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美呗!你见过几个长成这般的姑娘?”
“也是。”苏年便想起了那姑娘,那模样,那身姿,鲜嫩得流水,俊俏得好似个天仙,谁见到这样的,能不心动?也就是他们,自知身份匹配不上,这才没什么念头罢了!
“你们在说什么?”冷不防的,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冰冷森寒。
众人一惊,僵硬地回头看过去,却见他们谈论的主角儿——他们家将军正站在身后,眉眼凛然地盯着他们。
那眼神,仿佛刀子。
“将,将军……”几个人连忙挺直了脊背,不敢言语。
萧敬远挑眉,走过来,森寒的眼神自他们面上一个个扫过。
他十四五岁便跟随父亲在沙场上历练,现已年二十六岁,所经历过征战不知凡几,塞北的风霜雨雪和沙场上的刀光剑影早已经磨砺出他如刀如剑般的不怒而威,此时不过是这么看过去,众人都觉得仿佛有一把凉飕飕的削薄利刀在自己脸皮上剐。
“你们身为大昭将士,不思保家卫国,就在这里学些乡野妇人,惹口舌是非,败他人闺誉?”
众人一动都不敢动,纷纷齐声道:“不敢!”
“不敢?那你们最好是不敢。”
萧敬远冷笑一声,扔下这一句,径自走人了。
待到那身影走出老远,众人才面面相觑,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
看来……将军怕是根本没戏吧?
只有情场失意的男人,才会无处发泄,以至于这么凶巴巴地对待属下了……
阿萝这几日干脆赖在山下,左右有萧敬远的属下护着她,她也不用担心回到燕京城拖累了父亲,只是牵挂母亲弟弟罢了。
如此几日,总算燕京城得了消息,知道原本的安南王如今登上皇位,燕京城内外肃清整治,慢慢太平下来,而父亲也终于得了母亲和弟弟的信,原来她们当时在护卫的带领下逃出来后,因担忧阿萝,并不敢离去,只躲在山那边的一处农户,想着四处打探下阿萝的下落。
母女二人,一个山这头,一个山那头,倒是好生牵挂。如今都联络上了当爹的,于是彼此也就有了消息。
阿萝听闻,自然是雀跃不已,当下赶着就要回燕京城和她爹娘相逢。
萧敬远这边剿匪一事也是大功告成,带着人手恰要回去燕京城,自然是顺路将阿萝送回去。
临走前那一晚,阿萝正兴奋地和农户王阿婶说着燕京城的种种,还把自己身上的一个金镯子送她,并承诺说,若是有什么事,以后尽管去找她,那王阿婶自然高兴,只说遇上贵人。
其实这几日阿萝在山下这里住得还挺自在,这边空气清爽,舒适自在,又有底下将士隔三差五打得各色野味好玩意儿送过来,比燕京城里吃得好东西要新鲜,若不是还要记挂母亲,她都要乐不思蜀了。
这边阿萝正和王阿婶说着以后的事儿,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开始以为是寻常将士们巡逻的脚步声——她知道的,这几日自己所住之处,外面将士都是不断的。
可是后来,她发现不对劲了,这个脚步之后就不再动了,只有均匀沉稳的呼吸声,她听着有点耳熟,竟好像是萧敬远的。
于是她跑过去窗户处,往外瞅,一瞅之下,却见一勾弯月高悬,山影朦胧,夜色清冷,而就在那篱笆之外,赫然有一个挺拔的身影。
她看不清他到底面朝何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不过却从那一片清冷中品出点寂寞的滋味。
青山无言,他却比青山更沉默。
阿萝一时不知道手中这窗,是关还是合。
旁边的王阿婶凑过来,一看之下,也认出来了:“这不是萧将军吗?”
说着间,她意识到了什么,笑了笑,却是劝道:“姑娘,这几日萧将军也没见往你跟前凑,想必是忙着?明日就要启程回去燕京城了,他这么晚过来,可能是有话要对你说呢。”
阿萝不知为何,面皮发烫,低声道:“我和他,原也没什么可说的。”
说着间,心一狠,便要关上窗子。
谁知道王阿婶却是个知趣的,往日也干过那保媒拉线的活儿,当下拉着阿萝,一把将阿萝从门里推出去:“左右周边也没人,他既来了,你好歹和他说说话,怎么说人家也救了你!”
把阿萝推出去后,王阿婶一把将门利索地关上了。
她又不傻,早看出那将军看这小姑娘的眼神,啧啧啧,简直是恨不得捧到手里吃进肚子里去!
她落得做个好人!
第52章
“阿婶,阿婶,你开门啊!”阿萝不敢相信王阿婶就这么把她赶出来了,她只穿着一件夹袄,外面很冷的啊!
可惜的是,王阿婶却根本不搭理她。
“阿婶,你好歹让我进去再多披件衣裳吧?”
“不用不用,不冷!”
其实王阿婶想的是,冷是吧?去找萧将军啊,我看萧将军的披风暖和得紧,还是貂毛的呢!
阿萝无奈地站在门外,夜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
呆了半响,她终于忍不住,挪蹭着来到了篱笆旁。
“七叔……”她硬着头皮小声打招呼。
“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萧敬远仿佛根本没看到她刚才被赶出门的狼狈。
“也不做什么,就是无聊,闷,出来散散步。”他假装没看到,她也只好给自己留点面子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毫不客气地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萧敬远拧眉,随即褪下了披风,递给了阿萝。
阿萝看他一眼,默默地接过来,披上了。
他身量在男人中算是比较高的了,而她,十四岁的小姑娘,娇小得很,如今她披上了他的披风,顿时犹如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那披风边缘上等的貂毛垂在了地上。
这披风一看就金贵,她自然是不忍心这么暴殄天珍,只好用一只手提着。
“没事。”他看着她这个别扭的动作,淡声这么道。
“可不能弄脏了。”她一双小手儿轻轻抚摸着披风上的貂毛,摸起来柔滑舒服,且在月光下隐隐闪着金光,便笑着道:“这肯定不是寻常貂毛吧?”
“嗯,以前在山里猎的。”其实这是极为罕见的金丝貂毛,不过他没细说。
“还挺好看的。”她真心赞美。
他没说话。
她咬了咬唇,却觉得分外尴尬。
本来就是被逼出来的,她还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想起之前他问起定亲的事儿,不免猜着,难不成他母亲和他提过,想给他侄子娶自己过门?
他低首凝视着她,月华如水,照在她粉嫩莹白的面庞上。
他目力好,能看到年轻女孩儿额头上特有的细微近乎透明的茸毛。
还看到她用贝壳一样的小牙儿轻轻咬住下面粉润的唇儿。
他喉咙里一阵干渴,胸口也感到阵阵闷痛,喉结轻轻滚动了下,他淡声道:“明日我送你回燕京城,你就能看到你爹娘了。”
回去后,她有了爹娘,可以想像,必然是乐颠颠地奔过去,扑到爹娘怀里舍不得出来。至于他,她是再不会记起,瞬间抛到九云霄外了。
“嗯嗯!”她用力点头,眸中绽放出宝石般的光彩:“谢谢七叔……”
那声七叔喊得软糯,且拖着软软的尾音,像是在冲他撒娇。
他难得笑了,笑得胸口越发闷痛。
“一听能回家,看把你高兴的。”
“这些时日可把我煎熬坏了,如今一切太平,家人无恙,又能团聚,我当然开心!”她笑得眉梢间都是灵动的喜悦。
“陪我四处走走好吗?”
他望着她,这么问道,见她略显迟疑后,便忙补充说:“他们正在烤肉,点了许多篝火。”
听他这一说,阿萝这才注意到,不远处靠山的地方,一堆堆篝火已经燃起来了。
她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很快便点头了。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她都是乖巧地呆在家里的官家千金,这种野外篝火的景象,是很难看到的,以后怕是也基本没什么机会了。
左右今日没旁人知道,身边的萧敬远又是个可靠的,她何不趁机看个够?
当下两个人走出篱笆,顺着旁边一条小径往不远处的篝火走去。
初春时的野外,万物还未复苏,春草尚且深埋在枯萎的干草之下,他们走在小路上,闻到的是浓重干草气息,还有不远处烧烤飘来的香气。
阿萝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却见黑黝黝的山峰在篝火的映衬下,仿佛隔着一层水雾,变了形状,奇幻而诡异。
仰脸看,那弯冷月已经落山,偌大的蓝黑色天幕浩瀚辽阔。
任凭下面的人们欢快说笑,任凭那篝火熊熊燃烧,这浩瀚夜空只是安静地望着人间的一切。
阿萝是个没见识的人,第一次在此情此景之下望着夜空,不免震撼,心里便泛起一种酸涩的,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天地茫茫,山脉延展,她才知自己之渺小。
生死轮空,周来往复,她又为何重生在人世间,把一切重来?
她仰起脸,望向旁边高大冷漠的男子。
“七叔,你——”
她想问,七叔,你上辈子位极人臣,却一直不曾婚配,可觉得遗憾?可会想着,重来一次,改变你所能改变的一切?
可是当那男子垂眸看向自己时,她却是开口道:
“七叔,你在北疆数年,可曾觉得孤单,毕竟那里没有燕京城的繁华。”
她想,北疆的天空,一定比这燕京城郊外的山野更为空旷辽阔,人站在这样的夜空下,心里不知道生出多少寂寞。
萧敬远的眸光描摹着小姑娘在篝火中的姣好剪影,开口时,声音却和那广袤的夜空一般遥远。
“孤单,这个和在哪里没有关系,还是看心。”
便是身在熙熙攘攘的燕京城街头,凭窗望过去,看这锦绣富贵乡,看别人飞在眉梢的笑意,岂不是更衬得形只影单人的寂寥?
“看心?”阿萝疑惑地仰脸看向萧敬远。
萧敬远却别过脸去,躲开了她的视线。
“对了,我在你家别庄里,捡到了这个。”
说着间,他摊开手。
他根骨笔直的大手里,放着她那块自小带到大的长命锁,用红线拴着的。
“想是当时匆忙离开时丢的,我还以为是丢在山里了,却原来是被七叔捡到了。”
她忍不住笑了下。
老祖宗过世也有几个年头了,她有时候想起来,颇觉得遗憾,当初老祖宗房里的东西,她连个碗都没拿到,竟没个念想。而这长命锁,是老祖宗送的,也是唯一的念想了。
“谢谢七叔。”
她笑着这么说,以为萧敬远会把那个长命锁递到她手里。
可是没有。
萧敬远微微蹲下,仿若稀松平常地道;“我给你戴上。”
啊?
阿萝愣了愣,清澈眼底泛起一丝疑惑。
萧敬远指了指旁边的木墩子,示意她坐下。
她鬼使神差地,也没有拒绝,就真得顺着他意思坐下了。
接下来便见萧敬远蹲下身子,单膝着地,然后抬起手来。
他脱下了身上的披风,如今只着一身简单紫袍,那紫袍做工精细考究,透着器宇轩昂的贵气,伟岸的身形,就这么半跪在她面前。
温热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小巧玲珑的脚,脚上虽然是粗布棉鞋,布料粗糙,可是却越发衬得脚踝和裤脚之间那丝隐约的纤细雪白触目惊心。
他一手握住了她的脚,一手轻轻地将长命锁为她挂上,之后将绳子栓起来。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大手会无意间碰触到她脚踝上的肌肤。
略带粗硬的触感,灼烫灼烫的,烫得她几乎想将脚缩回来。
她羞涩地抬眼看他,谁知道他却只是垂着眼,心无旁骛地帮她系上那红绳儿,似乎丝毫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别过脸去,煎熬地等着这一刻的结束。
这是他这辈子系得最缓慢的一次绳子了。
当他系好这个红绳的时候,怅然若失地将那柔滑细腻的脚踝轻轻地放在了地上,之后收回了手。
年轻女孩儿的馨香甜软犹在鼻前萦绕,他却不得不站起了身。
“好了。”
他说完好了,她就蹭的一下站起来。
他知道她害羞了,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莹润圆巧的耳垂都朦上了一层透明的粉。
她的眼神甚至有些慌乱不安。
他知道今晚自己逾越了该有的本分,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只是想,在七年后,再给那小姑娘拴上她的长命锁。
“七叔——”她看到他转身,背对着自己,她觉得那个背影颇为冷硬。
她语气中有一丝丝的哀求,因为并不明白,萧敬远这到底是怎么了。
忽冷忽热的。
“走吧,天晚了,女孩儿在外面总是不好,我陪你回去。”
“好……”
走到了篱笆墙边,阿萝看看萧敬远,总觉得自己还有话说。
第53章
走到了篱笆墙边,阿萝看看萧敬远,总觉得自己还有话说。
这一路行来,萧敬远的沉默,多少让她意识到,可能这就是两个人最后的交际了。走完了这一段路,明日他会送自己回燕京城,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她是兵部侍郎家的女孩儿,他是天子重臣,萧家顶梁柱,再无瓜葛了。
她上辈子嫁给萧永瀚,和他几乎都没什么瓜葛,更不要说这辈子,她根本不可能再踏入萧家门,那更是绝不会再有瓜葛了。
“怎么了?”萧敬远感觉到了,她走得慢吞吞,越走越慢,最后几乎停了下来。
“七叔……我好像有件事想和你说。”她攥着披风上的貂毛,绞尽脑汁地想。
“说。”
“那个……那个……”她努力想了一番,终于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有位朋友,姓柯的?”
她记忆中,萧敬远就是在她约莫十四五岁,结识了一位游侠神医,而这位神医,或许可以治哥哥的眼睛。
“柯?不认识。”
“额……这样啊。”她有点失望。
萧敬远自然看出她眼中的光彩瞬间熄灭的失望,他默了片刻,便问道:“这是谁?”
“七叔既不认识,那就算了。”话虽这么说,她语气中显然带着浓浓的失落。
“告诉我,那是什么人?”
阿萝见萧敬远问起,只好道:“是一位大夫,我以为七叔认识,如今既不认识,那便是我弄错了。”
“姓柯的大夫,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