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说,陛下,我有了你的孩子。她若再不开口,那道刑具之后,她就会失去她的孩子。”

潘微之扶着无缺的双肩,看到他的泪水打湿了地面。

“无缺公子,老奴可否尊称你一声,西日无缺?”

潘微之的心跳似已停止。

“陛下知道你恨他,所以再三思量,还是与你说出事实,不与你兜圈子。你娘亲欺瞒了陛下,你也欺瞒了陛下,但这不能怪你们,可当陛下想明白的时候已然太迟。现在陛下追悔莫及,却无颜见你…”

潘微之手中的少年在万福絮叨的话语中缓缓地抬起头来,阴沉地道:“把团圆还给我,不然就永远没有西日无缺!”

万福的微笑深藏在垂睑之下,一如雍帝所料,叶凤瑶亲生之子在目睹那些刑具之后,无法不现原形。又如雍帝所言,团圆在手,无缺到手。永远不给他团圆,他就永远得追着了。十七年的相守,可抵过所有的家仇世恨。

令狐团圆很想睡,所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漫无边际又稀奇古怪的梦。

在梦中,天是暗红的,不见日头,地是褐黄的,龟裂出阡陌万道。她化身为小鸟,扑腾着稚嫩的翅膀,飞行于干涸荒漠的上空。她飞着飞着,越飞越累,她放缓了扇动翅膀,才发现即便她不扇翅膀,也有风托着她继续前行。

声响渐渐从身后传来,厚重而沉闷如同战鼓,她回头,风卷狂沙的奇景惊得她极速向前。她乘着风浪向前冲,划过的轨迹竟将天地一分为二。轰响猛炸的风啸之中,一轮日头挂到了天边,霞蔚流长像极了某人的眼睛。红日倾斜,似有泪滴落下,泪携白光直下,那泪打湿枯黄的地面,神话般浇灌出一株小苗,小苗瞬间拔地,蹿上天空。

苍茫的黄浪颠覆地表,她拼命往前飞,单枝向天的树苗疯狂滋长,红日张开血口取代狂沙,朝她滚滚而来。眼见她就将被日头吞噬,那树苗却化为一片绿叶,仿佛一叶扁舟托她继续前行。红日扭曲变成饕餮的模样,饕餮号啕却发不出一声啼哭,她坐在绿舟上回首,丹凤狭长的眼中密布纠缠的浅色细条。

脱离枝条的叶子长出了嘴,绿舟露出了两排锋利的牙齿,她听到了叶子的天籁。她猛地足点叶面,弹身飞越,再次翱翔于天地之间。绿舟追逐着她,在追逐与被追逐中,荒漠变为桑田,她的羽翼丰满,成长为一只青鸟。翠绿是她的衣裳,葱青是她强有力的翅膀。她扇动着翅膀,拉回了天地的分界。

很累很辛苦,但是她不能停止也不愿停止,身体仿佛热了,体内的热血在沸腾,沸腾到极点,就烧了起来。头疼,头疼欲裂,尖锐的刺痛感惊醒了她,恍惚中,她看到了梦中那一双狭长流彩的眼睛,一人凑近她脸庞,喃喃道:“原来是知道疼的…”

“水…”她嘶叫。

比刺痛更叫她震惊的是,一个吻突然而至,清水灌入她喉间仿似洪水奔袭。一片清凉后,她睁大了双眼,看着那副熟悉的俊颜由模糊变得清晰。西日玄浩面无表情,长发披散于玄衣上,玄衣散开的精绣衣襟散发出他独有的风韵情致。

她咽下他喂来的水,咕咚一声,然后她蹙眉,浑身不舒服也就罢了,为何左耳又热又疼?她摸了一把,耳垂上竟多出了一枚耳钉。

“我说过,你出嫁我便送你一副耳环,我只钉了你一个,你就醒了,还有一个,来!”西日玄浩望着她的耳垂,当日在阆夕宫他捏来揉去就上了心,眼下终得偿所愿,钉了她!只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她缩回手,见到指头上一点嫣红血珠儿。

“等等!”令狐团圆觉得头脑一团,她抬手架住了他的手,他的手上赫然捏着一枚流光溢彩的蓝宝石耳钉。他就是以这样的耳钉钉穿了她的耳垂?而她流下了一滴血?

西日玄浩瞟了她一眼,病中且正在发烧的令狐团圆双颊绯红,比起往日傻兮兮的样子,添了一分少见的楚楚动人。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含住了那染血的指尖。

令狐团圆猛地抽手,梁王怎么神经兮兮的?她头晕神昏,却也知道事情不对劲。

西日玄浩低声问:“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令狐团圆点头,“你跟我爹还有很多人说,叫我爹把我看紧了,你不能保证下次见到我,不杀我而后快!”

西日玄浩错愕,这是他在桐山城州府说的话。他突然将她从床上拉起,抓着她的肩头问:“你吃过什么东西?不,你脑子进水了?”

她一手推他,虚弱的她推不动,便着急嚷道:“你才脑子进水了,一见我就又打又杀,要不就连骂带训的,今儿又不知发什么神经,给我穿耳洞还占我便宜!”

西日玄浩惊诧地望着她,她见他没了动作,也安静下来,两人互瞪。

“令狐团圆…”过了很久,西曰玄浩沉声问,“接下来我说的每句话你都要记牢了。”

她依然瞪着他。

“你失忆了!”

她一呆。

西日玄浩满腔苦涩,他没有听从万福的建议,更小心提防了汤药,什么药他都先吃一口再喂给她,可她还是失忆了。

“你在说什么笑话?”她的声音似走调。

西日玄浩深吸一口气,徐徐地道:“昨儿我们俩在宫里犯下了淫秽之罪,被陛下囚禁王府…”

“你说什么?”她瞠目结舌,“我和你?”

西日玄浩沉下了声,“是啊,你已是我的人了,我可以给你穿耳洞,也可以把你钉在墓碑上!”

令狐团圆怔怔地望着他,难以置信。

潘微之终于明了,他被一并打入地宫是为了医治无缺。万福留下医药箱,锁了他们所在的密室,说是雍帝需要考虑一段时日,顺便也请无缺仔细思量。

无缺倚着搁置明珠的架子,任由他为他上药,固定断腕。若非无缺的胸口隐隐起伏,潘微之真以为他成了半死人。从万福离开后,无缺一直没有丝毫动作, 更没有说话,他垂睑的样子叫潘微之难受。从来没见过优渥公子黯然神伤,优渥公子一向都是红衣招摇、满面春风的。

但这仅是潘微之的主观臆想,他为桃夭针灸完毕后,无缺极低地笑了一笑。潘微之一惊,转回头却看不淸无缺低垂的眸光。

潘微之挨近无缺,后者突然开口,“微之,机会是要自己把握的,你骗得过任何人,却骗不过我。”

潘微之手中的金针散落。

无缺缓缓抬首,眸色远山般朦胧,“为了谁,你甘愿抛弃潘家权掌,为了谁,你毅然改换门庭选择了医路,又为了谁,你绝口不提、守口如瓶?”

“无缺,你别和我说笑…”

无缺果断地截断了他的话,问出了最尖锐的话题,“什么签能叫你愤然折了,什么事儿能令你低眉赴死?”

潘微之默然。

无缺凝望他,最后却轻声叹道:“是我对不起你。”

潘微之颤抖了一下,又迅速平复下来。纵然无缺聪明绝顶,但有些事只要他咬紧牙关,就没有人知道。

“现在你听我的,先治好自己。”潘微之越来越淸楚他的路。吾宁爱与憎,乃微尘。他拾起了金针。

雍帝没有早朝,他倚在昌华别院的软榻上,瞧着万福从地宫归来。万福躬身,无言地说明了一切。雍帝长长地吁了一声,“朕与你还是被他给骗。”

万福一愣,“无缺公子已经认了,老奴看得分明。”

然而雍帝摆了摆手,万福的修为卓绝,可琢磨人的心思远不及雍帝。但闻大杲的帝皇轻声道:“无缺师从梨迦穆,所学罗玄门庞杂,既然他精通术眼,必然也熟谙龟息术,就是朕想到得晚了些。”

万福惊诧,“他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他竟在我们眼皮底…”

雍帝颔首,“他是故意的! ”

万福老脸拉长。无缺根本就没有昏迷,他以龟息术把雍帝与万福、梁王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掉出笛子,只为转移雍帝对令狐团圆的注意力,他生怕令狐团圆再遭不测,他不敢任由九华宫的事态发展下去,他更不信雍帝。

雍帝赞道:“不愧为叶氏之子、朕的儿子。”

“陛下!”万福一点儿都不欣赏,甚至想想就头大。无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雍帝多出这么一位皇子,以后还不天下大乱?

雍帝自然明白万福的心思,他低低地道:“万福,你难道不觉得吗?他已然变相地认了,他承认他身上流淌的是西日皇族的血。以他的性子,定然前前后后都理顺了想通了,不然绝不会作出那样的决定。”

万福的心更沉,雍帝对无缺的欣赏不加掩饰,但雍帝喜欢的人事往往是危险的,更有一些叫他提心吊胆。万福再次想到了阆夕宫顶上的四人,这一次他确信他对风水的研究是可信的,那四人就是大杲未来的前景——北水南火,一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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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浊世醒人从来稀

西日玄浩松开手,但见她双目一闭,直挺挺地倒下去了,他不禁大惊失色。

“来人!”

令狐团圆躺在床上,低低地道:“别嚷,让我再睡一会儿…”

西日玄浩的面色又难看起来。死浑球,都到这份上了,还不叫人安生!

他想提她起来,钉上另一只耳钉,可瞅着她异常红艳的面色,终究怨恨地忍住了。

“殿下!”侍卫在门外请示。

他沉声道:“找平镇,去请潘太医。”

雍帝的旨意已然颁下,西日玄浩得与令狐团圆在王府里待上整整一个春季。 四月四人不肯离去,也一同被禁锢在府中。一队御林军驻扎进梁王府,领队的是个矮胖的军官,总是笑哈哈的胖子正是盛京最著名的飞云骑尉、人称“滚刀肉” 的田守正。

平镇与两位御林侍卫请回了潘老太医,一去一回,田胖子笑了两次。平镇看得碍眼,但他也没有贴自己话与潘怡和说,顾侍卫那儿得来的宫中消息早就震慑了众人。阆夕宫一夜被铲平,才解冻的阆风湖湖水染红了一大片。言路闭塞的梁王幕僚,只能隐约从潘怡和面上猜测,―件了不得的大事改变了明远郡主的命运,也影响了他的主子。

潘怡和忧心忡忡地再次替令狐团圆诊病,听梁王说她失忆后,老太医沉吟道:“她不该失忆,更不该这么早醒来!”

西日玄浩一呆,难道因为他穿了她的耳垂,才导致她过早苏醒吗?

“老夫曾言,她醒来只怕承受不起。”潘怡和惋惜地道,“她如此早醒来, 醒得越早修为损失得越厉害,怕是往后…只能做个寻常人了。”

西日玄浩的心顿时揪起,祸不单行,浑球的一身修为丧失?

“能治吗?”

潘怡和摇头道:“毒走全身,深入肌体,已要纠缠半生,她若自然苏醒,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修为到此为止。可偏偏她醒得如此之早,提前结束了肌体自愈!”

“你怎么了,殿下? ”潘怡和忽然发觉梁王不对劲。

西日玄浩握紧了掌心另一枚耳钉,压着声道:“我没事。”

潘怡和又为他诊脉开方,几次老太医都想启齿相问,却次次都吞了回去。潘微之与无缺被暂扣宫廷,梁王与令狐团圆被软禁,这一切都始发于九华宫的那一幕。

潘怡和离去前叹道:“她捡回一条小命已是不易,殿下往后多多体恤吧!”

西日玄浩道:“本王自有分寸。”

老太医走远后,西日玄浩方才缓缓地坐到了床头,他凝视令狐团圆半晌,轻轻撩起自己一侧的长发,将另一枚耳钉穿透了自己的耳垂。

午后的春光明媚在房外,未撤的炭火熏暖寝室。海岚亲自端着茶点,轻手轻脚地踏入,而后僵立于门前。

西日玄浩坐于床畔,上半身伏在床上,他披散的长发半掩侧面,仿佛在令狐团圆身旁睡了很久。海岚默望片刻,搁下茶点,悄然退去。西日玄浩隐在长发后的凤眼闪过一道微光。

令狐团圆不舒坦地又睡着了,并非床不够软,枕被不够舒适,也不因房内有梁王陪伴,而是她本身的难受。这一次她没有做梦,但随着热度的消去她开始发寒,阴寒从脚底心钻起,不知什么时候她在被中蜷缩成团,更不知什么时候她浑身寒栗。

一只手贴上了她的额头,那手是那么热,令狐团圆睁开双眼,西日玄浩收回了手,“还想睡吗?”她摇头又点头,下一刻,她被他连人带被裹入怀中,他抱着她坐到了桌前,“吃东西!”

她皱眉,她已经吃饱了阴寒的滋味,此刻连动动小指头都不愿。

西日玄浩以轻柔的动作喂了她一口糕点,这一口糕点对她却是强塞,她一边吞咽着一边打着寒战。西日玄浩又递她水杯,她勉强吃了一口,就偏过头去。水杯啪嗒-声跌落在地,他突然紧紧搂住她。她觉得快喘不过气来,可阴寒却渐渐远离了她。他的怀抱是如此有力,如此温暖,她还在颤,颤的却是一颗心。

“你个骗子!”西日玄浩在她耳畔低语,“你骗不过去了!”

“呜…”她才开口,便被耳垂上的热力吞噬了话语。他咬着她戴耳钉的圆润耳垂,含糊不清地道,“你若当真失忆,不记得盛京的事儿,如何会对我心存一分依赖?”

她整个人都颤了。

“只有盛京的你,隐隐当我是你的哥,也只有盛京的你,才无法面对眼前这局面。”他的唇贴上她的脖根,火热的气息瞬间烧烫了她,“你为何不敢正视我?”

她挣扎了起来,他却紧紧控制着她,不叫她从被子里露出身子。她又无力地缩回被子里,垂首道:“我记得不是很淸楚…”

“所以你才要想想清楚。”他搂住蚕茧似的她。

令狐团圆幽幽埋怨道:“你为何非要逼我? ”

“不要扯开话题!”他眼睛闪闪地盯着她,“我知道你没那么软弱,修为失去了,大不了从头再来!你个死浑球,你早就醒了,我与潘怡和的话你都听到 了。你脑子真的进水了,装,装什么装,你迟早都要面对!”

正如西日玄浩所言,令狐团圆早就醒了,甚至醒得之早,叫所有人惊讶。当雍帝无意间握折了她的手,她就惊醒了。只是她的情况很糟糕,虽然醒了,意识却未全部转回。她恍惚听到了几人的对话,笛子、叶氏,她只记得几个关键词, 但这几个词已然透露给她一个天大的秘密。后来她被西日玄浩抱回王府,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醒倒是因为他钉穿了她的耳垂。

令狐团圆的心很乱。九华宫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她还没有弄明白,跟着又发生一桩与她有关却更加离奇神秘的事。不愿细究、假装失忆的她骗了一把西日玄浩,可最终没能骗过去。她既无法骗过他,更无法骗过她自己。

她猛地抬头,“你很讨厌!就让我多装几日又如何?”

他却笑了,“这才是你啊!”

他笑得极其璀璨,于一片玄色之中释放炫目奇彩。她不禁哆嗦了一下,勉强微笑又垂下首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这时候却想钻进被子里把自己埋起来。

分明很痛苦却要微笑,分明被他感动却要说讨厌。令狐团圆觉着自己很软弱,难道修为失去了,连同勇气也丢失了吗?不是这样的!可她真的不敢正视他。她很清楚,他没有神经兮兮,神经兮兮的人是她自己。

他用一枚耳钉钉穿了她的耳垂,也将她钉在了―块碑上,那碑名曰“兄妹”。无论是否真是他同父异母妹子,他们之间都竖着这块碑。在她心底隐约对他生起了一份兄妹之谊后,在她莫名失身于九华宫后,这碑已然高高耸立。讨厌的西日玄浩,可恶的西日玄浩,为何非要逼她淸醒面对?她要面对的事儿何其之多!

“说话啊!”他摇晃着她。

“我是病人!”她吐出一句。

他不晃她了,又抱她入怀。在她看不到的阴暗中,他的狭长双眸阴沉无比,而她埋首于被子下,放开了压抑的颤抖。她不难过,她不恨,她也不讨厌,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微弱的心跳,在身子的颤抖中,混入他强劲的脉搏。

还是难以置信。是他的衣裳黑还是无边的黑暗淹没了她?她颤完后伸出脑袋,冷静地道:“你找个人来伺候我,不然我伤还没好,就被你弄死了。”

西日玄浩为令狐团圆找来的侍女,名字很“七月”,她姓袁,名初一。袁初一有些年纪,外貌寻常,言行举止稳重,这也很“七月”。四月等人说她不是“七月”,袁初一不具修为,而“七月”的所有成员都身怀上层修为。

令狐团圆分辨不出,她中了幽欢之后,就再未能提运内力,更无法以匿气之术来探查。她整日病恹恹地偎在榻上,这倒不是她的心情比身体糟糕,而是她得像个病人。梁王府里气氛诡异,除了有个肥头肥脑的田胖子神出鬼没,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她。她提不上内力,但身为武者的敏锐性犹在。一如西日玄浩所言,她没那么软弱,而且她不相信她的修为就此不复。

梨迦穆曾说过这样的话:被砍下手的人不是残废,失去手就以为再不能握剑的才是废物。一定有什么方法或别的途径能恢复修为,即便不能,她也不会就此颓废。

她的右手暂时不能动,但左手却一直藏在宽大的衣袖里不停地动。世间并非所有武技都依赖于内力,手速就是这么一门旁门左道。手速练到极致一样匪夷所思,比如楚长卿就曾以铁牌欺骗了她的眼睛。

一只强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左肩,她随即—动不动,西日玄浩才是她偎于病榻的最大原因。

“父皇把你的剑送来了。”

她应了一声,接过他递来的天音剑。

“我看你手痒。”他坐在她榻上,贴近她道。

她左手接剑,带着剑鞘拍他肩头,示意他离远点儿。他却垂下首,长发的发梢拂过她的脸颊,低低地道:“有头猪在看呢!”

她不禁失笑,田胖子很像猪。

他离她更近,长发几乎要遮掩她的脸,她以剑顶住他的肩膀。

“猪在看我。”

他也不恼,狭长的眼眸微眯。她就在他手下,就在他身下。

“给你剑不是用来捅我的。”

她转移了话题,“我哥呢?”

他眸光闪烁,沉声道:“你爹都进不来,我如何知道你哥去哪儿了?”

“我妹呢?”

他凝望她,握住天音剑,放平剑身。

“四月呢?”

他顺着剑身,抚上她的肩膀,“这里只有猪。”

她被他按在榻上无处可逃,不得不正视他,却发现他的目光已转到她的衣襟上。

“殿下!”她唤。

他哼了一声,缓缓地倾身。

“西日玄浩!” 她喊。

他突然撤身,眸光沉了下来。春季到了,他居然糊涂了,那家伙以前滑溜溜的,越抓越抓不到,现在却是个废物,一抓就挂了。潘怡和那老家伙说话高明着,多多体恤她,难道供奉起来不成?

令狐团圆看他面色阴晴不定,心里也是一阵起伏难平。怕她伤好些,就逃不过去了。这确实叫她难以置信,从开头就打她杀她的恶人,不知又从何时起…惦念上她了。

“往后…”他转眼望她,令狐团圆惊诧的面容他真想揉了。他飞快地收回手,冷冷地道,“往后,叫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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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团圆紧紧地抓住了剑。

“殿下!殿下! ”这时候,却有侍卫跑来。

西日玄浩阴沉地盯着来人,那人腿―软跪倒在地,喏喏地道:“王氏又寻死了!”

令狐团圆蹙眉。杲南王氏——花爽遗孀—直被他捏在手里。王家人都死绝了,而花爽命案的凶手他也早就从毒针上猜到,真不知他留她性命何用?

“死了没? ”西日玄浩冷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