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响起清瑜的声音:“樾妹妹你这样扯着袖子,你大哥怎么说话?”陈樾这才放开手,转身去拉清瑜的袖子:“嫂嫂,大哥不是没有回答我啊,再说这羊如果是母羊的话,我们就可以把羊买回去,那时小阿义就有羊奶喝了。”
原来如此,不等清瑜回答,缝隙里已经出来一个声音:“阿花是我的,你们不许抢。”原来这羊叫阿花,驿丞已经走到缝隙跟前:“小娃儿,我和你说,这些都是贵人,你把羊给他们,他们会给你很多银子,到时你拿了银子就可以离开这里。”
缝隙里还是沉默,驿丞满面都是汗:“将军、夫人,这孩子就是这样倔强,要不想想别的法子?”清瑜已经走到缝隙面前,驿丞惊呼一声:“夫人,这孩子会咬人,你要小心。”清瑜没有理会,只是蹲下看着缝隙里面,声音很温柔:“这头羊叫阿花,那你叫什么名字?”缝隙里的孩子还是在沉默。
陈樾也跟着清瑜蹲下,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孩子说话,陈樾没耐性打算开口时候,缝隙里面传出一个很含糊的声音:“我没有名字。”没有名字,清瑜的声音更温和了:“连母羊都有名字,你怎么会没有呢?”缝隙里继续沉默,清瑜走的离缝隙更近:“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天色太黑,什么都看不清楚,驿丞越来越紧张,要是出什么事,自己可担当不起啊。就在驿丞想上前说话时候,缝隙里面又传出声音,声音里面有些疑惑:“名字,你给我取名字做什么?”
这次回答的是陈樾:“起名字好叫你啊,这样我们才好称呼你,再说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孩子立即变的更倔强了:“我不跟你们走,外面,外面有人会欺负我。”陈樾笑的很轻快:“跟我们走,谁也不敢欺负你。”
或许是陈樾笑里的轻快感染了孩子,羊又叫了一声,它屈在里面也很难受。清瑜趁机道:“羊难受你不难受吗?出来吧,我保住不会抢你的羊。”清瑜的声音让人很安定,窸窸窣窣的,缝隙里面探出个脑袋,孩子的眼神很好,陈樾的笑还是那样活泼,孩子眨眨眼,总算从缝隙里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头小羊,那么小还真看不出这羊竟已经能产奶了。孩子眼里还是闪着戒备,清瑜笑了:“你跟我们走吧,跟我们走没人会欺负你,这里的水越来越少,你留在这里护不了阿花的。”
驿丞又想开口说话,看一眼陈枚嘴巴又闭上,孩子一直在思考,清瑜和陈樾在那耐心等待,夜风吹拂着陈枚的发,他看向妻子,她的脸此时竟十分好看,多了一种从没见过的光芒。此时清瑜转头对陈枚笑了笑,眼又看向孩子。
或许是被陈樾的笑声打动,最后孩子总算同意和他们一起走,只是说阿花只能被挤羊奶,要是杀了阿花他就马上带着阿花走。
事情解决完,车队里就多了一羊一孩,没有水只能给这孩子换了件衣衫,到两天后出了旱区才寻到水给他洗了个澡。洗澡出来的孩子穿着新衣衫,双眼黑黝黝的,陈樾拍掌笑道:“阿源原来长的这么好。”
阿源就是陈樾给他起的名字,孩子用手抓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开口就问:“阿花呢?”茜草已经端着一碗羊奶进来喂阿义:“阿花在后面呢,现在是在路上,阿源啊,等回到府里,你难道还要和阿花一起住吗?”
阿源抓一抓头发,没有回答就跑出去,陈樾用手点着被喂饱的阿义:“嫂嫂,这两个孩子怎么安置,阿义好办,阿清就难办了。”清瑜抱起阿义给他拍着嗝:“将军会有主意的,等回到凉州再说吧。”
虽然周围都是黄土,但这种黄和在旱区时那种毫无生机的黄不一样,能看到田里有庄稼,山上有绿草,还有小溪流淌。看着周围清瑜嘘了一口气,离开旱区不过几天,感觉就跟换了个人间一样。陈樾掀开车帘:“总算要到了,这个把月坐的我骨头都疼了。出去骑马多好,嫂嫂,回凉州后我先教你骑马吧。”
这话陈樾路上不晓得说了多少遍,清瑜含笑应了,车队又停下来,很快有个管家娘子模样的人来到清瑜车前:“小的见过夫人,秋娘子吩咐小的前来服侍夫人进府。”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调整,看以后能不能恢复到白天更新,前段时间睡的太晚,精神就不太好了。
公公
秋娘子,那位月姨就姓秋,以娘子称呼节度使府里的妾,可见她受宠之深。茜草已经打起帘子,清瑜微微露出一面,虽在官道之上行礼不易,管家娘子犹深深道个万福:“还请夫人允小的登车,小的服侍夫人进去。”
果然极有章法,清瑜对茜草点一下头,茜草开口道:“不知这位妈妈怎么称呼,还请起来上车。”管家娘子又道一个万福方道:“小的丈夫姓褚,平日专管着家里女眷们出入的事。”茜草点头唤了声褚妈妈,请管家娘子上车。
陈樾已经溜下车叫声褚妈妈:“褚妈妈你定是骑马来的,我骑你的马走后面这么些路吧。”褚妈妈来不及回答她已经跑开,褚妈妈摇头一笑反倒对清瑜抱歉地道:“五姑娘素来不喜坐车,话又多,只怕这一路上夫人的耳朵都被她聒噪的受不了。”
清瑜微微一笑:“樾妹妹这性子我极喜欢,褚妈妈还是先上车再说吧。”褚妈妈上车后车队并没前行,褚妈妈又开口解释:“前面有些官员在那迎接将军,府里也备好了宴会,各家的女眷都要请见夫人呢。”这欢迎阵势真是超出想象的大,清瑜还在思量,被放在摇篮里的阿义张开皱下眉头醒过来,眼睛没睁开就开始哭起来。
茜草忙去抱他,伸手先摸他的尿布和肚子,这尿布还是清瑜剪了几件里衣做成的。褚妈妈已凑过头去看阿义:“这小郎君长的真是可爱,主上前几日接到信还说,二公子家的小郎君没跟来让主上十分烦恼,谁知这路上又捡了这么个小郎君,到时也能解下烦忧。”
茜草摸过尿布和肚子,尿布是干的,肚子也是鼓的,阿义听到有陌生人的声音,已停止哭泣瞪眼看着褚妈妈。褚妈妈伸手做个欲抱的姿势,那手停在半空没有抱下去,只对清瑜道:“琴娘子一收到消息就让人备好了屋子,还请好奶娘,还要夫人您回去定夺,看定哪一个呢。”
茜草手里抱着阿义,面上露出惊喜笑容,果然这换了个地方就不一样,当初在宋家时候,哪曾遇到如此被礼貌,如此重要。清瑜没有茜草那么喜悦,只是笑一笑:“我初嫁过来,家里的事还要仰仗两位阿姨,这种事情琴姨定下就可,何必非要等我回来?”
前面的欢迎已经结束,车队又继续上路,褚妈妈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就道:“夫人您是将军的妻子,本就是这家里的主母,一应大小事情自然要夫人您定夺才对。”这米汤一碗接一碗地灌过来,不管是真是假,对方已经示了弱,自己就要礼貌相待。
一问一答之间,马车已经进入凉州城,虽比不上京城繁华富丽,但这座城是边关重城,守城的士兵不仅是衣甲鲜明,身上那种气势也让人觉得他们手里的刀枪是尝过血的。马车行走在青石板路上,经过的街道还算繁华,和旱区那种死气沉沉比起来,如同天堂一样。
阿义听到从没听过的叫卖声,眼睛一个劲地咕噜着想往外瞧,褚妈妈伸手拍了拍阿义,笑着道:“主上在这凉州城已四十余年,这城里的一草一木虽不能说全仰仗主上才有,但也相差不多。”
在凉州经营四十余年,有精兵三十余万,虽则朝廷在军中放有监军,但这些精兵称为陈家私兵也不大过分,难怪朝廷放心不下了。但从凉州出去向西两百余里,就到了党夏人的地盘,听说他们英勇悍战,虽对朝廷称臣却时时有作反之心。而向北三百余里就是青唐,青唐原本没有共主,但前几年已经推人做了王,这股势力日后只怕也会成为一个大患。凉州一城拒两股,朝廷也是举棋不定。
想到闲着时候听陈枚说的这些,清瑜轻叹一声,说完时候陈枚还道,嫁了他不仅只有荣华,还要预备吃苦。现在节度使活着还好,若一旦去世,到时朝廷趁机要收了这股势力,到那时什么罪名都能安下来。
既嫁了他,又怕什么吃苦呢?况且既经营四十余年,也不是这样束手待毙的。当日的自己是这么说的,引来陈枚的哈哈大笑,说果然只有这样才能做他的妻子。
车队已经停在节度使府前,门口的闲人早被驱赶干净,褚妈妈先跳下车扶清瑜下来,清瑜伸出的手却被支大手握住,抬头对上的是陈枚的眼,陈枚眼里唇上都含着笑:“到家了,来,我们一起进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清瑜有一点点忸怩,但嫁夫随夫,她的手握的更紧,身上一轻已经被陈枚抱下车,下车站定已听到陈樾的笑声:“嫂嫂,我骑马都已经进了府换了衣衫了,还没见你们的车到,看,坐车怎有骑马那么快?”
果然陈樾已经换了衣衫,袖子窄小底下没有着裙,只在腰间束了腰带,看起来十分伶俐。清瑜未及答话,阿源的脑袋已从陈樾身后探出:“嫂嫂,我和樾姐姐一起骑的马,骑马可快了。”难得看见阿源不牵着阿花了。
陈樾已经撇了清瑜对阿源道:“都和你说骑马快吧?你自己也早些学会骑马,到时我们还可以出外打猎。”陈枚没理那两个一提骑马就开始眉飞色舞的人,握紧清瑜的手:“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一起进去,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家,清瑜随着陈枚踏进门口那一瞬有这种感念,在门口迎接他们的管家已在前引路:“主上已等将军许久,还请将军夫人先去拜见过主上,然后再回去洗漱换衣参加宴会。”
要去见公公,虽说平县君嘴里的陈节度使是个直爽人,但平县君总没有和陈节度使一直住在一起而是住在京中,也不知道这位公公会不会满意自己。
感觉到清瑜的手心开始出汗,陈枚瞧着她面上露出笑,也只有在夫妻独处时候,妻子才会露出小女孩的样子,而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沉稳大方。手心出汗证明她紧张,陈枚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用担心,阿父是个很慈爱的人。”
慈爱?貌似这种形容词不能用在一个从兵卒升上高位的人,清瑜心里很是怀疑,但还是回丈夫一笑。已有笑声响起:“传言果然不虚,将军待新夫人竟这样疼爱。”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看见她的第一眼,清瑜心里不由惊叹一声,世上竟有这样有风情的女子,宋桐的宠妾陈姨娘常被下人们背地里说她是狐媚子,但在这个女子面前,陈姨娘连提鞋都不配。这女子不仅是媚,而且媚而不妖,见清瑜瞧她,她更是连眉间眼梢都含了笑意。肩上披的一个珍珠璎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珍珠都是一般均匀大小,璎珞下面用红宝石做了坠角。看来这就是那位秋姨娘了,也只有这样的风情才能让她以没有孩子的前提下和生下备受陈节度使宠爱的琴姨在这府里平分秋色。
陈枚开口说话证实了清瑜的猜想:“月姨许多日子不见,在家辛苦了。”月姨已如风摆柳一样上前对清瑜道个万福:“见过将军、见过夫人,主上已在内里等着。”说话时月姨已瞧上陈樾:“五姑娘几个月没见,出落的越发好了,这孩子就是那个养羊的?”
陈樾的小嘴一翘:“月姨,方才我已回来换过衣衫,问丫鬟丫鬟说你在忙着张罗宴席,到这时你倒说几个月没见了,哼。”月姨上前抱住陈樾的肩:“是,是,是我没瞧见五姑娘方才回来,快进去吧,主上嘴上不说,心里已经念了你许久。”
陈樾又哼了一声:“阿父每次都要等人去见他,就让他多念一会儿。”嘴里说着,陈樾已经飞跑进去,还叫着阿父。这么个岔子一来,清瑜那狂跳的心有些平缓,手心里的汗也渐渐消失。
一行人走进大厅,陈樾正拉着陈节度使在那说东说西,旁边站着的妇人想必就是陈樾的生母琴姨,她肌肤白皙眼窝深陷,鼻子要比平常人的高。她的长发泛着栗色,并没有像平常人一样盘起,而是用丝带束着任由它们披到膝盖处。
果然琴姨是胡姬,月姨已经轻快地走到陈节度使的另一侧对陈节度使道:“主上,将军已经回来了。”陈节度使咳嗽一声才大声地道:“回来了就回来了,还要特意通报吗?让他把妹妹带去寻个好婆家,他倒好,只记得给自己寻媳妇不记得给妹妹寻女婿,怎么带人去的又怎么带人回来的,这样只记得自己媳妇不记得自己妹妹的人我不见他。”
这么大声就是故意嚷出来听的,陈枚不由担心地看一眼清瑜,清瑜趁节度使嚷的时候仔细看着这位公公,见他身材高大胡子花白,年近七旬声音依旧洪亮,面容很威严,但边说话边用眼的余光去瞧陈枚,好像在等陈枚主动上前。
原来这位公公并不像外表的那么威严,清瑜忍住笑拉着陈枚上前:“媳妇见过公公,只是樾妹妹这事不能责怪夫君。”这话让陈枚眼睛一亮,陈节度使的眉头也皱起来:“哎,你是他媳妇,自然护着他,你倒说说,怎么不能责怪他了?”
清瑜微微一笑:“公公愿樾妹妹嫁个好夫婿这自然是公公的好意,但是樾妹妹天性活泼,骑马射箭无所不能,本是将门虎女,京城里的那些高门大户的男子,即便以才学见长,也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樾妹妹既是将门虎女,自然要配个文武双全的人才是,哪能轻易许出去?”
辛苦
清瑜话音刚落,陈樾已经拍手叫好:“嫂嫂说的对啊,阿父,我为虎女,岂能配犬儿?”一直没说话的琴姨这才开口:“樾儿,你怎能如此说,一开口不晓得得罪了多少人?”琴姨声音温润,吐字微有些不清,但正因如此,添了几分慵懒,让人只想侧耳细听。
陈樾已经腻到琴姨怀里:“琴姨您怎能这样说,难道我不是虎女吗?”琴姨伸手捏一下女儿的鼻子,月姨已经笑了:“五姑娘是主上掌上明珠,自然要寻个万分可心的姑爷才是。”陈节度使已经哈哈大笑,对陈枚道:“新妇甚好,我心甚慰。”
看见自己的大胆果然合了公公的脾气,清瑜露出一笑,月姨已经招呼下人们把拜垫什么的备好:“总不能大家都站着,主上您还是先坐下受了礼才好让他们各自坐下,况且这边受了礼,孩子们也该出来拜见母亲。”
孩子们?虽然已经知道陈枚的妾室已为陈枚生过数个孩子,最大的女孩已经十一岁,最小的不过三岁,除了夭折的,现在还有三个孩子。可知道是一回事,要出现在自己面前叫自己一声母亲是另一回事。清瑜的思绪顿时乱了起来,陈节度使已道:“月娘你想的果然周到,就先坐下行礼吧。孩子们是不是都侯在外面?”
底下已有人回话:“几位小姑娘都已在外面,就等里头吩咐呢。”陈节度使这才坐下,清瑜收敛心神,和陈枚二人双双下跪行礼,大礼参拜已毕,清瑜给陈节度使奉茶,陈节度使接了茶就让琴姨端出一盘子东西交到清瑜手里:“这些都是你婆婆当日预备下的,只望你从此福寿绵长。”
从来对新妇的话没有这样说的,清瑜不由瞟一眼陈枚,见陈枚面上有尴尬神色,只怕他也想起那个克妻的话。清瑜恭敬接过盘子,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一时也瞧不出个究竟,只是轻声道:“阿父祝愿媳妇铭记,阿父乃有大福泽之人,说出的话口口灵验。”
陈节度使欣慰地道:“没想到大儿竟得一如此巧妇,真乃天作姻缘。”陈枚恭敬行礼:“阿父喜悦,儿大宽慰。”至此这礼就算见完。
茜草抱着阿义过来见过陈节度使,陈节度使瞧一眼襁褓里的婴儿,问了几句就让人抱回陈枚院里。然后才唤孩子们进来拜见父母。
瞧着走在最前面的女孩,这孩子很肖父,个头比宋渊还要高些,一双眉像是从陈枚脸上拿过来的一样,举止有些怎么说呢,清瑜不由瞧一眼陈樾,陈樾面上微有些红,她们姑侄竟是一模一样的。
三个孩子已到了面前,瞧着这穿了一模一样衣衫,年岁不一的三个小姑娘,齐齐跪下行礼口称母亲,清瑜有一瞬不知该怎么做?见过的唯有林氏怎么待自己,但林氏这个母亲,清瑜是打心眼里不想认,和她也亲热不起来。而面前这三个,就算不能当亲生女儿一样,也不能像林氏待自己。
清瑜吸了一口气,面上笑容努力保持不变:“都起来吧,还不知哪个是湄儿,哪个是淑儿漫儿呢。”最大的女孩开口:“回母亲,女儿名唤陈纯湄,二妹叫陈纯淑,三妹叫陈纯漫。”说到的时候,纯淑又行一礼,她长的是这三姊妹里最精致的,听说她的生母本是别人送给陈节度使的舞姬,陈节度使转手就给了儿子,能被当做礼物送人的,自然是姿容出众,舞艺出众的。不过这舞姬生下纯淑不久就去世,纯淑被抱给纯湄的生母,也是王夫人陪嫁侍女吴氏抚养。
纯漫年纪还小,被点到自己名字只是嘻嘻一笑,手又下意识地往嘴巴里面放,被纯淑拉了她一下,纯漫才扁扁嘴把手指头依依不舍地放下,清瑜不由笑着把纯漫拉到自己身边,对纯湄道:“你教妹妹们教的很好。”
纯湄还是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阿母早亡,女儿为长姊,自当担负起教导妹妹们的职责。”她口中的阿母就是王夫人了,在此时说起难免会让人有些不快,陈枚担心地望一眼清瑜,清瑜只是对陈枚点头一笑:“湄儿如此懂事,将军教的也好。”
陈枚见清瑜没有生气,脸上也露出笑容:“湄儿是我长女,未免娇纵了些,日后若冲撞了夫人,夫人可径自和我说。”清瑜点头应是,纯湄已经对陈枚开口:“阿爹数个月没见,既带了母亲回来,就该让女儿们和母亲多亲热才是,哪有一开口就说女儿娇纵的?”
这样撒娇的语气,和陈樾好像,陈樾已经笑出来,纯湄的眼就看向陈樾:“五姑姑,你说侄女说的是不是?”陈樾想打趣几句,可这么正经的场合还是少打趣的好。纯淑已经跳到陈樾身边去拉她的手:“五姑姑,你去了一趟京城,给我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回来?”
童言童语一出,这厅内气氛顿时变的轻松一些,看见清瑜用手掩住唇打了个哈欠,月姨在陈节度使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陈节度使这才挥手:“你们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也累了,先下去洗澡换衣,再过一时还要赴宴。”
终于可以下去小歇一会儿,清瑜舒了一口气,和陈枚起身行礼退下,甫走出厅纯湄就道:“母亲请往这边来,方才阿弟已经抱到那边院里,女儿自作主张,唤了个奶娘哺乳,还望母亲莫怪。”
这一比较就出来了,陈樾总是小女儿,没有纯湄这么周全。清瑜笑了:“你做的这么好,我怎会怪你呢?”笑容和善、言语温柔,纯湄努力想从清瑜身上找出一丝半点的不悦,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出,虽然知道迟早会有个继母来的,可是纯湄私心里还是觉得这继母要来的晚些再晚些,顶好等到自己出嫁后才来。
纯淑和纯漫出生时候王夫人已经去世,并没有纯湄这样有和嫡母生活的记忆。况且她们一早就知道自己本是庶出,多个继母对她们来说并没多大区别,纯漫又要把手指头放进嘴里,纯淑拉住她的手,小声道:“你奶娘又不照管你了,怎么还是把指头往嘴巴里塞?”
纯漫扁一下嘴,清瑜回头道:“淑儿很爱护妹妹。”纯淑不由一笑还是没说话,此时已经走到陈枚所住的院落,原本清瑜认为陈枚所住的院落不大,谁知一到门口才发现是好大一片院落,都快有宋宅的一半大了。
门口站满了人,前头三个妇人穿着和下人们不一样,这该就是陈枚的那三名妾了。不等清瑜说话,他们已经跪下道:“恭迎将军、夫人回府。”陈枚点头示意他们起来:“你们都起来吧,如娘你们三个随我进去,别人都各自散去。”
众人又齐声应是这才起身,被点到的三个妇人中,年岁稍大的那个已对陈枚道:“将军路上辛苦,已备下热水,只是不知道夫人是要训诫一番呢,还是先洗浴换衣。”清瑜还在看着她们,这三人中最大的该是如娘了,剩下两个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一二,纯漫已经跑到一个紫衣少妇身边仰头叫姨娘。
看来她就是纯漫的生母了,清瑜觉得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从进这所府邸到现在,见的人太多,要理清的东西也太多。清瑜不由瞧陈枚一眼,嫁他果真辛苦,别说以后的局势,就现在来看,父妾和他的妾,还有如何对待庶出子女,家务事只怕是别家的几倍。
两人来到上房坐好,刚坐下如娘就带着另外两人上前行礼:“妾等见过夫人。”看她们一丝不苟地行礼,按例是该说几句场面话的,以后大家好好相处什么的,可清瑜此时一个字都不想说。她这一沉默,如娘她们的心就快跳起来,常听说后妻进门就遣散妾室,重新给主人置办妾室,好把妾捏在手心,这位夫人到现在都没说一个字,难道心中打的是这个主意?
陈枚没有料到清瑜会沉默起来,看她一眼见她面色疲倦,只好自己开口道:“你们都起来吧,夫人这一路辛苦,如娘方才你说已经备好热水,就服侍夫人洗浴吧。”如娘应是后又道:“那将军在何处洗浴呢?”
原来回来时候,陈枚都是在如娘服侍下洗浴,但现在自然不能和原先一样,陈枚瞧了眼清瑜才道:“水备的必然够了,我也在这洗。”答案是意料之中的,如娘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酸涩,诸妾之中,她服侍陈枚最久,王夫人去世之后这院里大小事务也是她操持的,甚至在她主持下为陈枚纳过两房妾。虽然知道迟早陈枚会娶新妻,可妻不同妾,自己年华已然老去,只能任由主人安排,好为自己女儿挣个好前程。
如娘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故意装作没看见另外两房妾的眼神,扶起清瑜道:“夫人往这边走。”虽说妾服侍妻是天经地义的,但如娘比自己大了那么许多,有一瞬清瑜有些想让她放开,但这样说出口,只怕如娘心里会想法多多,只得僵硬地任她扶着进去。
洗浴之处并不是在屏风后面,而是单独的一间屋子,内里已放置了两个浴桶,衣架之上挂着衣衫,如娘熟练地试一下水温然后就服侍清瑜脱衣:“当日王夫人在日,将军也常和夫人共浴,久之这浴桶就没撤去。”
如娘服侍的熟练,清瑜却有些生涩,陈枚的声音总算传进来:“如娘,你先出去吧。”如娘的手滞一滞就应是退出,清瑜这才转向陈枚:“原来嫁了你当真很辛苦。”陈枚的手按住清瑜的肩膀,清瑜感觉到有微微的痛传来,陈枚的气息喷在她耳边:“辛苦也不许后悔。”
妻妾
这话有些霸道,清瑜的下巴抵在陈枚的肩膀上,陈枚还当她有些伤心,她今年十六岁,比王氏嫁自己的时候还要小了两岁。王氏嫁自己的时候家里还没那么多的人,房里既没有妾更没有庶出子女,那时自己的娘还活着,也手把手教王氏怎么理家。纵然这样,也能看到王氏面上偶然闪过的疲惫。
甚至在她死后,王家岳母口口声声说女儿是累死的,每年回京都不得入王家的门。此时家务事更多,清瑜她年纪又小了两岁,身边带的人又不多,要怎么应付?听到陈枚的叹气,清瑜突然笑了:“在京中可不是这样说的,一回到你地盘上,就开始这样说了?”
清瑜话里带有的调皮在平日间陈枚一定会很欢喜,但此时他的眉头并没松开:“是我糊涂了,临离京的时候就该和二弟妹商量,从她那里拨几个得力的管家娘子给你好帮帮你。”丈夫的胸膛很温暖,清瑜想多赖一会儿,这样才有力气出去面对外面的人,听到丈夫关心的话语,清瑜终于抬头看着他:“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阿枚,我既嫁了你,是你的妻子,那所有的事情都要和你一起面对,而不是躲在你身后由你保护。”
陈枚握紧妻子的手,眼里有些感动,和自己站在一起而不是在自己身后由自己保护。清瑜把下巴又搁在陈枚肩上,声音有些慵懒:“不过我是女人,这挣钱什么的都还要你去做。”陈枚不由哑然失笑,握住她的手更紧一些,刚要再说话门外已经响起恭敬的声音:“将军、夫人,秋娘子遣人来,说宴会还有两刻就要开始,将军已经洗好了吗?”
说话都忘了正事了,陈枚把手往浴桶里探一探,水已经有些凉了,他高声地道:“再侯一会儿吧。”外面没了声音,清瑜已经把衣衫脱了钻进浴桶里快速洗着,看着妻子娇小的身材,陈枚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上前伸手摸一下她的肩膀,清瑜顺势掐他的手一下:“别闹,赶紧洗好了出去赴宴。”
陈枚嗯了声,眼却没有离开妻子,清瑜只觉得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见陈枚竟然挤进浴桶里,伸手往他身上打了两下,陈枚握住妻子的手,轻声道:“别闹,赶紧洗完了换衣衫去赴宴。”
掌击在肉上的声音清晰地传到门外,守在门口服侍的如娘等人面色都不由自主一变,这样声音在这样时候真是让人有别样联想。站在下手一直没说话的刘姨娘轻轻叹了一口气:“夫人和将军,看来真是恩爱的很呢。”
纯漫生母张姨娘已经扯了一片叶子在那撕着,牙咬一下唇就道:“夫人出身高贵,和将军新婚燕尔,不恩爱是不可能的。”这话是说给如娘听的,虽都是妾室,但原本妾上无妻,如娘侍陈枚最久,诸妾之中自然以她为长,每次陈枚回来第一夜也是先到她房里的,其他两位对她早已有些不悦,此时不过是顺水推舟。
如娘又不笨,自然听出她们话外之音,咬一下唇才道:“将军和夫人恩爱,我们做妾侍的心里自然欢喜,难道还要盼着将军和夫人不睦吗?”这话说的义正词严,张姨娘和刘姨娘对看一眼,想反驳又无从反驳起,还是刘姨娘撅一下唇:“我现在倒庆幸女儿生下来就夭折了,不似你们两个,都有女儿到时婚事可是夫人拿捏。”
刘姨娘这话里的意思如娘怎会听不明白,她的手不由自主握紧,感到指甲都折到了手里面平静开口:“女儿虽说是我生的,但论起来,夫人才是她的母亲,母亲照管女儿的婚事这是天经地义的。”
这番话并没达到刘姨娘的目的,她哼了一声门里的水声已经停止,陈枚的声音传出来:“你们进来服侍吧。”接着门从里面拉开,如娘收拾起心情带着人进去,陈枚夫妻已经着好了里衣,清瑜正用梳子梳着发,刘姨娘忙快走一步接过清瑜手里的梳子给她梳头。
如娘一进去先行一礼这才把东西都拿过来,像往常一样半跪在地给陈枚换鞋,陈枚已经止住她:“夫人那边需要服侍的多,你去服侍她吧,我这里自己来就好。”
如娘沉默一下才轻声应是,把靴子放到陈枚旁边起身走到清瑜身边,张姨娘已拿着帕子把清瑜的发弄干,见到如娘走过来,和刘姨娘交换一个得意的眼神,清瑜正好抬头瞧见这个眼神,还能瞧出如娘眼里些须不悦,轻咳一声方道:“吴姨娘为人勤谨能干,将军在我面前夸了你数次。”
没想到清瑜的第一句话就是夸赞,如娘的手不由自主抖一下才道:“夫人唤奴如娘就好,服侍将军本是奴的本分,谈不上什么给被夸奖的。”清瑜面上的笑如沐春风:“我这个人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该夸就夸,该罚就罚。我还和将军说了,军中奖罚分明将士才有士气,这治家也当以军法来治,才能人人听从。”
军法治家?张姨娘本在梳头,听了这话手上用力一大,清瑜龇了下牙,张姨娘忙道歉:“奴一时失神,还望夫人原谅。”清瑜面上笑容没变:“当日将军听了我要以军法治家,还失声大笑,说天下哪有用军法治家的道理,被我驳了回去,说陈家既是镇守边关的,和旁人家不一样,自然有以军法治家的。”
陈枚已经穿戴好,正用手摸着胡子想要不要把胡子剃了,听到清瑜这番话也有些愣神,后院之事虽则陈枚不大在意,但当日王氏在日也曾偶尔抱怨过后院之中种种勾心斗角,母亲活着时候也叹息这女人的心总是如海底针一样。
而用军法治军,只动赏罚而不动别的,陈枚摸着胡子笑了,上前对如娘她们道:“不错,这法子夫人和我商量过,这军中最忌赏罚不分明,现在瞧来,家里也当如此,若是为了谁多得脸些犯了错不罚,谁没脸就算得了功劳也没有赏,久而久之就人心向背,人人只会阿谀奉承而不会出力做事。”
陈枚的话听的清瑜笑的更甜,如娘不置可否,刘姨娘眉头就皱了下,这样一来,什么小心思不全白搭了?陈枚已经又开口了:“如娘,你服侍我最久,又是凌儿的生母,这院里原本一应琐事也是你照管的,既要赏罚分明就要有识人之责,以后就由你来协助夫人。”
如娘自然从命,清瑜又笑了:“果然将军比我想的周到,我方才还在想,这用军法治家说起来轻易,可做起来总要有人手,还在想着请教如娘,让如娘给我挑几个人,没想到将军就直接把如娘给我了。”
陈枚望着妻子的笑容,面上十分欢喜:“如娘她为人很周到,久了你就知道了。”他们夫妻说话,妾们自然是不能开口的,如娘此时已放心下来,原本还担心新夫人一到,就会以雷霆手段换人,特别是曾掌管家务的自己,那更是被换的头一号。现在看来还是和原来一样,自己所求本就不多,只求女儿能嫁个好人家,新夫人既是好服侍的,到时女儿的婚事也会问过自己。想到此处如娘开口道:“奴出身微贱,怎敢当得起将军和夫人这般称赞。”
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真切,清瑜笑容没变:“什么微贱,既嫁了将军,就是将军的人,出身什么不必提起。”听到清瑜说将军的人,陈枚不由瞧一眼妻子,清瑜明白他这一眼的意思,但既嫁了他,面前这些人也好,外面的庶出女儿们也罢,都是自己嫁他前就有的,难道还能把这些人统统掐死,女儿们全都赶回肚皮里面当做没发生一样吗?
夫妻俩收拾好往前面赴宴,如娘带着人送他们到院门口方回,刘姨娘已经阴阳怪气地道:“恭喜吴姊姊了,不过几句话就得了夫人的忠心。”张姨娘咳嗽一声:“刘妹妹你别说了,不然夫人以军法治家,我们还不晓得会怎样呢?”
如娘既已心里安定也就不在意什么,笑着道:“两位妹妹既知道夫人将以军法治家,就知道以后会如何,只要妹妹们都安分守己,瞧夫人这样是不会对妹妹们怎样的。”说完如娘就往里面去,刘姨娘徘徊一下也只有咬牙往前,可恨自己肚子不争气,若生下是个儿子又没夭折的话,今日又怎轮到如娘出头?
路上陈枚不由握一下清瑜的手:“你那日不是说…”清瑜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将军,我说的,是你有了我之后不能再有别人,她们既比我早,又有了孩子,难道我还能把她们全都赶走?”就算知道全赶走陈枚也不会在意,甚至在别家这种事情也算是稀松平常可清瑜推己及人知道自己做不到的把这样活生生的人当做一块石头来对待,如同当日林尚书授意宋桐把自己母女当做一块石头踢开。
感觉到清瑜情绪的低落,陈枚握紧她的手:“你对我用心我也绝不负你。”清瑜又是抬头一笑:“将军,我相信你,所以我也会对你用心,不仅因你是我的丈夫。”陈枚面上露出粲然笑容:“还因为是什么?说啊?”
清瑜白他一眼快走一步,陈枚已经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答应我,我们要这样走一辈子。”清瑜嗯了一声:“嗯,我不会被你克死的。”笑容在她脸上浮现,此时陈枚的心情就如同初升的太阳一样,一直罩在心上的阴霾全都散去。
清瑜永远都不按后院人想法来出牌啊。
席上
赴宴的都是节度使麾下将士和妻子,男人们对陈枚娶了个什么样的人并不大在意,瞧了他们夫妻一眼就和陈枚各自酬答。而女人们就不一样了,虽则老少年纪不已,但不管美丑大小,她们投向清瑜的眼都有些好奇,特别是当看见一向严肃的陈枚脸上那从心底喜悦笑容的时候,这种好奇更加深一些。
乍看起来,清瑜生的只能称清秀,除一双点漆般眼给她添上几分神采之外,其它就没别的出奇,身量娇小的她站在陈枚旁边有些不大相衬。一个四品官的女儿,这出身并不算得上好,况且虽说宋桐是林家的女婿,但听说这位夫人并不是林家肯认的外甥,这样一来出身无形中又低了不少。
清瑜一走进大厅就能感到有探询的眼光往自己身上扫来,暗暗地清瑜又觉得手心有汗出来,下意识地望向丈夫,当看见丈夫高大挺拔身姿的时候清瑜觉得这种紧张有些无谓。自己是丈夫的妻子,将是那所府邸的女主人,甚至在将来会成为这座城的女主人,既然是女主人,那害怕什么呢?
笑容在清瑜面上绽放,对那些探询的目光一一回过去,平静地回过去,不带一丝半点的紧张和局促。渐渐有人收回目光或者回清瑜一个笑容,陈枚携着清瑜走到陈节度使面前,陈节度使这才放下手中的酒杯对陈枚道:“来的太迟让众人久等,你该被罚一杯才是。”
话里含笑更多的是调侃,陈枚还没说话,已有人开口道:“子修新婚燕尔,夫妻之间绸缪来迟是难免的,节使又何必非要罚酒呢?到时子修被灌醉,只怕新妇会责怪。”这话太暧昧了,清瑜面上不由一红,陈枚对说话的人抱拳一礼:“多谢副使为小侄解围。”
副使?那这位就是朝廷委派的副使范良,从清瑜站的角度,能看到这人大概五十出头,面皮白净,不像军中之人更像文官,朝廷以文士委任为副使的不少,总不能再派一个军中之人,这样更难以掌控。
陈节度使右边有人说话了,此人嗓音尖利:“既是副使为将军解围,众人又等了许久,节使,该开席了。”面白无须,嗓音尖利,坐于节度使右边,大概就是监军鱼恩了,听说他曾是当今宠爱的黄门,才被委以监军之任。
清瑜心里小心分辨着,陈节度使已经对陈枚道:“这么多人为你求情,就坐下吧,不然厨子都要等不及了。”陈枚又带着清瑜见过这两位,既是新妇,各人自然也有礼物,范良送的是一对玉佩,玉佩上刻有并蒂莲,分开就是一对,合起是一块,寓意百年好合。
陈节度使见了那对玉佩就道:“好,好兆头。”嘴里这样说,眼就瞧向鱼恩,鱼恩摸一下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举了举:“怎的?这早生贵子兆头不好吗?”说着就把这东西丢在桌上,旁边服侍的侍女忙恭敬地把这东西呈到清瑜面前。
是件金器,上面凿了枣子核桃,除此之外还镶了一块红宝石,看起来金彩辉煌。陈节度使又喝了一杯酒才慢悠悠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有压箱底的东西没拿出来呢?我难得娶个儿媳妇,你还这么小气。”
鱼恩已经瞪回去:“我小气?你才小气吧?几次和你说了,把你闺女嫁我儿子,你还嫌那小子不稳重,别说凉州,就算拿到京城,我儿子都是头挑的,现在怎样?你闺女还不是回凉州来了?”
鱼恩既是宦官,又怎会有儿子?清瑜已经和陈枚坐好,听到鱼恩这对话不由皱眉,陈枚已牵过清瑜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义字,接着眉往对面比了下,清瑜看见对面坐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在这群都已年过三十的男人中格外扎眼,更何况他还生的浓眉大眼十分俊朗。
看来他就是鱼恩的义子,清瑜哦了一声,陈枚已经在她耳边悄声道:“阿父是嫌他生的太好了些,况且这样男子,总是会姬妾众多的。”真是自己可以有姬妾就不许女婿学样啊,清瑜又看了那少年郎一眼,要说长相,他比宋昂也差不多哪里去,所缺的大概就是那股翩翩风度了。
少年已经起身走到陈枚面前,双手捧着一杯酒:“大哥新娶嫂嫂,小弟要敬上一杯。”陈枚端起酒杯:“你嫂嫂长途跋涉,这杯酒,做哥哥的就代她喝了吧。”说完不等清瑜回答陈枚就一口喝干,放下酒杯对清瑜道:“这是鱼监军的公子余达翰。”
清瑜起身道个万福:“余叔叔好。”,余达翰忙还一礼:“见过嫂嫂。”说完就笑嘻嘻地对清瑜道:“嫂嫂,既叫了小弟一声叔叔,还不知道嫂嫂要给做叔叔的什么见面礼?”这话让清瑜一时忘了怎么接口,陈枚咳嗽一声:“哪有主动开口要礼物的?再说你做叔叔的还没给呢?”
余达翰还是笑嘻嘻的:“大哥这么说就不对了,小弟…”话没说完余达翰肩膀上就被人重重拍了一掌:“你这小子啰啰嗦嗦说什么?没见后面还这么多等着敬酒的人?你在这啰嗦,岂不挡了大家?”
说话的是个二十七八的男子,也是一部络腮胡子,站在那如铁塔一般,对着清瑜就是一礼:“见过嫂嫂。”这又是哪家的?陈枚已经又道:“这是杜家阿弟,你在京里时候见过他的妻子。”
原来是杜娘子的丈夫,陈节度使的义子杜桉,杜娘子十分温柔,没想到她丈夫竟这样粗犷,难怪杜娘子偶尔会说,幸亏生的全是儿子,如果是女儿又随了丈夫,那才叫做没有法子。当时的清瑜还十分奇怪,女生男相也不算不常见,况且闺阁女儿,多加修饰没有不能见人的,见了杜桉本人才晓得难怪会有这话。
余达翰摸摸鼻子,嘀咕一声:“杜家哥哥就是这样,你怎么不怕把嫂嫂吓跑?”杜桉已经喝干杯中的酒对他道:“那样啰嗦的举动也只有你才喜欢,况且你嫂嫂可一点也不怕我。”在席前就斗起嘴来,清瑜不由一笑。
余达翰说不过杜桉,丢下一句不和你这粗人计较就要回席,回席前想到什么一样对清瑜道:“嫂嫂,听阿樾说要教你骑马,我家里还有几匹温驯的马,到时嫂嫂要用,来牵就是。”阿樾,叫的竟这样亲热了吗?清瑜往上面瞧去,陈节度使在和范良说话,其实这也是一桩好姻缘,而且余达翰对陈樾看来有意,就不知道陈樾心里是怎么想的?
清瑜察觉自己的念头不由在心里笑了,难怪都说女子最好做媒,当时清瑜还当别人说笑话,现在才晓得那是因了还没出嫁,一旦出嫁有了贴心的丈夫,是巴不得全天下的女子都能有和自己一样的幸福。
一念及此,清瑜看向丈夫的眼更加温柔,面上笑容也十分甜蜜,依次还有不少人上来敬酒道贺,清瑜和陈枚面上笑容是做不了伪的,看着他们夫妻如此,最高兴的要数陈节度使,儿子娶了这个媳妇,到时那克妻的名声也该散了吧?
前面大厅的酒席未散,陈枚院里的灯也没灭,纯凌走进如娘房里,见如娘在叠衣衫走到她面前道:“娘,这些叫丫鬟们叠好了,您劳累一日也该歇着了。”如娘手里的动作没停,唇边的笑有几分苦涩:“这都是你父亲的衣衫,只怕再过些日子,就轮不到我来叠了。”
纯凌不由依到她身边:“娘,父亲他为然宽厚,定不会的。”如娘拍一拍她的肩:“凌儿,不,姑娘,原先你阿母去世,你父亲又没另娶,你私下叫我几声也没什么,现在你父亲已然另娶,我瞧着夫人也是有个有主意不乱作威福的人,你怎能再如此叫我?”
纯凌眼里已经有了泪,低头不说话,知道自己这话让女儿伤心,如娘叹气:“我原本不过是夫人的侍女,既服侍了将军,这些年他也对我没什么不好,这一辈子也就如此。我唯一挂心的就是你,儿女的婚事是绕不过主母的,就算我去求了你爹,到时出嫁没了娘家依靠日子也不好过。你心里就算有再多的怨气也要忍着,敬着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