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同鸭讲的夫妇两个欢欢喜喜的收拾好,一道坐车到了晋国长公主府。
因为圣寿节属于大典,所以今儿众人都穿了礼服,男子各按品级,女眷们则是清一色的花钗翟衣--其中晋国长公主、清江郡主、长兴公主、宋宜笑都是花钗九树,寿春伯夫人也有七树,足足四十三树花钗济济一堂,将原本陈设典雅的屋子映得金碧辉煌,眼都有点睁不开。
这样的显赫富贵里,既无花钗,也无翟衣,只能穿一套寻常簇新衣裙的聂舞樱,显得格格不入。
瞧她频频看向晋国长公主时的神情,可见她根本不想进宫。
“樱儿,你今天就跟着你四嫂吧。”晋国长公主何尝不知道这个小女儿的窘迫?但自己都快过半百了,这女儿却还没许人,再疼又能护她几年?若这会由着她一直缩在长公主府里掩耳盗铃,看似怜惜,实则是害了她!
是以假装没看到,只向宋宜笑叮嘱,“这孩子平常很少出门,不懂的地方,你多提点提点!”
宋宜笑正要回答,不想长兴公主忽然截口道:“娘,何必让五妹妹跟着四弟妹呢?四弟妹以前也没怎么进过宫,自己尚且不认得路,哪里能带好五妹妹?不如让五妹妹跟着媳妇吧?”
“三嫂这话说的可笑,今儿进宫是为了贺皇外祖母,又不是去游览宫城,要认得路做什么?”宋宜笑闻言还在思索要怎么说,简虚白一挑眉,却已出声道,“合着在三嫂眼里,圣寿节就是用来玩的?”
长兴公主:“…”
说好的妯娌撕架,你一个小叔子跑出来是几个意思?!!
“四弟不得无礼!”见状简夷犹放下茶碗,冷然道,“你三嫂快言快语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么说无非是怕四弟妹没参加过正经宫宴,到时候自顾不暇,哪里照顾得好五妹妹?说到底也是好心想帮忙,四弟妹都没说什么,你操个什么心?”
以为就你心疼结发之妻?
简虚白瞥一眼胞兄,嗤笑一声,道:“没参加过宫宴,就会自顾不暇?那三哥你以前也没成过亲,这头一次做人丈夫,不也尽职尽责得很?合着这天底下就你能把头一次做的事做得漂漂亮亮,其他人都不如你?简直就是坐井观天!”
“胡闹!你这是跟兄长说话的态度?!”
“理亏就抬出兄长身份来压人,你好意思我都替你无地自容!”
“你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
“我看三哥你是越发没有了自知之明!”
“混账东西!你还有规矩没有?!”
“三哥要真重视规矩,还是先把三嫂管管好,她要一直这么不把皇外祖母的寿辰当回事下去,迟早要被弹劾不孝的你懂么?!”
“你娶的是个好东西…”
晋国长公主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兄弟两个之间越来越激烈的争执,眼看简夷犹要口不择言了,晋国长公主终于如梦初醒,狠拍了一下长案,怒叱:“都给我闭嘴!!!”
简夷犹跟简虚白互相冷睨了一样对方,才不怎么甘心情愿的起身请罪:“孩儿失仪,请娘责罚!”
“你们两个还有没有规矩了!”晋国长公主向来宠溺子女,这会虽然被气得不轻,但拍了几下案后,到底也没说怎么责罚,只道,“樱儿,你待会跟着你大姐--夷犹跟阿虚,你们若再这么不念骨肉之情,往后就别再到我这里来了!我管不住你们,只能求个眼不见为净!”
兄弟两个闻言忙跪了下去:“孩儿知罪,以后再不敢了!”
“你们最好都记住这句话!”晋国长公主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目光又扫过长兴公主与宋宜笑,恨道,“没有一个省心的!”
宋宜笑知道后面这句话是在表达对自己跟长兴公主的不满,心下颇为委屈:“明明是长兴挑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一个字都没说呢!”
…嗯,她选择性的忘记前几天撒娇撒痴的“您可不能让三嫂欺负了我去”了。
本来晋国长公主还打算大家说会话再进宫去给太后道贺,但现在这么一闹,她也没心情了,敲打了下四周下人不许乱传话,便起了身:“走吧!”
众人忙纷纷跟上,众星拱月般簇拥着长公主朝外走--这中间宋宜笑偶尔一瞥,发现自始自终没说话的公公简离旷,极阴冷的扫了眼简虚白。
她蹙了蹙眉,悄悄伸手拉了把简虚白的袖子,示意他留神。
简虚白却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微笑着捏了下她手,神情平淡而笃定。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宫,女眷们到清熙殿时,后宫妃嫔已经全到齐了,东宫的太子妃、崔侧妃也已在下首陪坐。
看到晋国长公主这一脉人进来,太后笑着免了礼,与长公主寒暄了几句后,目光一转就落到宋宜笑身上:“好孩子,闻说你前些日子受惊不小,这会可好全了吗?”
不待宋宜笑回答,又招手道,“快过来让哀家瞧瞧!”
宋宜笑询问的看了眼婆婆,见晋国长公主也微微颔首,这才依言上前落座。太后亲亲热热的握了她手,问长问短,可谓是关怀备至。
太后都这么热情,其他人自然不能不作表示。后妃们纷纷附和,争先恐后的嘘寒问暖。
一时间,宋宜笑顿时成了众人的中心。
她落落大方的应付这些关心之余,眼角却瞥见长兴公主有些恨恨的目光,差点笑出声:“方才在婆婆跟前,她想出风头已经失败了一回;如今太后当面,却是连抢风头的机会都没有,这已经不是不服气的问题了,这是金枝玉叶的面子完全没地方放啊!”
毕竟,长兴公主前天才下降,这会连三朝回门都没满呢!到了嫡亲祖母跟前,按说太后怎么也要给她一份额外的体面的。
可太后也不知道是疏忽了,还是不在乎,竟压根没注意到她!
长兴公主哪能不迁怒宋宜笑?
不过公主的悲剧还没结束--众人陪太后说说笑笑,到了开宴的时候,方一起拥了太后移驾入席,结果入席之后,长兴公主的席位、菜色、伺候的人手等等,居然也没什么优待!
按照这时候默认的规矩,席间太后、显嘉帝,会把自己的菜分给亲近之人,以示恩宠。
这一份体面,长兴公主倒是有了,但是排在好几个人之后也就不说了,还是跟宋宜笑一块领的恩:宋宜笑清楚的看到这位金枝玉叶谢完恩,坐下后,差点把一双牙箸捏断!
“这皇家也真是奇怪。”她瞧着好笑之余也觉得不解,“这才嫁两天的女儿,至于这么不给面子么?这也叫皇后脸上无光啊!”
正在胡乱猜测内情,身后忽然挤过一个人来,小声道:“四嫂,您能陪我去更衣么?我不认识路,大姐被几人绊住了,让我来找您!”
宋宜笑回头一望,见是聂舞樱,忙搁下牙箸:“自然!”
第139章 你方才的泼辣劲儿呢?
宋宜笑这会的席位,上首是长兴公主,下首则是不太熟的一位贵妇。
她跟长兴公主关系恶劣,这会长兴又分明心情不好,自然不会凑上去自讨没趣。只让锦熏留在席畔照应:“我陪五妹妹去更衣,若有要找我的,你记得告诉一声!”
便带着月灯起身,陪聂舞樱向殿角的小门走去。
其实这处设宴的偏殿她也是头一次来,好在门外站了两排宫侍,随便找个问了更衣之处,就有人出列引路。
到了供赴宴女眷更衣梳洗用的暖阁后,宋宜笑示意月灯给了那宫人一个荷包,方携小姑子入内。
片刻后,两人收拾好了,还席的路上,经过一个月洞门,聂舞樱忽然停下脚步,道:“四嫂,好像有梅花香?”
“是腊梅。”宋宜笑拢了拢手炉,好奇道,“五妹妹喜欢梅花?”
“…喜欢。”聂舞樱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出口的样子,踌躇了下才道,“我们能去看看么?”
要是宋宜笑自己,肯定不会在陌生地方,尤其还是皇宫重地乱走的。可这是聂舞樱的想法,这女孩儿从今早以来一直有点手足无措,瞧着怪可怜的。她不免心软:“寿宴就开在不远的偏殿里,这里又是更衣来回的必经之路,既然没派人把守,转一转应该无妨?”
她沉吟了会,就道:“我们看看附近有没有吧?”
言外之意,太远咱们就不去了。
聂舞樱闻言连忙点头--片刻后她们在十几步外的宫墙后,找到角落里长的三株腊梅树,瞧枝干很有些年头了,虬柯苍黑,花朵累累,顶风冒雪之间,别有一种笑看云卷云舒的雍容自在。
“真好看。”聂舞樱走到树下,郁郁的神情可算绽开一个舒心的笑,伸指触了触含冰带雪的花瓣,“好香!”
宋宜笑含笑看了会,见她还不提走,就道:“这梅花开的真好,若不是在宫里,我都想折两枝带席上去了。”
她说这话是想提醒聂舞樱,两人在这儿待了好一会,该还席了。
谁知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哼:“这里的梅花也是你能动的?”
宋宜笑微听这声音就是一蹙眉,转头一看,果然是司空衣菡,她看起来瘦了些,梳着抛家髻,拥着紫貂裘,连个丫鬟也没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正冷冷的望过来,“太后娘娘最不喜欢人动她宫里的花木,你们好自为之!”
说到这里目光微微一凝,才认出宋宜笑,“是你?”
“王妃娘娘!”宋宜笑本来以为她那气冲冲的语气,是专门对着自己来的,到这儿才晓得误会了,一面行礼请安,一面暗暗摇头:“难怪谢姐姐说这位主儿连真阳大长公主都吃不消…能把好心提醒的话说得跟吵架一样,有几个人受得了?”
她虽然至今记着司空衣萝,但如今这位梁王妃与司空衣萝从容貌到性情,简直没半点相像,所以也提不起来打交道的心思,问候之后就道,“谢娘娘提醒,我们这就走!”
“这是谁?”司空衣菡却没有放行的意思,朝聂舞樱抬了抬下巴问。
“这是义妹舞樱,姓聂。”宋宜笑温和的笑了笑,“她喜欢梅花,方才闻到香味,就过来瞧了会。”
司空衣菡打量聂舞樱几眼,嗤笑道:“原来是长公主的义女,这怯生生的模样,我还以为是你娘家舅舅那边的表妹呢!”
聂舞樱闻言不禁变了脸色--宋宜笑暗捏了把她手,依旧温和道:“您都做了王妃了,怎么还喊长公主?该称姑母才是!至于五妹妹这娇怯的模样,是您有所不知:五妹妹是娘膝下最小的孩子,自然如珠如宝。这大冷天的在这儿看花吹到了风,怎能不显得柔弱呢?不过女孩儿家么,壮得跟头牛似的也就没意思了!”
司空衣菡自己说话不中听,别人讥诮她,她反应倒不慢:“我若是头牛,早就冲过去撞死你们了!”
宋宜笑微一蹙眉:“王妃说的哪里话?我可没说您是牛,不过那么打个比方--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好日子,有些字眼您还是不要说的好!”
她听谢依人诉过好几回苦,说司空衣菡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可不想一直跟她纠缠下去。所以摞了这么一句,就一拉聂舞樱,“天冷风大,娘娘请自便,我们姑嫂先走一步了!”
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司空衣菡的视线,宋宜笑正要安慰小姑子,聂舞樱却先控制不住,呜咽出声道:“我早就知道自己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所以不想来的,果然他们就没一个看得起我!”
宋宜笑忙道:“你听梁王妃的话做什么?这人向来说话没什么分寸,你徐表哥的未婚妻谢姐姐最清楚不过,不信下回我约谢姐姐出来,让她给你好好讲一讲这人的无礼!如今里里外外都不把她说的话放心上的,她哪儿代表得了所有人?”
又说,“你是娘的掌上明珠,就凭这个,谁敢看不起你?方才太后娘娘还特意问了你话呢,你看今儿个给太后娘娘祝寿的人里,公主郡主县主的加起来,才几个人得了这样的体面?”
好说歹说了半晌,才把聂舞樱哄得不哭了,宋宜笑看她手里攥的帕子都哭得湿漉漉的,就递过自己的帕子让她擦脸,正要再接再厉劝她跟自己还席--隔着七八步阔的中庭,对面的回廊下却走来一行人,为首的少年与聂舞樱年岁仿佛,经过时偶然朝这边望了眼,看到宋宜笑时,优雅颔首,以示致意。
但接下去看到聂舞樱泫然的模样,不免诧异,走过之后,忍不住又回头--结果这一回头,恰好被擦完脸抬起头来的聂舞樱看了个正着!
这女孩儿本就沉浸在自艾自怜之中,满肚子的委屈,见这情形只道他在笑话自己,恼羞成怒之下,也顾不得多想,抬手一指那少年,怒叱道:“你看什么看?!”
宋宜笑:“…”
小姑子性格变得太快,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
那少年显然也没想到一时好奇会惹出麻烦来,闻言呆了呆,才停了脚。他涵养倒不坏,立刻回身拱手道:“方才见小姐似乎遇见难处,好奇之下一回顾,触怒小姐之处,还望小姐饶恕!”
“…”聂舞樱本非刁蛮,要不是先被司空衣菡的羞辱勾动了心事,又误解这少年嘲笑自己,是绝对做不出来指着陌生人质问的事的,这会那少年又爽快赔礼,她顿时就不知所措了,忙轻扯宋宜笑的袖子求助。
宋宜笑:“…”
你方才的泼辣劲儿呢?
她暗自苦笑了下,朝那少年福了福,道:“尊驾言重了,舍妹年幼无知,方才也是一时冲动,请您不要计较!”
那少年莞尔道:“夫人宽厚,此事原是孤举止不当。”
他连“孤”都出来了,宋宜笑本来还想糊弄过去的,这会也只好道:“敢问是哪位殿下当面?臣妇简宋氏…”
她话没说完,那少年已笑着打断道:“原来是表嫂?表嫂不必见外,孤乃皇四子,得父皇赐赵地为封邑。”
“赵王殿下!”宋宜笑仍旧给他行了个国礼,才轻笑道,“这是五妹妹,方才在说些以前的事儿,叫您见笑了!”
聂舞樱这会恨不得整个躲到她身后,哪还有半点蛮横之色?
被宋宜笑暗拉了几把,才怯怯探头道了句:“臣女失仪,请殿下责罚!”
“都是自家亲戚,聂表妹言重了。”赵王打量着她,觉得有点啼笑皆非--不过考虑到这位聂妹妹的敏感,他很厚道的忍住了笑,道,“天怪冷的,表嫂跟聂表妹若已经说好了话,不如先回殿里去?”
宋宜笑连声称是,趁机拉了聂舞樱朝殿里走--一直把她按到清江郡主身边的席位上坐了,见这小姑子可算不哭不闹了,她才松口气,使个眼色叫清江郡主的丫鬟跟自己到一旁,悄悄交代了下方才的经过:“…幸亏赵王殿下路过一搅和,妹妹这会儿怕是想不起来难过。但究竟减了兴致,别一会又被什么事勾起心绪,还要请大姐多关照了!”
丫鬟感激的谢了她,回去找机会给清江郡主复命。
宋宜笑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好宫人换上新菜,她吃了几口,左右一看,就见玉山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了后妃那边的席位,跟长兴公主挤在一块说话。
这两位公主虽然不同母,总是亲姐妹,且年岁仿佛,关系好也不奇怪。
宋宜笑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也没多想。
但过了一会后,长兴公主忽然低呼一声,怒道:“你做什么?指甲掐到我肉里去了!”
玉山公主却没理会她的抱怨,语气中又惊又喜又急又无措,道:“那边穿绿衣的公子,是谁?!”
宋宜笑拿眼角瞄了眼她指的方向,嘴角微微一扯:不愧是被婆婆称赞“论容貌,年轻一代里除了阿虚没人比得上”的美男子,苏少歌尽管只是不胜酒力之后倚案合眼,略作小憩,如此寻常的动作,他做来却是说不出的风流蕴藉,卓然出众,鹤立鸡群。
难怪玉山公主一见之下,竟失态到误伤嫡姐的地步。
第140章 忙碌
宋宜笑跟玉山公主不熟,所以看到这一幕之后,除了感慨下苏少歌的魅力,也就不放在心上。
这一天的寿宴从中午一直摆到晚上才散--出宫后,一踏进马车,宋宜笑就瘫软在简虚白肩头:“让我靠会!”
一品诰命的九树花钗与九等翟衣固然美伦美奂,可华美庄严的背后就是份量十足。从早起梳妆打扮好到现在,宋宜笑顶着这一头一身已经足足六个时辰,早就是在硬撑了,这会放下车帘,心神一松,顿时觉得疲惫潮水般涌上来把自己吞没。
她甚至没听清丈夫的回话,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近午,摇醒她的锦熏一边替她穿戴一边催促:“聂小姐已经在花厅等候了,她今儿过来是夫人您主动约的,这会可不能再睡下去!”
宋宜笑闻言也吓了一跳:“怎么没早点喊醒我?”
“公爷早上吩咐的,说您昨儿个累坏了。”锦熏说这话时神情有点古怪,微微红了脸道,“要不是聂小姐登门,奴婢可不敢打扰您!”
“想的什么?”宋宜笑注意到,抬了她一下,“他是说我昨儿个赴宴太累了!”
锦熏笑嘻嘻道:“奴婢也没说不是啊!”
这么个小插曲之后,主仆两个都加快了动作,飞速收拾完,宋宜笑连早饭都顾不得用,随便喝了盏玫瑰露,就匆匆赶到花厅:“五妹妹!真是对不住,我今儿起迟了!”
聂舞樱忙说不要紧:“是我考虑不周,来的早了!”
姑嫂之间谦让了一番,把这件事情揭过,宋宜笑就切入正题:“我得看看妹妹的底子,才知道要怎么教。”
教舞的地方,是聂舞樱头次上门请求这事后就收拾好的,这会开了门就能用。
不过一番测试下来,结果差强人意--聂舞樱根本没有任何基础--这个倒在宋宜笑的预料之内,问题是接下来的教导中,她发现这小姑子悟性也不怎么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宋宜笑演示了十几遍,依然得一次次上手替她调整。
“压根不是这块料啊!”宋宜笑嘴上不说,心里暗暗叹息,“还好这女孩儿横竖不需要靠舞技吃饭,不然我可要旁敲侧击建议她改学其他了!”
虽然如此,这天傍晚结束后,宋宜笑还是违心的夸奖她道:“五妹妹这个年纪学舞,已经属于很晚了,好在妹妹冰雪聪明,尚有可为!”
但聂舞樱没城府归没城府,可不傻,闻言不相信道:“可四嫂一直在给我调整姿势?”
“刚学都这样!”宋宜笑面不改色,“我才学那会比你差远了,不信你问锦熏!”
锦熏嘴角一扯,瞥见她递来的眼色,无奈的扔掉良心:“聂小姐确实比夫人当初学得快!”
聂舞樱这才露出衷心的笑容,眼睛闪闪发亮道:“我回去也会练的,嫂子放心,我绝不会丢您的脸!”
“真乖!”宋宜笑伸手替她理了理狐裘上的风毛,笑道,“不过也别太累了,不然嫂子可要心疼!”
说说笑笑送走小姑子,宋宜笑回房就倒在榻上喊左右,“快给我揉揉肩捶捶腿,累死了!”
她昨天赴宴之后就累得不行了,今儿虽然起得晚,到底没全恢复。紧接着为了教小姑子,又是亲身上阵演示,又是动手替她调整,又要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课…这么一天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锦熏跟巧沁依言上前伺候,忍俊不禁道:“夫人方才说得跟真的似的--聂小姐明明就不适合学舞!”
“你们懂什么?”宋宜笑笑骂,“她还是小孩子心性,小孩子么,夸比打有用。再说我能打她么?”
又叮嘱她们不许说出去,“不然她可要当真的,到时候多半就不来了,叫婆婆知道,我可担当不起!再者她也快要十三岁了,哪能一直待在长公主府里不出门?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锦熏跟巧沁都知道聂舞樱脸皮薄,闻言均保证守口如瓶。
话说到这里,月灯叩门进来,禀告道:“公爷遣人送了口信回来,说今晚要去何府赴宴,不回来用饭了。”又说,“公爷说今儿可能回得很晚,请夫人不必等待。”
宋宜笑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何府?是兵部左侍郎何文琼何大人的府邸么?”
“回夫人,正是何侍郎家。”
宋宜笑记得简虚白说过,这左侍郎何文琼是令狐德音丁忧之后,最有指望接任兵部尚书的人--重点是他是东宫属官出身,跟简虚白一样属于太子的人。
今晚简虚白到这上司家里去赴宴,估计吃饭只是个幌子,多半是商议接下来如何齐心协力为太子拿下整个兵部。
这是正事,宋宜笑放下心来,微微颔首:“我知道了,那叫厨房少做两个菜…”
说到这里想起来韦婵,忙问左右,“表妹那边今天怎么样了?”
“晌午后韦家派了马车来接表小姐。”锦熏道,“表小姐到克绍堂来告辞--当时您正在指点聂小姐,表小姐得知,坚持不肯打扰您,只在克绍堂外磕了几个头就走了。”
宋宜笑闻言十分意外,也有些不悦:“她说不打扰,你们就真不打扰?好歹住了这么久,走时我居然都没送一送,这像话么?”
锦熏见她生气了,怯生生道:“表小姐说,她回去得…退亲,这会不宜引人注目,所以最好不要叫您送。”
宋宜笑这才释然。
这天晚上简虚白果然到亥初都没回来,宋宜笑给他留了盏灯,就自己睡了。
次日晨光熹微时,她醒过来,发现身旁已经没了人,知道他定然是天不亮就去上朝了。
宋宜笑独自起身梳洗,趁聂舞樱没来前把这两日积压的琐事处置掉,等她到了,姑嫂两个寒暄了几句,又去后面练习。
到了傍晚,聂舞樱再次带着被夸奖的喜悦兴冲冲告辞--月灯却又来禀告,说简虚白今天还要去何府,依然让宋宜笑不必等他。
他这一忙就忙到了腊月里。
中间除了十一月十五的万寿节,必须得入宫道贺外,包括休沐在内,都是天不亮就起身离府,夜半三更才回来。宋宜笑有教聂舞樱的责任,教舞是很耗费力气跟精神的,尤其聂舞樱资质还不好,那就更费心了,自不敢很熬夜,所以这期间竟基本没跟他照过面。
腊月十五是聂舞樱的生辰,宋宜笑提前两天就给她放了假:“一年就一个生辰,不差这么两三天练习的,妹妹回去多陪陪娘吧,到了正日子,嫂子再去贺你!”
聂舞樱有三天都不会来燕国公府,宋宜笑趁机把里里外外的事情集中处置掉,又歇了半日,到了十五这天,总算能精神抖擞的出门了。
“四婶看我这珠花好看不好看?”她到了晋国长公主府,才进后堂,迎面就扑过来一个小人儿,差点撞到她,脆生生的笑问,“看这朵这朵,牡丹的!”
宋宜笑一低头,见是窦安怡,笑着伸指点了下珠花的花瓣:“好看!不过没有咱们安怡人长得好看!”
窦安怡闻言,高兴的跑回柏氏身边,炫耀道:“四婶也说好看!”
柏氏笑骂道:“你四婶给你面子!”
又对不明所以的宋宜笑解释,“我带她去买钗环,她自己看中这个--我说太大了,不是她这年纪用的,她不听,非要我买。买就买了吧,她还非得立刻戴上!今早我跟几个丫鬟一起动手,折腾了半天才勉强让这珠花不掉下来!”
宋宜笑忍笑道:“不过这珠花确实蛮好看的。”
--窦安怡今年虚岁才七岁,虽然一直留着头,倒也有及腰的长度了,无奈还是个小脑袋。那朵牡丹珠花却繁复华丽,直径足有三四寸,顶在她头上大小都跟花冠差不多了,若非用了许多小簪协助固定,恐怕一起身就要掉下来!
也难怪柏氏原本不想给女儿买了。
这会她无奈道:“再好看也不适合她--亏得现在还小,打扮再滑稽,大家笑一笑就算了,若再长大点,我可要愁她这眼力价了!”
“就是年纪小才考虑不周。”宋宜笑环视了下后堂,发现除了柏氏带着两个孩子外,只有今日的主角聂舞樱陪坐下首,清江郡主跟长兴公主等人都没到,晋国长公主也还没来,“等长大点自然就晓得如何打扮自己了!”
柏氏道:“也是。”注意到她目光,就说,“夫君今儿个有事实在脱不开身,只能托我给五妹妹赔礼了。”
一直沉默的聂舞樱轻声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本说宴都不要摆,只是娘说府里好久没热闹了,借这机会大家松快松快也好。”
宋宜笑闻言尴尬道:“可真对不住五妹妹,你四哥今儿个也来不了了!”
算算令狐德音递丁忧折子已经一个多月,全家都扶灵回老家去了,之前被认为最有希望顶替他的何文琼,却到现在依然还是左侍郎--再加上有消息说开春之后赵王将入朝,代国长公主也想借这事给魏王争取同样的机会,如今的朝堂可谓是暗流汹涌。
作为太子的嫡亲表弟兼心腹,简虚白如今可谓是分身乏术,委实抽不出这个空,只能让妻子代为转达礼物和歉意了。
但宋宜笑没想到寿春伯今天也没来,只一个兄长缺席也还罢了,两个缺席,未免显得不尊重聂舞樱了。偏她还是后说出丈夫不来的人,虽然聂舞樱再次表示不介意,到底觉得有些讪讪的。
谁想片刻后清江郡主跟长兴公主先后抵达--卓平安不来是正常的,可简夷犹居然也让妻子代为告罪:“驸马公务繁忙,实在难以抽身,只能请五妹妹多多包涵了!”
聂舞樱抿了抿唇:“没什么。”
话是这么讲,三个同母异父的兄长不约而同的礼到人不到,显然让这女孩儿受到了不轻的打击,以至于她说了这句话后,立刻起身,“我想起来件事去看看!”
转身的时候,眼尖的人已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二弟三弟四弟他们怎么搞的?”清江郡主见状微微蹙眉,等她出了门之后,就不悦道,“再忙也要吃饭吧?在哪里吃不一样,朝堂又不是离了他们三个就不转了,就这么一个妹妹,一年一度的生辰也不来--哪怕掐着开宴的时间过来喝杯酒,当面贺五妹妹一句,这么点空都抽不出来不成?!”
第141章 离家出走
清江郡主到底是晋国长公主的长女,这会一发作,三个弟媳都不敢怠慢,包括长兴公主在内,均起身离座,连声请罪。
“跟我请什么罪?”清江郡主不满道,“打发人去把你们夫婿喊过来是正经!他们要怠慢其他人我都不计较了,五妹妹的面子怎么能不给!?”
本来聂舞樱的身世就为人所诟病,同胞兄姐都扫她颜面的话,往后还有谁看得起她?
这个道理宋宜笑等人也明白,虽然知道各自的丈夫这段时间确实忙碌非常,但在清江郡主的压力之下,还是依言派了人去传话--只是他们接到消息后,会不会过来,这一点可没人能保证了。
半晌后,晋国长公主到,见堂上气氛古怪,不禁诧异:“怎么都不说话?”到上首落座后,免了众人的礼,又发现,“樱儿呢?”
“五妹妹有点事情暂时离开下。”清江郡主平静道,“弟弟们今儿都有事情,可能过会才能来。”
晋国长公主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真是胡闹,这都年底了,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公务,非要在今天处置?派人去找,叫他们立刻过来!”
柏氏忙赔笑:“回娘的话,已经派人去催了!”
“安怡头上这珠花怎么回事?”晋国长公主这才缓和下神色,晃眼看到窦安怡头上硕大的珠花,不禁失笑道,“谁给你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