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我是不会给的,人,我还是要带走。”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周令西眼中怀疑这两个人上辈子乃至上上辈子都是世仇,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嘛,宋羽正的眼睛他是看不见,但樊一风的眼睛绝对比兔子还红,看样子马上就要喷出火来。
趁着这个时候,王老大和刀疤刘这些个不讲义气的趁机往山下跑了,似乎高手对决,没他们什么事。
啧啧,忒仗义了,这些人!周令西默默叹息。鄙视完这帮人之后,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樊一风你不能把这个人杀了,要抓活的。他竟敢绑架我,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别吵!”宋羽正吼了她一句。
趁这个空隙,樊一风的剑刺了过来,宋羽正急忙拖着周令西往后退几步,左右闪躲,避开了樊一风的攻击。周令西掐准时间狠狠踩了宋羽正一脚,宋羽正吃痛松开了手,她装作重心不稳,哎哟叫了一声,往悬崖下直直栽去。
“西子——”樊一风跟着跳了下去。
宋羽正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愕然之余,樊一风带来的那些手下一哄而上,与他缠斗在了一起。
傻瓜,你们就慢慢打吧,互相打死最好!周令西为自己有着一颗绝顶聪明的脑袋而沾沾自喜。她侧着身子张开双臂,足尖踏着崖壁稳稳前行,然后翻了个跟斗,落在悬崖底下的一棵大树上。
周令西的轻功是二长老亲授,二长老年轻的时候被称作“空谷飞燕”,轻功一绝,所谓名师出高徒,周令西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她虽然其他功夫算不上一流,但轻功在天音宫甚至是整个江湖估计都是排的上号的。
此处的悬崖虽算不上有万丈,但也是极其的陡峭险峻,若非像周令西这般轻功卓绝之人,掉下来不死也会残废。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怕死的人当然也是存在的。周令西正得意洋洋地坐在树枝上看头顶的飞鸟,看着看着忽然就看见对面树上躺着一个“死人”。她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一点,但是除了一个白色的影子,什么也看不分明。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周令西一边自言自语,施展轻功朝对面树上飞了过去。
当她看清楚那个“死人”是樊一风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这宋羽正真是厉害,以寡敌众,还把樊一风给踹下了悬崖?
周令西伸手探了探樊一风的鼻息,还好,还没死。她松了一口气,樊一风要是这么死了,她的罪过可就大了,而且她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这么高掉下来好不死,果然是坏人长命。”周令西嘀咕一句。她一低头,恰好对上樊一风冷冷的眼神。
“啊——”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提不上来,“你你你你……”
樊一风白了她一眼,不声不响跳下了树。
当时他看见周令西“摔”下悬崖,来不及考虑就跟着跳了下来。他没有周令西那么好的轻功,虽然被树接住了,但还是暂时晕厥了过去。结果睁开眼睛却看见周令西好端端坐在自己面前,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她耍了。
“这下你总玩够了吧?”樊一风目光如炬。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需要我告诉你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自己绑架自己真有这么好玩?”
周令西头顶炸开一个惊雷,“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樊一风压根不理她,甚至不屑看她一眼,自顾自走掉了。留下周令西一个人在原地慢慢检讨自己,她好像没露出什么破绽吧,这樊一风的脑子怎么这般好使,他怎么看出绑架她的人跟她是一伙儿的?
回到神兵阁以后,周令西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冥思苦想。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纰漏,让樊一风看出了猫腻?想不出答案她连晚饭都不吃了,害的霓裳在一旁急红了眼。
“小姐,你刚刚受了惊,怎么能不吃不喝呢。”
“哎呀,都说了我吃不下。”周令西趴在桌子上。
外面有人敲门,是舒碧月的声音:“少夫人在吗?”
“不在,少夫人死了!”周令西一句话把舒碧月给噎死。
过了一会儿,门外安静了下来,周令西以为舒碧月已经走了,不料舒碧月竟然自己推门进来了。
“喂,我好像没让你进来吧。”
舒碧月把手中正冒着热气的碗搁在桌子上,“少主说少夫人今日受惊了,他特意让大夫开了宁神茶给少夫人您压压惊。”
周令西鄙夷,去他的宁神茶!樊一风还真会做样子,明知道真相还跟她来这一套,还故意让舒碧月来给她送药,他这不是存心想给自己树敌吗。舒碧月现在肯定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我没事,这什么什么茶的,你让樊一风自己喝好了,他受的惊比我更大。”这是事实,樊一风从那么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晕了过去,到底是谁受惊哦!
舒碧月面无表情道:“少主吩咐,让我一定要亲眼看着少夫人把药给喝下去。少夫人您是妻,我是妾,您敢和少主叫板,我不敢,所以请少夫人不要为难我。”
哟呵,她连不喝药的权利都没有?她不喝药难道还算欺负人了不成?
周令西憋着一肚子气,她看了看舒碧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谢少夫人体谅。”
周令西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碗往桌上狠狠一放,“喝完了,行了吧!回去告诉樊一风,我……”话还没说完,周令西忽然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霓裳尖叫,使劲推了推周令西:“小姐你怎么了,快醒醒啊——你给我们家小姐喝了什么,我要去告诉姑爷。”
“想活命就不要多管闲事,不妨告诉你,这药不是我要给她喝的,是少主的命令。你现在还想去告状吗?”舒碧月冷笑。
霓裳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
“你可以走了,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你知道后果。”
“可是小姐她……”
“出去!”
霓裳慢慢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正在昏迷的周令西,面露不忍之情。但是一对上舒碧月冷冷的目光,她很无奈地转身离去。
“哼,周令西,不怕你不说实话。”舒碧月冷笑,提高声音唤道,“少主,已经搞定了。”
樊一风走进房间,淡淡地扫了周令西一眼。他问舒碧月:“你确定这药有效?”
“这惜颜散是五毒教的秘方,可以让人陷入迷离的状态。只要点上醒灵草熏一炷香的时间,定能让周令西开口,少主想知道什么,问她便是,她会如实回答。红翎去取醒灵草了,一会儿就到。”
“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爹训练出来的人。”
“少主谬赞,只要能帮少主实现主人的心愿,绿鸢自当尽全力。”
舒碧月的刚说完,紫流云就推门进来了。她将手上的香炉放在桌上,又重新关上房门,“少主,这里面便是醒灵草。我已经点上了,放在周令西身边熏上一炷香的时间既可。”
樊一风点头,他凝视着周令西,不知不觉伸出手贴在她的脸上,轻轻摩挲,指腹掠过她柔软的双唇。她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很好看,不像往日面对他那般凶狠。她的睫毛很长,眨眼的时候宛如蝴蝶翅膀一般灵动……
“少主,不可!”舒碧月出声阻止,“莫要忘了主人临终前说的话,要成大事,就不能被儿女私情所羁绊。”
“我自有分寸,你们无需多言。”樊一风收回手,恢复了冷酷的神情。
紫流云话梗在喉中,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少主恕红翎多言,红翎看得出来,少主对周令西这丫头动了情,趁现在还未铸成大错,红翎斗胆请少主适可而止,以免越陷越深,坏了大计。”
“多嘴!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为了少主,红翎一定要管。那日在长水客栈,魔教妖人想杀的是周令西,可少主你为了救她竟然不惜用自己的身子为她挡下毒针。魔教的毒比起五毒教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非红翎及时发现,少主恐怕真的会有生命之忧。”
“够了!”
“还有今日,少主明知道周令西和那些山贼是一伙儿的,明知道周令西跳下悬崖只是金蝉脱壳之计,可是少主却不顾自身安危跟着跳下去,少主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主人……”
“啪——”
一个巴掌狠狠扇在紫流云脸上,她身形不稳,直直往地上栽去,嘴角马上有鲜血溢出。
“红翎!”舒碧月捂住嘴,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本想扶紫流云起来,但樊一风脸上正阴云密布,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惹怒了他。
紫流云转过头来,眼神决绝,“少主,你不可以继续这样下去了,你和周令西注定是敌人,你不可以对她动真情!”
“闭嘴!”樊一风扬起手,作势就要朝紫流云打去。
紫流云毫无惧色,反而大大方方抬起头迎向樊一风,“如果打了红翎能让少主醒悟,红翎甘愿领死,请少主成全。”
樊一风的手颤抖几下,慢慢放了下来。他握紧拳头,关节处格格作响。
舒碧月急忙转移话题,“少主,时间到了,你有什么要问的现在就可以问周令西。”
“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
“是。”
舒碧月扶着紫流云慢慢向门口走去,紫流云回头,“少主,刚才红翎冒犯了,不过红翎还是斗胆请少主三思。红翎告退。”
门吱呀一声关上。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蜡烛的火焰跳动着,墙壁上黄色的烛光也随着微微抖动。香炉里的醒灵草依旧在燃烧,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
樊一风在周令西身边坐了下来,慢慢托起她的脸,“西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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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真相背后的真相(三)
樊一风在周令西身边坐了下来,慢慢托起她的脸,“西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周令西眼睛闭着,和睡着别无二致,可是她听到樊一风的提问,却缓缓开口道:“我是天地门门主谢远的外孙女,周令西。”
“你是不是魔教中人?”
“不是。”
听到这个答案,樊一风莫名的感到一阵轻松,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自从上次在黑风口遇见紫衣蒙面的周令西,他就开始怀疑她是魔教中人,只是他想不通,堂堂天地门大小姐,为何会与魔教为伍。
刚回苏州的那一晚,他跟着烂醉如泥的周令西去了长水客栈,不料却发现大批魔教妖人出现在长水客栈附近,他们的目标很显然就是周令西。
六十年前魔教势力受到重创,至今羽翼尚未丰满,而天地门在江湖的势力强大,魔教不惜得罪天地门,派出众多杀手对付周令西,事实绝非表面所看见的那么简单,不排除是他们内部黑吃黑的可能。
当时他没有考虑那么多,冲进长水客栈之后马上把宋羽翩藏到床底下,然后带着昏迷的周令西杀出重围。魔教派出的人很多,他不慎中了毒针,所幸他功力深厚,二人好不容易才逃回了神兵阁。
紫衣蒙面人、黑风口的意外、黑衣蒙面人,还有今日这莫名其妙的绑架……周令西就像一个谜,而这个谜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中,令他久久无法释怀。如今听周令西亲口说她不是魔教中人,他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
樊一风仔细想了想,又问她:“除了天地门的大小姐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身份?”
“神兵阁少夫人。”
“还有呢?”
“没有了。”
“上次在黑风口与你在一起的那些紫衣蒙面的女子是什么人?”
“她们是天地门的死士。”
“你甘愿待在樊一风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找出潜伏在神兵阁的魔教余孽,将他们一网打尽;二是吞并神兵阁,扩大天地门的势力。”
樊一风一愣,随即淡淡一笑,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们还是同道中人,呵呵。”
他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答案令他很意外,却又合情合理。周令西对他厌恶至极,可是他看得出来,有时候她极力勉强自己对他虚与委蛇,微笑以对,她不可能是毫无目的。他想方设法得到天地门,而她处心积虑吞并神兵阁……绿鸢说得对,或许他们注定只是敌人。
“西子,你会喜欢我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樊一风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半晌,周令西没有回答。樊一风有些意外,又问了一遍,“你会喜欢樊一风吗?”
“不会。”周令西的回答很果断。
“为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从来就不曾真心对待过我,他想要的只是我背后强大的势力。”
一股冷意从樊一风的头顶而下,渗入骨髓。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周令西抱到床上,脱掉她的外衣,帮她把被子盖好。
“西子,好好睡一觉,天亮就没事了。”
樊一风最后看了她一眼,大步离去。
当樊一风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明明已经昏迷的周令西却忽然睁开了双眼。她从舌头底下拿出一颗很小的白色玉珠子,放在手心细细查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刚才她根本就没有被迷晕,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自然,她回答樊一风的那些话也都是骗他的。
她手心的这颗玉珠子名唤“无毒”,是天音宫二长老的宝贝,只要含在舌头底下,虽然算不上百毒不侵,但一般的毒还是能“不侵”的。出宫的时候二老担心她会遇到意外,所以把这“无毒”珠给了她,没想到还真帮了她的大忙。
身为天籁七音之一,周令西要学的东西很多,对毒术也略懂些皮毛,那碗宁神茶她一闻就知道有古怪。舒碧月千方百计说服她喝下去,她只好应允,趁低头的刹那快速将“无毒”珠放进嘴里,然后当着舒碧月的面将整碗药喝得一滴不剩。
舒碧月掩饰得很好,但周令西还是看见了她眼中稍纵即逝的那一抹得意。果然,她一假装晕倒,舒碧月的真面目马上就露了出来,这也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紫流云和舒碧月确是樊一风的人。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远远出乎周令西的意料。樊一风,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樊一风吗?他手指的温度尚停留在她的唇上,微微有些发痒。还有,昨天晚上那个梦,原来不是梦,她所听到的,所感觉到的原来全是真的。他覆在她脸上的手,以及他手指关节处因为常年握剑而结成的老茧,此时给她的感觉都是那么的清晰。她的脸慢慢开始发烫。
从刚才的对话中,周令西大致猜到了一切。紫流云和舒碧月应该就是樊一风父亲樊胜生前培养的死士,至于她们为何化名藏在妓院之中,那就不得而知了。纳妾只不过是樊一风的一个借口,他是想借纳妾之名将她们正大光明地放到身边。如此说来,连樊雷都不知道紫流云和舒碧月的真实身份,她们隐藏得还真是彻底。
她以前错看了樊一风,他并非滥情之人。若刚才她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樊一风真的对她动了情,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保全他。可是吴小雾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喜欢的人不是吴小雾吗?还有书房的那幅画,能让他半夜三更流泪的女人,应该对他非常重要吧。
真相带来的不一定就是答案,周令西的确知道了真相,可是她发现自己陷入了更大的迷茫之中。只有一点她是肯定的,不管是不是樊胜临终前授意,樊一风对天地门的野心是真的,他的确有吞并天地门的意思。
“舅舅,外公,西子答应你们,一定会拼死守住天地门的!”周令西握住手中的“无毒”珠,暗暗发誓。
外面夜色正浓,上弦月悄悄挂在树梢,俯视着大地。
周令西换上夜行衣,翻窗飞了出去。筑音和期音就住在城东的凤栖客栈,她必须尽快把最新掌握的情况告诉她们,让上官麒来定夺。
凤栖客栈,天字号房门外。
周令西敲了三下门,念出了大长老所授清音咒的第一句,门立刻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筑音明丽的容貌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吗?”
“是,非常要紧,”周令西很严肃,“我们进去再说。”
“你有新发现?”期音问她。
“是的,紫流云和舒碧月并非什么青楼花魁,她们是樊一风的人,是樊一风的父亲樊胜生前培养的两名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