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末尾……
外婆提到了秦骁……
苏菱捏住信纸的手指用力道泛白,而此刻雨夜,他们俩站在雨中,他双眼隐隐泛红,眼尾都是危险的神色。
她受不住那样的眼神,
太可怕了,仿佛下一刻,他就恨不得咬她一口,连血带肉,拆吃入腹。
苏菱想了想,大着胆子靠近一点点,踮起脚尖捂住他的眼睛。
那凌厉冰冷疯狂,全部被她遮住。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然而僵住身子不敢动。
这是苏菱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妈的,他心跳快失控了。
苏菱咬唇,嗓音还带着些许哑:“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他身体颤了颤。
不知道那一瞬是什么感觉,她说害怕……他竟然下意识想认错想哄。秦骁活了二十八年,马上奔三的年纪,小半辈子都算冷情,好在就没怕过什么,也没后悔过什么。
可是他此刻后悔刚刚说的话。
哪怕这些和与左印诉说的,压根儿屁都算不上,然而还是让他回想起来心惊肉跳。
他自己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就行了,好歹得在她面前装一装。
这也是和左印商量好的策略,然而上一刻实在是濒临绝望,他生怕被她判了死刑。
秦骁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然而不带脑子想也是对他不利的东西。
以苏菱对她外婆的敬爱,他觉得那显然是他的一封死亡判决书。
虽然冷静下来,他细细剖析了下自己的行为,除了送钱,他别的什么也没做,压根儿用不着这么惶恐。
但是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那封信可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秦骁全身冰冷,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就是捂在自己眼睛上的小手。
他弯了弯唇:“刚刚都是玩笑话,没被吓到吧?”
“……”苏菱又不傻,谁的玩笑话,会让眼角眉梢都沾上疯狂。
他欲盖弥彰,她也害怕他方才的模样,于是没有接下去。
他并不去碰她的手,他贪恋这种感觉。
肢体的触碰,她的主动,不管是出自对他的害怕,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怕她再后退一步。
只要她是向前的,是靠近他的,哪怕手上拿着匕首,刀尖抵上他的心脏,他也能够泰然自若,心中满足。
他自己将心剖给她,她可以划上一千刀一万刀,只要不丢掉就好。
苏菱手都僵硬了,身高差摆在那里,她也难受,手放在外面一会儿就冷了。
然而男人微微低着头,像一块感受不到冷暖的石头。
她颤.抖着手指收回了手。
他眼中竟然是笑着的。
那股可怕的气息消散,她其实有几分茫然。
他太好哄了,仿佛她随便做点什么,只要不是推开他的,他就会满足。
前世今天,他一直都是这样。
她至今记得第一次主动亲他,第二天他就在别墅中种满了玫瑰,背着她在花园里走。阳光遍地。
“喜不喜欢啊苏菱,老子第一次亲手这么讨好一个女人,感动不感动?”
她趴在他背上,小小声说自己原本的企盼:“那你让我回家吧。”
男人哈哈大笑:“想得美。”
那年他种花,不得要领,满手的伤。那时外婆还没死,她尚且年轻纯然,仍旧期待着爱情。
而今雨夜,她低下头,看着手中封信。
外婆说,永远也别喜欢他,永远也别爱上他。
苏菱闭上眼睛,她不信纸上的只言片语,她只信自己。
第42章 温柔
苏菱其实有点迷茫, 她觉得人生像是一场大梦,而她梦醒, 却又在另一种轮回里。
爱过的成了虚妄,曾经的付出不值得。厌恶的却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她还感冒着,先前守在外婆窗前哭了一场。
苏菱眼神有些空洞,脸色微微泛白。她看起来挺难过的。
秦骁低声问:“先去酒店好不好?”
苏菱点点头。他们找了个最近的酒店, 那个时候秦骁全身已经湿透了,身上滴着水。她双颊苍白,眼圈红红的。
秦骁开了两间房,把苏菱送回房间。
她抿了抿唇, 轻轻带上门。
何曾相似的情景,上一次也是他追过来非要送她那条脚链, 把她吓得不轻。
秦骁没有提那封信, 苏菱也没有说。秦骁把她送回去,然后给前台打电话让送一套衣服过来。
前台还是第一次遇到让送衣服的, 他们这个地方比较偏僻, 但是也给客人准备了浴袍。
秦骁开的价很动人, 客服还是忍不住问了声:“先生, 您是还要出门吗?”
“嗯。”
很快衣服送过来了,秦骁花几分钟洗了个澡。
他大步迈出门时,前台连忙把伞给他。然后看见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雨夜中。
“那么大的雨, 他出去干嘛?”前台挺好奇的, 然而也知道客人的事情不好多管, 她要值班, 干脆和闺蜜聊天:“刚刚我们酒店来了对颜值超高的情侣。”
“……唉你别不信,那个帅哥刚刚出门了,他回来要是有机会我拍一张给你。”
“下雨?是在下雨啊,我也不知道他出去干嘛。”
好在她不追星不怎么看剧,也没有认出苏菱。
她聊了十多分钟,男人走了回来。
客服看见他背后背了一把吉他。
附近有个卖乐器的店,但是客服没想到他那么晚跑出去买了一把吉他!
惊讶到偷拍都忘了。
秦骁坐电梯上去,径自去苏菱的房间。
他敲了敲,门那边传来她低低的询问声:“谁呀?”
“我,开一下门。”
苏菱已经洗完澡,用被子捂住自己,她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并不想给他开门。
“我要睡觉了。”
秦骁放低嗓音:“只要五分钟,好不好?”
她犹豫了下,下床给他开门。
他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但是看到她的一瞬,他弯了弯唇。
苏菱看到了他身上的吉他,她抬起眼睛,黑白分明的眼里映出他此时的模样。她从来不知道秦骁会弹吉他。
她知道他会很多东西,如射击、骑马、赛车,可是不知道他会弹吉他。
秦骁快三十了,中二时学弹吉他的日子,实在是想起来都久远。
当年是觉得帅,后来过了一两年,又嗤之以鼻。那几年他学了很多不太好的东西,抽烟喝酒打架,吉他倒是再也没碰过。
当年吉他老师还笑着说:“你以后要是弹给哪个女孩子听,她会幸福死的。”
他轻嗤一声,觉得还没人配得上他秦少低头。
可是此刻他想起她,她还好小,再晚出生几年,就比他小整整一轮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真的会喜欢这种玩意儿吗?
要是十年前有人告诉他,将来你会为了讨人欢心,去碰黑历史,他肯定得揍死他。
然而此刻他站在她门外,想把什么都给她。
她刚刚好难过,他心也要跟着碎了。
她睫毛上沾着浴室的水汽,不懂他要做什么:“秦骁,你干嘛呀?”
他笑:“唱歌给你听啊。”
她愣了愣。
秦骁怕她拒绝:“五分钟,唱得不好也别笑。”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场面,她必须得承认,秦骁在她心中一直都是个五音不全,霸道不讲理的文盲。她从来,没听过他唱歌。
她摇头:“不要了,太晚了,你去睡吧。”
房间不隔音的。
秦骁靠在门口,把吉他拿出来挂身上,他修长的手指在上面随意一划。
空荡荡的走廊都是吉他的声音。
他样子有点痞,笑道:“你要是不乐意,我就在外面弹,嗯?”
苏菱拿他没办法,连悲伤都暂时没法想,她看了一眼外面:“那……那你进来吧。”
他大踏步进来,用被子裹住她:“床上去听,外面冷。”
然后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调了下音。
苏菱被他裹得只剩一张小脸露在外面。她看出来他很认真,于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二十八岁,和她学校里那种阳光帅气的小男生完全不一样。他早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朝气,留下的是更成熟的东西,或许是不常笑,他侧脸冷峻。
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阴沉,眯着眼的时候也很凶。
然而此刻他低下头,眼里带着笑,唱陈楚生的《姑娘》,好几年前的歌,他声音低醇——
我曾多少次梦见你啊姑娘
梦见你那美丽的笑脸
看着你的信件唱着你的歌
歌声是那么样的凄凉
我曾多少次梦见你啊姑娘
梦见你那美丽的笑脸
太阳为你燃烧月亮为你升起
星星它为你眨眼
hey hey~
姑娘姑娘我真的好想你
我的心呐为你碎
太阳为你燃烧月亮为你升起
星星它为你眨眼
她看着他。
知道秦骁在哄她,他看出了她的迷茫难过,知道她失去亲人很痛苦。秦骁大抵是不爱唱歌的,他皱了很多次眉,努力回忆歌词和曲谱。
他弹错了两次,可是第二遍就矫正回来了。
他不喜欢,可他仍在唱。明明是欢快的歌,可是他气质太霸道,生生唱出了另一种感觉。
这个男人低下他的头颅,做着和他这个年纪不符合的事。哄着怎么也不愿意爱他的宝贝。
苏菱听过很多好听的歌,秦骁除了天生唱歌的低音炮,其余太糟糕了。然而此刻的他,是她两辈子以来,见过最温柔的一瞬。
他锲而不舍弹第三遍,她眨了眨眼睛,眼泪就落了下来。
下一个音符支离破碎。
他僵住动作,有点慌乱:“欸,老子弹得再难听,你也不至于哭吧?”
毕竟十年没碰,压箱底的东西,要不是念着她年纪小,他怎么也不会做这么中二的事。
他略微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别哭了成不成?不弹就不弹。”
她这回没有躲,让他把眼泪擦了。
秦骁把吉他扔在角落,他心里骂了句操,这辈子再碰这个他就是傻.逼。
男人动作粗鲁,但是碰到她脸颊,又自然放轻了动作。他无奈道:“苏菱,怎么这么爱哭?”
她抽泣了两声,声音娇娇的:“我……我心里难过。”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毕竟冷情惯了,他眉眼不羁,语气几分轻狂:“这有什么,生老病死人的常态,我家老头子死的时候,我照样该怎么过怎么过,人的命数而已。”
所以他活在世上,不在意生死,大抵这也是不怕死的缘由。
她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会死……”
那一瞬她看见他瞳孔急剧收缩了一瞬,里面泛着无边的漆黑,割破黑夜的冷意。
下一刻他将那种情绪隐去,笑道:“你不会,你还小,菱菱要长命百岁。”
可是她还是看到了他的第一反应,苏菱突然很想知道,他带着这样偏激可怕的感情,上辈子在她死后,到底会怎么过呢?
她轻声问:“秦骁,如果……我只能活二十四岁。你……”
他拳头握紧,眼里压着层层暴戾的冷意,然而面上笑道:“别开这种玩笑,哪有人这么咒自己?”
她心中生怯,终究没有再问下去。
——如果我死在二十四岁,你的余生又是怎样的呢?是爱更多,遗憾更多?还是恨更多?
她竟然是害怕知道那个答案的,苏菱把脸埋在被子里:“好晚了,你快去睡觉吧。”
秦骁笑道:“好,还会难过吗?苏菱。”
她闷闷地道:“不会。”
这世上也许再没有人比她更看得透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