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摩挲下渐渐生出温煦地暖意。

她仰望他,他亦微笑。时光就此驻足一般,听不到旁的声响。偏偏却有不相干的人硬是闯了进来,跪在萧

霁睿面前,一声“父皇”生生打破了静谧。

二皇子萧湛。

随后赶来地是赵婕妤,步履凌乱,显是又惊又急。“臣妾请皇上恕罪。”她扯着萧湛,萧湛却重重挥手,

将其打开。萧霁睿面色一沉,喝道:“发生什么事?”

“儿臣有母妃,儿臣不愿跟着她!”萧湛倔强的面孔对上萧霁睿清冷地面庞,不卑不亢道。

赵婕妤脸色微露尴尬,忙叩首道:“臣妾管教不严,还请皇上恕罪。臣妾回去定然严加管教。”

萧湛转过头,目光盯紧她,有如利剑。“我不会跟你回去,你不配!你害怕被传染不愿让我见我娘,你不

配做我地母妃!”

“皇上!”赵婕妤露出哀求的神色,束手无策。

婉辞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示意锦儿叫恪纯过来。她则默默的退到一旁,冷眼旁观。萧霁睿亲手将萧湛扶

了起来。“湛儿,可还记得,朕那日带你回宫时对你说的话。”

萧湛一震,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萧霁睿清冷的眸子投注在赵婕妤脸上,微有不悦道:“身为他的养母,教导之责莫非还要朕来教你?”

“臣妾不敢。”赵婕妤低头道,“臣妾谨听皇上教诲。”

萧霁睿脸色稍霁。

恪纯天真甜美的声音适时响起。“湛儿你又不乖,又惹你父皇生气。恪纯姐姐可都看到了,要罚你抄书。

”萧湛见是她,头更低了,声若蚊虫。“湛儿知错了。”

“既然知错,就要诚心诚意的给母妃认错,可不许淘气。”恪纯笑眯眯地道,婉辞在旁不住的微笑点头。

萧湛目光触及赵婕妤时,偏又露出愤恨的表情,虽一闪而逝却触目惊心。“湛儿有错在先,请母妃原谅。

饶是赵婕妤心头暗惊,碍于萧霁睿也只好勉强笑道:“你也是关心则乱,母妃不会怪责与你,你随我回去

,母妃吩咐小厨房给你做你最爱的吃食。”

萧湛点点头。又恭恭敬敬的给萧霁睿磕头道:“湛儿谢父皇教诲。”

萧霁睿道:“你随母妃回去,倘若再无理取闹,朕两罪并罚。”

赵婕妤忙道:“臣妾定然不会委屈湛儿。请皇上相信臣妾。”

萧霁睿微微颔首。

待他们离去后,婉辞长久地出神。恪纯何时离开她也不知晓。那双清晰而明澈的眼眸似乎可以看透世间悲

凉,静静地流泻轻柔倦怠的光晕。

萧霁睿忽而出声问道:“在想什么?”

婉辞一惊,不自觉地回道:“赵婕妤。”她暗悔的咬牙,却已收不回来。回想方才萧湛的眼神危险摄人,

即便她身为局外人却也感同身受。更何况首当其冲地赵婕妤。忧虑不免袭上心头,但有些话她却是说不得的

“你是担心湛儿,还是幕后看不见地那双手?”萧霁睿一语中的的问。

婉辞暂且放下顾虑,诚实作答。“都有。”萧湛自幼与定嫔相依为命,感情深厚,不会轻易地顺从他人。

他身份特殊,有心之人必然不肯轻易放过。“最担心的莫过于赵婕妤的安危。”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瞳中光华如夜空苍穹般透彻却也捉摸不透。“朕需要一个心志坚定之人。”

他地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不怒而威的压迫感一点一滴的渗透进她心底。今日是赵婕妤授封的日子。

依律正二品妃册封要到太庙祭拜祖宗。再由皇后亲自颁下金册金印。清晨,帝后皆盛装华服正襟危坐。司

仪太监宣告吉时到,谨妃叩拜于帝后面前。接受金册金印,聆听皇后教导。同时宣布圣旨。二皇子湛由谨妃

抚养。二皇子恭恭敬敬的领旨谢恩。礼毕。谨妃由侧门而出。

宫中歌舞升平,皆是庆贺贞妃与谨妃。婉辞虽在净荷宫。却也远远的听到丝竹之音不绝于耳。入夜,宫里

燃起烟火。漫天光辉映照,明亮如白昼。火树银花,热烈喧嚣,倾毕生光华却只为一瞬灿烂繁华,为装点暗

夜天空,明明灭灭,照射几世盛景。

因太后与恪纯久未见面,恪纯今夜便留宿慈圣宫。诺大的净荷宫,除去几个粗使的太监宫女,便只有婉辞

与霜娥、锦儿及凝香。外头的喧哗与净荷宫地寂静鲜明的对照。三人中,霜娥最知晓婉辞心思,凝香老持沉

稳,唯有锦儿年轻不谙世事,见婉辞刻意避开盛宴,不免疑惑。

婉辞看在眼里却不愿多解释,长夜漫漫却着实有些冷清。思来想去,便有了主意。她唤过锦儿,问道:“

锦儿可愿意跟我认字?”

锦儿亦惊亦喜。“主子可不是玩笑?当真愿意教奴婢念字么?”

婉辞微笑道:“这并非难事,只要你肯用心。虽然身在宫里,不能踏遍万水千山,可一旦念书识字,便能

从书本里领略另一个世界,弥补心中遗憾。”

锦儿不解地问道:“主子常常看书,便是因为书里的世界不同于宫里么?”

婉辞微微颔首。“很多人不曾领略书本地神奇,因而白白荒废许多时日,甚而在这深宫里自怨自艾,哀愁

每一个即将到来的辰光。若是读书识字,心中诸多疑团可以迎刃而解,便不会自苦。”

“可是,历来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奴婢自幼贫寒,认得地字也是有限,奴婢怕会辜负主子地一片心意

。”锦儿却又打起退堂鼓。

婉辞把她按在身边,答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若信我,我就教你,绝不会教你虚度光阴。至

于旁人的言论又何须理会,他们不是你,并不会明白你认字地喜悦,端看你是否有心了。”

锦儿放下心中最后一丝芥蒂,道:“主子的才情奴婢若能学到万一,已是知足。主子若是愿意教导奴婢,

奴婢是求之不得的。”

“那就一言为定。”婉辞笑着将案几上的书挑出一本,递到她手里,“你从明日起,每日未时到我这里来

,我教你认字。平日你可以问我,也可问霜儿,不拘时辰。今儿时候不早了,你先歇息去。让霜儿过来服侍

我更衣便是。”

“奴婢谢过主子。”锦儿捧着书,心头愉悦的离开。

婉辞微微一笑,解下发簪,松开发髻。镜中女子神情宁谧、冰肌玉骨、眉目如画,似不食人间烟火。

“你心中认定今晚朕一定不会来这里么?”身后醇厚的声音打破她的宁静,有如平静的湖面被石子粉碎,

她手中梳蓖陡然跌落。

婉辞回转头,他眸中闪烁摄人光华,如同最利的箭轻而易举的刺穿她最后的防线,精准的射在她心口,无

从躲避,亦无从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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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承恩宠(下)

她有一瞬的恍惚。

那一抹明黄的高贵优雅的身影下,每一丝的气息里都凝固着骇人的压迫。他深不见底的瞳眸里是少有的专

注与柔情。

今夜是谨妃册封的日子,亦是贞妃回宫的第二日,恪纯又不在她宫里。她心里确实认定他会留宿贞妃或是

谨妃那里,才早早的预备歇息。

但他真切的出现在她面前,微带一丝醉熏,掩了深邃眉目里的无可捉摸,闲淡的意态里却是另一种叫人不

能轻忽的压迫。

“臣妾不敢妄揣圣意。”她不能确定他是醉了抑或是清醒着。

他反手托起她的下颌,淡淡的龙涎香兀自弥漫开来。“你就是什么都不想才让朕生气!朕就毫不值得你交

付真心么?”

“皇上,你醉了。”她低柔地道,低垂眼睑,慢慢抚平跳动不已的

他不语,紧握她的手,将她踉跄的带入怀里,双臂紧紧拥住她。扑鼻而来的龙涎香混着酒香似带魔力一般

,教她失了力气。她动弹不得、挣扎不得。重重纱幔,缓缓垂落在地。她脸上满满覆盖他的温暖,她紧紧攀

着他,不能放亦不敢放。待灯烛熄灭,她眼前再看不到他。

他的温度声势浩大的包裹住她,冰冷的身躯里因他的长驱直入迸发出未曾感受过得炽热,点燃心底不知何

时起地热忱。

丹纱帐影春宵醉。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婉辞辗转反复,依稀梦见自己站在悬崖上。底下是万丈深渊。她居

高临下,疾风席卷,她摇摇欲坠。忽而惊醒。婉辞惊觉身边男子清浅的呼吸紊绕周身。她伸手慢慢地抚着胸

口,尽力缓和急促地呼吸。幽暗的光映在他疲倦地睡颜上。蓦然生出安宁。

她逐渐倦怠,刚合上眼,却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一下更比一下急切。婉辞坐起身,披上衣衫。轻声走到殿

前问道:“是谁?”

凝香打开门,素来稳重的面孔上也不免急躁起来。“主子,是定嫔那里的管事太监让人过来传话,说定嫔

娘娘殁了,是上吊自尽。”

婉辞一惊:“你说什么?”

声响惊动了萧霁睿。他踱步至婉辞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掌。指尖的温度让婉辞片刻回复镇定。她忙转头

道:“皇上,我服侍您更衣。”

萧霁睿了然地点头,等她默默的为他扣好最后一粒扣子。临出门,他却回过身。轻道:“你早些休息。不

要杞人忧天。”

出了净荷宫,萧霁睿唤过那太监,问道:“一个疯妇如何能自尽?”

那太监牙齿打颤。颤抖地道:“奴才见定嫔娘娘梳洗的整洁干净,扯下裙褂做的绳子。是奴才巡夜时见她

殿里灯火一直未灭便去询问情况。之前定嫔娘娘一直很怕火。从不让奴才半夜听灯。”

他语无伦次的回答,萧霁睿却慢慢听明白了。“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详情?”

那太监忙道:“江公公正候着皇上。除了江公公,奴才没敢告诉旁的人。”

萧霁睿沉吟道:“此事切不可外传,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定嫔疯症发作,撞墙而死。”他语气严苛,那太

监连连磕头称是。

萧霁睿走后,婉辞却怎么都无法安枕,索性披衣起身,写字静心。凝香让霜娥跟锦儿睡去,自己端了牛乳

送进来,见她沉默,劝慰道:“主子,皇上临走前特意嘱咐奴婢们要服侍主子早早歇息,主子切不可为了不

相干的事伤神。”

婉辞摇一摇头道:“发生这种事情,换作任何人,都睡不踏实。”她转头向凝香问道,“你跟随皇后日久

,想必对定嫔娘娘有所了解,当年故王妃的薨逝果真与她有关么?”

凝香略略犹豫,才答道:“很多事情我们做奴婢的并不了解详情,其实定嫔娘娘先前在府里一度极为受宠

,贞妃娘娘未进王府之前,属她与昭容娘娘最得圣心。奴婢也不能理解当年她为何那么对待故王妃,反连累

了二皇子。大家都猜测是定嫔担心嫡皇子诞生会威胁二皇子地地位。”

“斯人已逝,有些真相怕是永远淹没了。”婉辞叹口气,她本以为毓妃会对谨妃下手,皇帝也加派人手于

谨妃所在的云萝宫。不料却是这一石二鸟之计。毓妃啊毓妃,竟连疯癫的定嫔都不肯放过。

她不由打了个冷战。她们地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手,随时等待时机刺出最尖锐地一剑,令人防不胜防。

那是个太过可怕地敌人。

雨打纱窗、层云阴霾。

婉辞醒来时,却见萧霁睿负手而立,悠长的目光不知投向何方,俊伟挺拔地身影弥漫着淡如水的清寂。

“皇上!”她不想是他,不想他会回来。

萧霁睿淡淡一笑,道:“你醒了。”那三字里仿佛是无尽的疲惫夹杂一丝的沉痛。

“皇上一宿都没有合眼,先在臣妾这儿歇下吧。”婉辞起身,走到他身边,柔声道。

他摇头。“朕不累。”

她亦不再言语,静默的陪在他身边。他伸过手,她依偎在他胸口,静静地感受他紊乱的呼吸慢慢平复。许

久她抬起头,见他深邃的眼眸里渐渐生出倨傲的坚定。

“皇上,二皇子跪在门口,声称要见您,奴婢们怎么都劝不住。”凝香站在门外禀报。一波未平一波却又

起。

他与她互换视线,他牵起她的手,道:“跟我一起去。”她毫不犹豫的点头。随他而去。出了内堂,忽然

想起重要的事情,轻轻挣脱他的手。道:“皇上,等一等臣妾。”

她拿了一件往日萧霁睿留下地披风。随他一起到了宫门外。果见萧湛直挺挺的跪着,眼圈泛红,双唇紧抿

,神情怨恨。下过雨的清晨微带寒气,婉辞快步上前。想用披风裹住他,萧湛身体一紧,僵硬地避过。

不等萧霁睿开口,萧湛已冲着他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已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婉辞忙示意锦儿去拿

膏药。萧湛语声哽咽道:“父皇,您一定要为母妃报仇!”萧霁睿沉声道:“这件事朕自有主张,你速速回

去,你母妃那还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