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被丁幼禾发现的时候,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问他,他说是之前去工地时候被划的。但这会儿在工作灯的照射下,丁幼禾得以将疤痕的皱褶都看得清清楚楚,才越发确定那是刀伤。

“元染。”她声音很轻,语气很平。

元染没察觉有异,“嗯”了一声。

“罗野的事,是你干的吧。”

手指下,男人腰上的肌肉明显地一僵。丁幼禾垂下眼睫,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元染想要回过身,跟她解释,却被丁幼禾按住了腰,“别乱动,我想想怎么纹。”

安静了好几秒,她才说:“之前颜警官怀疑你,我说不可能。其实,我知道可能是你,那晚洗手间里有血迹,你跟我说是手指给划破了。你现在老实跟我说,当时手指是怎么弄的?”

元染伏在刺青床上,沉默了下,“……我拿小刀割的,嘶——”

别丁幼禾狠狠地掐了把后腰,疼得他倒吸了口冷气,“幼幼……”

“你不是不怕疼吗?”丁幼禾气呼呼地说,“自己割手指的事都做得出来,被我掐一下怎么了?嗯,掐一下怎么了?”

说着,小手就又往他腰上掐。

元染告饶无果,只好奋起反抗,三两下擒住她的手把人反身压下。

“别说掐一下,就是被你剜一刀也没什么。”他伏在她上方,眸光幽暗,“只不过,幼幼,在没穿上衣的男人腰上乱摸是很危险的。”

她已经意识到了,谢谢。

悔不当初的丁幼禾,手指扣在他肌肉结实的肩后,只想穿越回半小时前告诉那个嘴欠、手欠的自己,“少说话,多做事QAQ”

被抱进浴室的时候,她嗅了下鼻子,“给你纹我爸设计的那个吧,稍微改一改,刚好遮住后面的疤。”

“你说什么都行。”元染去调水温。

丁幼禾拽了拽皱巴巴的家居服,坐在浴池边上看他,“但今天不纹了,没力气。”

“嗯,今天不纹。”

“晚上我想吃馄饨,荠菜馅儿的。”

“我一会去买。”

“还要放海虾米。”

“好。”

丁幼禾说什么,他都是一口答应,然后走到她身边,伸手要替她解家居服的扣子。

被丁幼禾给按住了,她盯着他,“你为什么这么百依百顺的,我有点慌。”

“……你累了。”元染耳后还残留着激|情过后的红,“是我的错。”

丁幼禾摇头,“不对,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刚来我家,看见我洗澡之后怕被赶走的模样。”

元染一愣,大概是又想起了那副香艳画面,脸上已经退去的红又升了起来,清了下嗓子,“没有。”

丁幼禾手指落在他发烫的脸上,逼着蹲在面前的他和自己对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元染被那双清澈真挚的眼睛盯着,许久,终于垂下眼睫,哑声说:“我怕你……嫌我不够好。”

他声音那么低,却激得丁幼禾心里荡了又荡。

又是难过,又是心疼,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同身受,她将蹲在身前人搂入怀里,让他的脸埋在自己胸前。

“不管你信不信,你是我遇见的最好的男人,”丁幼禾抱住他,手指轻轻穿过他长长了的头发,“你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肯为我做,最重要的是……你让我觉得这栋楼不是刺青店,而是家。”

“我爱你啊,元染,”丁幼禾喃喃,“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

元染抬头,试探性地靠近她的唇。

丁幼禾默契地微微垂首,唇瓣相印,谁也不舍得与对方分开。

满室水渍,尽是旎音。

*** ***

陈南那边的消息,是在半个月后传来的。

带消息过来的肖潇面有不安,“这次地方不在别苑,在京南故居。那是私宅,真要出了什么事,没人能帮你。”

“会出什么事?”丁幼禾半开玩笑,“他一个坐轮椅的人。”

“……你真是太单纯。”肖潇蹙眉,“不行,我不放心你自己去。”

丁幼禾拨弄着手上的纹身工具,“那怎么办?约他到我这里来,人家也不能肯啊。”

“我陪你去。”肖潇说。

丁幼禾微怔,最终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去赴约的那天,元染送到他们到的市中心,但京南故居不同于金玉别苑,他没办法混进去,只能在外面等。

丁幼禾安慰他,“我只要看见了陈南的背,就会想办法脱身,你耐心等。除非八点钟我和肖潇还没消息,你再跟颜警官联系。”

元染一声不吭,攥着他的手。

是丁幼禾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朝他笑:“干嘛呀?搞得我跟烈士赴死似的。”

元染眼神忽得锋利,“别乱说话。”

丁幼禾笑,踮起脚在他唇边一亲,“一会见。”

天有些阴,云层压得极低,元染站在街角,看着穿着丁氏刺青工作服的丁幼禾跑向对街,和正等候在那儿的肖潇汇合。

他指甲掐进掌心,低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锋芒。

第33章 撩33下

虽然是午后, 本该阳光正盛的时候, 却因为天阴而显得有些压抑。

这不是丁幼禾头一次进入京南故居, 只是上次来时还是孩子,对院落结构难免记得不那么清,这一趟才算是看得明白了,把进来的路线记了个七八分。

“还真是大户人家。”肖潇感慨,“一进院落都够买个大平层,更别提这些假山假水,都是钱。”

丁幼禾可没心情观赏风景,此刻她手心里都沁了汗。

等领路的人把他们带到地方,仍旧说了声:“陈先生在等您,请丁小姐单独入内。”

丁幼禾说:“潇潇是我的助手。”

“请丁小姐单独入内。”管家模样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肖潇说:“我就在这儿等, 需要‘帮忙’的时候叫一声就行。”

丁幼禾与她对视一眼,点点头,提着工具箱进去了。

院落是中式的,过了拱门才是门廊,门没关, 她才刚进去就听见陈南的声音传出,“丁小姐好眼光,挑选的图样张张精彩,每一样都叫人爱不释手。”

说着话, 陈南已经操纵轮椅迎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丁幼禾恍惚觉得他看起来与之前在别苑见的那次不太一样。如果说那次, 陈南给她感觉是戴着伪善的面具, 那么这一次,更像是雄性生物在抖着羽毛,炫耀着自身的荷尔蒙。

眼前的陈南穿着一袭黑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换了副看起来斯文儒雅的银框眼镜,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年轻些。如果摆脱开那辆轮椅,倒确实算得上风度翩翩的大叔。

只是丁幼禾对他心有芥蒂,比起对成熟男性的孺慕,她心里更多的是排斥和恐惧。

她站在门口,连工具箱都没有放下,“陈先生今天找我来,应该是已经选好要刺的图案了?”

“不急,”陈南向她招招手,“进来说话。”

丁幼禾只得往前去了两步,这才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香气。

心里顿时警钟大作。

上一次见面,陈南身上并没有抹古龙水,这一次为什么又是精心装扮、又是涂抹香水,还把见面地点从会所移到了自己家,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察觉到这一点,丁幼禾潜意识想逃,可心里也清楚假如这么逃了,再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和陈南面对面。

“别紧张,”陈南微笑,“外面冷吧?喝点茶,暖暖身子。”

丁幼禾局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意思性地抿了下。

陈南将茶几上的一只纸袋推向她,“前两日去香港看到,觉得刚好合适你这样的小姑娘,你拿去用。”

丁幼禾一眼看见纸袋里皮包上满身的LOGO。

背后的汗已经打湿了里衣,但她还是做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哪好意思拿?”

“我送给你,你就拿着,”陈南温和地笑,“一点小东西,我不差这点钱。”

为了掩饰不安,丁幼禾只能陪着笑,“那就却之不恭了,谢谢陈先生。”

见她满心欢喜地收下了馈赠,陈南眼里划过一丝轻蔑,面上却还是和善,“不用客气,难得你我投缘。”

丁幼禾唯唯诺诺地应了,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迅速切入正题,就听陈南又说:“你送来的花样,有好几个我都喜欢,只不知道纹哪里合适?”

背后!丁幼禾险些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反应过来,“手臂、胸口、背后都行,看您喜欢,都有合适的。”

“喔,”陈南慢吞吞地应了,“那你来给我看看,哪里合适。”

丁幼禾的心脏几乎蹦到了嗓子眼,却不敢显得太兴奋,装作犹豫地说:“以陈先生的风度气质,怎么纹都好。”

陈南慢条斯理地解开中山装的纽扣,“小嘴说话真好听,不知道手艺是不是跟嘴一样好?”

丁幼禾捺住心头的反感,附和道:“我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信心的。”

“是吗,那我倒要瞧瞧。”

丁幼禾走到他身边时,陈南已经脱掉了外面的中山装,正在解衬衣的纽扣。

同样是脱|衣的动作,元染做来让丁幼禾感觉脸红心跳,而眼前的陈南却叫她恨不得拿工具箱往他脑袋上砸,顺便骂一声“死变态!”

心里骂了一万遍,丁幼禾却只是垂着眼,一声不吭。

陈南瞥见她微微发抖的手,沉声笑道,“紧张什么?没做过?”

妈的,变态!

丁幼禾笑:“经常给人纹身,但真没给陈先生这样的显贵纹过。”

陈南一笑,“我脱|衣不方便,你来帮个忙。”

脱|衣服有什么不方便?你是下肢瘫痪,又不是高位截瘫!丁幼禾边腹诽,边小心地走上前替他拎起衬衣,目光盯着他的肩背。

只要让她看一眼就行。

一笔,最多两笔,她就能确定是否出自丁止戈之手。

衬衫一点点离开陈南的身体,丁幼禾屏住呼吸。

还差一点、差一点,就在衬衣完全离开陈南身体时,他忽然一把搂住丁幼禾的腰,把毫无防备的少女拉扯到自己的腿上。

“送那么多图样,送上门来见我,不就是想哄我开心?你陪我,我什么都能给你,要多少给多少。”陈南不带感情地笑。

丁幼禾呼吸急促,死命地推开他,本以为一个残疾人能有多大力气?不曾想陈南竟单手扼住了她的脖子,镜片后一双冷漠的眼睛带着讽刺和威胁,“我以为你是个聪明女孩儿,知道别跟钱过不去。”

喉咙传来的压迫,和被人钳制的屈辱令丁幼禾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她拼命地挣扎,终于将放在一旁的工具箱打翻在地,零零总总的工具哐啷洒落一地。

陈南瞥了一眼,“能想明白?靠手艺,不如靠身体。”

就在他不管丁幼禾的反抗就要动粗时,门外闯进了人来。

“陈先生!”娇嗲的女声,带着恐惧却又有三分逢迎。

陈南显然没料到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能被坏好事,正欲发火,才发现闯进来的女人倒也是个尤物,虽然不如怀里这个泼辣鲜嫩,但胜在风情万种,玲珑有致。

肖潇顿在门口,目光从丁幼禾身上划过,“陈先生,丁幼禾她今天……生理期。”

陈南缓缓松开手,丁幼禾立刻从他身前逃了出去。

他理了理膝头的衬衣,淡淡地说:“喔……既然身体不舒服,今天就不纹了。”

肖潇赔笑,“是啊,本来我也这么建议。丁幼禾不是怕回了您不礼貌嘛。”

陈南冷冷地睇了她身后的丁幼禾一眼,“怕?我可没觉得她知道什么叫怕。”

“知道的,谁能不怕您呢。”

陈南冷笑一声,懒得理她们似的挥了下手,多一个字都懒得再说,彻底地坏了兴致。

丁幼禾连工具箱都没回头拿,越走越快,肖潇追了她几步,见她几乎跑起来,就干脆不追了。

算了,她现在想见的,怕只有外头等着的那一个。

一直压低的云层终于托不住雨,先是三两滴,接着是瓢泼雨下,一点不像深冬,倒像是夏日骤雨。

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丁幼禾也顾不得管,沿着来时的路一路狂奔,身上丁氏刺青的工作服都黏在内搭的羽绒服上,看起来狼狈不堪,跑出京南故居的时候,甚至把门口保安给吓了一跳。

她一路往和元染分开的巷子跑。

突然而至的大雨,令没有准备的行人都躲在屋檐下,整条街只有她一个人在狂奔。

老远的,她看见靠在墙边屋檐下避雨的的少年站起身,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快步向她跑来。

在空荡荡的十字路口,丁幼禾一头扑进他怀里,止不住地大哭起来,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值得依靠的人。

元染不知所措地被她抱着,直到感觉到手底下的纤细身体不住颤抖,他的心跟着揪到了嗓子眼,“幼幼,他怎么你了?你说话。”

丁幼禾把脸埋在他胸口,只摇头。

“说话!”元染几乎是低吼,余光看见了街对面的肖潇。

肖潇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没发生什么大事。

可这不足以令元染放心,他只知道他的幼幼受了委屈,她在哭。

他双手摸索着抚上她混合着雨水和泪水的脸颊,让她抬头和自己对视,先是看见那双哭红了的眼睛,心疼不已,紧接着,目光向下,顿时看清她被扯掉一颗纽扣的衣领,还有纤细脖子上深红的指印。

这一秒,宛如有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理智随着氧气瞬间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元染松开怀里的人,朝京南故居的方向急行。

丁幼禾吓了一跳,连忙拽住他的手,“你要去干什么!”

元染回头,眼睫微垂,深寂的瞳孔里是无边的冷厉。

“杀|人。”

丁幼禾被他这两个森冷的字吓得浑身一激灵,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腕摇头,“元染,你冷静!”

“冷静不了!”元染吼道,“我就他|妈太冷静了,才会放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你松开,幼幼,你松开。”

他那爆发之后突然冷静的语气,令丁幼禾瑟缩了一下。

见她不松手,元染回头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就在即将掰开最后一根手指时,丁幼禾终于深呼吸,颤抖着声音说:“陈南……不是陈南!”

第34章 撩34下

陈南不是陈南。

丁幼禾的声音混杂在滂沱的雨声里, 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可这几乎是元染等了快要两年的答案。

被诬陷入狱之后, 他因为身体的原因心灰意冷过,也曾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想起曾与陈南相处的点点滴滴。

无论如何,他都不信曾像生父一样对待自己的人,会在一夕之间形同陌路,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这不是陈南的作风。

倒是更像陈北。

那个据说从小生活在兄长光环之下的孪生弟弟,万事被比较,事事被压一头,就连到了父亲分遗产的时候,大头都归兄长, 自己只分得几处不动产——除了四肢健全,陈北这一辈子似乎就没哪儿超过陈南。

哦,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