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心狠手辣来,陈北远在陈南之上。

当初,元染跟着陈南回楠都之后, 曾跟着陈北跑过贸易业务,亲眼见过陈北是怎么在合作方面前巧言令色,背过身找来流氓混混打砸闹事、逼对方就范的。

“让你看他做事,是为了让你知道你的对手可以有多狠, 不是为了了让你学他。”当初, 陈南是这样跟被震惊的少年元染说的。

明明是孪生兄弟, 样貌相差无几, 只因为一个半身瘫痪且温文尔雅,另一个四肢康健但阴鸷偏激,所以从来没被人认错。

元染曾做过一个梦,梦里轮椅上的“陈南”突然站起身扼住了自己的脖子,眼神阴毒地对他说:“你这么没跟‘他’一起死?”

从噩梦中惊醒之后,他心里就存了这样一个猜想:如今继承陈家家业的陈南不是陈南,而是陈北。

他等这个答案,等了快两年。

如今,终于从丁幼禾口中听见。

元染以为自己会狂喜,但没有。

他甚至觉得什么陈北、陈王八统统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眼里早就被丁幼禾脖子上被掐出来的那道淤痕充斥,只想把那个对她动粗,甚至想要染指自己女人的王八羔子大卸八块。

那些在少管所里累积起来的凶悍,在出来之后被他统统深藏的偏执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元染沉着脸,一双眼里除了愤恨只剩下漆黑。

大雨淋湿了他的头发和脸,顺着线条俊美的下颌滴落,滚进领口冰凉刺骨,可他只觉得浑身燥热,浑然不觉得冷。

丁幼禾拉住他,“别去!那是他的地盘!”

元染将她拉住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你在这等。”

丁幼禾被掰开的手指又立刻重新攥紧,“我不会让你去!元染,我们得想别的办法,不能硬碰硬。”

“不用想别的办法,”元染面无表情,“我一秒都不能忍,他敢动你,我要卸了他的手,打碎他的骨头——”

“元染!”丁幼禾打断他的狠话。

几乎要破音。

元染这才恍然回过神,幽深愤恨的眼里都是被雨水淋湿的丁幼禾,一张苍白的面孔因为焦急和寒冷而失了血色,那张总对他或笑或嗔的眼此刻写满了恐惧。

他心底燃着的怒火一点点、一点点被她的目光所熄灭。

“……幼幼。”他声音低哑,终于不复刚刚的阴鸷。

丁幼禾不确定地看着他,总算从那双眼里找到了一点熟悉的光,这才鼻子一酸,撇撇嘴,“元染你这个笨蛋!”

雨仍瓢泼。

她半长的头发都被雨水淋湿,贴在脸上,显得一张小脸楚楚可怜。

元染终于忍不住,解开外套将她裹好,“……先回家。”

丁幼禾泪眼婆娑,看向只穿了毛衣站在雨里的元染,急忙就要脱下外套还给他,却被元染拦住了。

他弯腰蹲在她面前,“上来。”

丁幼禾犹豫。

他回头,不容置喙,“上来,幼幼。”

丁幼禾慢慢地伏在他背上,被他托起来。

她撑起外套,为两个人遮住些许雨水,看着他的侧脸,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远远的,肖潇一直在街对面跟着他俩走。

两个人的冲突和互动都落在她眼中,直到看见他俩进了刺青店,肖潇才停在拐角的门廊下,摸出沾了水的烟盒,给自己点了支烟。

烟雾进肺,她眯起眼,笑了一下。

有点……想谈恋爱了。

与身体无关,单纯的,谈一场恋爱。

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个人能陪你一起扛。

*** ***

丁幼禾被元染按在木椅上,头顶盖着条柔软的大毛巾。

他站在她身后,双手隔着毛巾摩擦她滴水的头发,动作不算轻柔,甚至像是带着些怒气,长指着力,一下下按在她的发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内只剩下暖气呼呼出着风。

一路回来,丁幼禾因为惊吓而失控的心跳已渐渐平复,理智一点点爬了回来,终于意识到不久之前自己究竟发现了什么。

那个人,既不是残疾,后背也没有纹身。假如那个人并不是陈南,那么真正的陈南早在两年前就已葬身火海。杀人凶手几乎无需怀疑,正是此刻代替本尊坐拥财富的胞弟陈北……

如果这是真的,嫁祸元染的人也就不言自明了。

她倒吸了口冷气,“我们找——”找颜警官帮忙吧?

“幼幼。”元染没等她把话说完,忽然用平淡得异样的口吻打断了她。

丁幼禾抬头想看他,可他掌心用了点力,没让她抬头。

“从现在开始,”元染在她身后,一字一句地说,“这件事不许你再插手,也不许你再接触陈……家。”

“可是我可以——”

“你什么都不许做!”元染出其不意地将毛巾往角落处狠狠地一摔。

毛巾撞上了墙边的空猫粮碗,发出哐啷一声响。

丁幼禾被吓了一跳,慢慢看向他。

少年因为淋了雨,又没擦干,下颌上还挂着慢慢滚落的水滴。一张本就白皙的脸,因为寒冷和强自压抑的汹涌情绪而一点血色都不见,那双惯常带笑的长眼此刻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潜着无数暗流。

他站在那里,捋着袖口,重复了一遍,“这件事你不许再碰,幼幼,你听明白了吗?”

不知为何,丁幼禾有点害怕眼前这个少年……不,或许应该说是害怕这个男人。他周身此刻散发的气场,绝不是用“少年”两个字能够形容的。

“我知道了,”丁幼禾软声说,“……但是我们或许可以请颜警官——”

她刚提到颜梁淮,就被俯身下来的元染封住了唇。

因为动作太快,又不够温柔,唇齿相碰间也不知道谁的唇被撞破了,血腥气弥散在彼此之间。

这个吻几乎可以用霸道形容。

没有怜香惜玉,不是婉转求|欢,完全是野兽在圈定猎物,不允许半分被染指的可能。

元染不断的索取,不停地将她向后压,丁幼禾无力支撑,只能依赖于椅背给的那点托力。

他像征伐的将军,又或是肆掠的匪徒,拼命想从她那儿攫取芬芳与臣服。

直到他的手抚到她的发丝,发现那里仍旧湿漉漉的,潮湿阴冷的头发与滚热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元染才松开她,低低地咒了声什么,忽然打横将人抱起。

丁幼禾双手环在他脖后,大口呼吸着,“元染……”

他一个字都不说,赤着脚将她抱进浴室,弯腰放进浴池里,转身拾起淋蓬头,将水调到温热微烫,然后不由分说地朝她身上淋去。

水温很舒服,被冻僵的四肢百骸瞬间又找回了知觉。

可雨水淋湿后又被身体焐得半干不干的衣服,此刻在淋浴下几乎完全贴在了身上,更加难熬。丁幼禾手扶在浴缸边缘,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元染,动了动唇,刚想说点什么。

他已经转手将淋浴头悬在了支架上,自己则侧身坐在浴缸边缘,睫毛微垂,伸手去解她的领扣。

第一颗扣子被陈北扯坏了,只剩一小簇白线挂着。

他额角青筋跳了下,眼神更沉了三分。

“我自己来……”丁幼禾想要取代他。

却被长指拨开了手。

他一言不发,一颗、一颗慢慢解开。

白皙的脖颈上,神色的淤痕如此令人心惊。

纤细的躯体,与豆绿色的单薄吊带衬在一处,在氤氲的水汽之中既温柔又挑|逗。

元染把手沁在浴缸的热水里焐热了,然后像对待最珍贵的文物那样为她擦拭着每一寸由冷到热的肌肤。

沉默得只剩下淋蓬头里喷洒的水声。

渐渐的,又混进了微乱的呼吸。

婉转的轻吟,再到彼此交融的低语……

完全沾湿了的衣物挂在浴缸边缘,像被攻占了城池,终于降下了旗帜。

……

丁幼禾觉得身体倦极了,但头脑却清晰得可怕。

或许是欢愉刺|激了神经,似乎每一次与他在一起,她都要清醒许久,无法睡去。

而这一次,显然,无眠的不止她一个。

床是单人床,挤了两个人自然逼仄,更何况,还是两个共裹着一床被子的年轻男女,这简直就是犯罪。

丁幼禾只不过动了下腿,就碰到了不该碰的。

她顿时噤声,连跟手指都不敢再动,生怕撩起事端。

可元染并没有像平时那样蠢蠢欲动,他只是搂着她的肩,闭着眼,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更乖一些。

是天使。

任何一个看见这样的他的人,一定会如此评价。

丁幼禾侧目看着他,那线条柔和的侧脸,美好得让人想把世间一切美好的形容都加诸在他身上。

可她也同样记得,不久之前这张脸上的阴戾和暴躁。

像换了个人。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元染?她自己都不清楚。

但唯一可知的是,这个男人是真的……心疼着她。即便在暴怒之余,仍旧那样小心地照顾着她的感受。

她伸手,抚上他伤口未愈的唇瓣。

破了的是他的唇。

疼的,却是她的心。

第35章 撩35下

温热的手指贴上偏凉的唇。

元染睁开眼, 长眼深寂, 带着情|欲刚过的惺忪和明亮。

“不疼。”他说。

丁幼禾手指轻按, “可我心疼。”

他不说话了。

丁幼禾靠在他胸口,轻声说:“他没把我怎么着,潇潇进来得很及时。”

元染沉默,可胸膛里心脏的激烈跳动,泄露了他因为这句话而起的情绪波动。

“我懂你为什么生气,”丁幼禾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柔软,像是在安抚受了惊吓的小孩,“就像你觉得嘴唇破了不疼,可我看了心疼。虽然我在那里也没什么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你还是会愤怒, 我真的都懂。”

元染绷紧的身子总算稍微放松了些许。

他拉住丁幼禾停在自己唇上的手,吻了吻,“你为我做的足够了,幼幼。陈家比你想象中的水更深,后面的, 你不要再碰了。”

“那你呢?”丁幼禾立刻问,“要找出真凶,不可能就此收手不是吗?”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元染没有回答。他的办法,不想也不能跟丁幼禾说。

无论是当初在陈家学的手段, 还是在所里耳濡目染来的伎俩……他都不想让丁幼禾知道, 哪怕一星半点都不想。

她是他的小仙女, 他不愿眼睁睁见她被沾染半点污秽。

可丁幼禾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只当元染是不知该如何去做,于是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建议,“其实我们可以把这个发现告诉颜警官,他一定有办法的。”

元染半垂着眸子,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他一定有办法?”

丁幼禾不知死活地点点头,“真的,他如果知道陈南是假的,一定会有办法把他绳之以法。”

“在你心里,颜警官无所不能,”元染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心情很好,“……而我就束手无策?”

后知后觉的丁幼禾同学终于察觉情况不妙,忙说:“其实我知道你也有办法的,只不过他是警察嘛——”

元染一个翻身,将怀里还在找补的丁幼禾压在身下。

肌肤相亲,彼此贴合,丁幼禾一秒就乖乖认了怂,眨巴着大眼睛一本正经地夸,“你要不想跟他说,我们就先不跟他说……”

哪知,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上方的少年更恼。

不住与她厮磨,一边哑着嗓子问:“他?他是谁?一口一个他好亲近。幼幼……我是不是还不够卖力,所以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会想起其他人?”

丁幼禾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QAQ

不是一码子事好吗?

“我在说的是正经事!”

元染反问,“我在做的就不是正经事?”

丁幼禾哭唧唧地推了他一把,“你就不能……休息一下?”

“刚休息过了,”他理所当然地说,“就你用来想其他男人的时候。”

丁幼禾:“……我没有!”

“那就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我提他不是因为我想他——”

“还提,”他恶意地蹭了一下,“幼幼,我大概真的还要继续努力。”

丁幼禾:“……”

跟她这个不知疲惫的小男朋友,真的……不能讲道理QAQ

……

这一次,丁幼禾是真的从身体到大脑彻底都精疲力尽了,别说去想怎么跟颜梁淮求助,就连自己刚刚到底被元染勾着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她都想不起来了。

倦得像只懒春的猫,她弓着身子,面朝墙一动不动地犯迷糊。

身后的人摸索着,将她重新搂回了怀里。

“别闹,我胳膊腿和腰都要折了。”丁幼禾喃喃。

“对不起,”身后少年声音带着鼻音,“……我应该多照顾你一点儿。”

丁幼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是啊,就是太照顾了。

照顾到她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只能跟着他起起伏伏,忘乎所以,╭(╯^╰)╮

“幼幼……”他埋首在她耳后蹭了蹭,“你生我气了?”

丁幼禾被他蹭得痒痒,隔了会受不了了,推了他额头一下,“没生气,没力气生气。”

得了她的话,元染才放心,不屈不挠地重新蹭上来,“你在旁边,不碰你……我就难受。”

丁幼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