,制造这份遗嘱或者是帮受害者炮制这份遗嘱的人,对笔迹心理学有一定的了解,抓住了我们常规笔迹鉴定工作者在鉴定中的一个心理盲区,嗯,我希望这些能够帮到你,至于这起案件中的其余疑点还需要你们自己去侦破查验。”
“谢谢,谢谢您,您老真是帮了大忙了。”
“别急着谢我,我得强调一下,这仅是我的个人意见,只是根据你这份遗书提出我的个人观点,这个观点是不能作为法庭证据的,毕竟人的心理活动非常复杂,这是经验之谈,还不能作为科学鉴定。”
“我明白,但是您老的意见打开了我的思路,这个建议对这个案子至关重要,真的非常感谢!”司徒笑心头大定,他从这份抄袭的遗嘱中获得的信息非常大,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鉴定结果中电话是伍文俊自己打的,遗嘱也是他自己写的,而常老这席话无异于捅破了窗户纸。
一直想不明白,伍文俊为何要如此配合地表现出想要自杀,现在知道了,他给自己母亲齐老夫人打完电话,又带着轻松挑衅的心态抄下了那份遗嘱,在无人发现的秘密小屋里各种被打扫过的痕迹,因为他根本不是要自杀,而是要假装自杀啊!
司徒笑对那个从未正面交锋,却算计到骨子里的对手心怀敬畏,利用警方施加给伍文俊的压力唆使伍文俊下决心抢劫银行,利用中间人的身份将伍文俊推到了主谋的位置上,伍文俊之所以肯接受这种荒唐的提议,恐怕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对方给自己安排了退路吧?
一旦银行抢劫失败,在被警方怀疑查证之前,便可以利用假装自杀而使自己逃脱法律的制裁,但伍文俊不知道,他已经落入对方的局中。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伍文俊极为配合地进行自杀前伪装工作时,对方突然翻脸,假装自杀变成了真正的自杀,不!是谋杀!所以警方在这起自杀案中找不到破绽,假装和伪装,原本就只有一字之差,加上那些专业的反鉴定反侦破手段,无怪大多数警察会认定这确实是一起自杀。
由此司徒笑想到了更多,首先,伍文俊和那些杀手的关系不是简单的雇佣与被雇佣关系,而是合作。对方精心布下这个局,前提条件就是要取得伍文俊的信任。如果双方是合作关系,那么整个伍家凶杀案,又需要全部推倒重来。
其次,要说服伍文俊假装自杀,那么瞒过警方的可能性必须要够高,除了电话和遗嘱这种东西,警方要如何认定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亡?
司徒笑首先想到的就是伍文俊的双胞胎哥哥伍文斌,当初送交高风尸检之后,遗体是需要还给家属进行处理的,伍文斌是火化,下葬还是怎么处理的,警方并不知情。
伍文俊如果视良知道德亲情于无物,就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一堆燃烧过的灰烬?但是遗嘱这种东西不利于火焚自杀现场的留存啊?而且以伍文俊和他哥哥的感情,他应该没有这么丧心病狂吧?
那小屋中的痕迹……司徒笑在拜别常老之后,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高风,让他帮忙理理思路,更重要的是从小屋里发现的那些化学分子中找出线索来。
高风一听司徒笑的结论,立刻就惊叫起来:“我知道了!你在小屋里找到的那沙发布上留下的痕迹是什么了!”
“快说!”
“是冷冻血浆,那是冷冻血浆在空气中复温凝结的水汽打湿了沙发布,枸橼酸钠、甘油、亚硫酰基二甲烷都是抗凝物质,在冷冻血浆的封口处会有少许残留,PVC是制血浆袋的常用材料。”
司徒笑也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在没有看见尸体情况下,以个人大量失血超过维持生命所需来判定失血者已经死亡?那需要他自己存很多血啊,我打电话让他们查一下。”
3
或是受了老刘同志那句“刘队小心”的影响,又或是最近和医院方面联系较多,这次小组成员效率蛮高,司徒笑抵达高风处时,队员就将伍文俊献血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伍文俊没有献血,他哥哥伍文斌倒是有献血的经历,但那是一两年前,血浆不可能储存那么久,早就已经用掉或是过期废掉了。伍文俊最近两个月早就被盯紧,他也没什么机会慢慢储蓄自体血而不被发现。如果说他在更早的时候就开始偷偷储备自体血,我倒觉得他还没深谋远虑到这种层次,或许,我们的思路还是有问题?”司徒笑告诉高风。
高风看着司徒笑,嘲笑他关心则乱:“我们知道伍文斌的血已经没用了,但伍文俊不一定知道啊,而且你也说了,如果这真是一个局的话,那么对方只需拿几袋过期血浆,贴上他哥哥伍文斌的标签,我想足以瞒过伍文俊了,而且最后这批血浆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只是一个道具摆放在沙发上,悄无声息地拿走,你怎么查都查不出破绽的,我们能从几个简单的分子式就想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
“不够。”司徒笑十指交叉杵着下巴窝坐在高风家沙发里,继续沉思:“不够形成证据链,连继续查下去和新立案的标准都不够。”
高风伸手搭上司徒笑的肩头,语重心长道:“接受这个事实吧,我们找到的这些证据都经不起庭辩和质证,不能成为定案和断案的依据,同样也不能成为上级支持你查下去的理由。”
他顿了顿,又道:“看起来是有些小疑点,但没有关键性证据,还是那个老问题,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就算你得到了常老的鉴定支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那些所谓的证据或疑点,只能让你看起来更像一个偏执症患者。
“我信你,是基于我们认识这些年的合作经历,是我内心对你的一个道德倾向,但实际上,你说服不了我,更说服不了别人。你想要证据或解答疑点,我可以帮你,但你想要我确信,需要有更强的铁证。
“算了,说点好消息吧,听说英姐觉得这个案件结束了,伍文俊针对你的小阴谋也肯定不会搞下去了,打算让你回来,估计也算是对你最大限度阻止了银行劫案的一点奖励吧。”
司徒笑一直没有搭话,甚至没有抬头,但他知道,高风正在自己面前不安地走来走去,他很清楚,高风这次完全是站在第三方立场上来阐述这个事情,其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冲动和鲁莽。
但司徒笑冷静不下来!
办了这么多年案子,还从来没有哪起案子像这次一样,完全被对方像逗猴一样牵着鼻子到处遛,到目前为止,他不知道是谁主谋策划了这一系列杀人事件,也不知道执行的人,那些杀手从何而来,又消失到了何处,甚至每次谋杀发生之后,警方需要费尽心力,才能知道对方是如何实施了那些谋杀,最近的两次谋杀,还不能说完全掌握了对方是怎么把人杀死的。
一次是孟庆芝家爆炸,一次是伍文俊自杀……
最近有两次曾和凶手极为接近的机会,一次是七零八凶案的诱伏,一次是海角图书城的围捕,但最终失败,失败之后就再也找不着人了。司徒笑暗中做了很多调查工作,很想将七零八凶案与伍家凶杀案联系起来,但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牵涉到伍家的龙建,七零八其余人等,确确实实和伍家再无任何联系。甚至那个变态和伍家请的杀手之间有无联系也不清楚。
自从七零八凶案发生之后,司徒笑就觉得整座海角市的上空都笼罩着一层阴霾,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七零八凶案和伍家凶案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某个大阴谋,那个阴谋应该可以大到让特侦处出手!
可惜他没有证据,就好像知道明天就会有末日洪水淹没整座城市,但那莫名其妙的直觉却无法宣之于口,更没人会信。
证据!司徒笑必须找到证据,让更多的人相信,洪水即将袭来,更大的阴谋即将展开,但在寻找证据这一环节似乎陷入了死局,所以他沉闷且压抑。
高风不知道司徒笑在想什么,好的坏的都说了,这家伙没反应,今天很反常啊!
就在高风有些尴尬地无言以对时,司徒笑抬头道:“没有结束,最重要的嫌疑人,凶杀案的行凶者还没有落网,案件还没有结束。”
“但是你也不要忘了,三大疑难之首,它的难度就在于,那些行凶者,那些杀手,他们不会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现在你的难处不就在于你没有证据没有线索吗?你找不到他们在哪里……不,不对,你是找不到可以找到他们在哪里的线索。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警力资源是有限的,如果你拿不出可以追查那些杀手下落的重要线索,那么用不了多久,由于这起案件的幕后主使者已经死亡,失去了相关利益既得者和权利主张者,案件就算结束了。就算你个人要坚持追查实施行凶行为的杀手,在缺乏相关证据和线索的条件下,也只能束之高阁,最终沦为悬案。”
“能说点有营养的吗?”
“络蛋白磷酸肽由209个氨基酸残基构成,它占牛乳总蛋白的80%,在牛初乳里面……”
“行了啊!”司徒笑打断高风的冷笑话,“我们虽然没有追查杀手下落的直接线索,但我们可以寻找间接线索,刚才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说伍文俊和杀手之间的关系不是普通的雇佣,而是由雇佣转为合作,而杀手与他合作的最终目的又是为了引他入局,这里面就有几个问题,他们谁先联系的谁?怎么联系上的?最后这个局,伍文俊为什么一头扎了进去,若没有极大的信任,他不可能输得这么惨。”
司徒笑来了灵感,大手一挥,哗啦啦一阵声响,将高风白色有机茶座上的东西全都扒拉到了地上沙发上,拿起一支马克笔,将茶几当白板写了起来。
“喂,你——”
“我们将这个案子倒着捋回去。首先,是针对伍文俊的自杀阴谋。整个阴谋中,最关键的一个人,那个大胸叫小梦的神秘女子。你有没有发现,伍文俊是一个标准的多金花花公子,此人极度好色,卓思琪留下的视频就是铁证,那么这个叫小梦的女子,恐怕不只是居中联络人,她还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取得伍文俊的信任。两人恐怕早就突破了男女之防,有了更亲密的关系,只有这样,才能让伍文俊投入更多的信任。
“在这之前,是卓思琪母子被毒杀案,在这起案件中,伍文俊有个行为令人生疑,在卓思琪母子刚被送入医院抢救的时候,他就去了医院,希望知道两人的具体死亡时间,而这个死亡时间的先后,直接关系到遗产的分配和继承权。”司徒笑一面说一面在桌上写着关键词,画上圈圈。
“当时,就连我们办案刑警都不能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一点,那伍文俊既不是律师,也不是法学或刑侦学相关专业人员,他怎么会想到这种细节的?就算他提前知道卓思琪会死,没有专业的人提点,他也不太可能留意到这种法律上的细节问题。
“再往前,是卓震车祸案,看上去这起车祸案像是由于卓思琪临时换了车而导致凶手制造的事故杀错了人,但里面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卓震车祸与伍文斌车祸如出一辙。若没有这个疑点,我们不会找到那种利用车祸制造事故来杀人的手法,若不是掌握了这条线索,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伍文斌也是被人谋杀的,伍家凶案只怕会被当成普通事故来处理,根本不会立案,这说明了什么!”司徒笑的马克笔在茶几上重重一顿,戳了个小黑点。
高风有点跟不上司徒笑的思维了,只能反问:“这说明了什么?”
“投名状啊!兄弟!”司徒笑拍着茶几大声道,“当时我就一直不明白,凶手如果要杀卓思琪,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更隐秘的方法来进行,没必要非得弄成和伍文斌一模一样,这样除了引起警方的怀疑,让警方找到破绽和线索之外,无论是对凶手还是对幕后主使者都没有任何好处。现在就好解释了,那是为了取得伍文俊的信任,在伍文俊强烈的要求下,对方不得不冒着手法暴露和被警方发现的风险,使用同样的手法来对付卓思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就是伍文俊的想法。
“现在就全都清楚了,这个案件要分成三部分来看。第一部 分,是杀伍文斌。那个时候,伍文俊还只是个败家的土豪,好色的花花公子,但他只是个普通人,这一阶段,或许是卓思琪雇凶杀人,或许是幕后黑手已经设局,从后面展现出来那种算无遗策的手段来看,我更倾向于后者,他或者他们巧妙地利用了卓思琪和伍文俊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转嫁了仇恨的同时也混淆了警方的视线。
“第二部 分,则是伍文斌死后,或许在我们准备销案之后,幕后的主谋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和伍文俊取得了联系。我想那个方法应该不会是主动联系,否则很难取得伍文俊信任。随后就出现了卓震车祸案,这显然是一次相互合作的试探,伍文俊在试探对方的实力,对方则在试探伍文俊的信任程度。
“图书馆跟踪,餐厅下毒,为了取得伍文俊的信任,对方至少派出了两个杀手,以不惜暴露自身的危险,成功毒杀了卓思琪母子,加上那个居中联系人。伍文俊在仇恨的驱使下渐渐落入对方的圈套,还记得他和晓玲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再频繁联系的吗?正是在卓震出车祸之前,以这位花花大少的性格,在没有成功追到优质猎物前突然改弦易辙,只可能是另有尤物投怀送抱。
“所以,信任的建立包括三个部分,肉体上的亲密,以专业的杀戮满足当事人要求,以及犯罪之友的帮助。”
“什……什么?”高风听到一个“犯罪之友”,不是很明白。
司徒笑解释道:“有些人不仅自己犯罪,还帮助他人进行犯罪:如何躲避警方侦查,如何破坏现场痕迹,具体怎么实施犯罪,更有甚者,他们还将自己犯罪的经过集结成册,出版成书……这些教人犯罪的人,就叫犯罪之友。
“这不是重点,我们先前分析过了,伍文俊学会用假人影瞒过我们的监控人员,在卓思琪死后又第一时间准备联系院方看是否需要篡改死亡记录,在抢劫银行之前一连串的反跟踪手段,抢劫失败之后又给自己留下了假死逃脱的后路,要真没人教他,凭他自己脑子能想出这些?
“接下来是第三部 分,双方已经建立了信任基础,当然,也可以说是一方已经将另一方引入彀中,卓思琪已死,伍文俊只需要找到那份对自己不利的视频文件,同时他可能也想尽快和对方摆脱关系,又或者伍文俊已经对那位小梦腻烦了,所以他出现在晓玲的生日晚宴上,估摸着伍文俊还是想娶晓玲这样的女子做老婆。”
高风哼了一声:“痴心妄想。”
“但是伍文俊并不知道,这时候对方已经开始在设计他了,这第三部 分,就是利用伍文俊的信任和他想要找到视频的急迫心理,为他量身定制了一出末路自杀的戏。整个案件,就是设局挑拨,然后将被害者引入其中,让他充当幕后主使的替罪羊,也过了一把雇凶杀人、发号施令的瘾,最后让被害人作茧自缚,导演了一出完美的伪装自杀案。”
高风不得不承认自己昨天睡眠补充得不够,有些头痛道:“你说得我有些糊涂了,你是说,这是一个案中有案还有案的三重连环阴谋?”
“不止,这里面还涉及到卓思琪和龙建的婴儿案,恒绿集团的柏铺村招投标行贿围标案,对方显然是想将水搅浑,让我们警方抓不到头绪,用以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
高风皱眉道:“那从目前的案情看,对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司徒笑想了想,道:“让伍家死绝?难道是仇杀?可是在我们的背景调查资料里,伍家没有和什么人结仇啊?”
高风分析道:“伍家和卓家的直系亲属,几乎全死了,伍家还剩下一个老太太,卓家还剩下一个人重度昏迷,如果是私仇的话,祸不及妻儿嘛,连妻族家人也不放过,这得有多大的仇啊。”
“卓震的车祸究竟是意外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还需要进一步证实,包括孟庆芝母女的死,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我没想明白,我得好好想想。”
伍家连环凶杀案,从明面上来看,似乎已经结束了,以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来说,摆在台面上的案件详细过程是这样的。
卓思琪担心和龙建通奸事发,失去自身家庭地位和财富,杀了伍文斌,而伍文俊为了报仇又杀了卓思琪,最后他担心自己和卓思琪通奸以及因意外导致他人死亡的证据被警方查到,而设计抢劫银行偷走证据,结果失败导致多人死伤,在知道自己无法逃脱法律制裁之后自杀。
但是,另一条暗线透露出来的信息,却在暗示司徒笑,此案真实的情况,可能完全不是这样的。
杀死伍文斌的,未必是卓思琪;真正想杀卓思琪的,也未必是伍文俊。伍文俊设计抢劫银行偷走证据,可能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他的自杀,或许只是他杀后再伪装成自杀的假象。
可问题是,幕后主导这一切的,究竟是谁?他意图何在?突破口又在哪里?还有什么是自己忽视了的?
卓震?现在他依然在警方保护之下,稍有恢复警方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龙建?龙建和他家人都已去世,连他们的家都被一把火化为灰烬,很明显对方确实不希望自己从龙建和他家人身上发现什么,如今干脆地将所有线索切断,想查却也无从查起。
在伍家凶案中,还有什么关键的人和事是贯穿始终又游离于警方视线之外的呢?
齐老太太,不会……两个儿子,媳妇和孙儿,再怎么想也不可能。
晓玲?不,她出现在这起案件中是她与伍文俊的关系使然,如果和她有关,那么质疑伍文俊的死就纯属多余了,用这种方法来洗脱自己的嫌疑那才是真蠢,而且晓玲没有任何理由……
瞿森……瞿森!对呀!
黑暗中,司徒笑猛然抬头。
4
伍家凶案伊始,前来报案和提交材料的就是瞿森。
调查过程中,两次寻访伍文俊,得到的消息都是他和瞿森出去了。
当卓思琪死亡时,伍文俊前往医院意图修改死亡时间证明,自己曾怀疑过有熟知法律专业的人士给伍文俊支招,而那个人最有可能就是瞿森。
伍文斌死后,伍文俊的通信联络人中,他与瞿森的联系紧密程度,仅次于晓玲。
伍文俊最后自杀之前,提供保释材料的也是瞿森。
只因他占着一个律师的身份,所以警方将他和当事人的关系看作寻常,像出面保释、核查公司资产这些事理当和律师沟通。
从始至终,没人怀疑过这名瞿律师在这起案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现在伍文俊死了,从伍文俊过往的行为来看,他和这名瞿律师来往甚密,如果伍文俊留了什么后手的话,或许能从这名瞿律师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第二天司徒笑就再次来到了金度律师事务所。
瞿森三十出头,接近一米八的个子,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不像韩国欧巴那么圆润细腻,更像欧美那些以硬汉形象示人的男星,而那副半框眼镜则令他显得睿智博学,多了一分亲和,减轻了那张脸带来的咄咄逼人的感觉。
帅气又多金,成熟、硬朗、智慧等多种优点集于一身,无怪乎朱珠对这名金牌大律师那么着迷。
但司徒笑不喜欢这个人,从第一眼见他就不喜欢,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或许是以前做卧底时见得多了吧。
那些和黑帮打交道的律师、会计,甚至是政务工作人员,他们似乎都有着某种共同的特点,年轻、胆大、聪明却没底线。他们的智慧并没有用在正途,反倒热衷于钻法律法规的漏洞,就像网络上的黑客,以破坏秩序来获取非法的好处。
这位瞿律师也给司徒笑同样的感觉,他那文质彬彬的外表下,那光鲜夺目的名牌大学高学历的背后,与其说透出某种过人的智慧,倒不如说是狡诈,就像潜伏于阴暗中的蛇,露出阴冷的笑容。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伍文俊倒颇像是一类人,不,或许伍文俊比这位瞿律师还好一点,至少他的情绪大多表露在外,藏得不是那么深。
司徒笑感觉这名瞿律师,看似对谁都温和又有礼貌,实际上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将自身裹得严严实实。
不知道他在伍家凶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就目前而言,警方没有掌握任何对这名律师不利的证据,他看起来只是一名尽了自己该尽义务的法律工作者。
在金度律师事务所瞿森的独立办公室外,客厅里还有几名等着想找瞿律师帮忙打官司的人,看来这名瞿律师是个大忙人啊。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瞿律师今天早上的会谈已经排满了。”接待人员暗示了旁边坐等的人群,又看着司徒笑礼貌微笑道,同时提醒旁边一人:“刘先生,待会儿您就可以进去了。”
司徒笑浑不在意,径直道:“哦,我是他老同学,他昨天说了我自己进去找他就是,你忙你的吧。”
说着,司徒笑就推开门进去了,那名接待人员愣住:“哎……”
独立办公室内,瞿森和那名委托人也已经谈到最后了。
“这医院也太不像话了,这重症监护室收一万块一天,头天还说一切体征正常,第二天说死就死了,还说不是医院的责任,这个我们都不计较了,最可气的是,这人死了放医院太平间,二百四一天!这活抢人啊!这年头,真是死都死不起啦!我们经理说了,这件事情,我们肯定要和医院死磕到底……”委托人情绪十分激动。
瞿森倒很冷静:“现在人已经火化了,就现有的材料来看,医疗事故和医疗责任这一块显然是没法起诉医院的,虽然我们可以起诉医院不合理收费,不过我并不建议……你是?”
“见你一面不容易啊,瞿律师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司徒笑,负责侦办伍家的案子。”司徒笑开门见山地指明来意。
“哦,笑哥,来,坐。”
“哎,我们没有那么熟,你先处理完手上的事情我们再谈。”司徒笑也不客气,找了张沙发坐下。
瞿森三言两语送走了那名委托人,接了两杯水,递给司徒笑一杯,自顾自地叹息道:“我很早就是恒绿公司的法务顾问了,他们自己的律师有疑难时都会找我,因为和文俊他们年龄相近,打过几次球,大家比较熟悉,他们两兄弟也都很信任我,唉……没想到,这才过去几个月,伍家就变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