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了:“也好,言传身教本该一体,今天就让淑妃教一教大家,朕也看看淑妃是如何主持中馈的。”
萧淑妃心中畅快,想着等会要给赵见深重重一击。
百官尚没觉得什么,那些宗妇已经察觉到了,这种陷害人的伎俩,她们在内宅不少见,只是今天却换到了宫里。
就是不知萧淑妃是想陷害谁?
各家夫人立刻看自己带进宫的女眷,确认人在自己身边才松了一口气,等着看好戏。
萧淑妃呵斥:“你这般惊慌失措,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还不快从实招来!”
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都在这里了,小宫女哪见过这种阵仗啊,她下瘫了,整个人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只瑟瑟发抖指着她跑出来的宫殿方向:“那屋里藏了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王大德立刻一招手,紧声道:“护驾!”
又道:“万岁,今夜为了赏月,宫里大半灯火都熄了,不排除混入了刺客。”
十年前宫里也混入一批刺客,要不是燕王世子赵见深替皇帝挡了一刀,说不定皇帝就殡天了呢。
皇帝也不敢掉以轻心,想起十年前遇刺的遭遇,怒上心头:“让羽林卫、锦衣卫的人把偏殿围住,刀斧手、弓箭手准备,听朕指挥。”
“万岁岂能涉险。”王大德如临大敌:“不如您与诸位大人在此等候,老奴…”
“不必了!”皇帝把手一挥,中气十足:“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后宫也是朕的后宫,不过是几个宵小鼠辈而已。朕要他们插翅难飞。”
萧淑妃呼吸促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
燕王世子赵见深看中的人、皇上亲封的宜兴郡主、临海大长公主的座上宾,在宫中私通,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薛锦棠这次是在劫难逃了,赵见深也将因此事丢了颜面,实在是一举数得。
偏殿里燃着淡淡的香,汝宁公主与她的“明王叔”忘我拥吻痴缠。
毕竟渴慕了他十几年,今朝得手,她早已失了理智。
宫殿内的男女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包围,外面灯火通明,箭羽正对着宫殿,皇帝站在弓箭手身后,一声令下:“撞门。”
木质的殿门被撞开,不着.寸缕的男女纠缠着,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有人惊叫又突然止住,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倒抽气的声音,皇帝还未说什么,萧淑妃已经厉声呵斥:“还不快去把这淫.乱宫廷的男女捉过来。”
不等萧淑妃身边的嬷嬷跑过去,王大德手底下的几个太监已经过去把人抓住,拖了过来。
他们只拖了那个男人过来,众人一看,竟然是个光头。
萧淑妃觉得不对劲,心里涌出一个猜测却不敢相信。
皇帝冷厉质问:“为何不将那贱人拖过来?”
那几个太监“噗通”一声跪下,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皇帝立刻意识到,里头那个女人极有可能是宫妃。皇帝勃然大怒,赵见深高声道:“既然不是刺客,我们且回去吧,这里就让淑妃娘娘处置好了。皇祖父,咱们继续赏月,莫让这小事坏了兴致。”
皇帝就着这个台阶下来,正想走,那光头的男人砰砰砰磕头:“是汝宁公主逼迫小人的,小人不是自愿的…”
汝宁公主!
里头那个女人竟然是汝宁公主!
百官与内外命妇震惊,却又纷纷噤声,不敢说话,只是心里活动十分精彩。
汝宁公主不是养在萧淑妃名下、与她情同亲生母女的吗?萧淑妃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啊?难道是被人调包了?
萧淑妃身子晃了晃,差点要晕过去。
皇帝对着那光头的心口就是一脚,灯光照着他铁青的脸,他的语气毫不留情:“让宗人府处置。”
宫里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事了,上次发生这种事还是几十年前,皇帝的母妃与太监对食私通,让他与颜面尽失,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知道这事的人不是垂垂老矣,不能上朝了,就是被皇帝打发的远远外放了。至于那些知情的宫人,早被皇帝杀了。
可这事却像一颗刺一直扎在皇帝心头,今天汝宁公主又刺了他一下,而且让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他如何能忍?
萧淑妃脸色惨白,两眼一翻,这回是真晕了。
…
热热闹闹的宫中夜宴草草收场,赵见深送了皇帝回寝宫,交代王大德照顾好皇帝,他就出了宫。
虽然皇祖父会生气、愤怒,但他这也是无可奈何,接下来他还要揭穿汝宁这个假公主的谎言。他相信,皇祖父也不愿意被蒙蔽一辈子的。
薛锦棠上了马车,准备回去,范全道:“劳烦郡主等一会,我家主子一会就过来。”
纪琅跟在百官后面出宫门,他落在最后,待他出来的时候外面人已经散了,只有零星几辆马车在外面停着了。
他正欲上马车,突然看到薛锦棠立在马车边,她穿着郡主规制的银红妆花袍,头戴赤金冠。金流苏下坠着金叶子,随着她动作,金叶子在她脸颊旁摇曳,衬得她肌肤越发白,大眼睛越发璀璨。
纪琅定了定,犹豫了一会,低声吩咐车夫:“到宜兴郡主那边去。”
堪堪离薛锦棠还有十几步,一个身姿挺拔、步履沉稳迅速的高大男子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那男子原本沉着脸色,犹如暗夜般深沉,在于她对视的瞬间双目温柔,含着笑意。他先把车帘子撩开,然后扶着她上了马车,接着那男子也上了马车,帘子落下,马车走了。
“少爷,咱们要追上去吗?”
“不必了。”马车内声音低沉压抑,一声长长的叹息。
…
赵见深笑着看她,眼睛亮晶晶的。
薛锦棠摸了摸自己的脸,实在不解:“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是。”赵见深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去年过中秋的时候,我把你拘在我身边,哄着你亲我。那时候我想,要是能每一年都跟你一起过中秋,每一年你都亲我,该多好啊。”
“你想得美!”薛锦棠白了他一眼:“我那时候是被你胁迫,不是自愿的。”
赵见深笑着说:“你不是自愿的不要紧,我是自愿的啊。”
他稍稍分开两腿,让她仰面趟在他腿上,双手捧了她脸,先亲她水盈盈的双眸,等那如星辉般美丽的眼睛闭上了,他才含了她的唇。
从细细品尝到重重掠夺,她是珍宝,他一生都疼不够。
马车停在京城最热闹大街旁的巷子里,赵见深拉了薛锦棠的手下马车。
街上灯火辉煌,挂着各式灯笼,看灯的人也非常多,吆喝叫卖声、欢声笑语,人流涌动。不管宫里发生了什么龌龊事,街市上却依然是一派盛世繁华。
“走。”赵见深笑着说:“咱们去吃搓鱼儿面。”
两人十指相扣像街上普通的青年恋人一样跻身在人潮中。
“后生、小娘子。”摆面摊的老翁满面笑容:“这回你们是分开坐呢?还是坐一张凳子上呢?”
这个老翁分明就是燕京娘娘山脚下的卖凉茶的老翁,那次他一直说薛锦棠与赵见深是一对,还把薛锦棠给弄生气了。
事后薛锦棠猜到过他们是赵见深安排的,心里恼怒厌恶,今天再见,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赵见深对她,也算是费尽心机了。
“我们坐一张凳子上。”薛锦棠笑着坐下来:“劳烦老丈给我们两碗搓鱼儿面。”
“好嘞!”老翁笑呵呵应了,对着那边看炉子的老妪道:“老婆子,下两碗搓鱼儿面,分量足足的。”
老妪笑着应了,虽然身材佝偻,手脚却十分麻利。
薛锦棠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过脸来就问赵见深:“他们该不是你的人吧?”
“你好聪明!”赵见深语气夸张、仰慕地看着她:“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
“没个正行!”薛锦棠瞪了他一眼,花灯照着她波光流转的眼眸,白皙如玉的脸,这一眼像撒娇、像小妻子嗔怪丈夫,看得赵见深心头发痒。
“这京城里,有不少都是我的眼线。”赵见深在桌子底下捉了她的手,轻轻捏着:“就连你从前买糖人的那个摊子也是我的人。”
薛锦棠瞪大了眼睛,表示不信:“那时候你才多大?就有那么大的本事?”
小姑娘瞪大的眼睛像清溪、像小鹿,赵见深心里涌出一个冲动,他含笑看着她:“我有一个秘密,你嫁给我,我就告诉你。”
“呸!”薛锦棠说:“本小姐不想听。”
“你不想听也得嫁给我。”赵见深偷偷在她手指上系了一根红绳:“等我扳倒了吴王,就让皇祖父赐婚。”
薛锦棠道:“我得考虑考虑。”
“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我可是无数少女的眼中的乘龙快婿。”赵见深笑:“我哪里配不上你?是家世配不上,还是容貌配不上?是身份配不上?还是才华配不上?”
“不。”薛锦棠一本正经的摇头:“是我配不上你,你脸皮太厚,我配不上。”
赵见深掐她手心,恶狠狠道:“总有一点我会让你知道我脸皮到底有多厚。”
薛锦棠脸一红,笑着吃面,不理他了。
正吃着,一个青年带着一个小姑娘过来了,小姑娘十一二岁模样,气鼓鼓的:“哥,你为什么拦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爹就是在跟那女人私会!”
“不是的,妹妹。”青年哄着妹妹说:“爹今天是跟人谈生意,并没有跟陈姨见面。”
小姑娘一拍桌子:“你不许叫她陈姨!她想进我家门,想当我娘,那是休想。我绝不会同意的。”
“好好好,你不同意,哥也不同意,都依你。”
小姑娘这才满意了:“咱们吃了面就去找爹,爹这回要是不答应陪我去见宜兴郡主,我就不许他出门谈生意。”
青年苦笑道:“妹妹,宜兴郡主太忙了,哪有时间见我们呢。”
小姑娘道:“那我就去她家里,去将军府等着,无论如何也要见到郡主,求她点评我的画。”
“那你得乖乖的。”青年道:“你看你恶狠狠的样子,郡主才不会喜欢你这个样子。”
小姑娘立刻皱了脸,紧张兮兮:“我刚才真的很凶吗?”
“是啊。”青年点头:“特别凶,特别难看。”
小姑娘赶紧掏出镜子,对着镜子露出各种笑容,最终挑了个满意的笑容,问哥哥:“我这样如何?是不是特别乖巧、特别可爱,特别讨人喜欢?”
“还行吧。”青年道:“你声音再小一些,走路再慢一些,或许郡主会喜欢你。”
小姑娘听了连连点头:“我还有哪里不对,你赶紧都告诉了我,我都改了,过两天见了郡主,她一定会喜欢我、原意指点我画画的。”
哥哥笑眯眯道:“放心吧,哥哥会告诉你的,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赵见深起身付了钱,拉着薛锦棠的手走了:“甘棠楼主、宜兴郡主,现在真是风头无两啊。喜欢你的人太多了,真让人羡慕嫉妒。”
这是真话,自打薛锦棠是甘棠楼主的身份被知道了,爱慕她的人如过江之鲫,匿名的爱慕信、写了名字要与她谈天说地、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的人太多了。有男子,也有女子。她现在几乎成了年轻小姑娘心中第一人了。
薛锦棠笑着说:“你也不赖啊,堂堂藩王世子,最受宠的皇孙,长得好,身份高,手握重权。”
“那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赵见深笑眯眯握着她的手:“还等什么呢,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你跟我回燕王府吧。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想与你促膝长谈。”
“做梦!”
“你看,那不是郑太太吗?”
薛锦棠顺着赵见深的手看去,见果然是舅母,她正与一个中年男子一起在一棵挂满花灯的树下说话呢。舅母穿了新衣裳,化了淡妆,头戴玉簪,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那男子低声说了什么,舅母笑得越发开怀。
那种笑容发自内心,是她之前从未看到过的。
薛锦棠也笑了:“走,咱们走远一些,别打扰他们了。”看来舅母的事,不用她操心了,她只要等着舅母的好消息就行了。
…
有了皇帝示意,汝宁公主的事情最终没有大肆被宣扬开,大家明着不说,暗地里其实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宗人府说这种事情损害皇家颜面,带累其他公主名声,要让汝宁公主剃度到皇家庵堂做尼姑。
萧淑妃得知消息,立刻过来求情:“皇上,汝宁这次犯了大错,都是臣妾教养不当。您要罚就罚臣妾,不要责怪汝宁。”
皇帝沉着脸,不留情面地呵斥淑妃:“你既然知道管教不严,竟然还来求情!汝宁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否则我皇家权威何在?颜面何在?若不是你这样惯着她,她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丑事!”
皇长孙犯了错他都没有留情面,汝宁公主他一样不会留情。这样的大错,罚她做尼姑已经是轻的了。
萧淑妃心头一紧,眼圈红了,哽咽道:“臣妾知道皇家庵堂,除了没有自由不能外出之外,其他一切供应俱全,庵堂修建的又精致,汝宁去那里也绝不会受委屈。”
“可是汝宁连个孩子都没有,就这样做了尼姑,百年之后又有谁来给她供奉香火呢。若是姐姐还活着,看到汝宁这样,心里也会痛的吧。”
“姐姐只留下这一滴血脉,被我养坏了,百年之后,臣妾有何面目到黄泉去见姐姐呢?”
萧淑妃提到小荷,皇帝的脸色瞬间和缓许多:“你且容朕想一想。”
王大德进来回禀:“皇上,天机道长求见。”
萧淑妃退了出去,与天机道长擦肩而过。
不知道皇上在弄什么,如此的神秘,难道是修炼长生不老术?还有这个天机道长,看着像是有本事的,就是一直没办法收买拉拢。
萧淑妃想着,这个人太受皇帝信赖了,要是拉拢不了,就得除掉才是。
天机道长进了乾清宫,对皇帝道:“招魂台已修建完毕,其他事务亦准备妥当,目前还缺两样东西,有了这两样,就可以招魂了。”
皇帝问:“还缺什么?”
“一是招魂之人生前的画像,越像越好;二是那人最亲近之人的血。若是那人儿女之血,一定能成功,毕竟骨肉相连。若是没有,父母兄弟姊妹也行,只是却不一定能成功。”
93.准备
汝宁公主深受帝宠, 娇奢蛮横, 她欺负过的人、看她不顺眼的人可真不少。现在她倒霉了,被关进宗人府,很多人拍手相庆,连连叫好。
薛锦棠心情也不错, 从翰林画院回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苦了赵见深,因为她要到翰林画院做事,不能像从前那样能长长跟他见面。
赵见深找了机会借口去翰林画院看她, 可里头的官员见他来了,一直郑重其事地陪着他, 他难得有机会跟她单独相处。去了两次,他觉得索然无味,也就不去了。
所以每天早上她去翰林画院、每天傍晚她出翰林画院出来回家这段路程,就成了他们俩难得的独处时光。
这一天赵见深跟往常一样等着薛锦棠,见她脸带笑意,双眸明亮,他的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等人上了马车, 他就板起了脸色,故意做出郑重其事的模样:“汝宁公主的事情有进展了, 一个好消息, 一个坏消息, 你想听哪一个?”
“先听坏消息吧。”薛锦棠拧眉道:“对我们来说是坏消息, 那就是汝宁的好消息, 难道皇上改变主意,要放她自由了?”
赵见深没说话,只是探过身子,把脸伸到他面前,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
薛锦棠无奈,慢慢把脸凑过去。赵见深见她过来了,立刻撅起了嘴,要迎接美人的香吻。
薛锦棠突然停下来,捧着他的脸上下看了一会,认真道:“嗯,猪嘴喇叭花,我记住了。”
赵见深撅起的“猪嘴喇叭花”立刻谢了,他伸出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小坏蛋!”
“说吧,先说坏消息,再说好消息。”薛锦棠揶揄笑道:“要不然我就把你刚才的样子画下来,让大家都看看燕王世子殿下的猪嘴喇叭花开的多好看。”
“好啊!你画吧,那我就告诉世人,当时我对面坐的那个人是谁!”
赵见深恶狠狠捧住她脸,用力一挤,她五官挤在一起,小脸肉嘟嘟可爱的不得了,花瓣般的唇小小的一点,赵见深哈哈大笑,狠狠亲她。
亲好了,心满意足了,他才把人抱怀里说起正事来。
坏消息是皇上有所松动,可能会放汝宁公主出来。好消息是,他跟天机道长已经布好了对策,这一回不仅是汝宁公主,就连萧淑妃都会在劫难逃。
“明天休沐,你来王府吧。园子里的菊花开了很多,我们俩一人画一副画。”赵见深把玩着她的头发,声音轻轻的。
“你跟天机道长不是要忙吗?”薛锦棠摇头道:“我很久没跟舅母说话了,想跟她谈谈心。”
“郑太太有程石山陪着呢,才不会无聊。”赵见深道:“虎妞的崽崽都长大了,园子里的蟋蟀蚱蜢老鼠几乎都要被它们抓绝种了,就是回廊下挂的鸟儿也惨遭毒手,要不是下人反应快,估计就要被它们祸害了。趁着现在小猫还没成年,给它们画几幅画留着。”
“再说了,你还没画过猫儿呢,也该画画练手。”
薛锦棠想想也对,就答应道:“行,你明天一早来接我。”
“好。”赵见深亲了亲她脸颊,高兴道:“我早早的来。”
薛锦棠回了威武将军府,郑太太像从前一样在二门那里接了她,两人回了院子,丫鬟像从前一样上前来服侍薛锦棠换下翰林画院的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