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你是怎么发现的?”

周令西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筑音有些诧异,“你为什么告诉他你留在神兵阁的真正目的是想吞并他的势力?”

“樊一风这个人很谨慎,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我们的真实目的,但如果什么都不说,他势必会怀疑我。这么说除了能消除他对我的疑虑之外,还能误导他,让他放松对摄魂铃的警惕,这样一来,恰好能给我们可趁之机。”

筑音点头:“照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樊一风和吴小雾的关系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是什么样的人啊,如果真的喜欢,怎么可能让吴小雾不明不白地呆在他身边而不给她一个名分。”

“也许,他是不想委屈了吴小雾吧。”周令西勉强镇定,“已经有了一个妻两个妾,他当然不想让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搅进这个是非圈当中。”

“或许吧,但我总觉得吴小雾不简单,惜音你自己小心,盯紧她。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是魔教余孽的人,摄魂铃我们志在必得。”筑音想了想,“对了,还有一件事。前些天我跟踪赵腾去了满堂彩,发现那里果然有问题。惜音你猜得没错,赵腾才是满堂彩的幕后老板,他不光把镖局的钱转移到了满堂彩的地下密室,还雇用了一些出老千的好手混在客人当中,赚了不少黑钱。威远镖局虽然不是一般的小帮派,但如此敛财的确有些奇怪。我按照你吩咐的,去了趟金陵,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舅舅。”

“果然如此,赵腾这只老狐狸不简单,我早就怀疑他是另有目的。我舅舅怎么说?”

“放心,你舅舅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好了,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你看了自会明白。”筑音说把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周令西。

“嗯,辛苦你了。明天我就去满堂彩转转,看还能不能发现什么。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免得樊一风发现。”周令西转身,有些心不在焉。

筑音在她开门的瞬间叫住了她,“等一下,惜音。”

“啊?”周令西回头,“什么事啊?”

“不要忘了你的任务,不管樊一风怎么想怎么做,你的心一定不能动摇,明白吗?”

“……我……我没有……你先回去禀报师尊,有什么情况我会来找你的。”

周令西慌慌张张出了门。

期音很纳闷:“筑音,你刚说这些话说明意思啊,什么动摇不动摇的,惜音办事难道你还不放心?她虽然是小孩子心性,但做事向来很认真,一丝不苟的,不然师尊也不会如此器重她。”

“难道你没发现她今晚有点不对劲吗?”筑音皱起了眉头,“尤其是提起樊一风的时候。他们每天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但愿是我多虑了,我相信她自有分寸的。”

期音摇摇头,“算了,反正我弄不明白。要不这样吧,你留在这里,我去向师尊禀告这件事。万一惜音真怎么样了,你还可以帮帮她。”

“有些事情还得我亲自跟师尊解释,你留下吧,至于惜音,你多盯着她点。”

“也好,那你自己小心。”

回到房间的时候,周令西的嗓子有些干,她慌忙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可是这小小的一杯茶远不能满足她的需求,她又倒了一杯,接着一杯,转眼间整壶茶都被她喝光了。从凤栖客栈回来她太急了,路不是很远,但是赶得有些累。

周令西和筑音向来关系亲密,几乎无话不谈。可是刚才她并没有把樊一风可能对她动情的事告诉筑音,甚至很小心地避免提到他的名字。出门前筑音叫住了她,对她说了那样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很明显,筑音是看出什么来了。

万般事,皆由心生。心静,物静,万事皆静。

这是小长老经常说的一句话。周令西默默把这句话念了几遍,心顿时静下来不少。她拿出谢寒让筑音转交给她的那封信,打开细细看了起来。一边看着,周令西的瞳孔放大,放大,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乱了。

“赵腾这只白眼狼,果然跟樊一风一样狼子野心!”她把信往桌子上一拍,拳头握得紧紧的。

为了防止自己被怒气憋死,周令西把信收了起来。她爬上床,盘膝而坐,慢慢调整呼吸吐纳,开始念清心咒。

这么默念了许久,周令西渐渐有了困意,遂躺下来睡觉,心情也平复了不少。不得不承认,小长老这清心咒真是个好东西,比大长老那用来杀人的清音咒管用多了。

老天爷好像存心扰人清梦一样,周令西刚刚睡着,隐隐约约听见窗外响起了脚步声。那人似乎刻意想隐藏自己的行踪,落脚的时候很轻很轻,不过还是没能瞒过她的耳朵。昨晚樊一风半夜到她房间来的情形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她的脸发烫,刚才半天的清心咒算是白念了。

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周令西顿时有些紧张,手指不知不觉捏成了一团。

“小姐,小姐?”听上去好像是霓裳的声音。

周令西着实诧异了一番,“霓裳?怎么是你啊?”

“小姐以为是谁啊?”霓裳不解,忽然意识到周令西是醒着的,她大喜,“小姐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被舒碧月那个坏女人给吃了?傻丫头,你家小姐我是什么人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人暗算。”

“可我是亲眼看见小姐把那碗药给喝下去的。”

“是啊,不仅喝了,还喝得一滴不剩呢。要不然怎么能瞒过舒碧月的狐狸眼。”周令西笑了笑,“没事的,你回去睡吧,小姐我自有分寸。”

“舒碧月说,给小姐下药的人是姑……哦不,是樊少主,我怕他会对小姐不利。”

“不碍事,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周令西这句话像是说给霓裳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那句话,V文的事,向大家道歉了。

揭开这些谜团之后,下文会更精彩的,真真假假,一环套一环……^_^

27

27、局中局,计中计(一)

这一晚周令西睡得很浅,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被下人打扫院子发出的唰唰声给吵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樊一风那张冰山一般冷酷的脸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我这是怎么了!”周令西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万般事,皆由心生。心静,物静,万事皆静。万般事,皆由心生。心静,物静,万事皆静……”

如此反复念了几遍,那种怪异的感觉总算退去,不过想睡着却是不可能了。周令西索性从床上起来,昨晚筑音说的事她一直记着,不如就趁今天去看看究竟,也好了了一桩心事。

周令西打开房门出来的是时候,正在扫院子的下人方伯愣了一下,他揉揉眼睛,又盯着周令西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在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周令西时,他惶恐,“少夫人?少少……少夫人好,老奴冒犯了……”

“没事,打扫得干净点。”周令西浅浅一笑。

平日里她晚起惯了,这么一大早见到她,换谁都会感到吃惊的。她来到神兵阁之后甚少跟下人们直接接触,她是堂堂天地门的大小姐,又曾经当着下人的面往樊一风头上扣过汤盆,也难怪大家都对她有所忌惮。

一想起那日她把汤盆倒扣在樊一风头上的情形,周令西忍不住笑了,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天色尚早,周令西从她住的荷香苑出来,一直走到大门口都没碰到几个人,甚至走在大街上,看见的也只有几个买菜的妇人以及摆摊子的小贩。她想,这个时候去满堂彩的确为时过早了,何况她一身富贵人家小姐的打扮,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不太合适。仔细考虑一番,她决定还是先去凤栖客栈找筑音她们。

昨晚得到周令西确切的消息后,筑音连夜赶回了天音宫。周令西敲开天字号客房的门,看到的只有期音那张睡意十足的脸。要不是她哈欠连连的,周令西还真以为她是在梦游。

“谁啊,一大清早的自己不睡觉还要扰人清梦……惜音?”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筑音呢?”

“昨晚你走了之后她就回宫了。”

周令西微微诧异,“这么着急?”

“嗯,她说樊一风已经开始对你下手了,怕你一个人待在神兵阁有危险,她想让师尊给你安排影守。”

“什么,影守!”

影守,顾名思义就是像影子一样寸步不离地守在被保护的人身边,而作为影守的人必须要武功高强,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整个天音宫,除了宫主上官麒和四大长老之外,能担此重任也就只有沉音一人。

期音没有告诉周令西,筑音之所以如此急着回天音宫,其实主要是怕她和樊一风只见日久生情,安排影守除了要保护周令西之外,也是要监视她,防止她作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师尊和四位长老当然不会亲自出手,照你这么说,沉音会来?”周令西耸耸肩,“也好啊,她功夫最厉害,用得着她的地方多得去了。”

期音开玩笑,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你就不怕她半夜三更趴在房顶上听你和樊一风的墙根?”

“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周令西作势扑了上去。

两个人嘻嘻哈哈扭打成一团。

闹了好一会儿,期音讨饶,“好了好了,别闹了,说正事儿,说正事儿吧……”

“得,姑娘我大人有大量,先放你一马。不过你得换身衣服,陪我出门一趟。”

“去哪里啊?”

“带你去赌钱。”

“啊?”

周令西和期音出现在满堂彩门口的时候,两人都换上了男装,期音头一次穿这样的衣服,感觉很不适应,何况是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她心里打退堂鼓,但是被周令西瞪了一眼,又勉强鼓起勇气走进满堂彩的大门。

“哟,两位公子是头一次来吧,”迎客的伙计嘴巴像抹了蜜一样,“不妨事不妨事,一回生二回熟嘛,没准两位今天都能赚一大笔呢。”

周令西笑着回答:“借你吉言。我听说最近赌坊出老千的很多,你们这里该不会这样吧?”

“这位公子您是在开玩笑吧,瞧您说的,我们满堂彩可是苏州城最大的赌坊,怎么能干这种事呢,您说是吧。二位里边请,甭耽误了好手气才是。”

周令西笑笑,不愧是苏州最大的赌坊,连区区一个小伙计都这么能说会道,看来赵腾在满堂彩花的心思绝不比威远镖局少。

期音拍拍周令西的肩膀:“我们……真要赌钱啊?”

“当然,”周令西压低声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要摸清他们的底细,就得玩狠的。”

期音还没弄明白这句“玩狠的”究竟是何意,周令西就已经用辅助实际行动了。她挑了一张人最多的桌子,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啪的往上一放,“我买大!”

其他人见她一开始就押这么多,且如此胸有成竹,纷纷跟着买大。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大!大!大!……”

骰子被摇出来后,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真的是大,真的是大!”

周令西笑着将赢来的钱收入囊中。刚才那一把看似她的运气好,实则另有玄机。她故意一开始便下大赌注,且表现出非赢不可的气势,为的就是吸引那几个老千的注意。和她所料的一样,第一把并没有人出老千,可能对方也想摸她的底。

在虽有人中,也只有期音看清了周令西的小动作。在开罐的那一刹那,周令西稍微挥了挥袖子,三个骰子便全部是“六”朝上。她赢得如漂亮,一点悬念都没有,根本没有人能猜到她其实是第一次赌钱。当然,打马吊除外。

“这一次我还是买大。”周令西将钱全部押了下去。

其他人纷纷跟着起哄:“我也买大,我也买大……”

买小的那边空空如也,全部挤到了周令西这一边。不过这一次,依然没看见任何人有小动作。

开罐之后,毫无悬念的,还是大,周令西的钱转眼翻了好几倍。她故意笑得很招摇,“哈哈,有我赌神在此,你们跟着我买,准赢!”

“赌神公子,这一次买什么?”

“对啊对啊,公子你买什么,我们就跟着买。”

“……”

“好,爽快!那么这一次,我还是买大!”

“买大,大家快买大……”

周令西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耐心,一直到她第五次买大,那几个老千终于有所行动。可是他们再厉害也只是雕虫小技,又怎么能和周令西相比,她只是踹了一下桌脚,整张桌子在众人看不出来的情况下震了一震,原本被老千动过手脚的骰子重现变成了三个六。

“啊?怎么可能,你出千!”有人指着周令西大叫,“敢在满堂彩耍花样,小子你不想活了是吧!”

周令西不怒反笑:“这位小哥,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请问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出千了?再说了,这里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双手都放在桌子上没动过,试问为又怎么出千?”

“是啊,这位公子根本没有出千,输了钱也不能冤枉人吧!”

“没错,根本没人出千!”

“……”

周令西趁势火上加油:“听见没,大伙儿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说我没出千,那我就是没有出千,你要是乱说话,那我只能上公堂请县老爷来评理了。”

那几个人被周令西说得哑口无言。

“来来来,我们继续下注,接下来我还要买大。”

“……”

周令西一连赢了十几把,众人都乐得开花,还真把周令西当成了赌神。期音暗自担心,好在来这里赌钱的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混混,要真来一个高手,周令西这点把戏恐怕早就被揭穿。

“惜音,钱爷赢得差不多了,我们收手吧。”期音扯了扯周令西的衣角。

“傻瓜,现在走的话我的功夫不是全白费了,你还真以为我带你来事为了赌钱啊!”

“可是我怕……”

“好了好了,听我的,不会有事的——来来来,我们继续买大。”

一边赌钱的同时,周令西的余光不忘关注那几个老千。果然,她看见其中一人鬼鬼祟祟地离开了。钓了这么久,鱼终于上钩了。周令西满意地笑笑。可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樊齐,也就是樊一风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叔叔。

神兵阁规矩很多,其中第一条就是不准赌博。樊齐虽然整天无所事事,但是他的胆子向来很小,莫说是樊雷老爷子了,就是樊一风的话他也不敢不听。他出现在这里,倒是令周令西很意外。

“惜音,你在看什么?”期音发现了她的异样。

“看见那个穿红衣服的中年男人没有,他就是樊一风的叔叔,樊齐。”

“天啦,我们赶紧走吧,要是他认出你来,那还了得。”

“呵呵,你错了,该担心的不是我,应该是他才对。”说完周令西大大方方向樊齐走去。

樊齐正东张西望,似乎跃跃欲试,他看上去很兴奋,想来应该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到这里来的。

“咦,这不是二叔吗,真是好巧啊。”周令西巧笑嫣然。

顿时,樊齐的面如死灰,牙齿直打颤:“少少少……少夫……”

“二叔这是准备做什么呀?”

“呵呵……我……我随便逛逛……”

“二叔真是有闲情逸致,这么‘随便’逛逛怎么就逛到赌坊来了。哦,我知道了,二叔一定是和我一样,手痒了是不是?”

樊齐一开始只是手抖,被周令西这么一说,他的全身都抖了起来。他很清楚,要是周令西把他赌钱的事抖出去,他会有什么下场。他本来就不受待见,说得难听点就是个多余的人。神兵阁向来门规森严,樊雷最憎恨的就是赌钱,一旦发现,不论是谁一律逐出神兵阁。这样一来,他的下场和街上那些要饭的乞丐就没什么两样了。

此时樊齐恨不得把自己的双腿跺下来,他千不该万不该抱着侥幸的心理想来这里碰碰运气,他以为神兵阁没有人会来这种地方,自然就没有人会发现。但是他没想到周令西这个少夫人会来这里,而且明目张胆地告诉他,她是来赌钱的。

愚蠢的人可能会以此来要挟周令西,令她不得将此事张扬出去,但是樊齐从不认为自己有这么愚蠢。他看得出来她根本不在乎神兵阁少夫人这个位置,她是堂堂天地门大小姐,她有着比神兵阁更强大的后盾,没准她还是故意来这样做,好早日摆脱神兵阁少夫人这个桎梏。所以,他根本没资格,也没用筹码和她谈条件。

“少……我……”樊齐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令西看似完全没有恶意:“二叔这是怎么了,既然手痒,赌一把便是,西子可是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