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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陌生人屈起手指,开始敲那户人家的门。
那是卖豆腐的老莫一家。
陌生人此时的形象是一个憨厚朴实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棕色淳朴的脸。
张义还想再看看,陌生人忽然转头望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刀子一样锋利。张义打了个寒噤,连忙退入门内,将大门关好。
他听见老莫家的门开了,陌生人进入了老莫家中。
他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脊背上冰凉一片,额头上、脖子里全是冷汗。他一边擦汗,一边拾起那两张协议仔细看。协议的内容和陌生人说的话没什么区别,唯一令人吃惊的是违约赔偿的部分。
违约赔偿的金额居然是一百万!
这个数字吓得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屋子里的灯光似乎暗淡了许多。他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六
桌上的面条已经坨成了一团,他用筷子使劲搅起一团,放到嘴边又拿开了。
老莫家的情况非常不好,两个孩子在外地上大学,老婆半年前因为车祸撞坏了一边肾脏,现在天天躺在家里不能动弹。每个月,孩子的生活费和医药费都让老莫愁白了头发,卖豆腐的那点儿钱眼前可以维持下来,但下学期的学费到现在还没筹集到一点儿。前两天老莫谈到这个的时候,还唉声叹气的,非要张义给他算上一卦。张义只能含糊地说些鼓励他的话,但老莫并不相信,他的眼睛黯淡得仿佛不能反射光,又或者是他前面的路上本来就没有光。
现在这个名叫权宗的陌生人出现了,他替老莫想了又想,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绝这么一大笔收入。但这是个圈套,一百万的赔偿金看着就能吓死人,更何况权宗本身就不是人!
张义把碗端起来,就着碗边喝了几口变得黏糊糊的面汤,从冰箱里摸出一团中午剩下的冷饭,吞了下去,勉强把肚皮塞饱,耳朵始终竖着。终于听到权宗从老莫家走出来的声音,老莫热情相送的声音消失之后,权宗那千变万化没有固定节奏的脚步声沿着小巷继续往深处走去。
他又在祸害谁呢?
张义鼓起勇气匆忙打开门,权宗已经消失了。不知道谁家的门没关,让他走了进去。他顾不得多想,飞快地走出门,将门锁好。几步走到老莫家,喊着老莫。老莫连忙把门打开,将他让了进去。他留神看了看,老莫那张黯淡的脸仿佛有了光泽,一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再走进客厅,更是吃了一惊:卧床已久的莫大嫂居然坐在躺椅上,脸上也带着微笑。他们的眼睛都微微发着光,像是黑暗中迷途已久的人看见了灯塔。
“你们签了协议?”张义迫不及待地问。
“是的是的!”老莫一脸的感激涕零,“这人真是个好人……肯定是哪个好心人看到我们生活困难,故意找借口帮我们!”他颤抖着将一份协议递到张义面前:“你看,每天给我们每个人一百块……你看你看,我还用卖什么豆腐!”他和他老婆两人絮絮叨叨地倾诉着对权宗的感激之情,以及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构想。张义耳朵里听着他们的声音,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份协议上。
协议的内容跟他收到的那份基本一致,不同的是需要做出的动作。老莫每天早晨5点半在家门口单腿站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维持这个姿势五分钟。在同一时间,老莫的老婆就在屋内,敞着大门,张开大嘴呵呵呵地笑,持续五分钟。这就是他们夫妻俩要做的事,每天做一次,每个人可以得到一百元。
“这不是发神经吗?”张义知道老莫自尊心强,故意激他。
“这是行为艺术,你不懂。”老莫笑道,“我刚问了我儿子,我儿子说这种艺术现在很流行。他说这种钱不赚白不赚。”他回头望了眼老婆,夫妻俩交换了一个幸福的眼神,笑得非常骄傲。
张义很想告诉他们,权宗并不是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老莫已经很久没这么幸福过了,如果没有权宗,他以后或许永远享受不到这种幸福。
何况他已经签了协议,更何况连他的儿子都已经这么说了——老莫是绝对不会认为儿子说的话会有什么错的。
他只得笑了两下,便起身告辞了。老莫还想留他多坐一会儿,看看自己和老婆的命数是否会有所转变,但张义实在没心情,也没时间。
他现在需要和权宗比速度。
他刚起身要出门,被老莫拦了下来。
“我……我忘了……”老莫惊慌失措,汗水从他的额头一滴滴迸出来,“他说不让告诉别人,他说告诉别人就是违约,我……我……”
“我知道。”张义点点头,“你什么也没说。”
“千万,千万!”老莫大汗淋漓,再三叮嘱。
七
张义首先去找了李工程师,不等他开口,李工程师已经先问他:“那个人找你做什么?”
“你全看到了?”张义问。
李工程师点点头:“他找了你,然后又找了老莫和小白,现在到了项酒鬼家。”
“为了这个。”张义摸出协议,将权宗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他一边说,李工程师和他妻子女儿一起看着那份协议,三个人都露出惊悚的表情。
“爸,这太可怕了……”上高中的李霞咬着嘴唇道,“这不是魔鬼吗?”
“他是先沿着我住的那边一户一户问过去,”张义说,“估计他也会找上你们。”
“怎么办?”李工程师和他妻子同时问。
“我们要抢先一步。”张义说。
八
权宗已经走进了张义所住的巷子南边的第五户人家。趁着他闪身进去的一刹那,张义、李工程师、李工程师的妻子、李霞,四个人飞快地从门内跑出来,分别进入巷子南边第六、七、八、九户人家家中。他们只在门口喊了一声,门便开了,他们闪身进去,依照事先说好的,以最快的速度说明权宗的诡异之处,以及这份协议的可怕之处。
张义进入的是第六户张老师家。张老师已经退休很多年,老婆也去世了。他儿子和女儿在商业区买了房子,几次想把他接过去住,但都被他拒绝了。他舍不得这条老巷子,他从这里走过了人生最美好的一段岁月。现在他天天在家就是写字作画,白天和张义一起研究易经,说服他比较容易。白天的时候,张义和李工程师已经将权宗的事说过一遍了,他半信半疑,看到权宗的时候,权宗并没有像张义所说的那样变幻莫测,这越发让他以为这是玩笑。但无论如何,至少关于权宗本身神秘的地方,他不必再重复一遍。他只是飞快地掏出自己的那份协议,把权宗正在做的事说了一遍。张老师虽然已经快80岁了,但脑子依然非常灵活。他一眼就看出协议中那过于巨大的赔偿金额。
“这肯定是个陷阱。”张老师说,“不过没关系,这是一份显失公平的协议,法院不会支持他的赔偿要求。”
“怕的不是金钱上的赔偿,”张义说,“我白天说的话是真的,他绝对不是人!不信你到窗口看看!”他的汗水又流了下来,连忙用手抹了抹。
“我看看。”张老师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想要我做什么?去劝说别的人?”
“拖时间。”张义说,“你尽量把他拖在你家里,我们就可以多劝几个人。”说完他朝窗口看了看,“他快出来了,我得先走。”
张老师还想说什么,但张义已经走了出来。他刚走出门,便听见第五户人家的门在响动,他慌忙猫腰藏在张老师家门边的石狮子后。石狮子非常小,好在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从各家窗口露出的灯光照着,影影绰绰看不大清楚。他清楚地听见权宗那毫无规律可循的脚步声忽快忽慢地走过来,走到张老师家门前,敲了敲门。
张老师打开门,权宗对他笑了笑。张义听到一个清朗的年轻人的声音,这声音让他想到刚刚从高中毕业的学生。他真是会投人所好啊,对着什么人就露出什么模样,对着老师就装成学生。
“张老师,我想跟您谈谈。”权宗的声音很有礼貌。
“请进。”张老师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反倒让张义放心了。颤抖说明他已经见到权宗非人的一面,那么他至少不会落入陷阱。等张老师家的门关上,他才长舒一口气,从石狮子后钻出来,怕权宗从窗户里看见自己,猫着腰朝前走了几步,这才站住身子。他发现自己身上完全被冷汗湿透了。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他正要往前走,忽然回头看了看张老师家里窗口露出来的亮光:张老师不会有危险吧?
他只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往前走,现在没有时间停留。他预感到权宗要做的事情非常可怕,如果不阻止他,对丁字巷来说,很可能是场灭顶之灾。
他用粉笔在第十户人家的台阶上画了个圈,这表示他已经来过,李工程师他们便不会再来。当他进入第十户人家时,听到李霞也已经出来,进入了第十一户人家。他们的行动怎么样?是否有人相信他们的话?现在没有时间交流这个问题,必须抢在权宗之前把每户人家都走访到,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九
呵呵呵,持续的笑声穿越梦境。李书猛然醒来,发现那笑声并不是自己的梦,它实实在在地从窗外传来。窗外天色依然朦胧,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凑到窗口。空荡荡的巷子里异常寂静,看不到一个人。他看了看闹钟,才5点半。那笑声从右侧传来,那个方向除了起得特别早的张义和李工程师,看不到其他人。可笑声依然不断传来,是个女人的声音,持续均匀,从不停顿,听得人瘆得慌。他推开门往外仔细看看,看到张义和李工程师也在朝笑声发出来的地方张望。
笑声从卖豆腐的老莫家传来。李书往前走了几步,快到老莫家门口时,才发现老莫贴着墙站在他家门口,单腿站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脸上带着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仿佛被什么事情惊到了一般。在他身边,敞开的大门里,莫大嫂坐在躺椅上,对着巷道不断傻笑,脸上一副痴呆的模样。
“莫叔叔,你们这是怎么了?”李书吃惊地问。
老莫目瞪口呆直视前方,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李书忍不住走上前,想要推推他,手腕却被人抓住了。张义和李工程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面前。
“签协议的不只你一个人。”张义冷冷地说。他们两人对视了一阵,李书冷笑一下,转身往回走。
“你会后悔的。”张义在他身后道。
李书肩膀抖动了一下,并没有回头。
他直接走进自己家中,将大门关好,那痴呆的笑声依然从窗口飘进来,关上玻璃窗,依然能听到笑声。他听得浑身冒汗,倒在床上,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他在枕头围就的黑暗空间里瞪大眼睛,一遍又一遍回想着张义昨晚跟他说的话。张义说权宗不是人。关于权宗不是人的证据,他也亲眼从窗口见到了。那时候他就感到了害怕。协议已经签订了,想反悔也来不及,如果对方真的不是人,那就更加不能反悔——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权宗那千变万化的身姿如在眼前,在昨夜的窗口,李书可以确定,权宗曾经对着他的窗口笑了笑,在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权宗露出了两颗獠牙,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獠牙和微笑都消失了。权宗的目光正视前方,仿佛从来没有留意过他的窗口。他慌忙把头缩回来,躲在黑暗中大口大口喘气。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协议的事,但张义一开口就提到了协议,并且肯定李书已经签订了这份协议。他想知道李书协议的内容,李书咬紧牙关不承认。张义临走时的目光很失望,也很担心。他怎么能明白李书的心思呢?李书不仅是觉得这份协议的内容丢人,更要命的是违约赔偿金数额太大,他没有胆量向别人透露一个字——尤其是在知道了权宗具有非人的特征之后,恐惧已经将他的胆子彻底融化了。现在,这枕头和被褥围成的小小空间,是唯一可以给他安慰和保护的地方。在刚才之前,他还在侥幸地想着,自己只需要做一个星期那样古怪的动作,协议就可以到期。想象中的那动作并没有多么惊世骇俗,以至于看到老莫夫妻的古怪举动时,他完全没有把这事和权宗联系起来。张义的提醒让他的心打着旋儿沉入无底深渊,他这才想到,自己答应了要做的事有多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