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只知道哭。

哭醒了,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她看不到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看不见,春花落尽,烛破灯残。

叶荒城里,暂时安静了两日。没有饕餮指为祸的痕迹,也没有年轻的女子的枉死,他们猜想,定是拂晓害怕再度被姜家的人盯上,所以躲了起来,甚至她有可能已经离开叶荒城也说不定。姜临绍对此一筹莫展,却看着家中病恹恹的两个女子——灵素和紫官——心中无限凄凉。

之前灵素想办法替自己和紫官暂时镇压了饕餮指的魔性,但始终治标不治本,时间一长,她们依然会不可避免地再度沦陷,再度疯魔。

而这个期限,眼看着越来越逼近了。

有一日紫官在院子里站着,愁肠百结,眉头深锁。姜临绍轻轻走过去,扶上她的肩:“在想什么呢?”紫官黯然地转身看他:“大少爷,这些日子,我自知,饕餮指的魔性已经越来越强,我想,我快要不能抵御其复发了。”

姜临绍眉心一紧:“紫官,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紫官苍白地笑了笑:“我自是相信,有你在,我会安然无恙。”说罢,轻轻地将螓首贴上男子结实的胸膛。

他们之间从未言爱。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甜言蜜语,可是,却有着心照不宣的深情相维系。无论是温柔的关切,还是肢体的亲密,都好像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徜徉其中,也许就是一生一世了。紫官轻轻捧起姜临绍的手,纤指抚过他刚毅的面庞,她牵着他,进了屋,闭了门,吹灭燃烧的红烛。

一夜缠绵。

她将自己完整地奉献。

那是清醒的,无瑕的她,并没有饕餮指的蛊惑。她喃喃地唤着,临绍,此生有你,便是我最大的福分。

眸中情意,仿佛一阕欲说还休的诗章。

姜临绍并不知道自己那一觉睡了有多久,总之很长,很累,好几次想睁开眼睛,却都无法睁开,他有一种莫名的惊惶。

依稀觉得,似是要失去什么。

当他终于能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瞬间的惊恐,似岩浆喷发,他的臂弯里空无一人,只有淡淡的余香,还停留在枕席之间。

姜临绍衣带都没有系上,冲出房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有一口黑色的棺木,棺木上没有刻字,棺口敞着,棺盖斜倚在树下。姜临绍顿时觉得心跳得好像要从腔子里迸出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

棺木里,安然躺着的,是紫官。

她死了。再也睁不开眼睛。无论姜临绍如何摇晃她,失声痛哭,她也无法回应他一句。姜临绍觉得自己的体温也随着紫官一起,彻底冰凉了。

这时,灵素颤巍巍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你醒了。”

“到底怎么回事?”姜临绍像发了狂似的冲上去,抓着灵素的胳膊,灵素凄然一笑:“时间算得刚刚好,她能为你做的,都做尽了,剩下的,便就看你了。”

§清泪

当灵素将她所听来的一切真相告诉姜临绍和紫官,紫官方知道,原来,自己还是拂晓那份卑劣的计划中,最举足轻重的一笔。

拂晓要她的命。必须。

也必须在她最癫狂的时候。而她的爱,最癫狂,只会为姜临绍产生。

她私下里问了灵素:“你我体内镇压饕餮指魔咒的力量,是否已快要破土重生,再度爆发了?”灵素点头:“我们都感觉到了。”

“还剩多久?”

“三天。”灵素扼腕叹息,“我如今有伤在身,已无法再施一次封印,这一次,一旦饕餮指魔咒在你我体内复生,我们又会变回从前痴迷疯狂的样子,也不知道,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紫官没有说话。

她只要再等三天。

第一天,她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最心爱的男子,留存了这一生最宝贵的记忆。她也在唇上涂了使姜临绍神志恍惚的迷药,姜临绍吻她,将迷药吞下,那药性足以使他在剩余的两天内都昏睡不醒。第二天,她给自己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在信中,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记录得巨细无遗,她是写给第三天以后的自己看的。

她说,若是我真爱临绍,我便必须为了他自尽。

第三天,镇压的封印破除,饕餮指的魔咒复发,她心中如烈火焚烧,满脑子想着姜临绍,当读罢她预先给自己准备好的信,她坚信,她要向姜临绍证明自己的爱,她要在这爱中寻求到轰轰烈烈的存在方式,她必须选择自尽。

她含笑饮了一杯毒酒。

临终前,灵素就站在紫官的身旁,听着她痴呆的呢喃,听着她,带笑饮下那杯穿肠的毒酒。——说到这里姜临绍几乎发狂:“灵素,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灵素凄然一笑:“为什么要阻止呢?如果她的死,真的可以引来拂晓的现身,我便能拿回饕餮指,解除我体内的魔咒,而且,还可以探问出辰峰的下落,这些,都是我眼下最大的心愿,更胜过对我之前对光明的渴望,她的死能够达成我的心愿,我何必阻止?”

姜临绍恍然大悟,在紫官服毒的时候,灵素体内的魔咒亦爆发了,她不再是善良冷静的盲女,她变得自私,冷酷,只一心奔赴她内心最强烈最渴求的欲望。

她已经不在乎朋友的生死了。

饕餮指对人的内心的蛊惑,是难以用常理预计的,前一刻它或许还支撑着灵素浑浑噩噩到火山口寻找光明,但下一刻,它也许就将复仇的欲望变成灵素心中最坚实的核心。

人的欲望,幻变无穷,无穷无尽。

所以,谁也无法推测,那些中了饕餮指的人,她们的行为到底有多混乱,多荒谬。那是没有规律可循,没有理论可依据的。

就在紫官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姜临绍迷糊着醒来。他们之间,错过一瞬间,错过一眼,却是错过了永远。

灵素对姜临绍道:“我们现在只需布置好一切,守株待兔即可。”

“但若拂晓不来,紫官岂不枉死?”姜临绍哀戚地抚着紫官冰凉的面颊。

灵素面无表情:“拂晓若不来,我们只怕再费力也难找到她。若拿不回饕餮指,紫官和我都是一样的下场,只能日渐衰竭而死。早死与晚死,有何区别?倒不如早早地死了,还能为你我心中所念想的事情做出一些贡献。”

灵素的话让姜临绍心寒。

可是,他知道自己无从怪她,此刻的灵素,亦是受到饕餮指的迷惑,身不由己。他们在院子里守了一个又一个晨昏。

最后,拂晓真的来了。

来在拂晓时分。

那女子穿着大红的衣裳,仍是那般丑陋邪恶。她知道,夺取紫官的灵魂,必定是危机四伏,困难重重,她闯入姜家,无疑是自投罗网,可是,她无法抑制自己内心对美貌的渴望,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

这是她的破釜沉舟。

背水一战。

不成功,便成仁。

灵素在看见拂晓的那一刹那,复仇的烈火与杀气熊熊燃起,喷薄汹涌。她忘了自己的伤,忘了疼,与拂晓殊死地纠缠在一起。

那是她体内的魔咒在作祟。

即便拂晓的暗器一枚一枚地打在灵素身上,她也浑然不觉得疼,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姜辰峰,而拂晓却像一座大山似的挡在两个人中间,她必须铲除她,才能越过她,去见自己最心爱的人。她的疯狂在那一刻达到顶峰。

是她内心最蓬勃的欲望改变了吗?

还是,她一直要寻找的光明,不是那熊熊的岩浆,也不是高空烈日暖阳,而是,情,爱,是那个叫姜辰峰的男子?

但姜临绍知道,灵素那么不顾一切,换来的结局必然是惨淡的。他纵身闪至灵素的身旁,点了她身体的几处大穴,她顿时无法动弹。他在她耳边呢喃:“将这妖女交给我吧——”灵素瞪圆了眼珠子,无法消散的杀气,困在她体内难以释放,她觉得比千刀万剐还难受。

那一天,姜府的花儿都谢了。

就连葱茏的柳条,也随着刀剑的游走而纷纷断裂,下坠,落了满地,落进黑色的棺木里,覆盖在紫官的身上。

也落在灵素的肩头。

那一仗,像日出时刻的光芒万丈,刺伤了姜府上下所有人的眼睛,他们都说,他们都未看见过自家的大少爷那般疯狂与暴戾。

那是仇恨所致。

是姜临绍不愿意紫官枉死,誓要完成她的心愿。他一剑将拂晓劈成两半。拂晓的怀里顿时骨碌碌地滚出一枚蛇形印鉴。

那便是传说中的饕餮指。

拂晓死不瞑目。

而姜临绍也在拂晓的额头上发现了红色的蛇形印记,原来,她也在自己体内种下了饕餮指,才会那么无怨无悔地追寻美貌,不惜杀害那么多无辜的人,不惜拼尽一切,哪怕明知有陷阱也毫不理智地闯进来。只是,没有谁知道饕餮指是怎样在拂晓身上种下魔咒的。

那是一个谜。

有时候人们会说,或许,内心对某些东西有着太过强大或压抑的欲念,就难免让饕餮指这样的邪物有机可趁。饕餮指害人,永远都是无形的,没有痕迹可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在你的心里埋下了可怕的种子,突然破土而出。

但它最终也回到了九曲玄冰之中,被镇压了。

是窃香门的门主灵素的功劳。

姜临绍夺回饕餮指,灵素以饕餮指破除了自己内心的魔障,她又回复了正常,她终于可以望着紫官的尸首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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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颜井

【壹】红衣女

后来白焕生,总是无法忘记,那一日,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他一个人傻傻地站在紫星树下,看满世界白惨惨一片,心事千头万绪,理不清其中的纠缠复杂。冷不防有一个红衣少女从树后跳出来,彷如从天而降,下了他一跳。

少女举着伞,遮住浑身湿漉漉的他,问道:“你既然舍不得,何不与那令狐家的纨绔子争一争,将锦绣小姐抢回来?”

白焕生一愣。到:“姑娘你是何人?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少女嘻嘻一笑:“我是来帮你的人。”

白焕生皱起眉,有摇摇头,到:“你帮不了我。令狐家是荻花城有财有势的人家。我一介小民,如何与令狐少爷争妻?况且,锦绣她——”白焕生停了口,只在心中默念,他与锦绣青梅竹马,但那段感情究竟是不是男女之情,她尚且不敢断定。他只知道,令狐少爷是荻花城出了名的恶霸,锦绣不想嫁给他。因为锦绣不想嫁给他,所以自己也替锦绣感到悲哀。

少女看白焕生一脸难过,仿佛也被他感染了似的,撅着嘴道:“令狐家何足惧怕?他们若是知道了你的身份,要怕的就是他们。白焕生没有听清,问:“你说什么?”少女自知说漏了嘴,急忙赔笑道:“我没什么。”

白焕生幽幽一叹:“我与姑娘素未谋面。姑娘一番好意,我心领了。”

“可是我想帮你。”少女接道。

白焕生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啊。”少女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吓了白焕生一大跳。少女又点了点头,很笃定的重复。“恩,是的,我爱你。所以我想帮助你,我不想看着你不开心。”白焕生向后一退。退出伞沿,雨水有哗哗的淋在他身上,他发怔地看着眼前身着红衣的天真少女,却如释重负的笑了:“姑娘。”他说,“爱一个人是不能当玩笑说的。你说你爱我的时候话里只有犹豫,。诶有情意,你的眼神里,也没有那种面对心爱之人应有的温柔。你大概还不懂什么事爱吧?”

少女听白焕生这样说,着急起来,语无伦次:“我叫茱萸。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萸。我是来爱你的,我也想要你爱我。”

白焕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对茱萸说了一声保重,便走入雨帘,转身落寞的背影,看得茱萸好一阵欷歔。

没多久,听闻锦绣和令狐少爷的婚事发生了阻滞,起因是令狐少爷家的聘礼在送往女方家里时,半途杀出个闹事者

闹事者扔了很多死鸡死鱼之类血淋淋的东西,砸得送礼的队伍落荒而逃。这样的事情吓得媒婆六神无主,直呼不吉利。令狐老爷又是非常迷信之人,因此决定把婚事押后,重新择吉日。而肇事者正是红衣少女茱萸。

她躲在城楼上扔死鸡死鱼的时候好不快活,有几点血溅在她脸上,想妖娆盛开的红梅似的。她乐得咯咯直笑。转头却被巡逻的官兵逮个正着。

她想跑。她想去找白焕生,告诉他自己为他争取了时间,怂恿他带着锦绣赶快逃出荻花城。来之前主人就告诉过她,若想要白焕生爱上你,首先就得不顾一切为他做任何事,做让他开心的、感激的事。她一直牢记在心底。

官兵大喊了一声:“那个人在做什么?”

茱萸一听,扔掉手里最后两只死鸡撒腿便跑。官兵穷追不舍。她跑得气喘吁吁,在马道上绊了一跤,骨碌碌地滚了下去,浑身骨头疼的都快要散架了。

官兵冲上来架住了她。

她被扔进了衙门的土牢。

锦绣将这件事告诉了白焕生,白焕生刚从古董铺子力买了一直青花瓷瓶,是送给父亲做寿礼的。听锦绣那样一说,脑海中变浮现出茱萸如清水出芙蓉的脸,她的天真,带着一份他看不懂的神秘,还有一份倔强的孤勇,他想,她或许应该去牢里看看她,或者再问问她,我与姑娘萍水相逢,为什么你却好像比我还紧张这门亲事?

白焕生托锦绣将青花瓷带回家,自己匆匆地往土牢里去了。那时候茱萸正懊恼地坐在稻草堆上,蓬头垢面,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满肚子都是气,气得鼓着腮帮子,像只斗败的青蛙。渐渐地听到一串钥匙碰撞的声响,她抬头一看,肥头大耳的牢头将门打开了,猫着腰进来,脸上有淫邪的表情。

牢头问:“小姑娘,你想出去吗?”

茱萸眼睛一亮:“你要放了我?”

牢头蹲下身来,一把捏着茱萸的下巴,道:“你好好服侍老子,老子可以想办法偷梁换柱,吧你弄出去。怎样?”

茱萸近距离看牢头那张痴肥的脸,不由好一阵恶心。她忽然朝他手背一口咬下去:“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便要扑上来扯茱萸的衫子。茱萸吓得手脚乱舞,抓破了牢头的脸。

牢头正要发作,忽然感到腹部一凉。

低头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没入了他的身体。

鲜血正好从裂口处潺潺地涌出来。“你—你——”牢头指着茱萸,连说了好几个你,轰的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茱萸拼命地咽着口水,踉跄地站起身,揪着胸前被牢头扯坏的衣襟,忽然听到牢门传来几声呼喊:“牢头!牢头——”茱萸一看,之间白焕生正由两名衙差陪同着,骇然站在那里。她的动作极为敏捷,就像山林中小巧的麋鹿,一个箭步跳出去,正好用那把杀了牢头的部首抵住白焕生的咽喉,对着衙差喝道:“放了我,否则我连他一起杀了!”

衙差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都不敢上前。茱萸在白焕生耳边低语:“跟我走,我不会伤害你的。”白焕生被那匕首挟持着,亦步亦趋,跟着茱萸退出大牢。一直退到马棚里,两人先后翻身骑上马,茱萸将马鞭一挥,四蹄踏雪的宝马便载着他们飞驰而去。

【贰】美人恩

“我没有想过要杀人。”茱萸停了马翻身跳下来。白焕生向四周一看,这是密林深处,有一座简陋的木屋。叶茂藤缠,还有红花开在空地上。白焕生皱眉问:“你住在这里?”茱萸点头。白焕生再皱眉,“你不怕我回去告诉官府,他们会派人来抓你?”

茱萸好像没有想这个问题,眉心有几丝迷惑:“你会吗。?”

“我不会吗?”

“我是为了你才被抓进牢里去的。我跟你是一国的。”茱萸气鼓鼓的说。白焕生一愣,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我没有要求你做任何事。”茱萸堵住他:“可是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白焕生有点发怒了,道:“姑娘,爱不是你这样随口挂在嘴边的,也不是做出伤害别人的事请陷我于不义。”

茱萸一时哑口无言。看白焕生好像准备骑着马离开,她忽然哎哟一声,蹲在地上,可又觉得这样一喊太没说服力了,索性身子一歪,假装昏倒。白焕生是心善之人,他始终觉得茱萸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更何况刚才看牢里的情形,他便猜到了是牢头想要对茱萸不轨,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他终是不忍心,弯腰抱起茱萸,将她放在屋内的小床上。

茱萸闭着眼睛呻吟道:“我肚子好饿…我头好晕…哎哟,我好难受…”摆白焕生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欲从床边站起来,茱萸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要走,我怕——”白焕生不由得心肠一软,愁眉又皱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太累了,渐渐地,茱萸睡着了。她做了很长的梦。梦里面的她站在主人面前,主人告诉她,你必须使白焕生爱上你,然后再引诱他亲手杀了你,那样一来,他的双手沾上了心爱之人的鲜血,他的记忆便会复苏,体内的封印便会解开,他会成为最强大的魔。

茱萸思忖着:“主人不是说男人的心事很难猜的吗?他们可以对你甜言蜜语,说海誓山盟,却未必是真心的。我如何能知道,白焕生是不是真的爱上了我?”她丝毫不计较这个任务是要拿自己的生命去交换,死亡对她而言,好像微不足道她从小便被当棋子,当成工具养着,她的新平静的像一滩死水,在那一刻她只知道,如何判断情爱真心。

主人阴邪一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当一个男子能为你流泪的时,他就是爱上你了。”茱萸听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紧接着梦里好像就有白焕生流泪的画面,她幻觉他抱着自己,温柔地哭泣,然后他掏出匕首,一刀捅进自己的心窝。

她梦地惊醒。

小木屋里静如荒野,阳光斑驳的洒在地板上,茱萸翻身坐起来,冲门口大声的喊着白焕生,空荡荡的密林毫无回应。

他走了吗?

还是回官府通风报信了?

茱萸觉得很沮丧,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低着头,心里很是难过。忽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你醒了?”她抬头一看,之间白焕生手里提着一只野兔,说:"你这里什么食物也没有。"她顿时喜笑颜开,站起来牵着白焕生的袖子:“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可从来没要过你。白焕生在心里悄悄地说。他尴尬的看着茱萸道:“那牢头早已臭名昭著了,他也是自食其果,我不忍心你因此被砍头。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我都奉劝你,安安心心的住在这里,不要再到荻花城去惹事了。”

茱萸扁着嘴:"你是不是要走了?"

白焕生看了看天:“现在时辰已晚,我明日再下山。”说着,便动手搭架子,准备将野兔烤来吃。茱萸上前追问他:"如果我乖乖留在这里,你以后是不是会常来看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以后是不是会爱上我?”

白焕生皱起眉头,不可置否。只继续拨弄这渐渐燃起来的火星。茱萸急了,忽然想八爪鱼似的缠住白焕生,对着他的嘴唇一口亲上去,那动作很笨拙,一不小心还被白焕生下巴上的浅浅的胡茬刺到,她觉得疼,表情一苦,急忙缩回了身子。

这一次冷漠的白焕生实在忍俊不禁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火苗烧的更旺了,天色也更暗了,他的笑容被映得红红的,潇洒爽朗,眼角微微折起的几道细纹尤其显得好看。茱萸扁着嘴,道:“刚才不算,重新来——。”

说着又要重新缠上去。

白焕生急忙推开她道:“姑娘,你这样做未免也太轻轻佻了。”茱萸皱起眉:“轻佻是什么意思?”也不等白焕生解释,又道:“有人告诉过我,相爱的人都会亲吻对方的。”

“可我们并不是相爱的人。”

“不是吗?”茱萸听了白焕生这样冷漠的拒绝,心里很是气愤,小手在背后暗暗握紧了拳头,翻了个白眼道:“哼,你会爱上我的。”

【弎】情何在

那一阵子,茱萸倒是很听白焕生的话。乖乖的留在木屋里,白焕生时不时的来看她,还给她带一些城里新奇的小玩意儿。

每次白焕生来,总是心事重重的,他最爱皱眉,茱萸一看他皱眉,就会跳上去那手指揉他的眉心,一开始他尴尬的避开,后来他只是无奈的笑笑,茱萸说:“你是不是很讨厌看到我?”

白焕生摇头“我没有。”态度有点敷衍,好像真的不情愿。茱萸知道,是自己威胁白焕生说如果他不来看她,她就追到荻花城里去,管什么官府追不追捕,叫他不得安生,这样白焕生才不得已总往这深山密林里跑。

这里环境清幽,景色宜人,可是这里没有白焕生的笑容。

白焕生常说,他总觉得双肩压着很重的担子,重得透不过气,就好像有什么事是上天强加给他的,他必须做,可是却没有能力做。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请,但依稀觉得,那事情会让他痛哭流泪,会让他双手沾满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