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细细的雪飘落,说是雪,更像是雨滴夹杂着零星的冰晶,比起狂暴的风雪,这种湿凉的寒气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凄冷。

恐怕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吧。我倚在半掩的窗台前发愣。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木然的大脑中一片混沌,一片空濛,转动一下都觉和生涩难当。

生命的消散,死亡,永恒的离别,这些只在书中见过的伤痛,原来距离我并不遥远。从生活最美好的梦境中骤然惊醒,我第一次意识到周围不仅仅是故事般美好的幸福,肩头还有着深重的责任,甚至是比以往任何一位先辈更加沉重的责任。这十三年,父王和母皇付出了多少心血,才让我拥有这样美好纯粹的童年。

父王的死亡是因为龙珠,他并不是天命所选择的王,强行改变命数,融合龙珠之后虽然能拥有不逊于历代玄王的力量,却始终没有改变内在的本质。我出生之后,龙珠并没有如往常一般,自动从玄王体内离开,归无虚无。

这也正是下一任玄王为何迟迟没有降世的原因。本来按魔界以往的惯例,在公主诞生十年之内,龙珠就会自动择主了。

强行融合的法器需要同样的手段分享,而父王他没有支撑住这个过程。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让我无法接受,也无法相信。

然而现实终究是现实,无论我多么想逃避,时间还是一如既往地流逝着,深沉的悲恸,盛大的葬礼,天下哀悼,龙气衰徽…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想起来,却如同就在眼前一般。

躺在玉榻上的父王,沉静俊雅的容颜一如既往,这一切尘世的纷扰都离他远去。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知道,内心深处有一部分最光明的存在永远地失去了,那里只余一片黑暗。

珠帘细微响动,墨澈心缓步而入:“殿下,天气阴寒,小心身体。”一边说着,他走近了掩上窗户。

水珠冰雪打在透明的晶石窗上,外面的景象很快模糊一片。

“殿下这些日子都未曾好好休息,白侍读他们都很担心,还有陛下…”

我有些烦躁地转过身,对父王的亡故,母皇表现地一如既往地坚强,坚强到甚至冷硬的地步。我没有见到她流下一滴眼泪,也没有任何哀戚的容颜。只是沉默地在父王的灵柩出神片刻,便交待宫内臣子循例操办葬仪。

“殿下,对于玄王的亡故,陛下她…”

“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话,沉声道。其实我也明白,尤其是得知了地火裂缝的真相之后,我已经明白母皇的肩头负担着怎样的重任。每想到自己身为继承人,这十三年总是习惯于让她失望,就惭愧不已。

但是内心深处,还是隐隐有一丝失望。从小,我就记得父王看母皇的眼神,其中蕴含着多少炽热的温柔,直到长大我才渐渐明白,那是真正看着自己深爱之人的眼神,而母皇看向父王的时候呢?在她的心里,是心怀天下而没有了情感存在的空隙,还是因为隐藏着另外的存在…

“我只是难过,父王本来明明还有千万年的生命。”我低声道。

“玄王殿下是为了魔界千万年的基业,我等皆感其恩。”墨澈心上前一步,道。

我嘴角扯动,千万年的基业?其实不过是为了另一个生命的降世,来维系魔界权利构架的平衡。这个平衡在魔界已经维持了千万年,之后可能还要继续维持千万年。

“倘若当初他没有选择成为玄王呢,”我望着窗外。龙族的寿命是妖魔中最为漫长的,他完全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就算不成为玄王,也同样可以追求母皇。而这个玄王的职位其实并没有多少好处,仔细回想起来,日常龙城的臣属对父王并非全然信服。而宫中的舆论对他的文武治世都格外严苛。

“若是真正爱一个人,自然会希望竭尽全力替她分忧,为她付出。玄王的心意,对陛下,还有对公主您,都是一样。在他的心里,你们的幸福远远比千万年的生命更重要。”墨澈心温声道。

“可是我却只希望父王能够平安。”

“那么如果有一天,这种平安,必须要公主殿下牺牲自己呢?”

我沉默不语,若是为了父王和母皇,甚至为了白郁,还有眼前的墨澈心,我会心甘情愿地赴险牺牲吗?

“这世上也必定有一种存在,是让公主殿下宁愿牺牲性命,也心甘情愿的吧?”墨澈心缓缓道,低沉的声音分别柔和,“玄王殿下也一样,若只是庸庸碌碌,千万年的生命又有何意义,旦夕生死,千年如梦。听说龙族在死亡之后,会化为云雨,也许,他依然停留在这个世上。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遥望着殿下。”

我将手按在窗上,隔着透明的水晶石,薄薄的水波流动而下,淌进心里,静默片刻,我问道:“若是你呢,你会怎么选择?”

他有些意外,却坦然道:“臣若能死得其所,必甘之如饴。”

我将视线移开,那么母皇呢?在她心中会有这样的人吗?也许,能让她心甘情愿为之付出的,只有这个世界,这片土地吧,所以连伤心的时间也没有。而这正是一个王者所必须拥有的,自始至终,我还差得太遥远。所做的还太少。

遥望着天际,就是在这一刻,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朦胧浮现,为了母皇和父王,也是为了这个魔界。

一年后的冬至,溯生雷霆,日月并起,新的玄王在龙城诞生了,一时间万众欢腾,举世皆庆。

几月后,依循旧例,母皇以墨澈心为使,前往祝贺。月余,与龙城的臣子一起带着新诞生的玄王殿下归来皇城。

对这个未来的夫君,我心中只是一片冷然。想到这个生命是以父王的性命换来的,便无丝毫亲近之意。本来按以往惯例,玄王应该与公主一起长大,也算是培养感情。可想到要和这只小猪一样只会呜呜哭叫的东西朝夕相对,我就厌烦,真担心自己哪天忍不住把他拎起来扔进花园去,他的本体和幼年时在花田里玩耍刨出的某些软体动物还真的挺象。更何况,此时的我有真正的大事要准备,怎么能为这个小东西而拖延呢。

最终,在母皇委婉的安排,玄王殿下暂居龙城修炼,一切容后再议。而一年之后,我人已经不在皇城,甚至不在这个魔界了。

仰望着澄清的天空,我微笑着,这就是人界的圣地天源宗啊,果然是风光无限好。

第三十一章铤而走险

寝舍里一片喧嚣,将简单的行李放进壁橱,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入门的过程没有想像中严格,也许平静了太久的时光,天源宗之内的警惕心不似战时那般警惕,而我也做了成全的准备。

三两下将寝舍简单收好拾好,隔壁屏风后传来脆生生的一句问候:“你好,”抬头望去,一张俏丽的容颜出现在帷幕旁,是同寝舍的女孩子,名字叫什么来着…

“我叫秦蓉,我就住在你的隔壁,要不要帮忙啊?”未及反应,女孩已经含笑招呼道。

我客气地笑了笑,“你好,我叫白露,我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多谢你了。”

“没什么,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寝舍的人了,请多多关照啊。”秦蓉热情地道。

说话间,又有隔壁寝舍的女孩子过来打招呼,我们礼貌地应对着。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相处起来也容易。只是有一点头疼,天源宗的寝舍竟然是两人一间,虽然中间隔着屏风和帷幕,可以遮挡视线,但终究有所不便。

言谈间仔细观察,这个叫秦蓉的女孩似乎出身人界的名门世家,见闻广博,心思也颇为细腻。所幸只是刚入门的弟子,修为低微,否则,我可有的头疼了。日常行动中,还是十二万分地小心,生怕流露出任何马脚。

入门一个月之后,我很快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为避免引人注目,我入门比试和日常功课的成绩都控制在中等稍偏上的程度,生活习惯也完全符合没落贵族家女儿的伪装身份。

这一个月的时候足够我将附近的地形打探清楚,这天晚上,待隔壁的秦蓉彻底熟睡,我换上随身携带的匿踪法衣,隐去身形,轻轻推开了房门。

四野一片寂静,茂密的森林将月光筛得细碎零落,绕过狭窄的山道,高耸的阁楼出现在视线尽头。

这次亲自潜入天源宗的目的自然是盘古神玺。虽然知道它在天源宗宗主的手中,但对于详细的情况还是了解太少,所以今晚我的目标是藏书阁。

天源宗的藏书阁分为九层,越往上所藏的典籍资料越珍贵,所要求的权限自然也就越大,作为应天阁弟子,只有权利翻阅第一层的书籍而已。

今晚我想去上面几层看看,能否的到有用的资料。

深夜的藏书阁内空无一人,一片黑暗中无数房间静谧地林立展开,第一层早已经轻车熟路,但第二层开始就有术法结界限制了。幸好白天我偷偷观察过,片刻之后就破解,潜入其中。

翻看资料玉简,绝大多数都是术法典籍,虽然比楼下的高明不少,但在我眼里根本毫无用处。

继续向上,上层的结界布设地更加高明,破解第三层的结界足足用了我快两个时辰,踏入楼上,却依然未找到需要的资料,只是有些天源宗的历史典故和山川地形分布倒是有些用处。

翻阅了没多久,天边已经隐隐泛起白芒。我不敢停留,只好偷偷返回。

回到寝舍,隔壁的秦蓉还在沉睡。我脱下衣服,躺到床上,想着今晚的行动,不禁暗暗头疼,第三层的结界就已经如此麻烦,第四层只怕是我短时间内无力破除的。其实此行我也带着几样威力强大的法器,如果只是要破坏结界倒也不算困难,就是怕破除结界的同时会引起天源宗的高手注意,所以不敢轻易使用,只能徐徐图之。

天源宗和魔界的术法方式迥然不同,若仔细研究,要研究到什么时候啊。还有藏书阁内的玉简书籍,数量庞大堪称浩瀚如海,要是一本一本翻阅寻找,真不知道猴年马月。

之后连续几天,我继续暗中入藏书阁翻阅资料,但频繁的行动并没有带来进展,反而险些出了事故。在第六天夜晚,我潜入阁后,立刻发现第三层竟然有人在彻夜读书,也不是陌生人,是应天阁的器部执教,正带着他的几个亲传弟子,几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炼器的新构思,通宵达旦,却害得我一整晚只能缩在书架之后干瞪眼,不敢有任何行动,白白浪费了一整夜的时间。

第二天,我打着哈欠走在去应天阁上课的路上,旁边秦蓉见了,忍不住问道,“这几天你好像都很没精神,怎么了?”

“睡得不太好,可能天气变冷了吧。”我笑着应付着。

“最近我倒是睡得不错,说起来,以前还经常做梦,最近都是眼一闭再睁开就天亮了。”秦蓉笑道,“也不知怎么了,难道也是因为天气变化。”

“也许是白天功课太累了吧。”我随口笑道,心中却暗暗警惕,这样下去不行。每天晚上临走前,为了不让秦蓉察觉,总是对她偷偷用个沉眠的小术法,时间长了 ,难免会被她发觉。

距离盘古神玺还遥遥千里,难道第一步的行动就要卡壳?功课结束,从应天阁离开,我一边往藏书阁走,一边苦苦思索着。

刚进了藏书阁,拐过一楼通道,却见几个箱子摆放在角落地上。

这是什么?眼看四周无人,我好奇地凑近一看,里面是明珠灯盏之类的器具。藏书阁的四壁上虽然镶嵌着明珠,但书架林立,光影错落,因此高台上摆放着不少烛台,便于有人夜晚查看使用。

一个念头立刻在脑海中浮现,看看四周没人,我迅速从箱子底部翻出一根蜡烛,咬破指尖儿,滴上了一滴血。

赤红的蜡烛上浮现出一道光晕,随即同血珠一起隐没。我匆匆将蜡烛塞回了箱子,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不多时,旁边房间便有人出来,将几个箱子取走了。

来人带着箱子往楼上走去,看样子是要更换陈旧的照明器具。只是不知那支蜡烛会被分配到哪层楼上。若是能自由行动的这几层。我这一番功夫不过白费,若是上面几层,那才是意外之喜。只是此番行险,也不知会不会被高手察觉了形迹。一时间患得患失,假装在藏书阁转了一圈,便匆匆离开。

到了深夜,我迫不及待地施展移神的术法,短暂的黑暗后,睁开了眼睛。

入目处是赤金色的书架,上面摆放着整齐的玉简典籍,青玉质地在明珠照耀下萤光闪闪。眼前陌生的情景,绝不是曾经去过的下面三层。我心中暗喜,却也不敢大意,先小心翼翼地聆听了片刻,并未有人在附近走动,才敢行动。

动了动身体,蜡烛好歹有点儿身高,比只能蹦蹦跳跳的晶石方便多了。正在从桌上跳下去,却听到一个意外的声音响起:“师兄,怎么了?”声音清脆,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

被称作师兄的那人回答道:“好像听到那边有奇怪的声响。”

这一声不啻于晴天霹雳,我吓了一跳,连忙僵硬了身子。

寂静了片刻,第一个声音道:“没有啊?”同时响起脚步声,不多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影从书架中探出头来,四处查看。

后方那个师兄也走上前,两人粗略查看了一圈,并未发现可疑之处,很快转身离开了。

我暗暗心惊,刚才倾听时并未有呼吸响动,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是我大意了,虽不知眼下是藏书阁的哪一层,但上得这一层的,都是嫡系弟子,修为自然不同凡响。

我小心翼翼地站在桌上,只希望这两人不会在这里熬通宵。

“师兄,听说宗主不久就要出关了。”

“是听衡纹师兄提起过。”那个师兄道:“听说宗主这次闭关二十年是为了参悟上古诀冰星道,也不知成就如何。”

我听得精神一振,想不到会在这里听到关于天源宗宗主的消息,实在是意外收获。

“冰星道是我们天源宗的镇派功法之一,最是玄妙深奥,以前第九代宗主连续闭关二百余年都未能参悟透彻,何况区区二十年呢。”少年道,证据虽然严肃,但其中的不屑还是听得出。

“宗主修为高深莫测,岂是我等能够妄自揣测的。”师兄谨慎地打断道。

少年声音有些提高:“师兄,难道你就不着急吗?我可是听说了,宗主此次出关多半是为了他。甚至…”少年压低了声音,“甚至听说,宗主极有可能收他为关门弟子呢。”

那个师兄似乎沉默了片刻,方沉声道:“他本就天资卓绝,也难怪引人瞩目。此番若真能拜入宗主门下,也是他的造化。”

“什么天资卓绝,别人佩服他,我可不服。”少年的不满立刻爆发了,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张狂的模样,在长辈和首座面前彬彬有礼,对我们就傲气地不行,整个一个伪君子。”

“何必呢,终究也是我们谢家的血脉,他若得了造化,也是我们的福气。说不定将来也能照看一二。”师兄调侃着笑道,明明是劝解,在我听来,却更像是挑拨。

“谁要他照看了。”少年果然不悦,反驳道,“什么谢家的血脉啊,说是旁系远亲,说不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骗子呢,拿着胡编乱造的信物,舅父怎么就认下了呢。若论血统,师兄你才是谢家的嫡出子弟…”

说话间,两人从书架后面绕出,少年脸上义愤填膺,而旁边的师兄却去淡风轻,眉目含笑,只是漆黑的眸子里不时闪过一丝阴沉,让人心生冷意。

第三十二黄雀在后

这两人是谢家的子弟?祁连谢家我也听说过,是人界顶尖的修真名门,族内英才辈出,与天源宗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相比起这两人,他们口中提起的那人更让我好奇。

两人并未多说,径自向门口走去。不一会儿脚步声就消失了。

我松了一口气,开始今天的行动,这一次却越发小心,哪怕周围没有声音,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这一层中的玉简典籍都是高阶术法和阵法,据我的推测,应该是在第六层或者第七层左右,术法不稀罕,倒是角落的几排书柜吸引了我的注意,里面竟然都是关于魔界的信息记载。

好奇地翻阅了几本,有些很真实,有些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取过一本历代帝王简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载着:“皓玥公主,重霄之女,诞于赤羽之月,故名皓玥,资质平庸,年龄尚幼,心智不明。”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言简意赅到让我无语的境地。

没多久就到了天明时分,不敢久留,我匆匆解除了移神术法,返回本体。

古井无波的日子又过了十余日,一件意外的事打破了平静。

闭头二十年的天源宗宗主正式出关了!

这件事虽然重大,但对于初入门的应天阁弟子来说,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这一次却别有不同,据说宗主此次闭关,参悟星辰玄学,上感天命,偶有所得,准备在璇玑阁讲道十日,与诸位同修弟子共同参悟。

“这可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好事啊,只可惜听道的机会不可能落到我们身上,至少也是正式弟子才可以列席吧。”

“我看正式弟子都未必有机会,至少也得是嫡传弟子才行。”一个少年叹道。

夕阳时分,应天阁内刚刚结束了剑部的课程,众人三三两厂内人地围拢在一边说话,话题的中心自然围绕着刚出关的宗主大人和即将召开的论道盛会。

“可惜我们还不是正式弟子,还有大半年才开始五部考核呢。”

“呵,就算现在举行五部会考,你能一次通过五门吗?”另一人不屑地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过不了?”那女孩子面子上有些下不来,硬撑着道。

“你以为随便谁都和谢师兄一样,人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那人道。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开始那个少年忽然压低了声音:“哎,不过,这次论道大会,我还听说一个小道消息呢。”

“什么消息?”众人来了精神,也顾不得口角。这些日子的相处,大家都已知晓,这少年的族叔是术部的嫡传弟子,消息确实比常人灵通不少。

“听说这次宗主他老人家出关,不仅要讲道,还很有可能收亲传弟子呢。”

“什么,宗主要亲自收徒弟?”周围几人都张大了嘴巴。这个消息确实够震撼。

“不会吧,宗主这些年来都是闭关居多,连几位首座都不再指点术法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收亲传弟子呢?”一人不信道。

天源宗如今的宗主娄玄尘修行已有六百余年,早年共收过三名弟子,一个是现任的器部首座,一个是术部长者之一,还有一个最小的关门弟子据说早年死在了魔界之人手里。这名弟子之死让娄玄尘痛彻心扉,之后闭关隐忧,潜心参悟天道,已有百余年未曾收过弟子了。此时忽然要出关收徒,也难怪众人听着意外。

“若真要收徒弟,那多半是谢师兄了。”一人叹道。

“肯定是。”开口赞成的是秦蓉,她素来冷静的脸上浮现一层红潮,声音也大了不少,难得有这样激动的时候。再看看周围,不独她一人,众人皆是一脸崇拜之色。这个谢师兄好大的魅力啊,我暗暗想着。

“宗主的上一位弟子不就是谢家的谢青菱前辈吗?据说仙姿无双,修为绝顶,可惜命丧妖邪之手,我们不能目睹其风采。”一个女孩子向往地说道,“也许宗主是念及谢前辈,才却了再次收徒之念吧。”

谢青菱与前代玄王之事我已经知道了内幕,听这话不免漠然,若是你们知道事情的真相,还会这样一脸崇拜地谈起她吗?忽然又想到,那位天源宗主,知道自己亲传弟子死亡的真相吗?

“就算没有谢青菱前辈,远殊师兄那般天赋,也只有宗主配将其收入门下了。”另一个女孩子补充道。这话说得其实有几分不妥,但众人却无一反对,反而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众人又嘁嘁喳喳议论起来,透漏消息的少年不得不咳了一声,补充道:“好了,也许只是个谣言,谁知道宗主会不会收徒弟呢。”似乎有点儿后悔说出这个消息。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谈论了一会儿,众人渐渐散去了。我和秦蓉结伴走在回去的路上,谈起今天的话题,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如今天源宗内有不少谢家子弟吧?”

秦蓉道:“那是自然,谢家可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宗内直系旁系族人,在天源宗的少说也有一百多人吧。不过若要论天分,还是谢远殊师兄最高。”

“可听说谢远殊是旁系子弟,并非谢家嫡系呢。”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又如何,这一代的谢家嫡系子弟,论资质,论天赋,论为人,可没有一个及得上他的。”秦蓉笑道,“要知道,谢师兄可不是一年的功夫就通过了五部考核,晋升为正式弟子了,这在我们天源宗是从未有过的。其实他入门至今不过三年而已,已经是元灵大成了。”

我挑了挑眉梢,入门三年就能有些修为,确实出众。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回想起前些日子在藏书阁偷听到的谈话,只怕那些“资质平凡”的谢家嫡系,不会甘心被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旁系子弟抢了风头吧。

本以为所谓的论道盛会与我们遥遥无关 ,但几天后,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到了。筹备这次论道盛会,有太多的杂务要忙,上面人手不够,所以特意寻了我们应天阁弟子前去帮忙。

众人大喜过望,虽然只是干些杂活儿,帮忙布置会场。也是一个机会,说不定到时候就能够蹭到前面,亲耳听到宗主讲道呢。

时光飞逝,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论道大会的日期就在明天了。今晚我和秦蓉以及另外几名女弟子领到了采集芜仙草的任务。

芜仙草此时正当花期,会开出银白色的六瓣花,其香气有驱除魔念,醒神明目之效,可防走火入魔。用以布置会场最为合适。只是此花天性特殊,只有在夜间采集,白日里一旦摘下,立刻灵气尽散,光华不复。

天源宗有大片的芜仙草花田,就分布在往藏书阁去的路上,我们十几个女孩子合力,很快采集够了明天需要的分量。秦蓉褪下指环,往地上一扔,圆圆的指环立刻化为一叶扁舟,我们跃上去,不需驾驶,扁舟便自动飞行起来,这是宗内为我们干活儿专门配备的法器。

璇玑阁建在玉青峰和易生山交界的峡谷口上,延伸开去是一片广阔的谷底,一眼望不到头。清澈的河流沿山流淌,蜿蜒汇聚成一泓月牙湖,围绕着璇玑阁,一派山水秀丽。也难怪选择此地,天源宗弟子无数,也只有在这片广阔的峡谷平地上,方能容得下全部。

璇玑阁前是一处高台,此番论道盛会,不仅能亲耳聆听宗主讲道,还有五部杰出弟子的比武。

赶到的时候夜色正深,驾着扁舟,秦蓉带着两个女孩取出乾坤袋,向下方高高扬起,无数星辰从落下,散落向整个峡谷,芫仙草闪烁着萤光,随风飘落卷飞,像是无数的星辰浮动在空中。

“真是美啊。”几个女孩子惊叹道。

我也被这一幕景象吸引了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而就在这时,视线的余光却瞥见一个黑影在峡谷的角落倐然莫过,若不是居高临下,也看不到这一幕。

我神色微动,转头看旁边的女孩,都被美景吸引了视线,并无一人注意。再看向那个方向,已经沉寂如初,仿佛刚才的影子只是错觉。

完成了任务,我们驾着法器回返。走了不久,扁舟忽然一阵颤抖,上下乱晃了起来。几个坐在边上的女孩子一个不慎,险些摔下去。众人心惊胆颤地,扳住边沿,“怎么了?”

扁舟震动越发剧烈,几乎要翻过去,几个女孩子面如土色,秦蓉惊道:“只怕是法器坏了!”

“先降落吧,不然摔下去可妥了。”一个沉稳的女孩建议道。

秦蓉无奈,只得操纵法器降落。四周是漆黑的森林,众人心下惴惴,本来以为任务很简单,很快就能返回睡觉,所以也没有带联络的法器。而扁舟也不知出了什么故障,已经无法使用。

去四周看看,也许能找到哪位前辈帮忙呢。我建议道。

“也好,我们就以这里为中心,去看看周围的地势。一个时辰后还在这里集合。”众人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如此行事。

分散开来,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走在返回的路上,我的速度飞快,夜幕中的森林为我提供了遮掩,很快回到了璇玑阁附近。有了上次在藏书阁的经验,我已经深知自己的修为还远不到在天源宗任意妄为的地步。

隐身在暗处,打量着周围的地形,并未见到任何踪迹,我攀上了左侧的山壁。刚好附近有一处狭窄的山洞缝隙,简直是天然设置的监视场所。我凑近了猫着腰钻进去,居高临下,会场和璇玑阁都一览无遗,耐心等了片刻,下方果然又有人影闪动,从这里看得清楚,是两个人,只可惜天色太黑,看不清容貌。两人相对而立,小声说着什么,这么遥远的距离,自然不可能听清。一开始我还能强按着使用术法偷听的冲动,毕竟不知道是什么人,万一被察觉就得不偿失了。但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两人有特别的行动,我终于心痒难耐,偷偷用了一个顺风术。夜风无形地加大了几分,将断断续续的对话送入我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