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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行了,记住,不论他怎样变,对我们好就行了。”
“知道了,太太,我去做饭。”保姆唯唯诺诺地走了。女人叹息一声也离开了房间。
两个人都离开了,但是她们的对话却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
“就不像原来的方先生了!”
“就不像原来的方先生了!”
“就不像原来的方先生了!”
…猛然间他灵光一闪记起了些什么。他翻身打开木板,从阁楼上跳下来,脱掉身上肮脏的衣服走进卫浴间里,拧开水龙头尽情冲刷着肮脏的身体。随着污垢被一寸寸剥离,他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洗完澡,他拉开镜子,熟练地从背后的柜子里拿出刮胡刀,刮掉脸上邋遢的胡须。镜中的人目光冷酷、气度不凡,还哪有半点像落魄的流浪汉?
两个女人听到声音从楼下跑上来,看到他不禁啊地惊叫一声。
“你…你不是去公司了吗?”
他若无其事地打开衣柜,找出往日的衣服穿上。
“那个是假的,我才是真正的方敬信。”他微笑着说,这件事情真的太可笑了,他一心想要冒充方敬信,结果自己才是方敬信,是别人冒充了他。
“怎么会这样?”女人不敢置信地问。
“他是我的孪生兄弟,”方敬信咬牙切齿地说,“一个三十年没见过的兄弟!”
“你也知道我小时候家里很穷,他出生没多久就病得快死了。家里没钱治他,就把他放在木盆里沿江漂下去。我们以为他早死了,没想到几个月前他突然跑来找我。”
“他说从报纸上看到我,怀疑我是他的孪生兄弟,求我借钱给他妈治病,真是笑话!”方敬信冷笑着说,“我的钱连我妈都不会给,更何况是他妈?”
“看着他走了,我还以为他死心了呢。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偷偷潜入我家,在阁楼上不知道躲了多久。直到把我的情况掌握清楚之后,就在脑后给我一棒,再把我丢进江里。”
“他这招真够狠的,要了我的命还顺带夺走我的一切。”他在愤恨的同时,却丝毫没去想自己也曾经用过同样的毒计。
“但幸好我没死,我还回来了!”
“但…但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女人讷讷地问。
“笨蛋!”方敬信重重一巴掌刮在女人脸上,把她打得整个人扑倒在地,“连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出来?连一个用人都不如。”
保姆一阵哆嗦,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半个字来。
“但是,外面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你。”女人无力地抬起头,嘴角已有鲜血流下来,“你的所有身份证明、印鉴此刻都在他手里,就算你报警,警方都不一定会相信你说的。”
“把这一切夺回来还不简单?”他狞笑着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方敬信,让另外一个消失就行了。”
“田嫂!你那肾病儿子正急需钱动手术吧?”他对用人说,“想让我帮你,你就要先帮我一个忙。”
他们三个人忙碌了一下午,在院子挖出一个大坑,如果在这个坑里埋上一个人,就算嗅觉最灵敏的警犬都不会嗅出半点气味来。
晚上7点30分,门外响起了汽车停下的声音。
“你去开门!”他一边对田嫂说,一边握紧了手中的铁镐。
假冒的方敬信走进来后,一定会被这个大坑所吸引,当他走到大坑旁边时,躲在假山背后的他就会闪出来给他后脑勺致命一击。
“是时候了!”他想吩咐女人配合,但一回头就看到一个迎面而来的铁铲。
嘭的一声,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身不由己地跌落到大坑之中。
他躺在坑底,一张美丽而冷酷的脸从上望下来。
“你…为什么?”他无法相信给自己狠狠一击的会是平日温驯得像绵羊的妻子。
“因为我受够了!”女人流着泪,但脸上的表情不再软弱,“我早知道他是假的,但他可以给我你从来不给的东西。”
“田…田嫂!”他无力地呼救着,他知道就算最心软的女人,一旦变心就可以比铁更硬,现在唯一能够救他的就只有田嫂了,虽然他平日对她极端刻薄,但如果她想救儿子就必须先救自己。
田嫂的脸孔也出现在大坑边缘,但她手上却颤巍巍地捧着一块大石头。
“对不起,方先生,我儿子的医药费那位方先生已经付过了,他还答应一直供他读完大学为止。还是太太说得对,那位方先生更好一点!你就安息吧!”
田嫂的手一松,石头呼啸落下。
他的眼睛被石头砸中什么都看不到了,意识也开始模糊。蒙眬中,他听到有人开门,而且亲切地说:“老公,你回来了?”
“搞定了?”
“和你计划的一样,他辛辛苦苦挖了一下午,却不知道参加的是自己的葬礼。”
最后一句话,方敬信已经听不见了。
惊奇档案
窍虫、作者/阴阳眼
在我们这个千年老城有几大名景:崔氏卤肉秘方配制的百年老汤;田家烧饼一饼百层入口即酥;张氏点心当年供应过北逃的西太后。但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景致,想了解古城文物和历史,无一例外都要拜访一个人,那就是老城十字街古雅轩的老谷。
老谷干文物这行久了,据说祖上是掏墓的出身,到他这辈出世就瞎了一只眼,他爷爷说这行不能干了,都报应到孙子身上了。金盆洗手后他就开了倒腾古玩的店,把自己攒的文物和古玩知识一股脑儿教给了孙子,想给孙子留个傍身之技。
老谷年轻时经历过“运动”,眼睁睁看着满屋子文物被砸得稀烂,也不生气,关了门就回乡务农。
近些年文物又开始热了,老谷重新开了店,旁人进去一看——嚯,还是满坑满谷的好东西。老谷就眯着独眼呵呵直笑。
我平时没事也喜欢淘换小古玩,弄到东西就去找老谷鉴定。老谷为人谦和,从不推辞,喜欢教年轻人一些东西,时间久了对了脾胃,我们就成了忘年交,时不时能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老谷手下真有准头,任谁做假做得再高明,到他手里一概不过,只要拿起来一摸一看,就说个八九不离十。这老头儿有个讲究,就是抓文物时必戴手套口罩,问起为什么时他总呵呵一笑不做解释。
我常跟老谷聊天,爷儿俩一聊一下午,这天喝着老砖茶吃着花生米,老谷高兴起来就讲最近又淘到的好东西。
拿出一件长颈大肚瓷瓶,他神秘地说:“你给掌掌眼。”我心知这是好东西,马上擦干净手,拿过瓷瓶细细看了起来。
瓶身呈青色,釉质柔和,敲击其声如磬,回响如细雨淋钟,端起底部一看,黄泥足底,细制圆款内里一个“柴”字。
我顿时惊了,捧到鼻前仔细闻了闻,又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瓶身,就听老头儿唉了一声。我歉意地笑笑,细细去闻舔过地方的气味,再恭恭敬敬地把瓷瓶递回,轻声问:“谷大爷,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绝世珍品,万金不换的柴窑?”
老谷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单手抓起瓷瓶一下就扔进了垃圾桶里,霹雳哐啷一阵响,好端端的瓷瓶就碎了无数片。
我傻眼了,心说老头儿你这是钱多烧昏脑袋了啊。
老谷用独眼看着我:“假的,仿得很到位,光看瓶身我差点也被蒙了,但一看款就什么都知道了。柴窑是当年周世宗柴荣御窑,是后世因为瓷器出自柴荣御窑才这么称呼,这个仿制的人是个棒槌,认为柴窑落款就一定是柴,所以烧了‘柴’字款。蒙蒙憨大还行,真正行家一眼就看穿了。”
我心说您可不是“一眼就看穿了”。
“不过,小子,我可得纠正你一个坏毛病,你刚才干吗要舔瓷瓶啊?”老谷突然很严肃地问我。
“这是跟一个瓷器鉴定大师学的,他说鉴定瓷器如同老医治人,应合望、闻、问、尝、听五道。”我认真回答。
“哈哈,纯属放屁,你刚才舔那一下,我唉了一声,你以为是我心疼文物啊,我是看你小子不知死活。”老谷一脸不屑,“你那所谓的专家没有下过墓啊,要都这么干,小命儿早丢了。早年间的时候,也有个人像你这么干过,要不是我爷爷当年还活着,那小子差点就把命丢了,那事的凶险,我现在想起都还一身鸡皮疙瘩。”
这里面有故事啊,我最好听这个,赶紧央求老头给细细讲讲。老谷就问:“你知道我爷爷以前是干吗的吧?”
“知道,是翻山客。”我没敢直说盗墓贼。
老谷一笑,娓娓道来。
那时候我爷爷已经金盆洗手好几年了,我也差不多七八岁,老爷子不只在挖坟掘墓上是好手,还精通堪舆术和古玩鉴定术,行当里的稀奇规矩什么墓里的机关暗道之类,也都十分熟稔,所以老爷子名声在外,翻山客遇到什么难事,一准想起老爷子。
那是初冬的一天早上,几个大汉抬着一个年轻人砸门。老爷子开门一看,年轻人脸色铁青,浑身僵直还直打摆子。
领头的人上去跟老爷子耳语了几句,老爷子眉头就皱起来了,连连摆手说不行,那领头的扑通就给老爷子跪下,说:“我妹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万一出个三长两短我真没法交代。”
老爷子还在沉吟,领头转身掏出个包袱,把里面一堆东西全露在外面,指天誓日说:“救了我外甥,这些就全是您的了。”
老爷子蹲下来仔细看看包袱里的东西,拿了树枝扒拉了一下,抬头想了想说:“好吧,我救他,但东西我不能要,我劝你们最好也别要。”
那领头的以为老爷子在诳他,急了,赌天咒地地发誓。老爷子微微一笑,说:“你不用这么说,待会儿你看看就明白了。”
老爷子让家里所有人都立刻回屋里,不准出门,我们几个小的都踮脚扒着门缝往外看,只见老爷子让几个大汉都退到院子外,只留了两个人做帮手。
又吩咐找一些干国槐树枝,老爷子就进屋鼓捣了一大碗液体出来,命令帮手把年轻人的衣服脱光,大冬天的架到了太平车架子上,紧接着细细地把液体刷到年轻人身上,又配了一盆乳白色液体,放在年轻人嘴边。
国槐树枝点着了,燃起细细的火焰,老爷子不时拿手试试温度,几分钟后让人拿架子放在火堆上,把年轻人架了上去,嘱咐说:“渴了就说话啊。”那年轻人就闭着眼睛点点头。
不大会儿工夫,就看见细细密密的汗水从年轻人的额头、腋下,还有身体各个部位冒出来,接着,年轻人说:“渴了。”老爷子立刻端了那大盆乳白色的液体喂了年轻人几口,依然是直冒汗,过了一会儿又喂了几口,就这么着,一直喂了多半盆。
这时候一直围观的那个领头突然呀了一声,指着年轻人的身体,只见他的汗毛孔里细细密密地钻出无数细小如针尖的虫子,密密麻麻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老爷子一见,立刻拿了事先准备好的刷子,一点点地把这些虫子刷下来,放进另一只大碗里全都化了。我们在屋里的都不禁一哆嗦,互相望了一眼,心说怪不得老爷子不让出门,这他妈一身寄生虫啊。
年轻人不停地喝那乳白色液体,下面不断加火,虫子不断涌出来,老爷子明显松了一口气。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年轻人开始细细地冒清汗了,但老爷子还是不停地烤烧他。又过了一会儿,年轻人突然面色痛苦,仿佛整个人都要抽缩到一起了,只见这时候老爷子闪电一般出手,掐住了年轻人鼻子里的一样东西,慢慢地往外拽,越拽越大力,头上也冒汗了手还得抻着劲儿,还不能拽太轻。
大家都紧张地盯着,过了大约几十秒,一团长须蜈蚣一样的晶莹的东西被拽了出来,老爷子飞快地把它扔进了乳白色液体里,那东西挣扎了一下就融化了。
年轻人一下平静下来,呼吸也开始平稳了,脸色也趋于正常。老爷子擦了擦汗说:“行了,就是人有点虚,回去养着吧。”领头的看到这儿几乎要瘫了,嘴里不住声地感谢。老爷子就摆摆手,扭头很正经地说:“你们这次挖的东西里是不是还有汉代的玉鼻塞、玉耳塞、玉肛塞和玉寒蝉?”
领头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啊?”
老爷子笑笑:“你包袱里的东西都是汉墓里挖的覆盖尸体的玉塞和玉握,却没了最值钱的一套九窍塞。”
领头的叹口气说:“这次的确收获不小,东西也都是这个小兔崽子拿着呢,清点东西时独独少了一套九窍塞,还没等问他,就出了这档子事。”
老爷子一笑说:“别找了,那东西已经化了。”
领头的吃了一惊:“化了?”
老爷子一指碗里的水说都化进这里面了。
“什么?玉塞怎么会化?”故事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嘴问老谷,难道那些化在水里的寄生虫就是九窍塞?我知道汉朝有玉塞尸体的习惯,九窍塞即所谓“九窍玉”,堵塞或遮盖在死者身上九窍的九件玉器。
老谷摇头说:“我也不大清楚,据老爷子说,这些墓里的东西很多都带寄生虫,而九窍塞是被人用蜡封了虫蛊在里面,是守墓的一种手段,只要温度合适,靠近人的口鼻等九窍就可能循孔而入,寄生在人体里,让人生不如死。那个墓里的东西都透着邪气,是做过手脚的,所以他才告诉那些偷坟贼东西不能要。”
我想象当时的情景一阵干呕,连忙摆手说:“大爷您别说了,我这会儿就觉得舌头发麻了。”
老谷看着我一阵大笑:“你要是真在舌头里长了东西,我还真没办法,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他专治这种稀奇古怪的病。”
“谁?”我好奇地问。
“鬼医!”老谷诡秘一笑,不待我再发问,起身收拾,“走了,那是另一件事了,该吃饭了,我请你喝酒去。”
鲁班符、作者/阴阳眼
我最近频频来古玩店找老谷头儿,但都吃了闭门羹。倒不是有多想念他,而是有个发小托我帮忙,让我带个人来见老谷。这个人是发小的中学老师,一个中年男人,也不说找老谷头儿有什么事,言语间躲躲闪闪,那不爽利的劲儿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我趴在古玩店的大门板上朝里看,那个人就站在我身后,还嘟嘟囔囔的,语气颇让人厌烦,但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屋子里黑漆漆的,在缝隙处都能闻见陈年老物件特有的气味儿。就在我放弃准备离开的时候,屋子的角落里突然亮起来两只蓝中透黄的眼睛。那双眼睛呼地一下扑到门板上,爪子挠得门板咯吱直响,把我吓得一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门板里面竟然有低沉的吼叫声,似乎是从猛犬喉咙里发出来的带有威胁意味的警告。
“我去,这死老头儿啥时候在店里养了条狗啊!吓死爹了。”我连忙抚摸胸口。
“你个小王八羔子骂谁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
我回头一看,乐了,正是老谷头儿,他把夹着的皮包递给我,打开门锁往里走。我拎着皮包站在门口不动,老头儿回头奇怪地问:“你小子咋不进来啊?”
“你先把狗拴好我再进去。”我心有余悸。
老头儿嘿然一乐,也不理我,把窗户和门全部敞开,屋里透亮。他简单地在屋子里收拾了一下,然后对我说:“小子过来瞅瞅,我这儿哪里有狗?”
我狐疑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就那么大的地方,一眼所及,别说条狗了,连只老鼠都没有。
看到没狗,我放心了,招呼那个人一起进来。我随手把老头儿给我的皮包往桌子上一扔,刚准备介绍后面那个老师,老头儿却叫了起来:“小心!你个小浑蛋。”他赶紧接住那个皮包,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我定睛一看,似乎只是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管,表面还凹凸不平,长满了癞蛤蟆皮一般的球状疙瘩。
“这是什么东西?”我问。
“雷击石!”老头儿说,“这雷击石是雷电击中地面所生,生成条件非常苛刻,要雷电瞬间一击,暴雨顷刻而下,熔岩冷却之后所生。雷击石乃纯阳之气所化,蕴含天地间的雷力,是最为纯阳至刚的物件,所以很多人宅邸不靖的时候,都会求一块雷击石来镇宅驱邪。”
“哦,原来就是一块类似于铜镜的驱邪物件啊,也不是很稀奇嘛。”我笑着说。
老头儿微微一笑,说:“这里面最重要的其实是这个东西。”他伸手往管状的雷击石里掏摸了一下,竟然从芯里抠摸出来一卷似皮非皮、似纸非纸的东西。展开以后,上面红色如血的笔迹鬼画符一般画了一大片图画。
“这是一张符,鲁班符。”
“鲁班符?”我再次吃惊,“鲁班符是干吗的?”
还没等我说完话,老头儿手中的鲁班符突然自己跳了起来。老头儿猛地捉住它,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见屋子角落里一阵“呜呜”的低吼声,跟我刚才在门口听到的一模一样。
这可把我吓坏了,赶紧站起身来:“我×,有狗啊,狗在哪儿呢?我从小就怕狗。”
老谷头儿哈哈一笑,站起来到角落里揭开盖着的一张报纸,拎过来一个东西,往跟前一放,可把我吓了一跳,真是条狗。
就在我拔脚想跑的时候,老头儿叫住我,一伸手把狗头给扭下来了。我止住脚步一看,原来这是条假狗,外面覆了一层狗皮,从腔子口往里看,里面竟然有各种木杆连着,似乎是一条能动的玩具狗。老头儿三下五除二就拆开了那条狗,结果发现整个狗身子里只有木杆和木销子,连一根电线都找不到。
我傻了:“这是什么原理,刚刚我明明见到这条狗会动!”
老头儿哈哈一笑,得意之情尽显:“小子,读过书没有?《韩非子》记载:‘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墨子·鲁问》说过‘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这些东西,老祖宗早就做过了,我们弄条会动的狗不难吧?”
老头儿快速地安装好那条狗,不知道在哪里动了一下,那条狗竟然猛地朝前一跃,发出了似曾相识的吼声。这回我可听清楚了,似乎是某种木片和毛皮摩擦的声音。
这时更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桌子上那个鲁班符突然跳了一下,飞过去贴在了狗的背上,那狗一下子寂然不动了。我和旁边的人同时惊呼了一声,老头儿哈哈一笑,揭了那符卷好,重新塞进了雷击石里。之后他把狗重新拆开,只见狗皮里面四四方方画了一个符咒,笔画繁复,透着诡异。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狗会动。这狗是一个朋友送我的,他的家族世传木匠秘术,能工巧匠辈出。我当年送他一本古书符咒图谱,那本书是在宋代古墓里发现的,据说源于公输班大师,曾经在诸葛孔明手里流传过,古书里的一些咒符可以用来驱使木牛流马。他苦心钻研了十几年,前几天才把这条狗送过来。”老头儿用讲故事的语气娓娓道来。
“而这个鲁班符,就是他的另外一个作品。据说和驱使木器自走的符箓是相生相克的,因为书中记载符咒驱动木器,乃邪祟,须得阳气镇压,所以他前几天就接我到他那儿去,顺便送了我这张鲁班符。因这符咒见邪气自飞,所以才用了雷击石镇住。”
听完这些,我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直在聆听的那个中年人突然站了起来,然后给老头儿深深地鞠了一躬。
“谷大爷,请救救我吧!”言辞之恳切令我和老头儿都吓了一跳,这是什么状况?
那人长叹一声,开始说自己的故事。
他是个教师,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在新开发的一个楼盘买了一套新房子。新房入手别提多高兴了,这是一生的追求啊!为了装修出自己满意的房子,他亲自找了施工队,又是跑材料,又是亲自监工,花了一个月工夫,终于把房子装修好了。
一家人欢天喜地住了进去。可是住的当天晚上就出了怪事,他夫妻俩只要一沾枕头睡觉,就会听见有人敲门叫门的声音。夫妻俩去开门,可是门前空无一人,每夜都是如此。两人觉得是有人恶作剧,就在门口装了摄像头,可是睡着之后,依然会有人敲门叫门,开门还是没看到有人。调出监控视频看,结果让两人毛骨悚然——门口竟然空无一人。
这下两人发毛了,赶紧报警。警察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之后,委婉地告诉他俩,是不是应该找医生开一点缓解精神的药物。
两人一下子陷入疑神疑鬼的境地,好好的新房子也不敢住了,只得在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住着。开始怀疑是风水问题,想是开发商瞒着大家把房子建到了不干净的地方,可是旁边的房子却没有这等事情发生。也找了一些所谓的大师来看过,结果做了几场法事,晚上却依然是老样子。最后这老师忍痛想低价把房子给处理了,谁知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整个小城都知道他那个房子不干净,根本没人敢买,弄得他很是烦恼。
后来他听我那个朋友说老谷头精通风水堪舆术,能驱邪,就找了他来介绍。朋友本不想管,但好歹是他老师,只好还是把他推到我这里来,我也只能带他来见老谷头儿了。
哪知老谷头儿听完,只是微微一笑不言语,似乎有什么事是他已料到的。那人知道老头儿找到了症结所在,赶紧问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儿说:“你这是得罪人了啊!”
那人知道这回找对了人,激动地央求老头儿到他家去看看。老头儿沉吟了一下,答应了,同时带上了那块雷击石。看他笑得诡异,我老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来到那人家里,房子里装修的气味还没散完。装修格调颇为保守,到处是木板包着沟沟沿沿。老头儿一到家里便夸奖,说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木匠手工活儿了。那人颇为得意,说是专门从很远的地方请的木匠师傅,然后又气呼呼地说:“那个木匠手脚不利索,老是浪费材料,弄得花了不少冤枉钱。”
老头儿听了一愣,摇摇头笑了,一边在屋子里看,一边问那人多少钱请的这个师傅。结果那人说出来一个令人吃惊的低价格,连我这个不懂装修的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人得意扬扬地说:“那个木匠啥也不懂,不知道先要预付金。最后因为他浪费了材料,我便扣了他的工钱做抵。”
老头儿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东西,最后叹了口气对跟在后面的中年人说:“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去追究任何事情,否则你以后有扯不完的麻烦。”那人一听似乎有望,连忙赌咒发誓。
老谷头儿没理他,拿出雷击石,抽出鲁班符放在掌间,然后慢慢贴近墙壁上有木板装饰的地方,四处走动,最后在一处墙角线停了下来。只见那鲁班符一动,“唰”的一下贴在了某个位置上,就像磁铁吸附上去一样。老头儿揭掉鲁班符,狠狠地一脚踢过去,木板应声而碎,只见下面有个拳头大小的空洞。他伸手进去,掏摸了半天,拿出来一样东西。我仔细一看,是一个木雕小人,眉目鼻眼栩栩如生。最不可思议的是,一只手做屈指叩门状,头还侧耳倾听,嘴巴微张,似乎在叫门。
老头儿拿出来说:“看,就是它,魇镇人。你得罪的这个木匠是个会魇镇术的,你克扣他工钱,他奈何不了你,只好给你下了个魇镇术,让你夜夜不得安生。”
“啊?这个王八蛋,我要去告他。”那人火冒三丈。
老头儿脸一沉:“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还有,这种人岂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你也不想想,他略施小计就可以让你寝食难安,如果真的下手害你,你还能好得了?再说,你拿这些怪力乱神去报案,公安机关能受理吗?话又说回来,你要是不克扣他工钱,他能这么干吗?”
那人一听只得讪讪地说:“谁让他浪费材料了?”
老谷头儿说:“这么好的手艺,不浪费点儿能做出这个效果吗?”老头儿语重心长,“别欺负老实人啊!”
回去的路上,老头儿一直笑意盈盈,把那人给的谢金扔给我:“明天找个地方捐了,把发票给我。其实他不来找我,我这两天也要去找他了。”
我大惑不解,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无奈地笑笑:“凑巧得很,他请的那个木工是我那个朋友的徒弟,小子不谙世事自己跑出来打工,结果被这个人坑了,一气之下就藏了这个魇镇小人在他家里,回去和师傅坦白了之后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刚好我在旁边,因那小人也是符咒驱动,可以在木板缝隙里自走,所以他师傅就给了我这个鲁班符。一是用在我那条狗身上,二是托我去他家取出这个魇镇小人来。”
我听完之后咂了半天嘴,看老头的目光愈发地崇敬中带着畏惧,心里暗下决心:打死也不得罪他们这类人。
镇魂镜、作者/阴阳眼
古城习俗,闺女出嫁之日,怀中必揣一面铜镜,左手持一把剪刀,右手执一把铜尺,腰间别钢针若干,送嫁者一路鞭炮齐鸣,遇见怪石、大树、石兽都要贴上红纸,同时手里拿着石灰包,路遇不吉之地即抛撒,寓意是驱邪镇妖,让路上的魑魅魍魉不敢近新娘子的身旁。
习俗演变至今,很多东西都被简化了,但有一样东西却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新娘子怀里揣的铜镜。哪怕多么西化的婚礼,姑娘临上轿前,女方父母定要在孩子怀里塞一面镇妖辟邪的铜镜。民间公认,古铜镜辟邪效果最好,最不济的也要弄一面现代仿制的给孩子揣上。
现在经济条件好了,有钱人家不屑于用西贝货,纷纷来古董店里淘一些真的古铜镜:民国晚清的铜镜价格不是太高,而且古意盎然,最受欢迎;明代古朴一点的虽然价格微高但也能接受。更有讲究的家庭通过一些渠道买汉唐的铜镜,动辄几十万上百万,一则辟邪镇宅,二则也给孩子当了嫁妆。所以这两年老城古雅轩的铜镜生意很是火爆,掌柜谷老头儿还一片滥好心,找铜匠专门打制了铜镜,单独辟了柜台摆放,曰:婚礼专用。几十元一面,用他的话说,既便宜效果又好。
可惜捧他场的人不多,大部分来的还是点名要古铜镜。老头儿不禁苦笑说:“祖宗就制了这么些铜镜,传下来的也不过寥寥,哪儿来那么多供后世千千万万子孙结婚用啊。”
话虽如此,来买古镜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老头儿叹:“也不一定是古镜就好啊,有的古镜来路不正,别搞得辟邪不成反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