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郗浮薇早先也隐隐约约听说过一些汉王、赵王性情残暴的传闻,不过那时候她觉得这种事情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也都没放在心上。
此刻见于克敌这么说,不禁叹口气,心说这两位要是还知道分寸也就算了,既然不那么在乎分寸,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于克敌看出她心思,说道,“就好像邹府明知道你的底细却还是不敢动你一样,咱们怎么都顶着天子亲军的旗号的。哪怕是皇子,想擅动咱们,也得掂量掂量…毕竟太子再宽厚,也不可能看着太子妃的娘家人为他受尽委屈而无动于衷。”
沈窃蓝只是一个小辈,在太子阵营里算不得举足轻重。
汉王跟赵王如果为了干掉他而落下太大把柄给太子的话…太子会高兴死。
那两位王爷也不是傻子。
“汶水…”郗浮薇闻言松口气,沉吟道,“接下来大人只怕要经常出去巡视,大人出行,应该是骑马的吧?”
于克敌“嗯”了一声,抬头道:“你问这个干嘛?你想学了骑马之后跟随大人左右么?只是锦衣卫中虽然不乏女间,这种场合大人带着你,只怕会为人诟病。”
“我作男装不就是了?”郗浮薇琢磨着,自己在邹府毫无建树,如今虽然勉强留下来,总也不能当真就去做个书童,还是得抓住机会多表现才成。
问题是她之前作为郗家大小姐,琴棋书画女红针黹稍有涉猎之外,学的就是打理家业。
这些技能目前完全用不上啊…
继续留在这院子里,根本没法子学东西,还不如出去跑跑,兴许有收获呢!
她就说,“反正现在天这么冷,大家出去都裹的严严实实…顶多我不说或者少说话了。”
于克敌沉吟道:“我能找人教你骑马,不过大人愿意不愿意带上你就不知道了。”
而此刻,书房里,沈窃蓝正对着面前的一堆舆图沉思。
除了方才让于克敌拿的汶水舆图外,此刻案上还搁着会通河的舆图。
虽然如今都在大运河之内,且是永乐帝执意迁都顺天府的底气之一,但会通河相比联通南北的大运河其他河段来说很是年轻。
它是前朝至元二十六年,元世祖时候才开凿的。
起自山东须城,至临清抵达御河,全长二百五十多里,闸门三十有一道,当时动用的役工足有二百五十多万。
两年后,元世祖听取太史令郭守敬的建议,差遣众多兵士工匠水手以及“没官囚奴”,开凿了全长一百六十多里的通惠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正因为这条连接准新都与举国最富庶的江南的运河在,永乐帝根本不担心将来顺天府的用粮问题。
只是元时的分水选址有些问题,那时候会通河在济州的一段,早先叫济州河的,以汶、泗为水源,将这两条水引到任城之后进行南北分流。然而任城不是这一段的最高点,分水的时候,南多北少。
以至于北段河道浅涩,只能同行小舟,大船到了这儿,得换成小船,过了这一段之后,再换大船…可想而知多麻烦。
如今永乐帝要迁都,是肯定不会继续容忍这个问题的,故而重开会通河的时候,改进分水枢纽,是重中之重。
按照宋礼送过来的消息,熟悉会通河的汶上老人白英给的建议是,引汶济运,在戴村附近的汶水河床上筑新坝,将汶水余水拦引到南旺,注入济州河。
如此济州河北段水量增多,通航能力自不必讲【注】。
沈窃蓝没来山东之前一直在家里苦读诗书,家里知道消息,给他谋取了这差使后,他也临时了解了下会通河的情况,虽然肯定不如宋礼在行,这会儿看着舆图,大致也能够将整个工程的过程以及竣工之后的结果想清楚。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次开河之后,《元史·河渠志》中说的:“舟楫万里,振古所无。”这样的盛况,只怕很快就会再现。
虽然是抱着非常功利,甚至是涉及到储君之争的目的来山东的,然而对于开河之举,沈窃蓝也是充满了期待。
至于说汉王、建文余孽、朝中那些反对迁都的臣子…年轻男子眯起眼,指节在几案上轻轻敲着,眼中光芒明灭不定。
好一会儿,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才让他警觉的抬头。
片刻后郗浮薇低眉顺眼的走进来,说道:“大人,可以用饭了,是现在用,还是等会儿?”
“现在吧。”沈窃蓝见是她过来通知自己,微一皱眉,说道,“怎么是你过来,克敌呢?”
郗浮薇以为他不高兴看到自己,甚至怀疑自己故意找机会跟他说话,心里很是无奈的叹口气,才说:“我不通庖厨,帮不上忙,故而只能为克敌分担些跑腿的差事。”
还好沈窃蓝“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将面前的舆图收拾了一番,也就起身跟着她去吃饭的花厅了。
到花厅的时候,于克敌已经将饭菜摆好。
看得出来沈窃蓝虽然出身贵胄之家,生活习惯却不奢靡,黄花梨八仙桌上,统共也就摆了二菜一汤,以及一小盆米饭。
当然菜基本上都是荤腥。
毕竟沈窃蓝这年纪胃口正好,又是习武之人,不吃肉肯定不行的。
他用饭速度飞快,而且根本不需要别人伺候,让被于克敌暗中扯袖子示意表现一把的郗浮薇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好吧,也许是她还没习惯从小姐到丫鬟的落差,在伺候人上一点都不专业。
心情郁闷的看着沈窃蓝用完饭之后返回书房,跟于克敌一起收拾好,正打算自告奋勇的洗碗,一块金铤的效果出来了:于克敌手脚麻利的沏了壶茶,让她拿去给沈窃蓝。
“大人习惯在晚间办公的时候吃些茶水。”于克敌叮嘱,“你机灵点!别把茶放下就走,好歹跟大人搭几句话。”
“…我搭什么话比较合适?”郗浮薇虚心请教。
于克敌恨铁不成钢:“大人之前也是有举人功名的,你有过一个举人哥哥,自己也是知书达理,怎么找话题还要问我?我都不认识几个字!”
郗浮薇听到那句“有过一个举人哥哥”,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酸涩,沉默了会儿才道:“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倒是跟哥哥讨论过些功课。可是大人瞧着似乎不爱说话的样子,贸然开口,只怕会惹他厌烦吧?”
“不是说了吗?”于克敌道,“大人看着不爱言语,对手下却一直不坏…反正你端过去吧,再晚点大人怕是想喝茶了。”
郗浮薇于是只好端着茶水走进沈窃蓝的屋子,谁知道才进门,就听见窗外“嗡”的一声轻响,她还没反应过来,已见沈窃蓝一脚踹翻书案,“咄咄咄”连续三声如急雨,挡在他面前的书桌上已多出了三支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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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六章 负责
郗浮薇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赶紧一个闪身退到角落里,避免被误伤。
半点儿去救沈窃蓝的意思都没有。
毕竟一来论武力她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哪里能跟武将世家的沈窃蓝比?冲上去别是帮倒忙;二来则是她对沈窃蓝真的没有忠心到心甘情愿给对方挡弩箭的地步。
索性沈窃蓝也没理她,用书桌挡了弩箭之后,他跟着左手屈指一弹灭了书房里的烛火,右手一翻,黑暗之中也不知道拿了弓箭还是弩机出来,只听到近在咫尺的弦声嗡鸣成一片,箭矢刺入人体的闷响以及钉进器物的钝声连绵不绝。
像是寒夜里冰雨拍打芭蕉,那种萧瑟与冰冷的触觉波纹一样荡开在室内,激的郗浮薇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种默不作声的交锋持续了短暂的片刻,不知道是沈窃蓝出现了疏忽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屋外到底扔了个东西进来,才落地就“砰”的一声爆开!
沈窃蓝立刻低喝着提醒郗浮薇“趴下”。
其实不用他讲,郗浮薇已经在角落里将自己蜷缩成团,还悄悄拉了附近的小柜子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
只是这玩意爆开之后,里头却不是什么暗器或者雷火,而是迅速在室内弥漫起一股子古怪的甜香!
郗浮薇担心有毒,稍微一闻到,就赶紧扯了袖子捂住口鼻。
她这儿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倒是沈窃蓝,出于对她的了解不足跟不信任,再次出声叮嘱:“闭气,别吸入了!”
结果这话一说,他自己倒是下意识的吸了两口香气,顿时脑中微微晕眩不说,关键是小腹处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子热流!
武将世家的严厉调教以及倾囊相授,让他立刻明白这甜香是什么,星眸之中就有了怒火,手底下越发凌厉了几分!
这时候屋后传来几声急促的鸟鸣,外头的攻击顿时一缓。
跟着窸窣声传来,似乎是刺客们在撤退了。
沈窃蓝本拟趁势追杀,多留几个下来,不想按着窗框才要使劲翻出去,脑中的晕眩感却更强烈了点,他心知这是多少中了点招的缘故,自己此刻状态不是太好,心念转了转,到底没有勉强,而是撇唇也发出一阵婉转鸟鸣,通知于克敌等附近的锦衣卫代替自己追上去。
“…大人,您没事吧?”于克敌没多久就赶了过来,虽然外头的灯笼都在方才的对射里被射灭了,但借着积雪的反光,隐约看出他的轮廓,他本来想进屋询问沈窃蓝情况的,然而沈窃蓝没等他开口就让他去办正事了,只能提着刀匆匆而去。
之后沈窃蓝一直没作声,黑暗里只听他呼吸声略重…越来越重的那种。
郗浮薇就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伤,下意识的朝他摸索着走过去,“要请大夫么?”
“你别过来!”沈窃蓝这会儿扶着窗棂,借着外头呼啸而入的寒风努力保持清醒,闻言下意识的阻止。
“是是是,我不过去,大人您还好么?”郗浮薇没多想,因为那股子甜香没弥漫多久就被寒风吹散了,她躲在角落里,有柜子挡着,反应又快,根本没中招,所以压根没什么不适。
闻言还以为沈窃蓝对自己不够信任,此刻有伤在身,担心自己靠近之后对他不利。
心下不免腹诽这人疑心病好重,脚下却是立刻站住了,只用忧心忡忡的语气问,“大人,要点灯么?”
过了好一会儿,沈窃蓝才哑着嗓子道:“好。”
结果郗浮薇刚才躲的太严实了,根本没注意到有张小几也被沈窃蓝踹倒在书房中央,这会儿朝记忆中烛火的位子走去,登时被绊了个趔趄!
正要摔倒的时候,她低呼一声,原本正靠着窗闭目忍耐的沈窃蓝下意识的上前扶了把。
女孩子柔若无骨的身体才触及掌心,他顿时一个激灵,本能的撒开手!
“…大人您干嘛?!”郗浮薇哪里知道他这会儿的处境?
本来快倒下的时候这上司过来扶住自己,她暗松口气,正待站稳之后道谢呢,谁知道沈窃蓝瞬间又放开了!
毫无防备的她再次摔了下去不说,这次摔的比上次还要狼狈!
生怕地上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自己,她手忙脚乱的想抓个东西稳定自己,结果伸手就把正想退开的沈窃蓝给抓住,紧拽着他衣摆,踉跄之间,差点整个人都撞进了他怀里!
然后才质问了一句,就被沈窃蓝一把抱住!
起初郗浮薇还反应过来自己被占了便宜,只道他刚才失手摔了自己,这会儿怕自己再摔着一时情急。
但当她想挣开却发现男子双臂铁箍似的抱紧了自己、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时,顿时就觉得不对了,吃惊的问,“大人您没事吧?”
沈窃蓝没说话,下巴抵在她肩窝里,男子炽热的气息扑在她腮畔,喑哑着嗓音:“别动。”
顿了顿,似乎竭力忍耐似的,他又说,“别出声。”
感受到他说这话时将自己又抱紧了一番,郗浮薇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乖乖的闭嘴,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还是黑黝黝的夜色,于克敌等人也未归来,保持着一个姿势的郗浮薇有点忍无可忍:她太累了!
极度的疲倦之下,郗浮薇心一横,索性朝沈窃蓝身上靠了点,将大部分力道交给他承担。
她这么做的时候很有点七上八下,毕竟她可没有爬这人床的想法,唯恐此举刺激了他。
还好沈窃蓝的自制力不错,察觉到之后虽然在她肩窝里蹭了蹭,倒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郗浮薇不动声色的松口气。
又过了会儿,她觉得脖子也酸痛的不行了,忍不住又转了一点点。
再过会儿,窗外的寒风实在刺骨,试探着朝人怀里钻了些。
这么着,等到天际微露鱼肚白的时候,她已经是侧头被沈窃蓝抱在怀里了。
第一缕晨曦透过破破烂烂的窗户照进来的时候,百无聊赖的郗浮薇正好看清楚近在咫尺的男子眉眼。
他皱着眉头,脸色微微发白,额角的鬓发凝结着些微的霜色,想是之前出了冷汗,又被寒风吹了一夜凝结的缘故。
这样几乎贴着脸观察,愈觉此人剑眉凤目,英气逼人。
郗浮薇忽然有点理解宋稼娘之前的多疑。
那位宋小姐不过是中上姿色,虽然有着跟沈窃蓝门当户对的家世,本身在高门贵女中间,怕也不是特别的出色。面对这样俊朗的准未婚夫,喜爱之下,也难免失了分寸。
何况宋稼娘那样得宋礼偏疼,微服私访都不忘记带上她,可见也是被宠大的,习惯要人哄着捧着。
沈窃蓝自来山东却专心正事,压根没有风花雪月的举动,宋稼娘心里就更没底了。
嗯,不过理解归理解,郗浮薇还是觉得宋稼娘如今不得不另外嫁人、而且嫁的肯定不会太如意挺解恨的。
毕竟自己真的很无辜好么?
她七想八想的,却没注意到沈窃蓝已经缓缓睁开眼。
星眸如电,寒意凛然。
“昨晚是我对不住你。”不过这种寒意倒不是对着郗浮薇来的,沈窃蓝放开手,后退两步,见郗浮薇有些踉跄着站不稳,伸手搀扶,只微微托了手臂,别说触碰到其他地方,就是目光都刻意转开了,语气平静道,“你打算怎么样?”
郗浮薇知道这是让自己提条件了,她正想着要闻家没个好下场会不会太过分,就听他已先道,“你若要我负责…”
“不了!”郗浮薇立刻站直了身体,甩开他手,急急拒绝,“大人也是为了属下的安全才误中宵小手段,属下怎么能够恩将仇报的反过来责怪大人?”
虽然事实如此,但她这么说了之后,沈窃蓝心情多少好了点:“那…”
“大人,这院子就咱们三个人,昨晚于克敌根本没进房。”郗浮薇心念转了转,说道,“既然如此,干嘛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反正大人也不是不知道,属下可不是那种被男子拉扯一把就寻死觅活的,咱们都不说出去,不就得了?”
她心想之前在邹府的时候,邹一昂那混小子还偷亲过我一口呢,换了正经的贞洁烈女,当时还有心思整治欧阳渊水?
早就泪奔着去跳湖了!
然而郗浮薇一点给家族挣牌坊的想法都没有,此刻却盘算着,自己的底细沈窃蓝最清楚不过,如果这会儿什么都不要的话,他应该不用自己讲就把闻家列上需要铲除的名单吧?
“…他们应该快回来了,既然你现在没什么要的,那就先去休息吧。”沈窃蓝也不知道看没看出来她的心思,沉默了会儿,说道,“还有以后不要太理会克敌的话。”
正打算告退的郗浮薇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于克敌据说是沈窃蓝打发了早先的小厮之后,专门在本地锦衣卫里提拔上来的。
虽然据于克敌自己说,这里面很有他叔伯们的提携,但也是沈窃蓝自己看的中他吧?
怎么听沈窃蓝的话中之意…对这小厮没有很亲近?
“难道是昨儿个于克敌劝我跟定国公自荐枕席的缘故?”郗浮薇这么想着,正打算旁敲侧击的验证下,沈窃蓝却不给她这机会,直接回自己卧室了。
郗浮薇总不好跟进去,只能去了后头的一排厢房,东挑西拣的找了一间,把之前放在厨房那边的行李拿到门口,等着于克敌回来了给她钥匙好收拾。
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于克敌还没回来,郗浮薇去沈窃蓝卧房门口看了两次,也不见动静,正寻思着要不要出去买点吃食,前头院门被叩响了,她去一看,倒是来了个意外的访客。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国公来访
“你怎么会在这儿?”郗浮薇开门看到是定国公徐景昌的时候顿时一惊。
结果她还没开口,对方倒是纳闷的先问了,“你不是在邹府做女先生么?怎么在这里做起门子来了?”
说话的功夫,这人已经毫不客气的挤进门,东张西望的打量着小院的情形,边打量边露出惨不忍睹的神色,摇着头、叹着气,道,“这地方也太破了,幼青在这里住的下去也就算了,你好歹也是个富家小姐出身,居然受得了…该不会我妹妹怀疑的是真的,你确实想打幼青的主意吧?”
郗浮薇之前才在徐景鸳手里吃了亏,如今看到徐景昌上门,简直浑身上下无一处对劲,谨慎道:“马上就要过年了,邹府知道我们兄妹孤苦伶仃,所以让我早些回来给兄长帮忙,也好置办年货。”
“没句真话。”徐景昌闻言,笑着走过来,伸手想勾她下巴。
见她闪身避开,也不在意,说道,“当我不知道你被邹府辞退的事情么?”
“国公爷是来找大人的么?”郗浮薇面无表情的转移话题,“大人还在卧房安置,不知道起来了不曾,国公爷是否先往花厅奉茶?”
徐景昌道:“我跟幼青是什么关系?你直接去喊他起来就是。”
“男女授受不亲,大人的卧房我不敢擅入。”郗浮薇摇头,别说她刚刚跟沈窃蓝度过了尴尬的一夜,就是平时她也不会答应的。
毕竟她又不是沈窃蓝积年的心腹下仆,可以随意出入对方的卧房。
这种时候愿意去内室喊人,可不是侧面叫人认为她跟沈窃蓝关系非比寻常、不是单纯的上司跟下属么?
果然拒绝之后,徐景昌要笑不笑的投来一瞥,道:“白瞎了你这一副花容月貌,碰见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上司。”
郗浮薇板着脸,道:“国公爷请自重。”
“据说你跟闻家有仇,至今都不敢恢复身份?”徐景昌绕着她走了一圈,站定之后饶有兴趣的问,“这样,我帮你报仇,你给我做妾,怎么样?”
“大明律有载,品官不得取良家女为妾。”郗浮薇淡淡瞥他一眼,说道,“何况国公爷怕是弄错了,我与闻家非亲非故,哪里来什么恩怨?就算闻公子这些日子给我添了许多麻烦,也还没到仇恨的地步。”
徐景昌道:“啧,你什么来路,我妹妹都清楚了,我还不知道?闻羡云如今已经回去了东昌府,正东奔西走的跟那边耆老商议,要起了你父母兄长的棺椁,好跟你滴血认亲呢!”
“…”郗浮薇深吸口气,按捺住心头翻滚的杀意,说道,“国公爷不进花厅奉茶吗?”
见她不为所动,徐景昌一时间觉得有点没意思,懒洋洋道:“幼青从应天府带了什么好茶来吗?若是没有,那还是喝我自己的吧。”
郗浮薇立刻说:“没有!”
徐景昌就被气笑了:“看来你很不喜欢服侍我?”
就说,“那还偏要你伺候一回了…没有好茶就没好茶,你速速去沏上一壶来!”
郗浮薇说道:“我手艺差的很,平时来了客人都是克敌张罗,要是等下不合国公爷口味,还请国公爷海涵。”
徐景昌道:“若是不合口味就是你没招待好,海涵个什么?做错事情受罚岂非理所当然?”
说话间跟着郗浮薇到了里面一进屋子,抬眼看到不远处书房破烂的窗棂就是一惊,“那窗子里头像是书房?怎么乱成这个样子?”
“的确是书房。”郗浮薇说道,“昨晚大人遇见刺杀,所以…”
“刺杀?”徐景昌皱起眉,打断道,“到底怎么回事?”
郗浮薇顺嘴一说之后就懊悔了,因为不知道这事情是否适合告诉徐景昌。
此刻就含糊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早上听大人说了一句而已。”
“你这么做人下属居然还没被打死?主子被刺杀了竟然还糊里糊涂的!”徐景昌有点无语的看着她,说道,“幼青在哪里?我去瞧瞧!他到底是还在安置,还是受了伤躺着?”
郗浮薇忙追上去试图拦阻:“大人当然是在安置…要是受了伤,还能不请大夫?”
“六七岁的小厮都知道主子受了伤要请大夫。”徐景昌斜睨了她一眼,说道,“但你么,主子才遭刺杀,独自在房,你居然都不知道近前伺候着,嘘寒问暖些,谁知道你到底是不长脑子,还是压根不在乎主子的死活?”
“国公爷说笑了,我怎么会不关心顶头上司的康健?”郗浮薇伸臂拦在沈窃蓝的卧房前,“只是大人他似乎忙了一晚上,这会儿不宜被打扰。”
徐景昌道:“我看你不像是会伺候人的样子,你说的话我不相信…让开!我要亲自进去看看!”
见郗浮薇还是挡着不让进,他忽然灵光一闪,醒悟过来,说道,“你死活不让我进去,该不会觉得我会对幼青不利?”
“大人据说出身不低,且是天子亲军,胆敢刺杀大人的,放眼天下能有几个?”郗浮薇没有否认,沉声说道,“而且听说大人跟徐小姐,才得了陛下那边的口谕,不日即将离开济宁?”
徐景昌闻言皱起眉,思索了会儿,补充道:“而且我早不过来找幼青晚不过来找幼青,偏偏这个时候过来,瞧着就更可疑了,不定是过来补刀的?”
郗浮薇缓缓点头。
“真是荒唐!我要当真是为了趁火打劫而来,凭你也拦得住?”徐景昌冷笑了一声,正要抬手拂开她,里头传来沈窃蓝有些烦躁的声音:“阿景,你干嘛?”
“幼青,你醒了啊?”徐景昌一听忙问,“听说你遇刺了?现在怎么样?要大夫什么不?”
“…没什么事儿。”沈窃蓝停顿了下才说,“倒是你,不好好的做你的定国公,陪你们家大小姐胡闹,跑我这儿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