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孙女自己挑的。”窦安怡跑过去,期盼问,“祖母,好看不好看?”
长公主看着那朵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牡丹,又看了看一脸稚气眉眼没长开的孙女,嘴角狠狠扯了下,才一本正经道:“非常好看!”
底下柏氏等人把这一幕看得清楚,纷纷扭过头去,撑不住笑出了声!
借着窦安怡,堂上总算恢复了热闹。
只是久等不见窦柔驰等人到也还罢了,连聂舞樱也一直没回来,清江郡主不禁蹙眉,寻了个机会道:“娘,我好久没来您这儿了,想出去走走,您跟弟妹们先聊着吧!”
晋国长公主对她的目的心知肚明,也不戳穿,道:“你去吧。”
宋宜笑踌躇了下,起身道:“娘,媳妇陪大姐出去走走?”
长公主颔首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走过一段回廊后,清江郡主站住脚,等她到了跟前,便低声道:“五妹妹心细如发,阿虚实在不该不来的!”
宋宜笑尴尬道:“是。不过他是真的忙。”
“再忙也千万别辜负了自家人!”清江郡主感慨道,“否则总有后悔莫及的时候!”
宋宜笑面红耳赤,连声称是。
接下来郡主没再说什么,领着她到了聂舞樱住的地方--这是长公主府东南角上的一座宽敞却不失精巧的庭院,开门就是一览无遗的荷池,池畔的驳岸还建了个小小的栈桥,桥头系了只扁舟,舟身镂花刻草,嵌珠镶玉,显然是供聂舞樱闲暇时游湖用的。
入内之后,打扫的纤尘不染的庭中,几株光秃秃的古木上,系了许多栩栩如生的绢花,应该是为了庆贺聂舞樱今日生辰,特意布置的。
其中一株古木下,设了一架秋千,随北风轻轻摇晃。
“五妹妹在么?”清江郡主瞥一眼秋千,扬声问屋里。
“谁呀?”里头人听到,忙开门出来,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怀里还抱着一只乌云盖雪的狮猫,看到清江郡主与宋宜笑,忙把猫放到地上,福了福,“回郡主、夫人的话:小姐起早就去后堂了!”
“她没回来吗?”清江郡主闻言一怔。
那丫鬟惊道:“郡主是说小姐如今不在后堂?可是,也没回这里啊!”
“会不会去其他地方?”宋宜笑忙问,“我记得五妹妹喜欢梅花,这府里哪里有腊梅?”这季节也只有腊梅开了花。
那丫鬟道:“园子里好几个地方都有--可是小姐她从来不爱逛园子的!”
清江郡主蹙紧了眉,对宋宜笑道:“我们去园子里看看!兴许她今儿去散心了呢?”
两人匆匆赶到园子门口,寻来看园的婆子一问,却说也没看到聂舞樱。怕婆子偷懒看漏了,她们特意进去转了一圈,确认聂舞樱确实不在,才道:“可能已经回去了。”
但她们回到后堂,却见窦柔驰、简夷犹跟简虚白三兄弟固然都过来了,堂上却依然没有聂舞樱的人影!
“不在明珠苑,也不在园子里?”晋国长公主见只有长女跟儿媳妇回来,急了,也顾不上粉饰太平,急问,“那其他地方呢?找过没有?”
见清江郡主与宋宜笑摇头,脸色顿时一沉,拍案命左右,“快去找!”
见这情形,窦柔驰三个都很尴尬,纷纷起身道:“这都是孩儿之过,孩儿们也去找吧?”
“那就快点去!”晋国长公主难得对儿子们摆脸色,冷冷道,“天这么冷,你们妹妹一个女孩儿,年纪又小,若躲在哪个角落里,冻出事情来怎么办?!”
这么着,长公主府上下一时间也顾不上即将开始的宴席了,都被动员起来寻找聂舞樱。
谁想一群人把后院差不多翻了个遍,也不见这女孩儿的踪迹。
最后还是二门处的一个婆子来禀告:“方才五小姐出去了!”
“出去了?”晋国长公主诧异道,“她今儿生辰,咱们都等着为她庆贺呢,她出去做什么?去了哪里?”
那婆子生怕被追究责任,战战兢兢道:“老奴也问了句,但五小姐没理。跟着五小姐的丫鬟晚香一个劲的给老奴打眼色,让老奴不要多嘴…老奴就没敢追问!”
“大冬天的,才十二岁的女孩儿要出门,你不敢追问,就不知道来本宫这儿回个话?!”晋国长公主气得要死,拍案大怒,“她一个人这么悄悄出门,还只带了晚香一个,冻着摔着怎么办?遇见歹人怎么办?!混账东西,叫你看门你就是这么看的?!来人,与本宫拖下去,交与薛长史处置!”
那婆子哭哭啼啼的被架走之后,堂上依旧鸦雀无声,一干人都低眉顺眼的不敢出大气。
饶是如此,长公主也没忘记他们:“我生的好儿女!就这么一个妹妹,我还活着呢!就这样不放在心上!也难怪她要走,我现在都想走!免得碍了你们的眼!”
这话出来,众人哪里还能站着?纷纷跪下来请罪。
长公主冷笑着道:“现在做这孝顺之态做什么?你们但凡念着一点点手足之情,还会把你们妹妹气得在生辰之日离家出走?!”
特别点到简虚白,“六年前你的生辰,你也是自认为受冷落跑了出去!在绸庄铺子里躲了大半天--后来你三叔好说歹说把你哄回来,你还委屈得不行!你那会什么心情?!自己受过的苦,竟也不知道体恤妹妹!我怎么会有你这样凉薄的儿子!”
宋宜笑闻言心头一震,悄悄抬了点头,朝丈夫看去--她因为跪在了简虚白身后,这会也看不到他神情,只瞥见他放在膝上的手猛然握起,原本莹白如玉石的手背,骤然凸起数道青筋,显然心绪非常激动。
“今儿原不打算来的也不只有简虚白啊!”她瞧在眼里,不禁暗暗的替他抱不平,“婆婆专揭小儿子的伤疤,也太偏心了!”
这腹诽未绝,晋国长公主却又骂起了窦柔驰、简夷犹:“六年前是阿虚,现在是樱儿,你们就是这样做哥哥的?见不得幼弟幼妹好是不是?!我前生到底作了多少孽,才养到你们这样没良心的东西?早知道我真不该活到现在,早点死了还省心点!”
清江郡主忙道:“请娘息怒…”
“你这个长姐也是蠢的!”谁知她才开口,晋国长公主就把矛头对准了她,怒喝道,“方才樱儿说要出去,你既然在场,就应该立刻跟上她!你也不想想这孩子才多大?受了委屈独自跑出去,连个哄她的人都没有!她能不多想?她嫂子们不追出去也还罢了,横竖只是她们的小姑子,你这姐姐竟也坐得八风不动!叫她伤心欲绝到跑出…”
说到这里,众人脸色同时一白!
长公主倒抽一口冷气,喃喃自语道:“那孩子该不会真的…”悲痛之下想不开了吧?!
这下长公主也顾不上骂子女了,赶紧命人出府找人!
清江郡主等人忙道:“帝都这么大,妹妹又出去有一些时候了,单娘府里的人手恐怕不够,我们回府去调动人手,兴许能快点找到妹妹!”
“那还不快去!”长公主语带呜咽道,“樱儿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以后也别认我这个娘了!我连个‘义女’都护不住,还有什么脸被喊作娘?!”
她甩出这话来,上上下下哪还敢怠慢?
简虚白等人赶紧拿出随身的信物,令心腹侍卫赶回府中调集人手,搜寻聂舞樱,又亲自带着剩下来的随从,从长公主府附近的街巷开始寻找。
这天众人连午饭都顾不上用,一直找到申时,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方方面面反馈过来的消息依旧无果--坐镇长公主府的晋国长公主闻讯,只觉得眼前一黑,抓住佳约的手臂才稳住身子:“难道那孩子当真…”
这会在找聂舞樱的可不仅仅只是长公主一脉的人了,毕竟那么多人到处找人,帝都那些高门大户也不是瞎子聋子,闻说长公主的“义女”负气出走,哪能不搭把手?
除了守城的禁军外,如今上上下下差不多都在帮着找,这样都找不到,显然不是什么好征兆!
佳约心里也怀疑聂舞樱恐怕是出了事了,但这话她可不敢跟长公主说:“兴许五小姐遇见了好人,只是一时不知道您在找她,气又还没消,所以没回来呢?”
长公主虽然也这样盼望,却知道佳约不过是在安慰自己,不禁落下泪来:“早知道当年就听母后的劝,把她送去江南找人收养,待长大了再认做义女…本以为养在身边可以更好的照顾她,谁知道…”
佳约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泪,眼中也滴下泪来,呜咽道:“殿下不要这样,如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兴许下一刻就有好消息来呢?”
--这话还真被她说到了:她话音才落,门外猛然响起一阵激烈的脚步声,跟着门被用力推开,宋宜笑鬓发蓬松、衣襟微斜,手里还提着裙裾,进门后礼没行完就迫不及待的报喜:“娘,苏家六小姐、七小姐打发人来报,五妹妹现在在她们那儿,毫发无损、平安无事!”
第142章 幽州噩耗
长公主正万念俱灰,忽闻这样峰回路转的好消息,一时间不敢相信,竟怔住当场!
待宋宜笑微喘了口气又说:“苏六小姐跟苏七小姐不知今日是五妹妹的生辰,也不知道五妹妹是自己跑出去的,所以带着五妹妹去了城外游玩,刚刚才回来,得知咱们在找五妹妹,方派人来说明!”
“那么樱儿呢?”长公主这才喜极而泣,急问,“她回来了没?现在在哪里?”
宋宜笑正要回答,不想长史薛世仁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草草一礼后,微颤着声音禀告:“殿下,幽州来人!”
晋国长公主正惦记着聂舞樱,闻言随口道:“等等再说…等等!幽州?!”
佳约也醒悟过来,忙问:“是裴家送年礼来了吗?裴大学士与裴小姐可还好?”
“是送年礼不错。”薛世仁苦涩道,“但也带了个噩耗来:裴大学士没了!”
堂上瞬间鸦雀无声!
半晌,长公主才喃喃道:“怎么会没了?”
“来人语焉不详。”薛世仁沉吟了下,见这会除了佳约,长公主跟前只有一个宋宜笑,方沉声道,“殿下,那人自称是裴家大管事的侄子,这回裴大管事特意派他来送年礼,是有一事想禀告殿下!”
长公主煞白着脸,好一会才道:“他要禀告我什么?”
“那人说,裴大学士临终前担心裴五小姐乃是幼女,与兄嫂相处不多,怕裴五小姐往后无依无靠,所以立下遗嘱,将家产的一半作为裴五小姐的嫁妆,另外一半才由四子照规矩分。”薛世仁道,“但据裴大管事对裴家四位公子的了解,他们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最要命的是,“裴大学士过世之后,裴五小姐的婚事,将由兄嫂做主。裴大管事担心,届时裴家公子们会以此要挟裴五小姐放弃嫁妆!”
薛世仁叹了口气,“裴大管事是看着裴五小姐长大的,又受了老主人临终托付,一定要照顾好裴五小姐!可他到底只是个奴仆,怕拗不过裴家四位公子,辜负了裴大学士。只能借着送年礼的机会,派人来求殿下,为裴五小姐做主!”
“这还有什么说的?幼蕊那孩子纵然不是我儿媳妇了,终究也是我义女,我岂能不管她!”晋国长公主本来就觉得对不住裴幼蕊,闻说这个义女才遭丧父之痛,又面临着受兄嫂欺凌的困境,又心痛又愧疚,不禁泪如雨下,哽咽道,“你速速安排人手去幽州,吊唁了裴荷后,把那孩子给我接回来--从今以后,我这个义母就是她的依靠,看谁敢怠慢了她去!”
宋宜笑抿了抿嘴没说话:裴幼蕊这个义女是怎么回事,帝都上下谁不知道?她要真被接回帝都,住进这晋国长公主府里,纵然长兴公主夫妇自有长兴公主府住,也够尴尬的!
不过这也意味着,晋国长公主维护裴幼蕊的决心!
薛世仁顿时凛然:“下官遵命!”
他告退去安排--裴荷的过世、裴幼蕊的困境,双重的坏消息让晋国长公主明显消沉了下去,尤其确认了聂舞樱的安全后,她也没兴致细问什么了,道:“樱儿现在还在苏家?”
宋宜笑小心翼翼道:“大姐已经亲自去接了,遣媳妇来给您说声,免得您担忧。”
“你们好好哄哄她吧。”长公主疲惫的摆了摆手,“我乏了,先去歇会!”
宋宜笑恭送婆婆离开,这才出了后堂--去二门的路上,她迎面撞见行色匆匆的长兴公主。
“你已经把五妹妹的下落禀告娘了?”长兴公主看到她,微微蹙眉,停步问。
宋宜笑见状也停了脚,行了个家礼,点头道:“不错!”
“献殷勤倒是跑得快!”长兴公主嗤笑了一声,不屑道,“那是我嫡亲表妹们报的信,你也好意思抢这个先?”
宋宜笑瞥她一眼,道:“娘今儿个一天都没吃什么,净在为五妹妹提心吊胆了,这种情况下,知道了好消息,那当然是越早禀告越好!苏家打发人来说五妹妹在他们六小姐、七小姐那儿时,三嫂您根本就不在,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能耽搁?”
又说,“您不但是娘的儿媳妇,还是娘的嫡亲侄女,难道不立功劳,娘就不疼您了?”
长兴公主哼了一声,道:“你倒是牙尖嘴利!不过我之所以不在,是因为在外面找五妹妹--你呢?”
“我跟大姐一道找的。”宋宜笑不紧不慢道,“三嫂要觉得我不用心,何不去问大姐?”
长兴公主的质问被堵回来,脸色越发不好看,道:“好!我不跟你说这个,我只问你:方才薛长史亲自到偏厅接待的人,是裴家派来的,是也不是?”
宋宜笑这才恍然她拦住自己的真正目的,不动声色道:“偏厅?我又没去偏厅,哪儿知道?再说我也不认识几个裴家人。”
“你装什么装?!”长兴公主冷笑着道,“薛长史出了偏厅就直奔后堂,显然是去找娘禀告的--算算时间你刚好在娘跟前卖好扮乖,怎么会不知道!”
“三嫂既然这么关心裴家,何不亲自去向娘请教?”宋宜笑本来对长兴公主只是没什么好感,还不至于记恨在心,但方才听薛世仁说了裴幼蕊的连遭不幸之后,对着罪魁祸首实在很难不生出鄙夷来,这会就讽刺的说道,“毕竟娘统共就两个义女,若知道三嫂您对裴姐姐家里上心,一定会很欣慰很高兴的是吧?”
“你!”长兴公主大怒,扬起手臂--宋宜笑冷然看着她,嗤笑道:“你敢?”
公公婆婆都在,大姑子、二嫂、丈夫也都好端端的,长兴公主这比她还晚进门的三嫂,凭什么越过这么多人教训她?这位金枝玉叶要真敢动手,她就敢马上倒地不起耍赖到底!
“贱人!别以为简虚白现在新鲜着你,你就可以一辈子高枕无忧了!”长兴公主手在半空僵了片刻,到底没敢落下,切齿道,“咱们走着瞧!”
宋宜笑看着她的背影,轻笑一声道:“这还要怎么走着瞧?您高贵您还不是一直输给我?!”
话音未落,就见已经走出几步的长兴公主差点一个踉跄,扭头狠狠瞪了她片刻,才极怨毒的呸了一口,拂袖离开!
宋宜笑撇了撇嘴角,整理下裙裾,才飘然而去。
她乘车回到燕国公府时,简虚白已经接到消息回来了,一看到她,忙问:“五妹妹当真被苏家姐妹遇见,什么事也没有?”
“苏家派去娘那儿报信的人是这么说的,究竟有没有那么巧,我就不知道了。”宋宜笑摇头道,“不过那人再三强调五妹妹平安得很,我想这一点应该没问题--方才苏家人报信时,大姐也在,大姐说今儿为了找五妹妹折腾了那么大动静,若一起去见五妹妹,恐怕她惶恐。所以让我去禀告娘,她一个人去苏家接人了,叫我们今儿也不必再去探望,明后天等她消息再说。”
简虚白听说清江郡主接手了这事,方松口气,内疚道:“这些日子实在忙,今儿一时糊涂,叫五妹妹伤心了--不过冰天雪地的,女孩儿家悄悄离府,这做法也太不妥了!”
毕竟,“跟家里人置气归置气,哪能因此把自己陷入险地?”
宋宜笑叹道:“五妹妹这一件,如今基本算是尘埃落定,也还罢了。咱们的义姐,却也处境堪忧呢!”
简虚白惊讶道:“他们父女不是早就回到幽州了吗?难道裴氏族人对他们不好?”
“裴大学士没了。”宋宜笑郁郁一句,简虚白也是半天作声不得。
她一五一十说了经过,最后道,“我有点担心娘:今儿为了五妹妹,娘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且始终悬着心!偏我才去禀告了五妹妹平安的好消息,娘还没露个笑脸呢,薛长史又去说了义姐的事!这大悲大喜的…”
晋国长公主今年已经四十八了!
若非卓平安有缺陷,清江郡主又一心一意要给儿子弄个才貌双全的妻子,长公主都能做曾外祖母了!
这年纪的人,就算一直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又哪里受得了大起大落的刺激?
简虚白沉默良久,才道:“娘跟前的佳约姑姑向来细心,明儿应该会请太医给娘请脉的。”
长公主身份尊贵,不缺吃不缺穿,成天一大群人围着转,做儿子媳妇的,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无用武之地。
这天由于聂舞樱跟裴幼蕊的事情,夫妻两个都有点黯然神伤,用过晚饭后,没说什么话就安置了。
次日一早,简虚白再次天不亮就出门上朝,宋宜笑则睡到天刚亮也要起来--她起来后才想起来,聂舞樱昨天闹那么一出,今日都不知道回没回晋国长公主府,多半是没空来找自己学舞的。
也就是说,她今天其实还能再睡会…
不过起都起来了,宋宜笑也不是懒惰的人,摇了摇头,就让底下人挨个上来说事情。
处置完这日的家务,锦熏才递了盏温热的玫瑰露上来,外间有小丫鬟进来禀告道:“夫人,清江郡主派了人来!”
宋宜笑只道是来说聂舞樱情况的,忙道:“快带进来!”
谁想来人到她跟前后,行礼请安毕,却道:“我家郡主要带聂小姐去占春馆小住几日,想请宋夫人您同行!”
“小住几日?”宋宜笑诧异道,“占春馆确实是个好地方,若是可以,我是很想去玩的。可这段时间夫君公务繁忙,几乎每天都要起早贪黑--我要在这眼节骨上离开,恐怕要给他添乱啊!”
那人叹道:“夫人您不知道:昨儿个为了找聂小姐,帝都上下都惊动了,您也晓得聂小姐的性情的,这会自然不好意思继续待在帝都,是以我家郡主只能带她出城暂避。郡主去了占春馆,我家公子肯定也得去!可万一我家公子需要郡主陪伴的话,聂小姐岂不是没人照顾了吗?”
见宋宜笑想说什么,那人紧接着道,“寿春伯夫人膝下有四位小姐公子,都未成人,即使去了占春馆,自家孩子都看不过来,哪还有精力顾得上聂小姐?长兴公主殿下呢,又要留在帝都给嫡亲舅舅冀国公贺寿--冀国公是五天后的寿辰,所以也不好离开。郡主思来想去,只能请您辛苦辛苦了!”
想起昨日婆婆的震怒,宋宜笑咬唇片刻,只得道:“我得收拾几件衣裳,还得派人跟夫君交代下!”
第143章 抵达占春馆
清江郡主的人一走,下人们都围上来,个个忧心忡忡:“郡主看来是非要夫人同去占春馆不可了,昨儿个长公主殿下又才发了火,这眼节骨上万不好怠慢聂小姐--可夫人您这一走,府里怎么办?公爷怎么办?”
巧沁在丫鬟中受韦梦盈影响最深,这会见左右都没外人,心急火燎道:“府里倒没有什么!横竖夫人只是离开数日,有偷懒耍奸的,回来了再挨个收拾就是了!最要紧的还是公爷--虽然咱们都知道公爷对夫人情深义重,可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总有那么几个自作聪明、妄想一步登天的蠢货!”
偏偏简虚白最近又特别忙,“这人一忙一累,难免就要疏忽,到时候若被钻了空子…”
宋宜笑这结发之妻到现在都没跟丈夫圆房呢!
若叫个丫鬟抢了先,即使事后处置了人,终究免不了要闹心!
“所以这次我打算把你跟锦熏留下来!”宋宜笑平静道,“还有赵妈妈--如今后院里伺候的,都是你们三个经手之后才进来的,就算有人想趁我离开动歪脑筋,我想你们三个联手总也能看得住了!”
巧沁跟锦熏忙道:“奴婢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让任何居心不良之人接近公爷!”
“可咱们再尽心,恐怕只能看好了后院。”闻讯赶来的赵妈妈提醒,“万一前院那边有人悄悄带人进来,或者公爷在外面…”
“那我就是在帝都啊也未必拦得住!”宋宜笑摇头道,“你们只管打理好我这一亩三分地,其他地方若出了岔子,那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事情分派下去,保证自己离开的这几天,国公府的日常不受影响。
半晌后去给简虚白报信的人回来,禀告道:“公爷说占春馆的温泉很不错,您这些日子也乏了,正可以松快松快。”
又说,“既然夫人不在,公爷这几日又忙得很,就索性住书房让纪粟伺候了,所以请夫人走之前务必把后院的人事安排好!”
众人闻言彼此对望一眼,皆露出喜色:听说宋宜笑要离开几日,简虚白就干脆不回后院了,足见发妻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虽然夫君不回后院,但赵妈妈您也替我留点心,别叫他累坏了!”宋宜笑端着主母的架子,在人前只淡淡一笑,矜持道,“他要不听,你及时派人给我送个信--公务再紧要,总不能不顾身体呀!”
…等她交代完话,回内室去收拾,独自在屏风后换出门的装束时,才唇角一弯,抱着衣裙无声的笑了好一会,方板了板脸,开始穿戴。
由于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哄聂舞樱,所以清江郡主走得很急,派人来通知宋宜笑时,她已经带着儿子、妹妹动身了。
宋宜笑只能单独赶过去。
好在占春馆离帝都也不算远,虽然天寒地冻,车夫为了安全不敢放开速度,晌午时出发,捱到天快黑的时候也到了。
由于季节不同,这回清江郡主等人没在意芳台,而是使用了靠近温泉的“步月小筑”。
这小筑离占春馆的大门很远,宋宜笑抵达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下车后,只匆匆扫了眼灯笼上方的牌匾,就在下人的引导下跨入门内。
结果到了堂上,却空无一人。
“原本郡主带着五小姐在这儿等您的,可方才公子有些不适,郡主赶忙去看了。”堂下的侍者小心翼翼的解释,“五小姐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宋宜笑只好问:“那我也去看看?”
为了聂舞樱的安全,卓平安当然不能住在步月小筑,他被安排在相邻的剪柳楼里,宋宜笑赶到时,恰好迎上大姑子跟小姑子一前一后出来--这会三人面上都有着遮掩不住的疲惫,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清江郡主强打精神道:“四弟妹你还没用饭吧?我叫厨房赶紧给你摆上。”
又说,“今儿都乏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于是三人分头安置。
次日一早,宋宜笑起身梳洗后,赶到正堂,却见清江郡主已经起来了,手里拿了张帖子,双眉微蹙,面上似有难色。
“大姐拿的是什么?”宋宜笑见状,行完家礼后自然要问。
“袁家兄妹想来这儿借住几天。”清江郡主为难道,“袁家女孩儿也还罢了,横竖这附近屋子多,让一间与她也没什么。可袁雪沛虽然废了腿,终究是年轻男子!我这把年纪倒无所谓,你跟五妹妹…”
宋宜笑没想到腊月里想趁除夕未到、离开帝都偷个闲的不只自己这三位,还有袁家兄妹,但转念就明白了:“袁雪沛膝骨尽碎,听说这种伤到了冷天格外难受,自然想泡温泉缓解。”
而帝都附近有温泉的地方,除了占春馆,也只有翠华山了。
后者不但离得远,一年中除了避暑的时节外,基本没人,既不方便,又不够安全。
相比之下,清江郡主的占春馆,离得近、地方好、一年到头都有人打理照顾,东西全部都有现成的,除了换洗衣物基本什么都不要带--唯一制约大家不能都跑来享受的,也只有清江郡主身份尊贵,她的地方,就算空着,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借住的。
“博陵侯如今连路都走不了,我想只要他不来步月小筑,届时我跟五妹妹也不去他们兄妹住的地方,又有大姐您坐镇,谁还能嚼舌根呢?”宋宜笑自然要替手帕交说话,不过占春馆的主人是她大姑子,不是她亲姐,所以理由是,“毕竟他跟夫君情同兄弟,这回要来借住,估计也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若是拒绝了,恐怕夫君面上不好看?”
清江郡主锁眉良久,才道:“你说的也是。”
就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名侍者,“你去回了袁家人,说我答应他们借住了。不过也把我们在这里的事情跟他们说一下,免得到时候彼此冲撞了不好!”
那侍者领命下去了,宋宜笑抿了口茶水,才问:“五妹妹还没起来?”
“昨晚我叫人在她茶里搁了点安神之物。”清江郡主把手指抵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道,“她前儿心绪太激动,大夫说她这两日该喝一点安神汤--可她不肯,我只能暗地里做手脚了!”
宋宜笑有点哭笑不得,道:“看来五妹妹这回真的生气了,我记得她以前很乖巧的。”
“她这样的性子我还放心点!”清江郡主叹了口气,道,“我就怕她一直不声不响的,将来受了委屈也不说!”
“大姐说的是,五妹妹之前确实沉默了点。”宋宜笑随声附和道,“虽然女孩儿家娴静是极好的,但五妹妹这个年纪,还是活活泼泼的,让人看着放心!”
清江郡主道:“正是这个道理--哪怕折腾出来一些无伤大雅的麻烦呢?”
正说到这里,外间却有侍者进来,抄手禀告道:“郡主,赵王殿下带着苏二公子到门口了,说有事要求您!”
“赵王跟苏二?!”清江郡主吃了一惊,与宋宜笑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起身道,“我们去看看!”
半晌后,两人乘的马车在前往占春馆大门的半路上,与飞驰而来的赵王、苏少歌迎面相遇。
“清江表姐!宋表嫂!”赵王很是谦逊,勒住缰绳后,立刻下马过来行家礼,意外道,“没想到表嫂也在?”
他跟马车上两位女眷都是亲戚,且又是皇子,所以直接走到了车辕边。而苏少歌虽然也算亲戚,到底转了一道弯,这会没得清江郡主召见,就没过来,只远远行了个礼。
宋宜笑从撩起的车帘里瞥见,心道:“这苏二公子不愧是大家出身,总是这么守礼。”
这一瞬间,苏少茉所言自己祖上不让苏家的话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过也就闪了一下,且不说那些风光对于宋宜笑从来没有过帮助,前世今生坑她坑得最狠的,都是自家人好嘛?
清江郡主也瞥了眼那道挺立如标枪的身影,低声问赵王:“鹤骨,都快年关了,你带苏二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赵王的名讳是陆鹤骨。
“表姐您知道,明年开了春就是春闱。”赵王听出清江郡主不大愿意接待苏少歌,忙诉苦道,“大家都觉得,苏二表哥的才学,若无意外,是一准可以中榜的!所以如今聚集帝都的士子们,大抵都想与表哥亲近亲近…”
“他可是头甲之才!”清江郡主扬了扬下颔,明白了,“这段时间拜访他的人很多?”
“多如过江之鲫!”赵王叹道,“实际上从前拜访他的人也不少,所以他才没住在冀国公府,独自居于别院,不然根本没法看书!但那处别院前不久因为一些事情被人知道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宋宜笑,笑道,“表嫂可别疑心孤,孤可不是说您几位说出去的--只不过发生了那样的事,很难不传出风声!”
宋宜笑尴尬的点了点头:准梁王妃意外身故的事儿,当初可是传的满城风雨,苏少歌的别院位置能不曝露么?
赵王道:“这段时间,表哥已经连换了五六个住处,都城内外不为常人所知的别院、庄子,基本都住了个遍。可也不知道那些人哪来的本事,愣是找上门--实在没办法,母后只能遣孤来求表姐了!”
--毕竟温文尔雅、极具君子风度的苏少歌,怎么也做不出来拉下脸赶人的事儿。可考期临近,就算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需要临阵磨枪,总也要定一定心、调整下状态吧?
却哪里来的精力应付前赴后继的访客?
只能通过亲戚关系,借清江郡主的权势挡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