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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没想到他竟然问个不停,可是这事儿怎么和他说呢?想了想,只好道;“我也是在山野间,听说有一位神医游走于北疆一带,这位神医或许能治我哥哥的眼疾,便随口问问七叔认不认识罢了。”

萧敬远点头,没再言语。

这个时候,阿萝已经走到了门前,她看了看身上披风,脱下来,递还给萧敬远:“七叔,给你。”

萧敬远接过来:“你回去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回京,要早点起来。”

“好。”

躺在农户家的炕上,阿萝翻来覆去的,总也睡不着。

她脑中不断地回想着今日萧敬远的异常,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远处的深山传来悠远的狼嚎声,一声一声的,听得人心颤,偶尔间还有虫鸣声在窗户缝隙里响起。

阿萝叹了口气,在又翻了个身后,她忽然心中一动。

悄悄地支起耳朵,她用自己的超乎寻常人的耳力,开始搜罗萧敬远的动静。

其实这么做,有点惭愧的,总觉得是在干坏事,不过阿萝这个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总觉得今晚的萧敬远仿佛一块神秘的原石,她恨不得赶紧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藏了什么。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耳朵仔细地搜寻着周围的动静。

喏,除了那虫鸣声,狼嚎声,还有山洞里幼兽的哼哼声,寒鸟啄食声,寒风吹过深林,积雪簌簌而下的声响……

近一点听听,有将士们的呼噜声,聊天声,打闹声,比划声,还有几个将士在那里偷偷玩牌的声响。

阿萝失望地咬唇,再次凝心静听。

就在此时,一个异样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那是一个人舞剑的声响。

锐利的剑刺破夜空,奔腾有力的跳跃,迅疾猛烈的起落声,伴随着男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那个男人身穿的应该是袍子吧,因为她听到了衣袂在风中发出的猎猎声响。

他听起来心情并不好,因为他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发泄式的怒意,或者说无奈?

阿萝闭上眼睛,放松心神,让自己不要再去听这个声音了。

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这就是萧敬远的声音。

萧敬远这一晚,先是在篱笆墙外站了很久,之后在自己出去后,陪着自己走了一圈,把自己送回来,他独自出去练剑,练得还是这么迅疾凌厉的快剑。

可是她搜罗到了这个声响后,无论如何,却是扔不掉了。

她试图去听山里的风声,试图去听林中的狼嚎声,甚至试图去听将士们的酣睡声,却都做不到。

这个男人练剑的声音,划破长空,牢牢地传入她耳中,让她不得安眠。

这一夜,她闭着眸子,听着那个男人一下一下的呼吸声,一直到很晚。

梦里,她仿佛听到他轻轻地呢喃出一个名字。

阿萝。

第二日,阿萝便没见到萧敬远。

她昨晚没睡好,累了一晚上,听到的都是萧敬远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是以现在,她无精打采地靠在轿子里,一点搭理人的心思都没有。

至于萧敬远现在在哪里,她是丝毫不想知道——最好是离自己远点,越远越好,远到自己再也不要听到他的声音了。

此去燕京城其实并不远,不过半日功夫就到了燕京城大门。

阿萝从轿子里往外望,却见大门前多了许多守城将士把手,知道这是新皇登基,燕京城内外不稳,还有几位皇子的余党,自然是要严查不敢懈怠。

也幸好,萧敬远这三个字是无比地好用,只要报上萧这个字,她的轿子顺利地被放行了。

刚一进城门,就见父亲带着人马亲自来接了。

阿萝久不见父亲,高兴得下了轿子,直接奔过去了。

叶长勋经历了这一场动乱,自是担心不小,如今妻子已回,又见女儿平安归来,喜不自胜,握住女儿双肩,高兴得只道:“阿萝,我们一家又可以团聚了!”

之后叶长勋亲自扶着女儿上了轿子,才来谢萧敬远。

叶长勋对于萧敬远的印象,还是来自七年前街头的一次邂逅,萧敬远和前任兵部尚书孙大人是至交好友,而自己七年前从南洛调任兵部的调令,便是这位孙大人签发的。

他也约莫知道,萧敬远应该是帮他说了话的,孙大人言谈间,曾经暗示过。

叶长勋并不知道为何萧敬远会帮自己,是因萧家和叶家的交情,还是其他?

不过不管如何,他是一个有恩报恩的人,更何况,如今萧敬远还救了自己宝贝女儿。

当下叶长勋一抱拳:“萧将军,大恩不言谢,今日长勋便不多言,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萧敬远适才自然将阿萝见到叶长勋时的欢快全都看在眼中,那是和见到他截然不同的神情。

尽管下意识地拿自己和人家爹比,实在是有些可笑。

萧敬远见叶长勋抱拳而来,忙也抱拳,沉声道:“叶大人说哪里话,流寇作乱,危害百姓,敬远奉太后谕旨前去剿匪,本是应当应分的,叶大人又何来此言。至于说到登门道谢,更是折煞萧某,我曾驻守北疆,叶大人曾多年守在南洛,你我同是燕京城生人,又是同朝为将,却是一南一北,如今有缘再聚燕京城,不如择一良辰吉日,你我畅饮几倍。”

“哈哈哈,萧将军说话倒是痛快,既如此,过几日,我带上坛子自南洛带回的佳酿,定要和萧将军不醉不归。”

一时两个人说着,已经商定哪日喝酒的事来。

少顷,萧敬远和叶长勋告辞,骑着战马离去。

走了好一段路,他忍不住回首,望向刚才的方向,却见那轿子早已经走到了街头,此时恰好转弯,一眨眼,便进了巷子,再也不得见了。

这边阿萝回到家中,还没进门,便见宁氏和叶青越都迎出来了,就连叶青川此时也自在家中,站在门首等着阿萝。

宁氏见了阿萝,扑过来抱住便心疼得哭了起来。

“你这傻孩儿,可把我担心死了!”宁氏咬着细牙,又恨又痛。

说到底阿萝是个女孩儿,万一有个闪失,那这辈子算是完了,早知要担这么多心,还不如大家伙一起跑,要死死在一处!

阿萝见母亲啼哭,也是心痛,便故意笑嘻嘻地逗着母亲。

“娘,你瞧,我除了浑身粗布衣衫,哪里见半点伤!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我命大,当时护卫护着我躲到一处农户,之后我就在那里窝了几日,根本一点苦头都没吃。”

阿萝轻描淡写,把在山中被流匪追赶捉拿的几日狼狈省略,只说在农户的日子。

宁氏听了,眼泪稍止,不过进了屋后,还是搂着阿萝,把她揽着细细看了一番,见果然看着精神还好,这才放心。

阿萝其实身上伤痕还未消退,不过暗暗庆幸都不在脸上,不会被母亲看到罢了。

此时叶长勋进来,说起阿萝为萧敬远所救之事,又谈起过几日要登门道谢。

宁氏略感意外,不免拧眉:“你若过去,我看来也要随着去了?”

叶长勋力理所当然地道:“萧家还有老母在,我去拜会萧敬远,你若能随着拜会下那位萧家老祖宗,倒也好。”

这下子宁氏轻叹了句:“我原不想去他家,他家怕是一心盼着能够和咱家阿萝结亲呢。”

叶长勋听了,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思索一番:“其实萧家的,倒是颇有几个不错的,勉强可以匹配咱家阿萝。”

第54章

叶长勋听了,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思索一番:“其实萧家的,倒是颇有几个不错的,勉强可以匹配咱家阿萝。”

阿萝一听,便有些急了,忙道:“爹说哪里话,萧家怎么好了,我瞧着他们家堂兄弟太多,以后若真处起来,还不知道多少糟心事!再说了,萧家那些少爷,没一个我看得上眼的,不是太黑就是太白,不是太胖就是太瘦!”

她是不惜把萧家往死里贬低的,再怎么样也不要再踏入萧家门!

上辈子稀里糊涂的,只以为婆婆好老祖宗也好,丈夫更是好好好,结果呢,自己平白被关在水牢里十七年,真竟然没一个人发现?

况且萧家好好的侯门大户,怎么会在底下有个水牢?这更是匪夷所思了。

叶长勋其实也不过随口说说罢了,谁知道就见女儿急成这般,简直是要跳脚的架势,当下连忙道:“萧家不好,萧家不好,不好就是了!”

他如今年已过而立之年,在朝中已经官至兵部侍郎,外面颇有些威仪的,可是唯独在妻子和宝贝女儿面前,很会做小伏低。

阿萝一见爹爹这样,抿唇也是笑了,转首望向娘:“反正我不喜欢!再说我还小呢,着什么急,等我到了十七八岁,再说这些也不迟!”

她是十七岁怀孕生子,之后出事的,若是干脆能晚点成亲晚点孕育,会更放心些。

宁氏听着不免叹息:“你啊,眼看就要及笄的人了,却忒地孩儿气,传出去让人笑话。”

叶青川一直沉默不言语的,此时听得这个,却是也道:“其实阿萝说得也对,不必那么急着成亲,在家里多留两年,她也自在。”

叶青越小小孩儿的,也竟然忽然开口:“是啊,哥哥说得有理!姐姐长得好看,别人都比不上,便是等到十七八,也不愁亲事,咱们自己在家,一家不分开多好,强自早早嫁去别人家!”

这话听得宁氏连连摇头:“你们啊,一个个,大的小的,全都是任着她的性子!”

叶长勋见此,一锤定音:“那就说好了,咱阿萝的婚事不急,不过萧家还是要去的,这次多亏了人家,要不然咱家阿萝怕是要吃苦头。”

宁氏想想也是,便道:“前些日子得的那些珠子,我瞧着给老人家用最好了,倒是不若干脆拿着,送了萧家老太太,她必喜欢的。”

叶长勋每每得了什么好物,都是一并交给宁氏的,如今见宁氏说,自然没有不允的理,也就随她。

阿萝见爹娘是要去定萧家,这是通家之好的意思了,自己怕是也要跟着去,不免心中有些惧意。

不过转念一想,这一世自己有哥哥弟弟,更有爹娘在,又何必惧怕这些?若真得那谋害了自己的人是柯容,自己得些线索,查出真相,说不得还能为上辈子的自己报个仇。

这么一想,也就不说什么了。

阿萝心里想明白了这些事,也就觉得没什么惧怕的了,这一日随着父母哥哥前往萧家拜访,自是被好生招待。

叶家老太太一见阿萝,便是喜欢,只拉过来好生摩挲一番,最后叹道:“瞧这长得,越大越水灵了,像个玉儿人一般,我若能日日看着你,也能平生多活几年!”

这话逗得周围人不免笑起来,宁氏知道自己女儿并不喜和萧家订亲,当下只是笑着去夸萧家几个姐妹,却是不接萧老太太话茬。

用过午膳后,一群女眷便玩起了叶子牌,阿萝不爱玩牌,觉得无趣,便随着萧家六姑娘出来玩耍,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如今天冷着,该有的花也都谢得差不多了,便是那腊梅,还没到开得季节呢。

“阿萝,你随我去看看那两头白鹿吧,我记得当初还是你想了个法子救了它们呢,如今它们都长大了,去年还生了两只小白鹿。”

阿萝听着,倒是来了兴致,便随着六姑娘说要过去,谁知走到半路,碰到了萧永泽他们。

原来萧永泽他们正在练武场上比划拳脚,因叶青越也颇爱耍弄,便说要和他们比拼。

萧永泽如今已经十五岁的少年郎了,哪里会欺负个七岁小孩儿,便有意要让着,谁知道让了几个回合,这才发现,叶青越七岁年纪,竟颇有些本领,且力气惊人。也就年纪小罢了,假以时日,稍长一些,自己怕是不及。

萧家其他几个兄弟也看出来了,不免惊叹不已,一个个都轮着来,说要试炼叶青越几招,叶青越是个好斗的,往日家里不是文雅爱读书的哥哥,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姐,哪里有谁和他这般比试,此时也是来了兴致,还真得摆开架势来。

“今日叶青越拜会各位大侠,咱们就逐个切磋一番!”

他这小小年纪,还抱拳说了一句这个,倒是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萧六姑娘和阿萝见此,连白鹿都不想去看了,干脆看他们男孩儿比拼武艺。

阿萝开始看得津津有味,后来见萧永瀚和柯容也过来了,两个人肩并肩站着,偶尔间还说一句什么,看那模样倒是颇为亲热。

萧六姑娘是个爽朗的,见阿萝瞧那边,便笑着道:“我永瀚哥哥素来和容姐姐要好,我就时常打趣他,有了表妹,连堂妹都顾不上了!”

阿萝抿唇笑了下,没说话。

上辈子,她是真不知道柯容和萧永瀚这么要好,就她印象中,萧永瀚看柯容,一直犹如陌生人一般。

到底是上辈子她的眼睛骗了她,还是说,这辈子有所不同了?

而萧永泽自打和叶长越切磋过后,便一直站在旁边看兄弟们和叶长越过招,看着兄弟们先是小觑了叶长越,之后被叶长越逼到角落,不免想笑。

后来他见阿萝过来这边,那心思就不在叶长越身上了,一门心思望向阿萝这边。

谁知道阿萝却并没有看他的意思,反而看着萧永瀚和柯容,若有所思的样子。

萧永泽见此,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其实他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若是那些管教不严的世家,身边早有几个丫鬟伺候了。萧家却不同,是不可能容许未成亲的少爷沾染风月的,是以萧家子弟,还真是实打实的光棍儿。

十五六岁的年轻光棍,正是想入非非的时候,况且阿萝长得那么美,萧永泽是自小就看中的,这几年来往少了,每每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私下和母亲提过,说心里就想娶叶家的阿萝。

如今再见,阿萝越发清丽秀美,是家里姐妹根本没法比的。

别人只说柯容像极了阿萝,可是他却不觉得。

柯容哪有阿萝好看,哪有阿萝可爱。

阿萝就连噘嘴的样子都分外动人,那小嘴儿像个鲜嫩红樱桃,让人恨不得啃上一口。

萧永泽看看阿萝,再看看旁边的萧永瀚,便走上前:“三姑娘,这边风大,仔细着凉,你若要看他们比拳,莫若去那边亭子上站着,视野好,也有山石挡风。”

萧六姑娘见此,挤眉弄眼笑了笑,便拉着阿萝道;“既是有这好人,咱还是听他的吧!”

谁知道这一伙刚要去凉亭,却见萧永瀚陪着柯容,也要去那凉亭。

凉亭并不大,哪里容得下这么些人,两拨人在凉亭前碰上,彼此一看,倒是颇有些尴尬。

若是以往,这算得什么,阿萝自然不会计较,区区一个凉亭,让他们去就是了。

可是现在,不知为何,当她看到萧永瀚用呵护的姿态对着柯容的时候,便故意笑而不语,乖巧地微垂着头,一概当做不知。

反正她是不会主动开口避让的!

柯容见此,只好道:“这边凉亭不大,永瀚哥哥,我们过去树下坐着吧。”

谁知道萧永瀚轻淡的目光扫过阿萝,微拧了下好看的眉:“为何,树下哪里有凉亭来得干净?”

他这话一说,大家颇有些尴尬了。

萧永泽看不下去了:“永瀚,你这像什么话!”

萧永瀚挑衅地望过萧永泽:“我只是说,树下没有凉亭干净,怎么,说错了吗?”

萧永泽:“你!”

他并不是个善言辞的人,可是看着自家兄弟如此不给阿萝面子,已经是气急:“你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六姑娘也道:“罢了,二哥哥有病,这病一直没好呢,我们不和他计较,去别处就是!”

说着,赌气拉了阿萝的手就要离开。

阿萝自然是想起七岁那年在萧家的情景,不曾想,七年过去,萧永瀚依然是这般模样,呵护着他的柯容表妹,见了自己,仿佛刺猬竖起了刺。

今日这般,分明是刻意要给自己难堪。

她沉下心,仔细地盯着他看。

他是好看的,十五岁的少年,一身白衣,黑发如墨,斜飞的长眉几乎入鬓,站在这冬日的凉亭旁,他犹如坠落凡尘的上仙,缥缈俊美。

曾经她是极熟悉这个人的,因为这个人会把自己轻轻揽在怀里,百般疼宠,不舍得自己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那个时候,自己便是皱一下眉头,他都要问个是非原因。

只是如今,重活一世,他早已变了模样,留给自己的只有万年寒霜般的清冷眼眸。

萧永瀚自然也感觉到了阿萝的目光,他望过来,眼神冷漠得仿佛阿萝是路边一根草。

阿萝眯起眸子,心中暗暗冷笑一声,转过身去,拉着六姑娘的手,离开。

重活一世,她从来没想过要再步前尘,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萧永瀚却是把自己当做仇人一般!

他,到底意欲何为?

关于上辈子,他到底知道什么?

六姑娘和萧永泽自是尴尬又充满歉意,这边萧永泽更是道:“三姑娘,这边左右风大,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我带你们去七叔院子外,那边种了小苍兰,如今正开得好。”

七叔?阿萝一听顿时有些想往后缩。

不过再听那是小苍兰,不免有些犹豫,她还是颇喜欢小苍兰的,那花淡雅,开在冬日。

六姑娘看她这个样子,一拉她手:“走,去瞧瞧吧!”

阿萝想想小苍兰,也就随着过去。

谁知走出没多远,忽而间,她听到一阵琴声。

那琴声入耳时,阿萝已经是面色如纸,浑身冰冷。

在那隽永的琴声中,她缓慢地回过头,却看到,在那凉亭之上,萧永瀚抬起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拨弄琴弦。

他奏的,正是绮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