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笑道:“多谢你费心,衣料脂粉之类,想来是自家铺子里出的吧,都记在帐上好了,怎能叫你破费。”

长孙兰忙敛衽表示:“这是属下一点心意,请王妃务必赏脸笑纳。”

这时穆远在旁边插嘴:“既然是她的心意,你就收下吧。你若过意不去,以后再从铺子里拣些好的赏她就是了。”

长孙兰笑得牙酸牙痛,铺子虽是王爷的本钱,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却是她的功劳,如果王爷纳她为妃,这些铺子迟早是她的私产。现在她从自己铺子里拿点东西,还要人家“赏”,叫她怎么不恨?可给她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质疑王爷的旨令。

既然大老板都发话了,容悦自不会再反对,礼物谁嫌多呢,长孙兰愿意送,她就乐得收。~那姐弟俩可没安什么好心,突然送这么多的礼物,是想讨好她呢,还是想迷惑她?不管怎样,都有办法应对就是了,且看长孙兰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吧。

余光瞥见穆远,容悦忍不住想笑,这人几分钟前还是一副涎皮涎脸的妻奴模样,恨不得在后面长根尾巴出来摇,这会儿又成了眼含煞气的阎王。

她这里开小差,那边厢穆远已在交代正事:“等下你回去,就把你打理的田庄铺子好好归置一下,后天上午这个时候,你把账本统统送过来给王妃过目。”

说完这句,朝旁边侍立的赵贵使了个眼色,赵贵立刻上前,捧给容悦一个锦盒。穆远告诉她:“这里面是房契地契以及铺子里下人的契纸,以后就交给你了,本钱和出息都当作你的私房,不入王府公帐。”

容悦打开盒盖,里面一沓画着各种印鉴的契纸,拿起来一瞄,光房契地契就有二十几张,不禁睁大眼:“你不是说就几间铺子吗?”

穆远柔声解释:“起初只有几间,后来增设了一些分号,你注意看下就知道,在云都的田庄铺面占不到一半,其余都是外地的。”

见长孙兰犹自呆立,穆远低喝:“长孙管事,还不来叩见你的新主子?”

长孙兰想哭想喊,王爷,难道以后您就不是兰儿的主子了吗?做不成王妃也罢了,难道您残忍到连在您手下当管事的资格也要剥夺吗?

所有不甘的话语争先恐后地从心底冒出,又一齐梗在喉咙口,最后,在王爷满含威压的一眼中,化作满腹心酸,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委委屈屈地说:“长孙兰拜见主子。”

看着下跪女子泪光闪闪、梨花带雨的模样,容悦坏心地想,小白花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人小白花长得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你长孙兰一副精干的女掌柜形象,艳丽归艳丽,可实在不适合演小白花呀。

心里这样琢磨,人却从座位上走下来,轻轻托住长孙兰的手臂说:“快别这样,长孙小姐打理店铺的本事,我可是早就听说过,以后仰赖你的地方还多,要总这样客气,怎么使得。”

一面劝,一面努力搀扶委屈得不行的佳人。

长孙兰就像跟谁扛上了一样,硬是不肯配合,两人力量互抵,容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穆远忙从后面接住,心里又是怜惜又是懊恼,他是不是太不体恤媳妇儿了,每天晚上需索无度,白天也不肯放过,粗略算一下,新婚三天,他要的次数都快超过二十了。看来,得收敛些,不能可着劲儿折腾,嗯,今晚,就让她歇一歇吧。也不行,至少得要一次啊,不然,他怎么办?媳妇儿抱在怀里,能看能摸不能吃,他怎么受得了?

看长孙兰还跪在地上,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让她跟着王妃,是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她倒跟他玩起心眼来了!

于是声音更不耐烦地说:“看样子,长孙管事是不乐意打理王妃名下的产业了,又或者,咱们王府的庙小,容不下长孙管事这等大才?”

长孙兰吓得一哆嗦,忙叩头辩白:“不是,不是,愚姐弟于困境中得王爷庇佑,长孙兰铭感五内,早就发誓终身追随王爷,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容悦失笑,当着她的面就山盟海誓,接下来要说什么呢?

穆远不给她继续表白的机会,冷冷地盯着她说:“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王妃亲自扶你,你竟然罔顾她的好意,是不是对本王的决定不满?本王与王妃夫妻同体,你若真有那么忠心,就该视王妃为主,对王妃无条件地遵从,而不是一副抗拒的姿态。”

“属下不敢。”

“不敢就好,本王已经把你打理的那些产业全部转到王妃名下,从此以后,你就是王妃的部属,凡事以王妃为尊,你可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就下去做事,后天这个时候带账本来。以后再有今日这般行为,别怪本王不念旧情,不再给你们机会。”

长孙兰踉跄而去,游魂般地回到葵园,关在弟弟的屋子里捂住嘴痛哭,长孙葵除了叹息,不知该如何劝解。

等长孙兰哭够了,肿着眼睛问弟弟:“你说姐姐以后该怎么办?”

长孙葵闷闷地答:“就照梁师爷说的办。”

长孙兰恨得捶床:“可姐姐实在不甘心那,凭什么?凭什么?”

长孙葵叹息着说:“还能凭什么,自然是凭着王爷的宠爱,不然她算个什么东西。”

长孙兰随口附和,其实心里并不那样想,只怕弟弟也是为了安慰她,故意说些违心之语吧。

虽然和容悦只打过一次交道,本能的感知却告诉她,这人恐怕是她今生最强大的对手。美貌还在其次,容悦眼里有种目空一切的平淡,和坐看云起的悠然,这才是最可怕的!谁都知道“色衰爱驰”,谁都知道“以色事人,焉能长久”,可若她凭借的,本就不是肤浅的相貌呢?

那天,姐弟俩商量了许久,分析来分析去,终究还是觉得,只能按梁竟说的,先努力当好容悦的奴才,为她打理铺子,让她赚很多钱,无论如何,先讨好她再说,这尊大佛他们得罪不起。

姐弟俩不知道,他们早就成了重点监视对象,穆远专门派出两名影卫,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番话,在归纳整理后,当晚就以书面形式出现在穆远的案头。

第188章夏夜

这天晚上,穆远再次提起去宁郡的离庄避暑,容悦摇了摇头说:“算了,我们才从外面回来没多久,又跑出去,漫说父皇会不会怪罪,就是我们自己,也实在累得慌。”

认真算起来,从四月到六月,就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一直在外面奔波。古代的交通工具,不管多好的马或多讲究的马车,配上古代的道路,终究都是一个颠字。

每当那个时候,容悦就特别怀念现代的火车飞机,一觉睡醒,人已到了千里之外。

穆远又提议:“那不然去郊外的庄子吧,我在西山那边,有处温泉庄子。”

夏天的夜,月明星稀,下人在临水的曲栏边放上两把竹摇椅,两个主人一人一把,慢悠悠地晃着。容悦不带一丝火气地轻嗔:“大热天的,洗什么温泉,亏你想得出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里滴漏上的小铜人叮叮敲了几声,送果盘出来的秋碧笑道:“亥时了,姑娘往常这个时候都睡下了,难得今儿兴致高,奴婢让郭大嫂做了几样小点,再湃了几样水果。别的倒罢了,只这荔枝是下午刚送到的,听说一路上用冰块裹着,闻着味儿就新鲜,姑娘要不要尝尝看?”

容悦没反对,秋碧拿起一颗荔枝,正准备去皮,穆远从另一把摇椅上坐起身,随口吩咐:“你下去把床上的垫子撤了,换上赵顺拿来的兰草席。”

容悦不解:“为什么呀,那冰牛皮垫挺好的,睡在上面又凉又滑,兰草席肯定比不上,顶多就是香一点。”

穆远不答。朝周围一摆手:“你们都下去吧,爷和王妃想安安静静乘凉。不用人服侍。”

等人都走了,穆远亲手剥了一颗荔枝喂给容悦,低声告诉她:“是文大夫告诉我的,说冰犀牛到底是冰海物种,凉快是凉快,却不利于女子坐胎。蔺兰草又名清心兰,草质柔软细腻,清香悠远,有助睡眠。我看你这几晚都没睡好,特地让人换一种。”

容悦恨恨地看着他:“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睡不好,你最清楚,难道是垫子的缘故吗?”

穆远赶紧陪笑:“好好好。都是为夫的错。为夫这就给娘子赔罪,娘子辛苦了。”

“贫嘴。”

“不是贫嘴,为夫诚心改过。刚刚你那丫环还说。往常这时候早睡了,为何今儿没有呢?不就是怕忍不住嘛,所以情愿熬着,等困极了再上床,最好一沾枕就着。”

容悦气不是,笑不是。索性闭上眼睛不搭理。

穆远也躺回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那温泉边还有一口冷池。是引的山泉水,很是沁凉,文大夫说,若是交替着泡,能锤炼身体的耐寒耐热度,隔段时间去泡一次,对身体大有益处,调理得好的话,能百病不侵。”

容悦笑起来:“能锤炼身体的的耐寒耐热度,这我信,可说百病不侵就夸张了一点。要真这样,他的饭碗也不用端了,连太医院都可以取缔,把父皇母妃们弄去泡泡冷热温泉就万事大吉了。”

穆远抚掌而乐:“夫人这话在理极了,下回见了文老头,我就这样跟他说,看他怎么圆。”

容悦心知穆远竭力劝她外出,不外是为了躲开皇帝和贵妃的召见,蹙眉道:“躲是躲不过的,父皇一定要找我,就算去了郊外,他一样可以派人召回。”

穆远忙接口:“所以要走远点。”

容悦叹息着说:“走得再远,也是要回来的,又不能一去不返。等回来了,事还是那个事,人还是那些人,终究要进府的,迟点早点有什么区别。~”

“不会的!”穆远语气坚定:“只要给我几个月时间,事情就会完全不同,你相信我吗?”

他都这么问了,容悦只能答:“我当然相信你。”

夜色中,宫灯下,穆远笑得眉眼含春,喜气盈盈:“为夫一定不辜负娘子的信任,一定会为娘子圆满地解决此事!而且,决不会让父皇迁怒咱们,尤其不会怪罪到娘子头上。”

“你…不会想要…”容悦愕然而惊,她想问,你该不会索性一了百了,杀了那些人吧?

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觉得不妥,穆远心狠不假,可为人狠辣中又透着细致谨慎,绝不是个简单粗暴的人。如果那几个女人突然死了,或被人毁了清白之类,皇帝肯定会怀疑到他头上,那些本来想要讨好穆远的家族,也会跟他反目成仇。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精明如穆远,怎么会做?

既然想不通,容悦干脆懒得管,以她的经验来说,穆远打了包票的事情,一般都能说到做到。

可容悦仍有疑虑,卢骏带的人马再过一两天就要到了。她临时变卦,一举推翻原来的计划,把一群手下丢在异乡,自己却跑到云都成亲。说实话,真见了面,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但比之见面的尴尬,让他们在这边扑个空,更是要不得的行为。

穆远好似心有灵犀,又喂她吃了几颗荔枝,笑着说:“你的人来了,可以先在府里住下,你要不放心的话,明天就去挑两处空院子,把衣食住行都安顿好,再派人去城门口等着。我也会交代顾总管和各级管事们好好招待,他们跟着你奔波了这些日子,也是该歇一歇了,你说呢?等我们避完暑回来,再把他们安排到各个衙门去,这事不能急,要慢慢来,慢慢找空当,而且我还得先考察一下,再根据个人的才干和性情,决定去哪个衙门。”

“听你这口气,想去哪个衙门就去能哪个衙门?”容悦有句话没敢出口,你自己都只是个空架子的礼官,真有那么大能量,为什么不占个好位置?可考虑到他的处境,又觉得能理解。

穆远笑得很是轻松:“这个嘛,总之你别操心就是了,娘子的事,为夫自当代其劳。”

容悦沉吟了一下道:“你真有这打算,就别让他们在王府出现,更不能像迎接贵宾似地去城门口接,然后好茶好饭地招待,弄得像王府的门客。那样他们走到哪里,都会打上王府的标识,一个两个也罢了,上百个,太招眼了,我看你自己养的正经门客,从你手里出仕的都不多。”

穆远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腿贴着她的腿,脑袋靠在她肩上,以西子捧心的姿态说:“娘子这么替为夫着想,为夫感动死了。”

容悦嗤笑出声,要是转回去几天,在他们正式成婚之前,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想到,这人竟然也有活宝的一面,随着两人关系日渐亲近,他越来越会在她面前卖萌。

可惜这是七月流火的夏天,她不得不把这具人形火炉推得远远的,敛容道:“跟你说正经的,我的那些人,还是别进城了,直接打发去郊外的庄子。房子不够住,先挤挤,再运些木料砖石过去,让他们自己建,反正等我们避暑回来,还有一段日子。”

穆远不肯应:“你那庄子,实在太小了,上房下房加起来不过二、三十间房子,大热天的,你让人怎么挤?我还有一处比较隐秘的庄园,在离西山约五十里远的一处山坳里,风景很美的,叫百花谷,真不想引人注目,就叫他们去那儿住。”

容悦敏感地想到了什么,悄声问:“那个百花谷,不会是你的一处秘训基地吧?”

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穆远说出这个地名时,眉宇间曾闪过短暂的挣扎,显见这地方并非普通的庄园,如果跟温泉庄子一样只是一处度假之地,他何须挣扎。

见穆远郑重地点头,容悦有些感动,也便直言相告:“我那些手下,虽然都是签了死契的,但自先祖先父双双去世后,他们群龙无首,跟着我这样一个年岁偏低的女主人,不过聊胜于无,未必就诚心敬服。我伯父对我们母女俩一直心存忌惮,毕竟,我们才是嫡支,只要立个嗣子,就有了取代他的资格。虽然我多方掩饰,但过了这么久,这群手下的来历,伯父想必早就怀疑了,只要他肯下力去查,不难查出暗部的底细。也就是说,他可能会暗地里收买,所以,你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这个地方比较好。“

穆远嘴角露出几分奇特的笑意:“这个你放心,只要进了我的百花谷,便是铁汉也会服服帖帖,既然你有这样的怀疑,我会帮你好好收服他们,让他们永远不敢有任何的不臣之心。”

容悦想到武侠小说里写的,控制暗人死士的通用手段,药物,蛊毒之类,不知他用的哪种?如果他完全不借助外物,而是采用精神洗脑法,那就太厉害了,也太可怕了。

其实,刚从母亲手里接过这批暗士时,她也曾揣想过祖辈控制他们的手段。上百号身具武功,部分甚至堪称高手的人,仅凭一张卖身契就想彻底控制,实在不能叫人放心。古代的家奴都要跟主人签订契约的,绝大部分是终身买断,可卖主背主的依然大有人在。

但,让他们被药物控制,她确实不忍心,尤其是几位师傅,对她真没话说,她立即表明立场:“你不许用药,也不许用什么稀奇古怪的秘术控制他们的精神。”

回答她的,是一个鄙视的眼神:“你想得太多了。”

第189章假扮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三天后,长孙兰乖乖地交上了账本,言辞之间诚恳恭顺,也不再装小百花,试图得到穆远的怜惜。

这让容悦对她的评价上升了一个档次,能屈能伸可是成功者的品质之一,难怪能以女子之身,坐稳穆远名下第一掌柜的宝座。

又过一天,卢骏带着人回来了。

容悦派刘瞻去城外迎候,自己则赶往郊外的庄子。不管最后是不是把这批人交到穆远手里,她都必须先跟他们碰个头,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理一理,再听听他们的想法,最后定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到底是从现代穿来的,容悦不喜欢独裁,与其说她把这批人当成家奴死士,不如说当成了部属。事情决定之后,固然要他们服从;未决定之前,则允许提意见,摆理由,哪怕是异议,她也会听取。她年纪还轻,江湖经验不足,她不认为,自己够智慧和魄力成为一个说一不二的独裁者。

这一回,容悦婉言谢绝穆远同往。一来,穆远的案头确实堆积了许多函牍。自新婚后,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新媳妇儿,若仅以这几天的表现来评判,他简直称得上“完美丈夫”,够热情,够大方,够体贴,凡事都替她着想,方方面面,事无巨细,从吃穿住行,到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小事,都考虑周全,唯恐不称她的意。容悦活了这么久,大概只有小时候在父亲身边享受过这般宠遇。

可正如糖水太甜,喝得太多会伤牙倒胃,如胶似漆的日子也需要调剂,自己会腻还在其次要是穆远也腻了,她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这巍巍王府,谁都可以失宠,唯独她不可以。庾嫣家里有兵权,姜颀是亲亲表妹,她们哪怕一辈子有名无实,也没人敢欺负,容悦呢?穆远的宠爱就是她惟一的倚仗。

这也是最让人无奈的地方从感情上,她排斥这种莫名其妙-、不知所为何来的眷爱;理智上,她又明白,只要她还在这府里生存一天,就必须笼络住穆远。得罪他的后果是不敢相像的,如果有可能,哪怕将来走了,她也希望穆远能平静地接受不要恨她,不要迁怒任何人。

用了一晚上的时间说服穆远留在府里处理日常事务,自己带着护卫和丫环去了郊外的庄子。那里没有挂牌,护卫们私下里叫牛头庄,因为庄子前面有座不高的山,就叫牛头山。乍听这个名字容悦忍俊不禁,天心镇那边,有个马头沟村,这里就有座牛头庄呼应。

等卢骏带着人进了庄子后,容悦才发现,甩开穆远的举动有多么正确!夹在一群暗部子弟中,有一张似熟悉又似陌生的面孔,容悦只用了几秒就看出那人是易过容的。

让她眼睛差点脱眶的还在后头:那人竟朝她比出了一个手势:三

虽然时间极短,但她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三!

按捺住狂跳的心她努力用平稳又不失热情的声音招呼:“大家一路辛苦了,先下去洗洗,再喝点绿豆汤去去暑气,厨房里正在准备洗尘宴稍微歇一会儿就可以开席了。”一面说,一面用眼神示意苗砺和周泰带走闲杂人等。

没一会儿,会客室里就只剩下萧夫人母女、卢骏、尹惟和两个来来回回走了几千里的可怜丫环,春痕姐姐和夏荷姐姐。

春痕表现得最激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容悦的腿就哭:“姑娘啊,奴婢总算是见到您了。那会儿听说您被人推落水,几百人都打捞不到,奴婢吓得魂都没了,只想追随您而去,可王爷说,您水性很好,不会有事的,多半是跑到哪儿躲起来了,让我们只管在府里待着,不用着急。奴婢们还是不放心,在那府里度日如年······”

尹惟作势揉耳朵,卢骏出言相劝:“好了,好了,你这丫头,没见到姑娘的时候天天问,耳朵都被你吵起茧来,真见到了,你又哭成这样,姑娘的衣裳都被你糟蹋了。”

春痕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夏荷低下头瞄了瞄,笑嗔着说:“你这个泪包儿,把姑娘的裙子弄成什么样了?这石榴红最易落色,姑娘,不如奴婢扶您回房去换了把。”

尹惟也开口道:“两个丫头都随姑娘回房去,好关起门来哭个痛快。”

容悦应声而起,边朝后面走边想,搞不好连春痕的这场哭都是卢骏事先安排的,为了给她一个尽早回房的借口。不然等会就要吃饭了,吃完饭后,要么歇午,要么跟一群人开会,哪里还有机会单独跟庾琛会面?她又不能在外面过夜,天黑之前必须赶回去。

带着两个丫头回屋,秋碧张罗着给春痕和夏荷梳洗换装,至于冬雪,早就被容悦打发到厨房里整治汤水点心去了。

她本来就是侍奉茶点的丫头,从小着重培养的就是这方面的专长,让她去厨房也不算突兀。

看冬雪的表情,巴不得有这样一个机会,自从她有了投靠男主人的劣迹后,容悦再不肯让她接触饮食,连原本属于她的本职工作,如调露、泡茶、装果盘之类,都让秋碧接手了,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这次回到庄上,容悦肯让她进厨房,对冬雪来说,是意外之喜,肯定会拿出看家本事,暗部的这帮人今天有口福了。

耳中听得外间丫环们的嬉戏声,容悦倚窗而坐,须臾,树影一闪,容悦定睛细看,一个男人稳稳当当地落在房中,看样子像暗卫中的某人,听声音却是庾琛的:“你还好吗?”

“臧…还好。”

容悦的声音哽咽了,有惭愧,更多的是委屈,长官在她心中,是前世的战友,今生的亲人,他们之间的牵系,甚至比血缘上的亲人还要深。前辈子的父亲也好,这辈子的母亲也好,都只陪了她一世,长官和她,却超越了时空的局限,这样的人,有缘相遇,却无缘相守。

庾琛显得手足无措,只会不停地说:“你别哭,别哭,听说他对你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容悦抬起泪眼:“你不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也有错”,容悦捂住到口的呜咽,“我明知对方下的不过是软筋散,却没有吃下解药再次逃走,听凭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要说这世上我对不起谁,我最对不起你!我违信背诺,让你空自等候。”

庾琛叹道:“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那时我提议带你出海,也是基于你自己的意愿,我看你一副想要摆脱束缚的样子,就想帮你一把,你生性洒脱,哪里做得来循规蹈矩的内宅妇人?我是真心要带你走的,后来,听说事情有变,我立即派人跟踪,也派人去王府打探过你的消息,所有的人都说,三殿下待你极好,几乎是捧在手心里疼。说实话,即便你跟了我,我恐怕也做不到这样,你也知道,我出身行伍,心比较粗,不怎么会体贴人。我虽然也是大家公子,可绝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军营里,贵族公子的那套做派是一点儿也没学会,哪里及得上三殿下,时时讲究,事事精细,你真跟了我,说不准以后要后悔的···

容悦低下头,心比刚才发现庾琛身份时跳得更快了,因为她忽然怀疑起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真是庾琛,真是前长官变身的吗?

他前世今生都是精英,无论走到哪儿都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怎么可能变成这种自谦到近乎自卑的德性?他翻来倒去说了半天,无非就是表达一层意思:

你嫁给穆远是对滴!要真跟了我肯定会后悔滴!别看我是名门公子,实际上我是大老粗,不懂得体贴女人,肯定不能让你过上如此幸福的日子。

垂下的睫影,掩藏住眼里的惊涛骇浪,容悦迅速回味自这人进来后说过的每一句话,似乎并未提及“穿越”或“前世”等类似的字眼。

想到这点,容悦心下稍安,呼吸也渐渐恢复到正常频率,袖子里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握成拳,穆远,你好啊,敢跟我玩这套,看我怎么将计就计。

急切思考对策之余,也免不了替庾琛担心。穆远能派个人假装庾琛来哄骗她,并成功地瞒住卢骏等人,肯定还有前着和后手,不可能单单只为了演一场戏给她看。

要说暗部的人都被穆远收买了,全都跟他穿一条裤子,容悦是不信的。起码卢骏和尹惟不会,这两个人都四十多岁了,无家累无儿女,基本上把她当成自己的儿女,忠心中又渗入了父女、师徒之情。

容悦忍不住想到最坏的可能,穆远干脆把庾琛做掉了,以后就让这个假庾琛顶着他的面孔行事,那样,何止一箭双雕?他的情敌不在了,谋权篡位的兵马粮草也齐备了,而且绝对隐秘,能在关键时刻给人致命一击,谁能想到庾家军的少帅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换成了他的人呢?

容悦越想越怕,死命咬紧牙关,免得引起假庾琛的警觉。

第一百九十章戳穿

容悦庆幸自己没有在激动之下打出所有的底牌,没有说出任何与前世、穿越有关的字眼。这也是因为,“庾琛”太急于表现,一进屋就说个不停,没有给她穿帮的机会。

——不能说穆远派出的人水平太次,太没经验…在古代森严的等级制度下,让他跟自家女主子装熟人、玩暧昧,难度系数实在太高,如果有得选择的话,估计他情愿去杀人。

严刑逼供不现实,她手里不是有四儿师兄给的药嘛,各种稀奇古怪的都有,她记得,有一种叫醉颜的,吃下去和喝醉酒的效果差不多。

借着斟茶的机会,容悦把戒指里的药粉抖落下去,“庾琛”更加手足无措,双手接过,然后在一双笑盈盈的妙目下,不由自主地喝下了半盏。

说起来真好笑,这暗藏机关的戒指,还是穆三殿下送的。

四儿师兄的药从未叫容悦失望过,这回也一样,不出三分钟,“庾琛”的眼神就朦胧起来,容悦故作关心地问:“怎么啦,是不是太累了?”

那人也不是傻的,发现自己头昏的同时,看向容悦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里面有惶惑,有惊惧,有警惕,有无奈,还有丝丝哀求…在很短的一瞬间,闪过无数情绪,最后都定格在不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