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发现邵王妃私下与下仆私.通——陛下圣明,必知这其实是简乐之为了诱使梁王殿下与陛下反目,所施的连环计!然而梁王殿下年少,城府浅,却信以为真!”
而梁王自以为拿住了邵氏的把柄,终于有机会套话之后,也正式踏入了简平愉的陷阱之中!
因为邵氏早在受到梁王要挟之前,就已经被简平愉吃得死死的了!
所以梁王跟她打听伊敬王身死的经过,会听到什么,可想而知!
而梁王从这里确认自己胞兄对自己不安好心后,心慌之下,便将邵氏灭了口。
所以邵氏的浮尸被简虚白一行人撞见且捞起之后,梁王打着给梁王妃送东西的旗号,专门去找了一回简虚白套话。诚然如简虚白当时怀疑的那样,他是怕自己手脚不够干净,叫简虚白的人捞尸时看出什么破绽来,追查到自己头上。
只是宋宜笑那会才有身孕,夫妻两个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精力都放在了尚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对外间之事未免有所疏忽。
当时梁王妃也在妊娠之中,简虚白由己度人,只道梁王露出的端倪,乃是跟自己差不多,是出于初为人父的喜悦——随便查了查,没发现问题也就算了。
至于邵氏之死为什么最后不了了之,自然是简平愉出手,将邵氏与下仆有染之事暗中透露给了伊王府的人。
伊王府为了面子,也因为邵氏横竖已经死了,自然要遮掩过去。
而伊王府素来不受注意,他们自己宣布事情已经查清楚——邵氏娘家官职不高,夫家战战兢兢,自然也没人站出来要求彻查她的死因。
这件事情,就这样蒙混了过去。
“梁王殿下杀了庶人邵氏之后,虽然对陛下生出戒备之意,但当时也还没下定决心,要图谋不轨。”顾韶继续道,“但就在梁王殿下犹豫的时候,简乐之与他打赌了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顾韶沉吟了会,才继续道,“这件事情…臣说出来之前,却要求陛下饶恕了!”
他边说边跪了下来,“因为此事涉及了崔娘娘的名誉!”
“…”端化帝闻言,先是诧异,跟着想了一想,脸色顿变!
过了好一会,皇帝才忍住吐血的冲动,虚扶道:“顾相是先帝所遗,乃朕之肱骨,又对朕一片苦心,有什么话不能说的?畅言无妨!”
果然顾韶起身之后,谢了恩,跟着就讲:“先帝驾崩前一年,翠华山避暑期间,代国大长公主殿下曾因博陵侯夫人之事,‘误打误撞’揭发了崔太后娘娘安插在身边的眼线,由此引得太皇太后震怒不说,连先帝也十分不满!”
“当时崔娘娘为了扭转局势,欲借力于晋国大长公主殿下。”
“但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向来不过问朝政。”
“所以崔娘娘想到了那会尚且云英未嫁的肃王妃!”
“崔娘娘曾与陛下商议,暗中毒杀举止不端的梁王妃,再为梁王续娶晋国大长公主最宠爱的‘义女’…”
顾韶说到这里,见端化帝已是脸色铁青,识趣的住了口,没再说下去。
“…!!!”端化帝扶着案,神情变幻良久,才森然问,“这件事情,你是从何得知?!”
无怪皇帝方才已经听了那么多骇然听闻的内情,此刻却依然勃然变色——毕竟顾韶之前讲的都是别人在耍阴谋诡计,在用各种毒辣手段,但现在说的这件,端化帝可也有份的!
——提是崔太后提出来的,然而,他当时到底也是默认了!
拿弟媳妇的命给自己铺路,还是正怀着身孕的弟媳妇,这种事情即使此刻只得君臣二人,顾韶又是可信的老臣,坦白提出来时,端化帝又如何能够平常对待?
第四百六十八章 疲倦
“臣是从简乐之的手下处得知的。”顾韶解释,“去岁陛下赐密旨与简乐之,令其自裁,当时是为了天花之事。而简乐之什么都没做,就爽快的上了路!其实并非他认命,而是因为他自以为平生所作之举已经露馅,能得痛快一死自是邀天之幸,故而惧怕陛下改了主意,这才匆忙下去!”
“简乐之死后,其暗中积累均给了简三公子。”
“但也有部分人不服简三公子,或者不信任简三公子,悄然散去。”
“这部分人里,有人畏惧国法,担心从前为简乐之所做之事,有朝一日曝露出来,祸及家人妻儿,故此暗中前来帝都,私下向臣自首。”
“那时候臣虽然已经怀疑梁王殿下了,却也没有对梁王殿下的举止知道得如此清楚。”
“还是这些人的到来,为臣补充了种种细节。”
嗯,这话当然是场面上讲的。
实际上是顾韶当初把天花之事栽赃到简平愉头上之后,担心这老对手接到密旨之后耍什么花样,私下派人跟着简离邈一行人前往辽州,就近观察,以作应对。
结果简平愉还真乖乖自.尽了——顾韶派过去的是手底下的老人,对这位老燕国公的品行也有所知,见到这个情形心生疑虑,趁简家上下都忙着张罗后事、二房跟三房忙着勾心斗角的空当,把顾韶早就知道的几个简平愉心腹给掳走了!
由于简家二房跟三房之间的恩怨,知道那几个人失踪的人都以为是三房干的。
而简家三房正如日中天,大家都识趣的绝口不提——三房呢又以为是简平愉临终之前的安排,目的是给简夷犹留后手,所以派人盯紧了简夷犹,以守株待兔,却叫顾韶悄没声息的捡了个便宜!
简平愉的心腹到手之后,顾韶自然是各般手段纷纷招呼上去。
这些人能够得到简平愉的信任与倚重,忠心程度肯定是没问题的,然而有道是人走茶凉,简平愉到底已经死了,长时间的严刑拷打、祸及妻儿的双重威胁下来,到底有人开了口。
这才叫顾韶知道了老对手这些年看似在辽州养老,私下里做了多少事!
顾韶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幸亏他果断,下手迅速啊!不然再拖那么一年半载,这会埋地里的恐怕就是他顾韶了!
端化帝阴沉着脸听完顾韶的说明,目光闪烁了会,才哑着嗓子开口道:“朕当时听生母提出这个主意时,其实也觉得非常荒谬与意外。只怪朕当时没意识到其中阴谋,不曾追问是谁给朕之生母出的主意…未想…却与梁王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那时候端化帝在争储中已经再三落入下风,好不容易借显嘉帝亲自前往探望长子长孙的东风,挽回声势,跟着就出了生母往代国大长公主左右安插人手之事,非但惹得显嘉帝十分震怒,更将太皇太后推向了代国大长公主一方!
局势既严峻,因着梁王妃曾在伊敬王自.尽之后打着为夫讨公道的旗号拖后腿,端化帝对这个弟媳妇的印象自然很坏。
崔太后跟他说了这个计划之后,他虽然觉得不妥——当时舆论都说梁王夫妇感情好,梁王妃还怀着身孕——但崔太后反复劝说,又打包票说梁王之所以对梁王妃好,其实纯粹是自己这个生母念在孙子的份上,劝儿子给发妻些体面,实际上梁王对梁王妃的感情绝对没有外人想的那么深刻的。
再者,梁王即使真心喜欢梁王妃,难为梁王妃的份量还能跟自己的同胞兄长比吗?
最终端化帝相信了,皇帝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他当时愿意相信的缘故,毕竟牺牲一个他不喜欢的弟媳妇,换取一个强援,不谈道德的话,从利益上看是很划得来的。
虽然后来因为种种缘故,这个计划最终夭折,梁王妃母子都没死,只是梁王妃生下来一个多病的梁王世子。
但端化帝到底默许过此事——即使他把这段记忆压到最深处,甚至于顾韶现在不提的话,他都以为自己真的忘记了。
可梁王是不会忘记的。
尤其是,这还是简平愉跟他打的赌——虽然顾韶没说这个打赌的经过,可端化帝猜也能猜到了:
简平愉先是捏造伊敬王之死的“真相”,让梁王对端化帝产生了怀疑;继而通过庶人邵氏的“供词”,增加梁王与胞兄之间的罅隙。
最后再利用梁王年少气盛这点,用打赌的方式,向他证明他在生母胞兄这二者心目中的弃子地位。
无须顾韶详说,端化帝自己就可以猜到,当初他同意了崔太后的计划后,简平愉对梁王的说辞:“当初司空家嫡女赴完东宫之宴后出了事情,为了给东宫善后,殿下就必须迎娶司空家庶女、满帝都都知道没受过任何教养的司空二小姐为妃!”
“青州苏氏与代国大长公主殿下分别图谋夺储,东宫不能抵挡时,又想到了用殿下作为弃子,好将二王打落尘埃的办法!”
“庶人邵氏的话兀自不能让殿下省悟,但这回,梁王妃母子的遭遇,殿下难道还不警醒吗?”
“殿下虽然是东宫的同胞兄弟,可有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东宫什么时候,将殿下当做兄弟过?!”
“殿下也是天潢贵胄,与东宫同父同母,生来尊贵!”
“难道就甘心,这样一辈子,连同您的妻子儿女,以后的子子孙孙,永永远远匍匐在东宫足前,为东宫生,为东宫死,为东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怕东宫并不英明,且对殿下毫无手足之情?!”
从司空衣萝故世开始,一系列的事情,一环扣一环,在所有人,包括显嘉帝都不曾注意的时候,将梁王一步步推到了端化帝的对立面。
让原本单纯的皇子,不动声色间变成了帝位畔的毒蛇!
端化帝手足冰凉,半晌,才涩声道:“朕记得,伊敬王叔自.尽之后,因为梁王妃在东宫之前闹得那一场,惹得梁王勃然大怒,当着朕的面,对梁王妃动上了手!”
当时梁王一点没留手,以至于梁王妃那么好的身体,还在东宫躺了好一会,方能起身离开。
“但没过多久,就传来梁王妃有喜的消息。”
“梁王夫妇的关系,随后就明显好转,甚至到了恩爱有加,后院清净的地步!”
“一直至今!”
皇帝脸色数变,“朕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梁王心思单纯不记仇…”
现在的梁王妃司空衣菡虽然被认为是因为姐姐意外故世,才摊上了一门好亲事,但实际上她代姊出阁后,过得并不好。
毕竟梁王没跟她照面之前,就对她的庶女身份、自幼生长在庄子上、没受过正统大家闺秀教导等等非常不满——当初连宋宜笑都听说了,为了让梁王同意这门亲事,崔太后专门在西福宫哄了梁王好一阵。
而司空衣菡又不知道做低伏小为何物,出阁之后根本没有温柔小意的讨好丈夫跟婆婆,所以不但梁王对她越来越讨厌,连崔太后都对她生出了厌弃之心。
那年太皇太后寿辰,宋宜笑陪聂舞樱去看梅花,与司空衣菡小小的争执了几句,那会司空衣菡堂堂一个梁王妃,身边竟连个丫鬟都没有,可见落魄。
这种情况下,没多久之后的伊敬王自.尽,她又一副不打算活了的样子去坑东宫——做出这样自绝于夫家的事情来,偏又跟娘家司空家关系也不好,连娘家都放弃她了。
要不是宋宜笑念在司空衣萝的份上给她说了情,她早就“暴毙”了。按照常理,她当时哪怕活了下来,梁王不把她冷落到死就不错了,又怎么会跟脚就让她有了身孕?
哪怕梁王单纯不记仇,但算算时间,从伊敬王自.尽,到梁王妃传出喜讯,中间仅仅隔了一两个月——而正常情况下,喜脉怎么也得一个多月才能确认。
也就是说,梁王才在东宫门前踹倒了梁王妃,不几天之后,就跟她和好了!
这么点时间,梁王怎么可能就消了气?
“是伊敬王叔之事,经过简乐之的诬蔑后,让梁王对朕起了疑心,这才转变了对梁王妃的态度…是么?”端化帝苦笑出声,看向殿下的顾韶。
顾韶低头避开他的目光:“终究是简乐之老奸巨滑。”
这样的举动跟回答,都等于承认了。
——诚然崔太后跟端化帝都不喜欢梁王妃,但,这个梁王妃到底是因为端化帝夫妇的缘故,才许给梁王的。
在梁王没有怀疑兄长对自己不安好心之前,他自然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与司空衣菡相敬如冰;
但在简乐之的挑拨初步成功,让梁王对同胞兄长生出罅隙后,梁王不免要考虑:如果自己一直对梁王妃不好的话,端化帝会不会怀疑,自己对他也是心存不满?
所以他按捺住对梁王妃的厌烦与不喜,甚至主动去哄梁王妃——为的就是让端化帝放心:虽然换了个庶女出身的王妃给我,但结果还是好的,那么我也没理由为这件事情怀恨在心,而长兄也可以不必在这件事情上猜忌我了!
而他本来就不喜欢梁王妃,梁王妃又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性情,梁王忍了这些年,心中积累下来对于端化帝的怨恨,对于帝位的渴望,可想而知!
端化帝疲倦之极的朝后靠去:“梁王为何背叛朕,朕已经清楚了…那么他还做了些什么事情,现在又都做到哪一步了,还请顾相统统说来吧!”
第四百六十九章 过关的几率
顾韶与端化帝交底的时候,宋宜笑送走了宋珞嫣,回到房里静坐半日,唤了苔锦到跟前:“你去拿一张夫君的帖子,请博陵侯过府一叙!”
苔锦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公爷进宫探望太皇太后去了,得到晚上才能回来。”
虽然说袁雪沛跟简虚白的交情人尽皆知,但袁雪沛与宋宜笑终归是男女有别——简虚白在场,两人哪怕同桌而食也没有什么,如今简虚白不在府里,若将博陵侯喊了过来,这孤男寡女的谈事情,纵然有下人在侧,传了出去到底不好听?
但话音才落,已被宋宜笑冷冰冰的横了一眼,苔锦一个激灵,忙低头道:“奴婢遵命!”
小半日后,苔锦回来禀告,说是袁雪沛已从后门进府,如今正被管家迎往花厅。
宋宜笑起身理了理衣裙,带着铃铛到了花厅之后,见穿了身便服的袁雪沛已经在喝茶了,便摆手叫众人退下。
末了开门见山的问:“宋卢氏那边到底摊上了什么事?”
“能是什么事?”袁雪沛神情平静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碗,靠椅背上靠了靠,淡淡出声,“梁王动作频频,顾韶已经忍无可忍了。宋卢氏一早就落进梁王的算计里,不掐着顾韶揭发梁王之前脱身,等梁王落实了图谋篡位的罪名,他们母子哪还有半点生路?毕竟顾韶如今已经位极人臣,其他事情他能帮忙开脱,这谋逆之举,他不防着火从宋卢氏母子烧到他头上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去管宋卢氏母子的死活?”
“你说的好像自己跟这些事情没关系一样?!”宋宜笑冷笑了一声,目光锐利的扫了他一眼,说道,“这些日子你也没少帮梁王殿下奔走吧?想来你当初跟我说的紧要之人与紧要之事,指的就是梁王了?!那会你信誓旦旦,说你自有分寸,现在却不知道你的分寸在哪里?!”
去年避暑结束后,帝驾才奉太皇太后跟苏太后返回帝都。
宋宜笑腾出了手之后,本来打算继续追查生母韦梦盈之死的。
那会她已经怀疑上袁雪沛了,然而袁雪沛却先派人送了请帖邀她出去单独会晤。
在那次会晤当中,他跟宋宜笑说了两件事情:第一就是宋缘与韦梦盈之死的真相;第二件事,却与简虚白关系极大。
宋宜笑那次见他,本来打算主要解决第一件事儿的,但最后心神却全被第二件事情吸引,所以连第一件事都默认了袁雪沛的要求,就此罢手,不追究了。
当时袁雪沛说服她的说辞是:“我与阿虚自幼一块长大,我的为人你也许不相信,但阿虚是你丈夫,你还不清楚吗?连你都怀疑上我了,何况他?他愿意信任我,难道你不相信他的眼力?”
而且,“阿虚可不是咱们这样单打独斗的人,他背后的长辈多了去了,不提深宫里的太皇太后,也不提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单说马上就要成为你公爹的简三叔,乃端木老夫人亲自栽培成人,你以为他瞧着病怏怏的就是好欺负好糊弄吗?”
他又说到自己的残疾,“我膝骨尽碎,根本恢复不了的!即使有博陵侯的爵位,却无法上朝议事,我害阿虚做什么?有阿虚在,现在可以护着我,将来可以提携我的子嗣。害了阿虚,等于自毁长城!宋夫人请想想,我是不是这样鼠目寸光的人?!”
宋宜笑经过反复琢磨,到底选择了相信他。
但现在宋卢氏引起的风波实在太大了——尽管目前大部分人还不知道,可梁王意图篡位这件事情一旦曝露,这场已经初见端倪的风波,可以说必然会在最短时间内,发展成滔天巨浪!
想到那种情况,宋宜笑怎敢轻忽?
此刻她盯牢了袁雪沛,冷声追问,“你当初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夫君考虑,又说绝对不会有问题,我念在夫君的份上,才没叫你把话说明白,就信了你,这些日子也一直信守承诺,始终袖手旁观——现在宋卢氏忽然来了这么一手,你别告诉我你什么应对之策都没有!”
说到这里又狐疑,“我去狱中探望宋卢氏时,听她的语气,这次的事情,是她为了死中求活,同宋家那些世仆私下商议之后做的,并没有同梁王还有你商议。但她那城府,被人卖了不定还要帮忙数钱,我可不怎么信她的话。所以这回她这一手,到底是真的打了你们一个措手不及,还是你们早有预备,正中下怀?”
这不是她小看宋卢氏,但宋卢氏真心没多少勾心斗角的天赋。
所以宋卢氏自以为是苦心筹划之后孤注一掷的行险,指不定是被人算计之后当了枪使,也未为可知!
果然听了宋宜笑的疑问之后,袁雪沛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道:“到底是你的娘家,虽然知道你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不过谁叫江南堂人丁单薄呢?想着如果当真全军覆灭,不定你哪天回心转意,心疼起来,倒又成了我的不是——所以趁着给梁王进言的机会,劝他松松手,给了宋卢氏一个机会!不过话我也要说在前面:机会是给了宋卢氏了,江南堂到底能不能保下来,这个我可不敢给你打包票!”
“保不下来就算了!”宋宜笑现在想到江南堂那些乱七八糟就觉得心烦,“这么说,宋卢氏这回折腾的这一出,你们也是早就预料到的?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你别跟我说,梁王暗中做了这几回手脚,就有本事取代陛下了!莫忘记东宫还有太子在呢!”
袁雪沛闻言失笑道:“何必预料呢?顾韶若当真是吃干饭的,先帝英明一世,举国上下多少英才,何必单只找他辅佐陛下?陛下固然好说话,这位可从来都不是好糊弄的——打一开始,梁王也好,我也罢,都做好了被他发现的准备!”
“那你还趟这混水?”宋宜笑捏了捏眉心,不解的问。
不过问归问,她这会心里倒平静了下来。
她不是很相信袁雪沛的为人,也不敢说自己对袁雪沛有多少了解。
但她对袁雪沛的狡诈倒是很有信心的——这人不是自寻死路的主儿,哪怕他最大的牵挂袁雪萼已经有了陆冠伦照顾——可袁雪沛至今膝下无子,当年他们兄妹幼丧父母,好不容易熬到今日,他会甘心就此身败名裂?
所以袁雪沛到这会还有功夫过来跟她说话,可见局势还在他能应付的范畴内。
“顾韶从起复起,基本没有真正出过手。”袁雪沛嗤笑了一声,说道,“对他不熟悉的人,也许还以为这位宰相年事已高,故而精力不足了;但对他了解的人,谁还看不出来他稳坐钓鱼台的心思?”
他用有些嘲讽的语气说道,“顾韶虽然是太子之师,又是先帝留给陛下的老臣,陛下对他也一直很尊重。但老实说,陛下与他之间的感情算不上深厚,毕竟有道是日久生情,而顾韶从起复到现在,与陛下共事统共才几年?”
“他能在陛下面前有现在的地位,其实主要还是陛下尊重先帝。”
“而陛下对他尊重归尊重,论关系的融洽与亲密,到底不如对阿虚跟梁王的。”
毕竟后面这两位,不但与端化帝相处时间更长,还跟端化帝有血亲关系。
“梁王即使不谋反,陛下也一直觉得他才干平平,也还罢了。”
“阿虚的能力风评却不坏的,这两年阿虚还年轻,论名望跟处政经验都不如顾韶。”
“过几年阿虚磨砺出来了,又有简三叔等人辅佐——用不着十年,这朝堂之上,还会不会是顾韶一家独大,可就不好说了!”
袁雪沛嘿然道,“到那时候,便如当年你们那位祖父简乐之同顾韶一样,少不得要勾心斗角!”
“而阿虚跟顾韶,谁更得陛下信任?”
“显然是阿虚——那么顾韶如果不想像当年那回一样,被灰溜溜的赶回去养老的话,你觉得他会对圣眷没有想法吗?”
“毕竟当年他可不就是输在了上意上面?!”
“还是你觉得,老当益壮的顾韶,只打算为本朝鞠躬尽瘁个十年八年的,就会识趣的给阿虚这班人让位?”
“君臣之间想要有深刻的感情,除了相处时间长了,日久生情之外,无非就是做几件感动君上的事情——自从陛下登基以来,顾韶除了打理朝政外,对陛下面临的困境一直袖手旁观。”
“但之前太皇太后震怒,他却忽然站了出来,为陛下解围!”
“猜都能猜到他今日进宫时对陛下的说辞,无非是抬出先帝的托付,把之前的袖手旁观说成是让陛下增加处事经验,好早日乾纲独断。”
“至于这回拦下太皇太后的震怒,那当然是证明他为陛下保驾护航的一片忠心!”
“我打赌,他还会趁胜追击,趁哄住咱们那位陛下的功夫,揭发梁王!”
袁雪沛不屑道,“照咱们那位陛下的好糊弄,必定听得十分感动,把之前跟他问计无果的恼怒都忘记,反过来认为他是个赤胆忠心的臣子——往后陛下再向他问策,或者他主动向陛下奏事,陛下必定更加信任他!”
“简单来讲,他看了陛下两年多的热闹,这两年多来,因为没有他帮忙出主意,经验不足的陛下在很多事情的处置上都露了怯,以至于朝野上下对陛下的敬畏远不如先帝;而陛下现在却还认为,他是个大大的好人!”
袁雪沛说到这儿,露出似笑非笑之色,道,“这老家伙到底是二十岁上就名满天下的主儿,这一手可真是玩得漂亮!”
宋宜笑耐着性.子听到这儿,原本就轻蹙的双眉不禁皱得更紧:“知道顾韶正在陛下跟前说梁王的事情,你同梁王那些首尾,到底打算怎么办?!再拿这些东拉西扯来搪塞我,别怪我同你翻脸!”
见她真要动气了,袁雪沛也不敢怠慢,敛了嘲弄之形,正色道:“你放心吧!这些早在算计之内,这一关梁王平安通过的几率…”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至少八成!”
“八成?”宋宜笑挑了挑眉,“这么高?”
她心念电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陛下虽然性情宽厚,却不糊涂!肃襄二王的威胁尚在,梁王这个同胞弟弟竟也跳了出来添乱!即使他是陛下唯一的胞弟,陛下又怎么可能轻饶了他?!”
宋宜笑所以冷笑,“你可别告诉我,梁王这回过关的指望,非但与宋卢氏的行径有关系,还会把皇后娘娘跟我都扯下水吧?!”
“这个嘛…”袁雪沛闻言,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将茶碗朝她举了举,诚恳道,“所以方才一见帖子我就赶紧来了不是?这不就是早点提醒夫人一声,好让夫人早做准备?”
见宋宜笑看自己的目光冷嗖嗖的,袁雪沛小心翼翼的赔笑,“这一关对于皇后跟夫人来说,可也不是很难过…吧?”
第四百七十章 梁王的反击
这一天的傍晚,街头巷尾兀自在对宋卢氏的举动议论纷纷,一件更大的事情,却突兀的曝露出来——梁王府,被御林军围上了!
梁王作为端化帝的同母胞弟,在本朝的诸位王爷里,过得是最滋润的。 现在说出事就出事,上上下下的人基本都不知道内情,一时间又是惊讶又是惶恐。若非这时候日已黄昏,进宫求见未必来得及的话,许多自认为有这份体面的人家,都要按捺不住进宫去打听消息了。
但他们虽然没能进宫,却也探听到,顾韶今儿一早就被召到宣明宫,到现在都没出来!
原本就已汹汹的谣言,越发尘嚣甚上!
不过这会宫里的人暂时没心思理会这些。
高踞帝座的端化帝,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狮子镇纸,目光复杂的俯瞰着底下的胞弟。
梁王来之前已经被摘去金冠玉带,这会虽然依旧穿着杏黄蟒袍,但披头散发,衣裳不整,到底透露出狼狈来。
他被推到丹墀下之后,也没挣扎,极顺从的跪了下来。
接下来,兄弟两个都没说话。
好一会之后,端化帝才放下镇纸,挥了挥手。
伺候的内侍跟押送梁王前来的甲士,鱼贯退下。
“可知为何?”端化帝等殿门关闭后,望了眼案头静静亮着的宫灯,有些喑哑的问。
“臣无话可说。”梁王闻言,似颤抖了一下,但很快止住,抬头平视着不远处的丹墀,道,“陛下尽管降罪就是!”
他以前一直称端化帝“皇兄”,自称“臣弟”的。
现在却改成了寻常臣子一样的称呼,尽管端化帝早在顾韶面前时先一步改过口了,此刻听来,亦觉心酸:“你我同母,本该亲如手足,不想你却尽信外人也不愿意信任朕…你实在太叫朕指望了!!!”
说到这里,端化帝恨铁不成钢的将白玉狮子砸到了阶下!
他没有伤梁王的意思,所以白玉狮子只是砸在了梁王身旁的殿砖上——兄弟两个同时循声望去,但见原本价值连城的镇纸,被这么一摔已是四分五裂。
犹如他们之间原本不错的兄弟情谊。
“臣是很想相信陛下的。”梁王望了那堆碎玉片刻,忽然笑出了声,“可臣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陛下却始终无动于衷!臣理解陛下,毕竟陛下是先帝一手抚育长大的,陛下要信守对先帝的承诺,臣也是无话可说!可陛下也该知道,臣自落地起,直到娶妃开府之前,却没有一日离开过母后——所以,陛下能有的宽宏大量,臣委实做不到!”
他冷声说道,“毕竟,当初答应先帝放过代国、放过太后放过肃襄二王的,是陛下,而不是臣!不是吗?!”
端化帝有些倦怠的说道:“到这时候了,你还要避轻就重?!还要抬出母后来说话?”
“闻说顾韶今早就进了宫,跟着臣就被拿来了。”梁王听了这话,也没什么惶恐的,只讥讽道,“陛下信任顾韶的一面之词却不信任臣,臣也没什么话好说!”
这话却等于把端化帝刚才说的“你我同母,本该亲如手足,不想你却尽信外人”这句,原原本本的还了回去。
端化帝怒极反笑:“你要朕相信你?那好!你现在说一说,你做了什么事情,有什么委屈,要朕相信你?!”
“臣要说的,当日宋卢氏其实都已经说了,可陛下不肯相信,臣有什么办法?!”梁王冷冷说道,“到今天了,皇后依然好好儿的住在未央宫——陛下可曾想过九泉之下,你我生母的心情?!”
“你是说,你图谋篡位,全为了替母后申冤?!”端化帝也冷笑,“合着宋卢氏的那些证据,那些说辞,都是出自于你?!混账东西——如果真有那么回事,你为什么不直接来禀告朕?!兜这么大个圈子,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连外家崔家也被牵扯进来!你这叫顾念母后?!母后会高兴看到你拖崔家下水?!”
梁王嘿然道:“谁不知道陛下宠爱皇后?!何况陛下现在膝下仅仅只有一位男嗣,就是太子殿下!臣如果直接跟陛下揭发了皇后,即使陛下相信了,为了太子,您会拿皇后怎么样吗?!而您不会拿皇后怎么样,那么臣会有什么下场,还用得着说?!”
他猛然昂起了头,直视着丹墀上的端化帝,“臣不畏死!臣若畏死,当初也不会明知道皇后出身大家,又与陛下伉俪情深,还谋划着为母后报仇了!”
“臣只怕,臣死之前,不能为母后报仇,下黄泉之后,反倒累母后为臣伤心!!!”
端化帝被气得直哆嗦,拍案怒叱道:“你倒是说得一套又一套——那朕问你:你杀庶人邵氏时,母后尚且在世,难道你也是为了给母后报仇?!”
“庶人邵氏挑唆臣图谋不轨,臣杀她理所当然!”梁王闻言并不惊慌,沉声说道,“之所以没有公开此事,乃是因为当时肃襄二王皆在图谋储位,臣怕给陛下添麻烦,这才将其伪装成溺毙!”
端化帝冷笑着说道:“你倒是会狡辩!那朕问你,这件事情你不公开也还罢了,为什么连朕也没说?!伊王府是个什么情况谁不知道?那邵氏竟有胆子挑唆你背叛朕,幕后岂能没有主使?!你明知道当时肃襄二王都在图谋储君之位,这么紧要的消息,却偷偷瞒住了朕,就不怕朕会因此中人算计,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