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倒像受了委屈似的,“哪怕你一根头发丝也会让我有想法,想——”
“打住!”丁幼禾猛得从他怀里转过身,捂住对方的嘴,禁止他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说得她面红耳赤事小,要是把这小狼崽子的火再给燎起来,明天可就真下不了床了QAQ
被柔软的小手覆住嘴,元染眉眼一弯,笑得无害极了。
和那个在倾盆大雨里满眼恨意的少年,判若两人。
丁幼禾叹了口气,轻轻吻了吻他的眉。
元染温顺地闭上眼,感受着她的温柔。
许久,她退开了些许,轻声说:“那你想我怎么做?”
“不再插手,乖乖休息,”元染看着她的眼睛,“没什么比你的安全重要,包括替我洗清冤屈,幼幼……你不能有事,否则就算给我清白,我也会因为杀了那个碰你的人而重新入狱。”
丁幼禾被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气惊了心,但定睛去看,他却仍是人畜无害的少年模样,就像,只是她眼花。
“……好,我答应你。”丁幼禾顿了下,“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你做任何事之前,得提前告诉我,不许乱来。”
丁幼禾眸光明亮,像是心里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元染垂下眼睫,轻笑,“嗯,我答应你,不乱来。”
她这才放心,伸手将他抱住。他像个小孩,往下缩了缩,贴在她胸口,不动了。
丁幼禾本觉不安,可是发现他并没打算再进一步做什么,仿佛只是听着她的心跳才安心,于是也就由他去了。
温柔的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发丝,丁幼禾忽然心疼,被冤屈的那些日日夜夜,他是怎样一个人熬过来的……
孤独、委屈和绝望,没有将他完全吞噬,这真的太好了。
*** ***
丁氏刺青店的小掌柜丁幼禾雨天路滑,摔折了右手,停工了。
——这个消息,在整个街道里不胫而走。
肖潇也被告知了。
站在她面前的丁幼禾,右手打了石膏被纱布挂在胸前,一脸不好意思,“所以陈老板那边,就得麻烦你帮忙说一嘴了,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是我真去不了。”
肖潇手指间夹着烟,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丁幼禾身后的少年,然后重新把目光投向她,“喔,摔的。行吧,那边我替你说,他们若是不信,就叫人亲自上门来瞧。”
“就是这个意思。”丁幼禾笑了笑。
肖潇吐了口烟,“不过手受伤了,亲热的时候可得避着点,别加剧了才是。”
丁幼禾差点没被自己口水给呛着,亲,亲热?
“怎么,不知道这小楼的隔音不行?还是以为姐姐我睡着了,就跟死了一样什么也听不见?”
丁幼禾整张脸倏地红透了,差点没当场臊得哭出声。
倒是元染冷静得多,“我记得看见你是今早才回来的,昨夜你没住楼里,肖大姐。”
丁幼禾愣了愣。
肖潇吐了口烟,眯眼笑,“啧,还是阿禾好骗。”
丁幼禾:“……”
为什么人人都欺负她:)她河东狮的名头,是白挂的吗?!
“行了,姐知道了。”肖潇挥挥手,“陈家那边你别管,有什么我替你兜着。你们好好过小日子,还有别给人发现你手上伤……是假的。”
丁幼禾微怔,没想到肖潇早猜到她是装病。
肖潇瞟她一眼,“陈家那边得罪不起,该赔笑脸还是得赔,明白我意思吗?”
丁幼禾垂睫,“嗯。”
元染环起丁幼禾的肩往外走,临到门口,回身说了句,“谢了,肖大姐。”
肖潇啐他一口,直接把烟头扔了过去。
元染耸耸肩,推着丁幼禾出门了。
“你干嘛老惹肖潇生气?不知道女人最在意别人说自己老?”
“知道啊,不然干嘛这么说她,”元染关上刺青店的门,替她解下手臂上的石膏套子,“谁让她当初想睡我,还教唆你把我赶出去。”
丁幼禾:“……你还真记仇。”
“当然。”元染半真半假地说,“不记仇的人,多半也不记情。我很长情的,你可以拿这辈子来试试。”
不用试。
丁幼禾心想,她都信。
接连两日,刺青店都关门打烊,丁幼禾听从元染的建议,先避一避风头,等“陈南”忘了她这么个人,再找办法。
于是,丁幼禾和元染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楼里,吃吃喝喝晒晒太阳,顺便帮他把腰后的纹身完善、完善。
当然……还顺便,又喂了几次喂不饱的小狼崽子。
到后来,丁幼禾实在忍无可忍,把只在腰上围了个白毛巾的狼崽子狠狠地按倒在刺青床上,“你要再乱动一次,信不信我给你屁|股上纹个hello_kitty!?”
“行啊,”元狼崽子·染表示无所畏惧,“反正就你一个人看,你喜欢就行。”
丁幼禾:“……”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这道理,亘古不变。
“你就不能忍忍……从第一次纹身到现在,被你打断多少次了,你自己说!”
“四次?”
“元染!”从牙齿缝里挤出的声音。
趴在刺青床上的少年回头,可怜巴巴地说,“……你不知道,很难受的,幼幼。”
丁幼禾眼皮一跳。
是,她是没那功能体会那种难受。但她起码知道,一旦让某些人好受,她就得“难以消受”了QAQ
“憋着!”
“喔。”
“……你别乱动!”
“趴着抵得难受啊,幼幼。”
“……元染你这个流氓!”
“我又不是故意的,这是正常反应。”
“别人怎么没有!”
“别人?哪个别人——”
“元!染!你再动一次,今晚不许跟我睡一间房!”
折腾个没停的少年立马消停了。
还是这招管用。
——那个嚷着难受的狼崽子,乖乖趴好了,再也没动:)
*** ***
颜梁淮叩响刺青店的门时,刚过傍晚。
是元染开的门,两人四目,暗流涌动。
“这个,你们看一下。”颜梁淮抬起手里的档案夹。
元染点点头,侧身让他进来。
“是谁啊?元染。”丁幼禾小跑着从工作间里跑了出来,胳膊上海挂着石膏,一眼看见颜梁淮顿时愣住了,“颜警官,你怎么来了?”
颜梁淮的目光落在丁幼禾的手肘上,“手怎么骨折了?你怎么都没说?”
口气不免带了责怪,但同时,也透着些许亲昵。
丁幼禾看了元染一眼,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跟颜梁淮说个实话,免得他担心。可一见元染那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表情,不免好笑,索性逗他,转而对颜梁淮嫣然一笑,扯掉了手臂上的石膏。
她的动作幅度太大,倒把颜梁淮吓了一跳。
“别胡来!”他低呵着,要上前阻止。
元染抢先了一步,牵起丁幼禾的手,略显孩子气地对颜梁淮说:“她胳膊上伤是假的,不劳颜警官记挂。”
颜梁淮狐疑地打量着丁幼禾,见她面上挂着狡黠的笑,确实不像真受了伤,这才放下心来,无奈地对她说:“这也能逗着玩?”
“才不是玩,”丁幼禾摆弄着石膏筒,“是保平安呢。”
第36章 撩36下
丁家客厅。
三人围坐桌边, 元染和丁幼禾一侧, 颜梁淮在两人对面, 桌子中间放着非机密的案件卷宗。
这些案件资料,当年陈家纵火案审理期间是曾对外公示过的,所以不算绝密,如今调取也不违规。
不过时隔已久,正常来说谁也不会翻这些故纸堆。
只是当年元染重伤未愈还耳聋,加上所有证据都指向是他犯下的纵火罪,没有谁会卖力地替他从这些卷宗里找证据。
所以当年这些东西就算被公示了,也没引起半点水花。但如今看来,明明就疑点重重,却被人“忽视”了。
“当年陈家大火, 陈南为了救火不惜乘轮椅几番进出火场试图救出胞弟,为此全身不同程度烧伤,后期还接受了烧伤科的皮肤整形手术,直到半年之后才重新回到大众视线。”
颜梁淮浓眉蹙起,“当初舆论一边倒, 夸赞陈南为兄弟赴汤蹈火,又痛骂陈南的义子狼心狗肺,纵火行凶……所以庭审的时候,群众甚至恨不得要求直接处刑, 而不是因为未成年而为押入少管所。”
丁幼禾偷偷看了元染一眼。
他神色平静, 仿佛颜梁淮口中被要求处决的少年并不是他。
也许是时间久远, 也可能是当初伤痛太深, 如今提起来恍如隔世,元染只觉得当初的自己傻得可笑。
因为那时候,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陈南身上。
他无数次向公诉人要求见陈南,相信陈南会为自己讨回清白,至少会愿意见他一面、听他说明原委。
但是没有,从事发到他被带入少管所,再到成年释放,“陈南”未曾见他一面。
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那个因为“陈南”的不理不睬而疯狂绝望的自己,傻得可笑。
“这几天,我去过少管所,”颜梁淮边说边观察着元染的神情,“他们告诉我,当初你刚关进去的时候疯狂要求见陈南,但从几个月之后,直到去年离开都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人。元染,你跟陈南到底什么关系?”
元染轻笑,“收养关系,你们的档案里不都写的明明白白?”
“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你从山里接到楠都,又为什么好吃好喝地供着你,甚至把你养成了一个——”颜梁淮顿了下,似乎是想重新组织一下语言,“一个肆意妄为、专横跋扈的公子哥。”
丁幼禾怔忡了片刻。
这八个字的形容,无论哪一个,都和她所认识的元染搭不上边。
“谁给你的形容?少管所?”
颜梁淮不答,直说:“你别管谁讲的,总之我了解到的就是这样。如果只是领养和被领养的关系,陈南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如果我说,因为他半身不遂没有生育能力,需要培养一个继承人,好在他百年之后继承家业。你是不是会觉得,面前这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在痴人说梦?”元染嘲讽地看向他。
颜梁淮也不恼,“我没说你是不学无术的混混,相反,从我所知道的消息……你虽然打架闹事一应俱全,可非但不是不学无术,反而各方面表现都非常优秀,甚至一度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尖子生,差点被选送出国留学。”
元染嘴角勾着抹讥讽,一言不发。
倒是丁幼禾代他开口,“是真的,下棋画画,甚至会编程,好像没什么他做不到的。”
言辞之中,倾慕之情呼之欲出。
颜梁淮自然听得出来,心里委实不痛快。
但他到底不是喜怒形于色的普通年轻人,面上倒还算平静,点了点头,“是,如果不是因为他与人起了口角、失手伤人,他早在纵火案之前就应该跳级毕业、赴美留学了。”
“调查得还真清楚,颜警官。”
“自然,我说要帮你们,就会把一切都查得水落石出。”
元染轻讪,“怕是想把我的黑底翻个干净才对。”
“元染!”丁幼禾低斥。
元染耸肩,往后一靠,贴在椅背上,懒懒散散不欲多言。
颜梁淮接着说:“如果不是因为当初你专横跋扈,纵火案发之后,舆论也不会一边倒的相信是你所为。”
元染轻笑,“因为我不是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乖孩子,所以杀人放火的重案要案一定就都是我所为——颜警官,这就是你们警察的逻辑?”
“我没那么说。”
“你明明就这个意思。”
“你们俩,”丁幼禾一拍桌子站起身,“够了!再吵一句,都给我从这里出去!”
她是真被惹恼了,耳根和脖子都红着。
元染耸耸肩,不说话了。
颜梁淮则蹙起眉,仿佛不屑和毛头小子争论。
“颜警官,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有个情况我想跟你说。”丁幼禾说完,瞪了眼试图阻止她的元染。后者在她凶巴巴的眼神里,立马乖觉地坐直了身子,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大金毛。
丁幼禾觉得好笑,撇开视线,看向颜梁淮,“现在住在京南故居里的陈南,很可能是假的。”
这完全在颜梁淮的推测之外,他不由问:“什么意思?”
丁幼禾稍微拉开领口,将脖子上还未完全退却的淤青给他看,“前几日,我被邀到京南故居给陈南纹身,他对我用粗,这是被他掐出来的。”
尽管隔了几天,淤青已消,远不如当日那么触目惊心。但以颜梁淮对伤势的熟悉程度,自然知道要什么样的手劲才会在几天之后还残留这样的痕迹,顿时怒从心起,捏起手指,“他不是半身不遂?”
“他动作很敏捷,瘫痪也许是出装的,而他也根本就不是陈南。”丁幼禾说,“因为陈南在去世之前刚好找我爸在他背后纹过身,而现在这个‘陈南’背后的,不是鲸,而是一个‘金’字。”
颜梁淮缓缓地说:“……你的意思是,假陈南不知道真陈南背后纹的是头鲸鱼,而在造假时纹上了个‘金’字混淆视听。”
“因为当年陈南的纹身没给别人看,有人问起,他只说纹了个鲸。”元染面无表情地说。
“而楠都方言里,”颜梁淮说,“前后鼻音不分。”
所以,弄岔了。
丁幼禾起身上楼,不一会儿,手里拿着张泛黄的纸下来,递给颜梁淮,“当初陈南背后纹的就是这个——我爸觉得很满意,所以拓给我的。”
颜梁淮拿在掌心,仔细端详之后问元染,“陈家知道陈南背后有这条鲸鱼的,只有你。”
元染点头。
“除此之外,”颜梁淮缓缓看向丁幼禾,“就只剩纹身师,也就是你爸爸。”
尽管房间里开了暖气,但三个人都感觉背后发凉。
唯一的知情人丁止戈,在纵火案之后驾车坠崖身亡。
当所有的事情被串联在一起,所谓的元染畏罪跳楼与丁止戈欠债自杀就都成了出奇相似的笑话——有人,想要除掉唯二的知情人,隐瞒真相。
而这个真相,显然就是如今顶着陈南身份、享用着陈家家产的……已经在法律上死去的陈北。
“我会查个水落石出,”颜梁淮离开之前向丁幼禾许诺,“给你爸爸一个交代。”
丁幼禾咬着唇点头,对她来说,丁止戈的事是压在心头的大石,而今又加上元染的案子,若是能把陈北揪出来,于她而言无疑是最大的喜事。
颜梁淮匆匆离开了,元染忽然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