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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萸心疼,道:“你是善良之人,命运却偏偏这样待你。”
白焕生不明白,问:“你这话时什么意思?”茱萸只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急忙掩饰过去:“我是说,我喜欢看到你的笑容。”她欢快的蹦上去搂着白焕生的脖子,“我不喜欢看你皱头,你一皱眉头,我也会很不开心的。”
茱萸的一双小鹿般眼睛清澈见底,眨巴眨巴地望着白焕生,好似天上的两颗星子落了下来。白焕生盯着她仿佛意识到什么,慌忙将她推开,别过脸去,不敢再正面看她。
有几天山林里降了暴雨,雷电交加,木屋旁的花朵被摧残得一支不剩,残骸落了满地。茱萸等了许久也不见白焕生来,她心里有点发慌了,做梦梦见白焕生站在云雾里,离她很远,她怎么也追不上,醒来时发现枕巾上已近洒满了斑驳的泪滴,
白焕生为什么不来?
不要她了吗?
每逢这样的念头浮出来,茱萸就会觉得很难受。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满脑子想着记者的,都是白焕生。
她终于按捺不住了,到荻花城找他。甫一靠近白家的宅门,便见两个丫鬟抱着绸缎经过,一个说:“没想到令狐公子竟然喜新厌旧,这婚事才一耽搁,他便看上李家的小娘子。”另一个说:“这样也好,他既然不娶锦绣姑娘了,咱们公子跟锦绣姑娘情投意合,结为夫妻也是顺理成张章的事。”一个又说:“老爷这病怕是指不了几天了,所以老夫人这么着急要公子和锦绣姑娘成亲,可是我眼瞅着公子心事重重的,并没有喜悦之情呢。”另一个又说:“咱家公子不是向来都那样的吗?谁也看不穿他到底在想什么。”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从茱萸面前走过,哪些无关紧要的话,茱萸没有听进去,她只听见她们说白焕生要和锦绣成亲了,难怪他这些日子都不到山里来,原来是忙着筹备婚事。茱萸也觉得这的确是一件喜庆的事,之前她为了讨好白焕生,不是还想怂恿他跟锦绣私奔吗?这下私奔可以省了,他们可以穿红袍行大礼,举案齐眉,茱萸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太好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难过,很难过。就像被填满了尖利的石子,那些棱角将她由内而外地割破,割成千万碎片。
茱萸说求见白公子,管门的领着她进院里去,穿过花厅,到了后堂,白焕生正在堂前院修建一簇山茶花。
他看见茱萸,脸色一沉,道:“你怎么跑来了?”
茱萸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酸涩:“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你要成亲了呢。”白焕生喉咙里滋滋地烧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硬生生吞回肚子去。茱萸又问,“你爱锦绣姑娘吗?”白焕生不知如何作答,想起自幼与锦绣一起长大的时光,简单快乐;想起锦绣哭着告诉他,她不愿嫁给令狐少爷,因为她心里早就认定了今生就要做他白焕生的妻子;想起父亲缠绵病榻,一再哀声说希望他能娶锦绣这样的好姑娘,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了。
茱萸轻叹一声:“原来你没有爱上我,你是爱上她了。”
这叹息就像一阵巨浪,铺盖过来,压得白焕生几乎窒息。良久,他将心一横,道:“是的,我爱她。事情已经成定局,三日后,我便要与她成亲了。你—你回木屋去吧!茱萸姑娘。他在对她说的称呼后面硬生生的加了姑娘二字,显得生分,好像是故意要与她划分楚河汉界,撇清彼此的关系。茱萸皱起了眉头,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茱萸脚步虚浮地跨出去,抬头看了看天,光线越发刺眼,竟刺得她流下两行清泪。主人不是说,当一个男人会为女子流泪时,他就是爱上他了。那么,她为白焕生流泪,又算什么呢?
第二日,离白家的喜事举办只剩一天。白家却出了丧事。白焕生从市集回来,便看好几名下人都倒地昏迷,他冲入东厢,东厢里躺着三具尸体。
是白家二老。
还有锦绣。
他们都死了。被刺穿心脏。鲜血染了一地。血泊之中还飘着零星的茱萸花。
白焕生两腿一软,瘫坐在地。有一个渐渐苏醒过来的下人,说他们是嗅到一阵迷香而失去幻觉的,但合上眼睛之前,依稀看到昨日进府来找公子的那名女子来了。
白焕生猛地站起,拔腿便向城外山林中跑去。是茱萸吗?难道她那样天真的女子,竟会杀掉他至亲至爱的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白焕生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炸开了,跑到小木屋,他气喘如牛,两眼发昏,只见窗口飘着红色的纱帐,室内还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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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国夜幻梨花歌
早春。
梨花遍地,烟软雨娇。
东离国边境的罗霄城里,平静得好像万物仍在冬眠。
轿子在宇文府的大门外停下来。
丫鬟掀了赭色烫金牡丹的轿帘,白衣的少女立刻猫着腰走出来,动作轻盈,连笑容也轻盈。这时门槛里匆匆地迎出一个人,大声地喊了句:“绿菱表妹——”少女一抬头,便看见一张很是俊俏的脸。是宇文府的主人宇文槿。
也是绿菱的远房表哥。
他们只在年幼的时候见过两次面,阔别已经有八九年。宇文槿是罗霄城出了名的翩翩公子,青年才俊,亦是众多闺秀们倾慕谈论的对象,绿菱早有耳闻,如今一看,那模样的确是对得起传言中的俊朗,昂首挺胸,气宇非凡。
绿菱来罗霄城,是因为家中父母亡故,临终前嘱咐她来投靠宇文家,也好有个照应,免得她孤苦一人。宇文家前阵子办了丧事,死的是老爷宇文勋,也就是宇文槿的父亲,这会儿府里也就剩宇文槿一个少主子撑着,宇文家做的是珠宝生意,在这里是富甲一方,可绿菱没有想到,她前脚跨出轿门,便听到宇文槿欢喜地说了声:“以后可以把家里的生意交给这位表妹掌管了。”
绿菱愕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表情得意又顽劣的少年,她凤眼一挑,撅着嘴道:“本姑娘目不识丁,你家的生意,没兴趣。”
咦?她怎么不是小时候那样温婉乖顺的性格了?宇文槿愣愣地看着绿菱一扭一扭地跨过门槛,心里觉得,这姑娘倒是有趣得很。
来了几天,绿菱都缠着宇文槿,大大小小的事,她都可以在他的面前说上一通。譬如,后院的鸡生了蛋,被丫鬟偷偷捡起来,榨了蛋清来敷脸,她就问他,你知道蛋清敷脸有啥好处吗?宇文槿只能摇头。或者是隔壁的小孩被爹娘拿着藤条打,她也问他,你知道那小孩犯了什么事吗,听说年纪轻轻就偷看大姑娘洗澡,唉,真是世风日下。
宇文槿问:“那个被偷看的大姑娘,不是你吧?”
绿菱赶紧跳起来:“当然不是我了,本姑娘冰雪聪明智慧过人,岂是他说看就看的。”
宇文槿接不上话。
绿菱又凑过来,一脸讨赏似的笑容:“表哥,这罗霄城,到底是小城,比不得咱京都沧澜城的繁华,你日日都只顾着读书写字,闷不闷?”
“唔,家里还有好多生意需要我打理呢。”宇文槿一本正经地回答。绿菱狡猾地一笑,软绵绵地趴了半截身子在书桌上,手掌托着腮,咧着嘴看着宇文槿:“表哥,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爹娘在世的时候,就常常跟我说,宇文表哥是个怪才,专喜欢研究一些鬼灵精怪的事情,听说你收藏了好多宝贝呢,能不能拿出来让我看看,也长一长见识呗。”
这一点绿菱倒是没有说错。罗霄城宇文家的公子,素来喜爱鬼灵精怪的事物,人人皆知。据传他收藏了很多稀世罕有的珍宝,比如千年狐妖的尾巴,黑熊精的指甲,可以化成人形的莲藕,装在罐子里的鬼魂,等等。这也使他整个人多了一层仙风道骨的神秘感,更加引得一众闺中女子好奇向往。
可是这会儿,宇文槿对绿菱的提议置若罔闻,还是低头看他的账目。绿菱等了半晌不见宇文槿点头,只好在书房里瞎转悠,柜子里的藏书,架子上的古董,纷纷被她看了个遍,她巴不得能从墙上翻出个机关按钮什么的。
宇文槿越发不自在,总觉得有个人影儿在面前晃悠,并时不时弄出点声响,很影响他灵感的发挥,他抬起头来:“表妹,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或者回房去研究你那几箩筐胭脂水粉吗?”
绿菱媚眼斜觑:“怎么,我碍着你了,还是我那几箩筐胭脂水粉碍着你了?”刚说完,就不小心碰翻了案上一架烛台。说来也奇怪,分明没有点火的烛台,在倒塌的霎时竟燃烧起来,烧着了笔架旁边的一摞四书五经。
“着火啦——啊——呀——”绿菱急得跳脚,声音引来了府里的下人,大家见状连忙七手八脚地去担水,可是宇文槿却很镇定地端起桌上的茶壶,一泼,火灭了。宇文槿对丫鬟们摆了一个潇洒的胜利姿势,转过来又沉了脸,瞪着绿菱道:“以后不许你再踏进我书房半步。”
绿菱的表情有些僵,一场小火,却好像滔天大火那样,烧得她脸发青,唇发白,一颗心在腔子里怦怦地跳。
宇文槿没有瞧出异样。关了书房的门,把绿菱关在寂静的走廊上。
绿菱气嘟嘟的,一边唠叨着“有什么了不起”,一边跺着脚转身回房去。突然听见噼啪一声,就觉得头顶呼呼生风,她本能地跳了起来,跳出两丈远,落地了才后怕,向四周看,四周并没有人,没人知道她动一根脚指头就能跳出两丈远。
然后再看那走廊,原来刚才是梁上的雀替脱落了,砸在地上,烂成了好几块,如果不是她机敏躲开了,只怕还要被砸伤。
可是,那么牢固的雀替,竟然会脱落?分明没有点着的烛台也会起火?绿菱总觉得蹊跷,心里也跟着不踏实。余下来的几个时辰,大大小小的恶事竟然接连发生,要么就是平地走路也险些被绊倒,要么就是衣裳里面莫名其妙藏了针,扎到了手,甚至连吃饭的时候也差点被骨头哽着喉咙。
半夜里,绿菱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她睁开眼睛只看见黑蒙蒙的一片天旋地转,她从床上跳起来撒腿就跑,门窗都在摇晃砸落,尖利的木屑还划伤了她的手臂。就在那一天,那一刻,整个宇文府,其余的房间都完好无缺,只有绿菱住的那间,像被火药炸过似的,横梁断了,屋顶塌了,狼藉一片。
“难道老乞丐说的话,是真的?”
绿菱站在黑沉沉的夜色里,握紧了拳头,冷汗湿了背心。
“什么老乞丐?”宇文槿听见绿菱的呢喃,转过脸来问她。
绿菱缩了缩肩,道:“是两天前的事情了。”
§梨花石
两天前。
绿菱在城隍庙外遇见一个老乞丐。老乞丐衣衫褴褛,冷不防挡了绿菱的道,说:“姑娘,你可有兴趣听老朽说几句赠言?”
“赠言?”绿菱的眼睛长到了头顶,心想一个老乞丐有什么好赠言的,本不愿意再答理,谁知那老乞丐却铁了心,对绿菱说道:“我看姑娘印堂发黑,乃是受妖邪缠身,姑娘莫不信,老朽建议你去城外九里的清虚崖上,崖边有一颗梨花石,姑娘只要在石边守上一夜,向石神焚香祷告,便可化去周身的邪气。否则啊,那光怪陆离的祸事,我看是接二连三地就要来了哟…”
绿菱还是不信。
尤其听老乞丐说到梨花石。梨花石里有石神?绿菱觉得可笑。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梨花石的斤两。那里面有的,最多不过是石妖罢了。绿菱瞥了一眼面前眼神诡异的老乞丐,给了他两个铜板,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此时,绿菱将遇见老乞丐的情形告诉了宇文槿。烛火幽暗,宇文槿面上的表情深不可测。
“表哥,你觉得府里的怪事,会跟老乞丐的赠言有关吗?”绿菱巴巴地望着宇文槿。
宇文槿笑了笑,心想,他接触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听说谁能言中未来发生的事情。这神秘的老乞丐,必定大有古怪。如果他的话,是想把绿菱引去梨花石,那么,一定要实地看了,兴许会有发现也说不定。他便对绿菱说道:“是与不是,到清虚崖祷告一夜,不就知道厄运能否消除了。”
绿菱还以为宇文槿会有什么好主意,听他说完大为失望。宇文槿看着绿菱气嘟嘟的样子,补充道:“我陪你一起去就是了…”
其实绿菱倒不是怕自己一个人三更半夜流连荒郊,她只是觉得去了就代表示弱,实在有损自己的英明,不过宇文槿兴致勃勃的,倒有点像是去游山玩水,除了带焚香的贡果,还带了很多糖果和卤味,一个硕大的包袱扛在肩上,累得气喘吁吁。
那夜弦月弯弯。
挂在茫茫的山崖边。照着冰冷的梨花石。
梨花石,乃是东离国西南一带极常见的一种石头,因为颜色雪白,形似梨花,由此得名。绿菱抬头看去,清虚崖上那块梨花石,果真大得出奇。约莫有两个人的高度,而且就像发福的胖子,胖成了一朵棉花而不是梨花,花瓣根茎分明。
石中有妖气。
绿菱轻轻一嗅,便嗅到里面散发出的妖精元神的味道。只不过这妖精修炼的时间不长,连人形也不能化出,而且元神也只能困在石身里。如此说来,这石妖倒是不能作祟,不管是怪事还是引自己前来的老乞丐,都跟它无关?
疑团还是存在着?
绿菱摆开了阵势,一副虔诚的姿态,果真焚香祷告起来。间中看宇文槿在旁边铺了一张硕大的花布,开始解开包袱,把里面的糖果卤味逐一摆出来。绿菱很是不满:“表哥,你不是陪我来焚香祷告的吗?”宇文槿抓起半只鸡腿:“我说陪你来,是来看你焚香祷告的,等你祷告完了,最多,我把另外半只鸡腿留给你咯。”
“哼。”绿菱别过脸去,不再理那个时不时看起来有点痞的表哥。心想作为罗霄城的大众情人,他在暗地里的无聊幼稚,还真是对不起他的一群闺阁粉丝。
这时,香烧到一半。
突然狂风大作。
蜜饯烤鸭纷纷被吹得在半空盘旋,仅剩的半只鸡腿也随着香烛贡果掉进了旁边的悬崖下去。“哎呀,不好——”绿菱小小的身躯就像海上的桅杆,左摇右晃,裙摆裹着她的双腿,她迈不开步子。她被困在这场诡异的怪风里。
宇文槿倏地从地上跳起来,一手抱着身旁的梨花石的一片花瓣,另一只手向绿菱伸过去,大声地喊:“绿菱,抓住我的手…”两个人相隔咫尺,双手挥舞了半天,却始终牵不到一起去。突然绿菱觉得有一股力量将她的双腿抽离了地面,她整个人都飞起来,横着飘浮在半空,然后慢慢地向着悬崖边移去。她心知不好,不能再这样一味任由这股怪风操纵自己了,她正打算做些什么,突然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是宇文槿扑了过来,抓着她,狠狠地一扯,两个人的位置瞬间掉转。
绿菱重重地撞在梨花石上。
那梨花石里的妖精顽皮地一笑,是想要帮助绿菱,便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绿菱牢牢地固定在石头表面。
绿菱回头,只看见宇文槿的一片衣角。
他掉下悬崖去了。
“表哥…”绿菱的眼睛有点红,可是,她无能为力。若不是梨花石里住着的小妖帮她一把,她只怕也要随着宇文槿掉下去。
夜色茫然,漆黑一片。
绿菱又喊了几声,宇文槿没有应她。妖风还在继续,梨花石周围被刮得光秃秃的,一颗鹅卵石也不剩了。
良久。
良久,怪风终于渐渐止息。
绿菱的双脚落回地面,愣了许久,咬着唇。当裙摆和青丝都安静地垂下来,清虚崖恢复宁静,绿菱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转身离开。
临走前绿菱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你,小妖。”梨花石发出咯咯的娇笑声,用一种孩童般稚嫩的嗓音回答道:“刚才那风里,有阴司鬼魅的味道,你闻见了吗?”绿菱没有回答。是的,混乱之中她已然嗅出了怪风的源头,是某种含着暴戾怨气的鬼怪制造的,虽然她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可是,这一刻,她觉得这并不重要。
§岷月滩
绿菱回到宇文府。府中上下,还不知道少爷宇文槿跌落悬崖的事。问绿菱,说少爷是跟她一起出去的,绿菱便打马虎眼,说宇文槿在中途跟她分道扬镳了。说谎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想想宇文槿还是为了救自己,一命换一命,心里边总难免有点惭愧和伤心。
只不过,绿菱来宇文府是有目的的。这目的让她此刻必须抓紧时间,狠下心肠,不去想让她分心的事情。
她是为了得到宇文槿收藏的一件宝贝——元牝珠。
所以,初时绿菱踏进宇文府,就对宇文槿的一切充满了好奇,表面是好奇,实则也偷偷地搜寻过,监视过,但一直没有收获。此刻,她再把宇文槿的书房、卧室,从门槛到横梁,都翻了个遍,但依然没有找到元牝珠。
宇文槿究竟把这宝贝藏哪里了呢?
绿菱在宇文府里耗着,耗了两天,别说元牝珠,就连宇文槿收藏宝贝的密室也没有找到。下人们都说,少爷的宝贝,是从来都不给外人碰的。
第三天清早,园子里的白玉兰在一夜之间冲破了花苞的束缚,竞相怒放。花香溢满宇文府的各个角落。绿菱站在玉兰树下发呆,一阵风过,有丫鬟喜悦地奔跑着过来喊她:“表小姐,少爷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绿菱一惊,手里新摘的玉兰花便落在地上。掉进那么深邃嶙峋的悬崖底,竟安然地回来了?
绿菱急匆匆地跑去前厅看。
宇文府里乱糟糟的,下人们全都围着,问宇文槿这两天去了哪里,宇文槿越过人群看到正跨进门槛的绿菱,嘴角一抬,笑道:“我不小心掉进山崖下去了,幸亏有这位萧公子救我。”
宇文槿这么一说,绿菱才注意到他还带了一位客人回来。一个病怏怏的年轻公子,身形颀长,剑眉星目,有点不怒自威的疏离。但是脸色苍白,嘴唇乌青,乍看还以为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宇文槿抬起手,大声地招呼了一声:“绿菱表妹你过来,我给你介绍我的救命恩人,萧荣城,萧公子。”
绿菱走到面前,说了几句客套的话。萧荣城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是带着疑惑与哀伤的,但却毫不收敛,笔直凛冽地看着绿菱,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她索性随便找了个借口,回后院去了。
那天中午大家同桌吃饭,宇文槿尤其安静。绿菱按捺不住,便问:“表哥,你能发表一下死里逃生的感言吗?原本应该摔成烂泥的你,是怎么被这位萧公子所救的?”说罢,轻轻地瞟了一眼那怪里怪气的萧荣城。
萧荣城看起来很有行走江湖的风尘气。满脸沧桑。愁眉终日不解。宇文槿眨了眨眼睛,笑道:“是我命不该绝,我也不知道萧公子是怎么救我的,总之,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只受了点皮外轻伤,萧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准备好好儿地报答他呢。”
“怎么报答?”
“姑娘知道岷月山浇花庐,庐主以魂易魂的妙手丹方吗?”萧荣城突然搁了碗筷,很是认真地盯着绿菱。绿菱想了想说:“当然知道了,浇花庐主有一帖回魂膏,据说贴在天灵盖上,就算死了的人也会复活。这传说早被东离国百姓熟知,我岂有不知之理。”
萧荣城面无表情,看了看宇文槿,道:“所以,宇文少爷为报答我对他的救命之恩,决定陪我前往岷月山,向浇花庐主讨取回魂膏。”
“可是回魂膏世间仅有一帖,岂是你说要就要的。听说那浇花庐所处的山势极为险要,沿路也是危机四伏,好多人都循着传说而去,要么就是空手而归,要么,就短命死在半途了——”绿菱撅着嘴,“只怕你去了也是白搭。”
“不是你,是我们。”宇文槿突然插嘴道。
绿菱愣了:“我们?”
“对,我们三个——”宇文槿一副酒足饭饱赏心悦目的表情,“我们三个,一起去。”
绿菱有千万个不愿意,只想留在宇文府继续找元牝珠。对了,想到元牝珠,绿菱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既然要去岷月山,何不将计就计。
绿菱兴冲冲地冲进书房,宇文槿跟萧荣城好像在商议此行的路线。绿菱一掌拍在案上:“宇文表哥,我听说要去浇花庐,是必须经过一片弥漫有毒瘴气的森林沼泽。”“没错。”这点宇文槿也早有耳闻。绿菱嘿嘿地笑了两声:“像咱们这样的普通人,想要穿过林子,成功的几率非常小,好多人就是在那里面化成白骨了呢。”
“然后呢?”
“然后,我知道有一件宝贝,可以抵御瘴气。”
宇文槿显然对自己收藏的奇珍异宝还没有非常详细全面的认识,一脸愕然。萧荣城倒是想到了,便接道:“是元牝珠。”
如此一来,宇文槿把宝贝们收得再密实,也不得不将他的元牝珠展示在人前了。绿菱很高兴自己还有这样一招。
“可是,那元牝珠怎么用?怎么抵御瘴气,谁知道?”宇文槿摸着下巴。萧荣城正欲接口,旁边的绿菱却高高地举了手:“我知道,我知道——”“你一个黄毛丫头,哪学来的那么多鬼灵精?”宇文槿不屑地瞥她一眼。
绿菱晃了晃脑袋:“嘿,我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知道你表妹我练就了怎样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功夫与智慧呢?”
多说无益,这一趟岷月山,他们是非去不可了。
很快,他们便带了元牝珠上路。元牝珠由宇文槿保管着,绿菱好几次说想借来看看,都被宇文槿喝退了:“有什么好看的,当心弄丢了,我们就帮不了萧兄了。你看他走路扶墙根吐痰带血丝的样子,可折腾不得,稍有耽搁就一命呜呼了。”
说着,绿菱看了看马车里闭目养神的萧荣城,轻轻地在宇文槿耳边问:“他这是患的什么病呢?会传染不?”
宇文槿瞪她:“会的,他这病专传染你这样多嘴饶舌的姑娘。”
绿菱翻了个白眼,又叹气又摇头:“原来是花柳病啊,真没想到这萧公子还是个风流种子。”这时宇文槿真想勒了缰绳,一脚把绿菱踹下马车去。不过幸好这一路有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气氛才不至于太诡异沉闷。
岷月山下,是岷月滩。
他们停了马车,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之后的山路,就只能靠步行了。萧荣城好像完全不需要进水进食,绿菱递什么给他他都不要。
“绿菱姑娘,你知道这满地石头,叫什么名字吗?”“当然知道了——”绿菱心想,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它们,“是梨花石。”
“那你可知道,东离国最大的一颗梨花石,在哪里?”
“莫非就是清虚崖上那一颗?”绿菱惊奇地望着萧荣城。萧荣城点头:“正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幽幽地叹了两声,接着道,“以前,有位姑娘告诉我,她很小的时候,去看过那颗梨花石,据说,她将耳朵贴在石壁上,还听见里面传来悠扬的歌声。”
绿菱暗暗好笑,有歌声有何难,那里面原本就住了一只妖精。那妖精有一副善心,愿意唱歌给前去看望她的人听也不奇怪。绿菱望着萧荣城,男子的脸上开始浮现出越来越多的忧伤,还有几丝隐忍的压抑的痛楚。绿菱仿佛领悟到什么:“你说的那位姑娘,是你的心上人?”
萧荣城立刻换上满脸的讥谑,道:“我曾经和她约定,要一起去清虚崖听梨花石的歌声。可惜,却是一场空的承诺。”
“为什么?”绿菱问。
萧荣城讪笑:“她背叛了我,离我而去。”
绿菱听得欷歔,却发现萧荣城不知几时已经将凌厉的目光罩在自己身上,就好像巴不得将她由里到外看个仔细通透。不远处传来宇文槿的声音:“喂,我们要上路了——”袅袅的清风吹来阵阵梨花香,就好像香气是从脚底的石头里面发出的。
他们阔步向岷月山上走去。
§瘴气林
到达瘴气林之前,绿菱还在跟宇文槿为了半只鸡腿而争执。这个说,你上次就说给我留半只鸡腿的。那个说,上次归上次,我吃不饱就没有力气赶路了。绿菱索性将手一缩,皱了眉扁了嘴,做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