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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十分不解:“我说叶大少爷,你今天怎么就跟白痴较上劲了?你知道吗?亚斯伯格症的患者很可怜的,新生儿的患病率是千分之七。有这种病的人跟孤独症患者不一样,孤独症的患者不渴望社交,他们渴望;跟普通的自闭症患者也不一样,因为他们什么都懂,你的恶意和蔑视,他们感觉得到,只是没法说出来。”
叶念泽冷笑:“也就是说,还不如白痴。”
老吴这次真的生气了,“叶念泽,你丫有病吧,你这是歧视,你知道吗?记得回来复诊,白痴!”
叶念泽挂断了电话,问坐在对面正极力忍笑的秦川:“他是不是忘了他现在的诊所还是我帮他开的?骂我白痴,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它!”
秦川握拳在嘴边,勉强压住一阵强过一阵的笑意:“可能,他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吧。”
“你很开心,是不是?”
“还好……”秦川收起笑意,正色道:“话说回来,你怎么想起来问老吴这个?”
“遇到个小白痴,她说自己有这个病。”
“谁?”
叶念泽点了根烟,没什么表情地说:“顾谷雨。”
秦川愣了一下,疑惑道:“你不是说,未免韩家生疑,最近先不要接触她吗?”
叶念泽瞪他:“你以为我愿意?”
叶念泽将自己“为了吃口牛腩面在后巷遇袭,又被谷雨捡回家”的事,三言两语跟秦川讲了一遍,表情很克制,语气很淡漠,可纵然如此,秦川也听出了他的咬牙切齿。
秦川挺理解叶念泽的心路历程,这事儿搁谁都不痛快——为了一口吃的,脑袋被人砸了,连鞋都丢了。最可气的是,整个过程还被一个小丫头看到了,如果谷雨是个大嘴巴,出去宣传一下,叶家公子从此在黑白两道,颜面无存。以这位少爷的性格,没手起刀落,杀人灭口,已经用了生平最大的克制,他懂。
可有一点秦川觉得奇怪:“她有亚斯伯格症,可是她又没惹你,人家也算救了你,你为什么总骂她白痴?”
“因为,她就是个白痴。”
秦川哭笑不得:“她哪里白痴?你总得有个理由啊。”
叶念泽夹着烟看了他一眼:“我们之前不是一直在查,究竟是谁泄露消息给韩棠?”
“这事跟她有关?”
“是她自己找人放消息给韩棠,昨天晚上她亲口说的。”
秦川有点惊讶:“不可能吧,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叶念泽双手一摊:“完全没好处,可她就是做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跟我说说。”
叶念泽沉着脸没说话,脑子里浮现出谷雨跟他谈起那件事的情景。
那时的他坐她的床上,后脑勺还贴着胶布,脑门的青筋一跳一跳地疼,用非常轻蔑的眼神瞧着眼前的女孩,冷笑着:“你什么时候帮过我?”
谷雨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很有耐心地向他解释:“就是上一次,你们让我把韩棠的女人骗出来的那一次。”
他嗤之以鼻地说道:“我只知道,你事情没办成,还拿了我三十万定金。”
谷雨歪着小脑袋,说:“那笔钱我会还给你的,不过暂时还不行,我要用它做本金,我才能赎回我们家的房子。至于那件事……”她顿了顿,用手压了压自己的厚刘海,“我是故意没办成的。出发之前,我让楼下水果店的小明,到几条街之外的公共电话亭,给韩棠打了个电话,提醒他,他的女人有危险。”
叶念泽惊讶地看着她:“你哪来韩棠的号码?”
“跟韩恕一吃饭的时候,从他手机里翻出来的。”谷雨动了动自己十个像小葡萄一样的脚趾:“趁他去洗手间的时候。”
“一个小孩子的话,你确定韩棠会信?”
“他那么爱她,就算不信,他也会及时阻止。”
叶念泽微微眯起眼睛,用质疑的眼神望着她:“你想跟韩家报信,直接跟韩恕一说不就得了,何必绕这么大个弯?”
谷雨本来在看新闻,听到这话,扭过脸瞧着他:“如果我直接跟韩恕一说,你是想我兜你出来,还是不兜你出来?现在这样挺好的,没破坏你跟韩家的关系,你们可以继续合作,又不会伤害韩恕一的小嫂子,皆大欢喜。”谷雨突然沉默了下来,撇了撇嘴,“就是让韩恕一误会我了,他以为我真的出卖他,很生我的气,不过……这个暂时忽略不计,以后我再想办法跟他解释。”
叶念泽简直哭笑不得:“你以为,你故意搅黄了这件事,我就会放过你?”
她微微皱着鼻子:“至少短时间内,你不会动我。我哥说过,你这个人哪点都好,就是生性多疑,心里弯弯绕绕太多了。所以情况没搞清楚之前,你一定会先留着我,我说的没错吧?”
是的,她说对了。她现在能活生生地坐在那儿,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谷雨有点小得意,然而叶公子再次冷笑,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嫌恶:“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这件事会就这样算了?”
谷雨警惕地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叶念泽说:“我想杀你灭口。”
谷雨向后缩了一下,委屈地说:“为什么?我又不会出卖你,如果真的想,就不会牺牲自己替你隐瞒了。再说,你应该感谢我及时阻止了你,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叶念泽终于笑了出来:“敢这样说,你凭什么?”
谷雨转过身,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盯着电脑屏幕,脸上的表情很笃定:“就凭有些事我知道,而你不知道。”
叶念泽皱眉看着她,心里想着,她敢胡说八道,他就一巴掌拍死她!
然而,他听到谷雨说:“叶念泽,你想把那个女人送给文家卖人情,但你想过没有,文家为什么一定要她?”
秦川看着叶念泽,说:“我们办事之前,的确是不知道文家主母为什么要这个女人,然而顾谷雨却知道。”
叶念泽捻息香烟,淡淡地说:“是的,问题就出在文家那位太子爷身上。”
那天晚上,谷雨对叶念泽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文家的太子爷受重伤进了医院,这个消息一直被文家隐瞒得很深,只有韩家两兄弟知道一些内情。可是,韩恕一跟谷雨聊天的时候,却无意之间,将这个消息说漏了嘴。
原来,文家的那位少爷很爱被韩棠藏起来的楚夏,她离开后,多年来一直为了她茶饭不思,神思恍惚。文家主母要她,是为了唤回儿子的心。可那个女人韩棠也喜欢,他不愿意放她走,一直藏着不给。
直到那位太子爷出了事,文家主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依然对这件事不依不饶,一定要把她弄回去。可这样一来,韩棠就更不敢给:一来,他舍不得;二来,他担心文家主母把文昭的事迁怒在她身上,弄残她,甚至弄死她。
谷雨还特意强调,那位太子爷伤得很重,是非常惨烈的车祸,全身大面积烧伤,一条腿截肢,完全没有复原的可能。
秦川点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很多事就合情合理了。他们之间那些感情债、三角恋什么的,跟咱们没关系。这件事的重点是——继承人出了问题。按照文家的规矩,他们的管理层会有很大的变动。”
叶念泽双手交叠在桌上:“没错,如果文家的主事人变了,我们就等于押错了宝,之前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还会赔上韩棠这个合作对象,这个买卖的确划不来。”
秦川瞧了他一眼:“你真该谢谢那个丫头,如果不是她,咱们这次就搞了个大笑话——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叶念泽冷嘲热讽地说“我谢个屁!话都让她说了,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秦川想了想:“这倒是,这么大的事,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要不要派人去查一下?”
叶念泽向后靠着椅背,望着电脑说:“不用!那小白痴说了,如果我不相信,可以留意文氏集团的股价,就在这几天,管理层变动,股价一定会跌。”
秦川再次惊讶:“她还懂这个?”
“呵,她还说自己是天才呢!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笑死我算了。”
秦川却不这样认为:“你别忘了,顾清明就是一个金融天才,他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在华尔街已经小有名气。当年有多少大公司要招揽他,如果不是为了巧巧,他不会留在叶氏。如果他妹妹学到了他的本事,这就说得通了。”
叶念泽不以为然,站起来,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六年前她才多大?就凭她?”
望着叶念泽的背影,秦川纳罕:“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
“她为什么要帮你?”
叶念泽转身看着他,秦川才继续道:“你们名义上是亲戚,可六年来,彼此没有任何交集。还有,你逼死了她哥哥,还让她没了一根手指,说是血海深仇都不为过,她居然帮你……她究竟是不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还是别有所图?”
叶念泽单手插着裤袋,想起谷雨昨天晚上对他说的话,说:“我觉得,她不是不记得,而是根本就不知道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川很讶异:“不知道?这怎么可能!”又低头想了想,仿若自语:“不过,如果她有那种病,也不是不可能。”
叶念泽有点烦躁地挥了挥手:“算了,别再提这个小白痴了,管她是什么原因,我懒得再想。”
秦川说:“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毫无目的,牺牲自己的名誉,来做一件对自己完全没好处,甚至很危险的事。除非她智商真的有问题,可你刚才也听老吴说了,亚斯伯格症患者不是白痴。”他望着落地窗前的叶念泽,若有所思:“阿泽,这丫头心里明白得很,在她第一次见到你,你对她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要怎么做。”
叶念泽不以为然:“她明白什么?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她偏要绕这么大一个弯。”
“她当时提醒你,你也不会信;彻底断了这条线,你就老实了。她可一点都不蠢,相反,韩家、叶家、文家,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她瞬间就捋顺清楚了。这个顾谷雨脑子非常好使,判断也很准确,结果也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叶念泽被秦川逗笑了,然而事实上,他自己也糊涂:“那你说,她到底想干什么?”
秦川盯着叶念泽上下打量。叶念泽五官深邃,眸色淡淡,窗外广厦千间,楼宇间一抹斜阳,阳光下金碧辉煌的城市,满眼的盛世繁华,仿佛都成了他的背景,仿佛只为他而生。这等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女孩子都喜欢吧。
秦川笑了笑,调侃的语气:“难道,她暗恋你?”
叶念泽愣了一下,脑海中晃过谷雨厚厚的黑头发,齐刷刷的刘海,就像一个长发版的樱桃小丸子,两道浓淡相宜的柳叶眉,一双盈盈的秋水眼,说话的方式永远是一副长不大的蠢样子,内容却每每让他心惊。
天亮之后,她出去帮他打了个电话,司机赶来接他,还给他带了一双鞋。
临走的时候,她将一张纸条递到他面前,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稚气地对他说:“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有需要,就打给我。虽然嫂子和哥哥不在了,但我们依然是亲戚,应该互相帮助的。”
清晨的阳光照进小小的出租房,他这时才看清屋子里的一切——残旧不堪,斑驳破败,就像上个世纪老电影里才有的场景。而眼前的女孩,站在金色的晨光中,阳光在她脸上撒了一层金粉,细细碎碎,与周遭的一切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说,他们是亲戚。她说,亲戚应该互相帮助。
他在逆光中看着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接过纸条,当着她的面,一撕两半,然后指着她的鼻子,近乎恶毒地说:“别跟我提巧巧,你不配!还有,以后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谷雨呆呆地望着他,好像一时之间难以消化他话里的意思,长睫在阳光下忽闪,慢慢有泪光流动,她吸了吸鼻子,如同一个受了训斥的孩子,觉得委屈,却说不出话来。他的话就像刀子,让她不知所措。她抬起右手,用四根细细的手指,压了压自己的黑头发,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又没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