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气笑了,他倒是挺有闲情雅致的。

换好衣服,陈娇忍着一身酸痛去了厢房。

“娘,你醒了?”凛哥儿先看到陈娇,兴奋地跑了过来。

陈娇朝儿子笑笑,看向霍英时,那笑容就消失了。

霍英手里拿着狮头,不敢看她。

“娘,霍叔叔快扎完一个狮头了。”凛哥儿开心地道。

陈娇摸摸男娃脑袋瓜,恨恨地道:“不叫霍叔叔了,叫爹。”

第68章

吃完早饭,霍英去了狮行。

他一进门,所有伙计都看着他笑,意味深长的,笑得霍英浑身不自在。

“昨晚,如何啊?”赵虎凑过来,羡慕嫉妒地捶了霍英一拳。

昨晚如何?

霍英觉得,昨晚他过得赛神仙。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一脸严肃地去指导伙计们舞狮了,两个伙计站在梅花桩上,霍英围着梅花桩走动,声音一如既往地严厉,只是没过多久,霍英就走神了,脖子上好像多了两条纤细的胳膊,她在他耳边轻轻地喘着,一声一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霍英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眼睛看着梅花桩上的狮头,魂早飞了。

舞狮的两个伙计见了,继续站在桩子上,然后偷笑着招呼其他人过来看。

很快,赵虎与其他伙计就都围了过来,只有霍英毫无察觉,依然仰着头,沉浸在温柔乡中。

“英哥哥……”赵虎一手掐着嗓子故意学女人说话,一手轻轻地摸了霍英侧脸一下。

霍英陡得回过神。

赵虎与伙计们哈哈大笑,笑声震天。

霍英尴尬极了,却不知旁人看他的眼神有多羡慕。

神不守舍地在狮行待了一天,遭受过无数次哄笑后,霍英又期待又紧张地离开了狮行。

家里晚饭就快做好了,陈娇正在给凛哥儿洗手,男娃娃在后院淘气半天,手上脸上都是泥巴。

“爹!”看到霍英,凛哥儿叫的特别亲热。

凛哥儿出生不久贺锦昌就过世了,男娃娃没感受过来自生父的父爱,现在有了继父,他很高兴。

霍英还是不太习惯这个新称呼,他朝凛哥儿笑了笑,偷偷看向给凛哥儿擦手的陈娇。

陈娇没看他。

霍英忍不住就想,是不是自己昨晚太粗鲁了,她在生气。

陈娇不主动跟他说话,霍英也就不敢与她搭讪,吃晚饭时,气氛比较沉闷。

“娘,你怎么不理爹?”凛哥儿看出来了,捧着碗问。

陈娇扫眼霍英的胸口,笑着对凛哥儿道:“不是娘不理爹,是他不想理我。”

凛哥儿马上看向霍英。

霍英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对陈娇道:“我没有不想理你。”

陈娇哼了哼,继续吃饭。

凛哥儿瞅瞅两人,觉得爹娘不像真的生气,他就不说话了,只默默地观察,看戏似的。

霍英没办法,只好理陈娇,想了几口菜的功夫,找到话了,关心陈娇道:“你,你今天还好吧?”

陈娇咬唇,这叫她怎么回答?

凛哥儿抢着道:“娘睡了好久。”

于是,陈娇与霍英的脸一起红了。

吃了饭,吉祥领着凛哥儿去休息了,霍英陪陈娇去了后院。

无论陈娇做什么,霍英都傻傻地看着她,等陈娇看过来的时候,他再躲开。

陈娇好笑,一边梳头一边问他:“你以前不是总瞪我吗?怎么现在看都不敢看了?”

霍英登时记起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那时陈娇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毒妇,他对毒妇不用客气。

“我,我……”

“我”了半天,霍英还是没想到说什么,干脆转移话题道:“你身上,疼不疼?”早上起来时,她一身青紫,看着挺吓人的。

陈娇摇摇头,然后低下去,小声道:“就是腰有点酸。”

霍英下意识地道歉。

陈娇笑笑,吹了灯,道:“睡吧。”

夫妻俩先后坐到了床上。

霍英躺好后,陈娇主动趴到了他怀里。

霍英轻轻抱住了她。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陈娇手放在他胸口,感受那里随着呼吸的起伏。陈娇知道她在这世停留的时间不会太久了,所以她想听听霍英对将来的计划,她要亲耳听,她要在他身边与他一起憧憬,而不是结束后,她一个人走马观花地看一遍。

霍英还没想那么远,现在陈娇问了,他认真思索片刻,道:“我不放心威哥儿,咱们先在江城住几年,等威哥儿成人能独当一面了,咱们就换个地方住,去个没人认识你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陈娇点点头,好奇问:“那搬家后,你还舞狮吗?”

霍英不假思索道:“舞,我也会教凛哥儿舞。”

陈娇听了,往他肩窝躲了躲,羞答答地道:“还有咱们的孩子。”

霍英:……

昨晚那个疯狂而贪婪的狮王,瞬间苏醒。

霍英搭在陈娇背后的手,冒火似的发烫。

陈娇被他烫到了,有点怕,又舍不得拒绝。

夜深人静,陈娇坐在霍英怀里,手在他发间抓来抓去,如哭似泣地教他:“叫我。”

这个男人,要么叫她太太,要么就直接省去称呼,还从来没有唤过她的名字。

霍英开不了口,有什么阻拦他似的。

他不肯叫,陈娇真的不想理他了,推着他肩膀要起来,霍英一把将她摁回来,沙哑地在她耳边唤道:“娇娇。”

陈娇满意了,捧着他俊美的脸,亲了上去。

新婚的夫妻俩过得如胶似漆浓情蜜意,一天比一天腻乎,腻乎地凛哥儿都跟着长胖了一圈,贺家,贺锦荣的腿伤也渐渐复原了。

三月三就要舞狮大赛,二月底,贺锦荣再次问替他治腿的葛神医:“只比一次,可以吗?”

葛神医皱着眉头,道:“老夫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你这腿伤最少要养半年,现在刚刚过去三个月,你走路没问题,舞狮一定会伤到骨头,至于会伤到什么地步,我现在也说不清楚。总之我是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但我管不了你,只是丑话说在前头,你真去舞狮了,回头再受伤,别来找我,老夫不治冥顽不灵之人,告辞。”

说完,葛神医就走了。

贺锦荣恨恨瞪着葛神医的背影。

二太太郭氏心疼地劝他:“这次你就别参加了,先把腿养好,明年咱们再去,行不行?”

贺锦荣不好朝神医发火,如今早就腻烦的妻子也来烦他,贺锦荣当即就瞪了眼睛,大声骂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大哥活着时贺家连续夺魁,霍英在时贺家连续夺魁,现在霍英走了,整个贺家上下都指望我继续夺魁,我这个时候弃赛,知道的知我是真有腿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贺锦荣怕丢人故意装病!”

郭氏呜呜地哭:“可万一你有个好歹……”

“闭上你的乌鸦嘴!”贺锦荣高高抬起胳膊,真想给这丧气媳妇一巴掌。

郭氏哭着跑了。

贺锦荣攥紧拳头,最终还是决定参赛,他要替自己争光,也要替整个贺家延续狮王的辉煌!

三月初三,江城一年一度的舞狮大赛开始了,官府联合江城一众富商出钱出力,在最繁华的主街中央搭建了三层高的坚固塔楼,各个狮队们将争相攀爬塔楼,最终爬到塔顶成功采青的狮队,便是今年的狮王。

这等盛事,霍英、陈娇、凛哥儿也来看了,霍英扛着凛哥儿,一手牵着陈娇,站在不算拥挤的外围看。

“你希望哪家赢?”陈娇靠在霍英身边,望着最前方密密麻麻的狮队问。

霍英没有回答。他的一身本事来自贺家,虽然与贺锦荣有仇,但他还是希望贺家继续夺魁。

“大哥!”凛哥儿突然指着一个方向道。

陈娇踮脚望去,发现贺威姐弟与李叔站在一座酒楼二楼的窗前,都是来观赛的。

百姓们都很激动,陈娇看看霍英,突然有点遗憾,她好想看霍英夺魁。

知府等人登场了,没过多久,鼓声震天,比赛开始了。

或红或黄或黑的狮队们齐齐朝塔楼前冲去,为了抢夺最好的位置,狮身底下的伙计们免不了拳打脚踢互相阻挠,如同群狮混战,但越是这样,围观的百姓们看得越尽兴,无论男女老少都在为自己喜欢的舞狮行高声喝彩。

功夫一般的“狮子”还在后面互相厮杀,厉害的“狮子”已经冲到塔楼下,开始往上爬了。

“那是贺家的狮子!”凛哥儿眼睛可尖了,指着爬的最快的黑皮狮子道。

陈娇望过去,就见那黑皮狮子爬的又快又猛,一边爬一边与左右互顶互撞,好几头“狮子”都被黑皮“狮子”踢了下去。

陈娇捂住了嘴,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会不会受伤?

确实会受伤,可舞狮人都不怕受伤,江城的百姓们也早就习惯了这种残酷的竞争。

塔楼上,贺锦荣一手举着狮头,一手攥着横木,已经爬到了最顶端。

“青”却挂在半空,狮子要采青,还需要最后的凌空一跃。

“二爷,王家上来了!”他的搭档焦急地道。

贺锦荣往下看看,心一横,高声道:“跳!”

声音未落,他率先跳了起来,可就在他右脚蹬杆发力的瞬间,大腿骨突然传来一阵断裂般的锐痛!

塔楼下的百姓们就看见,那黑皮狮子刚刚跳起来,突然就朝下栽了下来!

有人捂住了嘴,有人抱着孩子往后躲,半空的贺锦荣,透过两只巨大的狮眼,却见那抹青色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嘭”的一声,黑狮落地,摔烂的狮头分崩离析,露出贺锦荣的脸。

他不停地抽搐着,嘴角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那双细长的三角眼却瞪得大大的,对着高处的青死不瞑目。

第69章 第三世完

贺锦荣死了。

二太太郭氏母子自然悲痛欲绝,但对憾失“狮王”美名的贺家族老们而言,他们更难接受的是贺锦荣一死,贺家族人再没有能挑起“狮王”大梁的人。贺威是他这一代小辈儿里最有舞狮天分的少年,可贺威还小,至少也要等十七八岁才能参赛。

雪上加霜,贺家狮行的生意也随着霍英、贺锦荣的离开,丢了大半,那些老主顾们纷纷去“新狮王”王家请狮了。

短短一个月,贺家这边就冷清了下来。

贺家族老们着急了,当又一个老主顾离开后,这群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们终于想到了霍英。重新招霍英回来,霍英娶了被他们休出门的陈娇,传出去老头子们面子都不好看,可是不招霍英,老头子们教不出新的狮王,在同行面前也抬不起头。

左右权衡,贺太公开口了,垂着眼帘道:“让威哥儿去跟霍英谈谈罢。”

归根结底,贺家狮行的前程最重要。

贺威当然希望霍英回来。

霍英却另有思量,无论真相如何,江城百姓都认定了他与陈娇早在贺家时就有了私情,他现在回贺家,虽然可以帮贺家多拿几次狮王,但贺家与威哥儿的脸面都不好看,这绝不是霍英想要的结果。

“让赵虎他们过去吧,凭赵虎的本事,明年也有希望争夺狮王。”霍英沉思过后,对贺威道。

贺威惊愕:“那你呢?你的狮行不开了?”

霍英摸摸袖口处的绣纹,想象陈娇低头一针一线细细缝的温柔样子,他笑了,看着贺威道:“江城再也容不下我们,我早有搬家之念了,只是放心不下你。威哥儿,现在他死了,有李叔保护、教导你,我很放心,是时候离开了。”

江城百姓最容不下的是陈娇,霍英不想自己的女人碍于流言蜚语日日困于后宅不敢出门,不想凛哥儿被人指指点点,他要带着陈娇娘俩北上,到了新的地方再重开狮行,东山再起。

听完霍英的理由,贺威虽然非常不舍,可少年郎明白,这是对继母对三弟最好的选择。

四月中旬,霍英、陈娇带着凛哥儿坐马车驶出了江城,同行的还有两个年轻的狮行伙计,都是霍英半年前新收的徒弟,一心要跟着师父走遍天下。

六月里,五人抵达冀州平城,亦是百姓崇尚舞狮的一处胜地。

恰逢平城一富户要挑选九支狮队为其九十岁的老母做寿,霍英听闻,立即买来竹篾、红布要做狮头、狮身。他想利用这次机会在平城扬名,然后顺利地把狮行开起来。

男人充满了野心,霍英扎狮头的时候,陈娇托着下巴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

“在看什么?”霍英抬头,对上她含情脉脉的目光,他有点脸红。

陈娇就觉得,霍英与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韩岳也好、虞敬尧也要,朴实或奸诈,那两人身上都带着俗世气息,只有霍英,他一身的英气,虽然舞狮在勋贵眼中也是低贱营生,可陈娇眼中的霍英,是个正气凛然的英雄。

“我想看你舞狮。”陈娇轻轻地道,语气里充满了霍英无法理解的留恋。

“后天就比赛了。”霍英拍拍手里的狮头,胜券在握地道,她想看,他也想夺了魁首给她看。

陈娇嘟嘴:“我今天就想看。”

霍英拿她的撒娇没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扎好狮头缝好狮尾,然后他与两个徒弟一起在院子里扎了四排半人高的梅花桩。

东西准备齐全了,一个徒弟敲鼓,霍英与更擅长舞狮的大徒弟披上狮袍,跳上了梅花桩。

陈娇抱着凛哥儿坐在梅花桩前面,做唯二的看客。

霍英本来准备了另一段狮舞,但,抬头,看到前面柔柔朝他笑的陈娇,霍英突然变卦,吩咐敲鼓的徒弟道:“换成迎亲!”

徒弟懂了,鼓点一变,比刚刚少了比赛的紧张,却多了迎亲的喜悦。

霍英最后看眼陈娇,随即放下狮头,带着徒弟一起动了起来。

红色的雄狮在梅花桩上跳跃,仿佛对面有一只雌狮,雄狮先是大胆地扑过去,试图用武力让雌狮臣服,那无形的雌狮似乎非常厉害,反而将雄狮掀了跟头。雄狮狼狈地后退,停下来后,雄狮绿色的大眼睛飞快地扑闪着,好像在思索如何让雌狮答应,然后,雄狮去狩猎了,扑抓嘶咬,再叼着猎物,哈巴狗似的朝梅花桩下扑了过去。

梅花桩下没有雌狮,只有一个叫陈娇的小女人。

巨大的狮头凑到凛哥儿面前,看似在逗弄笑个不停的凛哥儿,狮头底下,霍英眼里只有陈娇。

陈娇抱着凛哥儿,美丽的桃花眼中,全是霍英的样子。

夜幕降临,成功娶到“雌狮”的霍英,抱起陈娇大步朝内室走去。

这一晚,不是霍英缠着陈娇,而是陈娇抱着他不肯松手。

“娇娇,怎么了?”时间长了,霍英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拨开她凌乱的长发,霍英抬起陈娇下巴,果然在她脸上看到了泪。

“我弄疼你了?”霍英惶恐地问。

陈娇摇头,一边摇眼泪一边往下掉。

霍英很慌,捧住她脸问:“那你为何哭?”

陈娇努力止住泪,擦擦脸,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对面的男人:“霍英,你相信前生今世吗?”

霍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试探着问:“你信?”

陈娇点头,抱紧他的脖子埋在他肩膀,哽咽道:“我想下辈子还遇见你。”

霍英笑,低头亲她的肩膀,哄道:“会的,咱们这世是夫妻,下辈子还会做夫妻。”

陈娇听了,眼泪又下来了,因为她知道,下辈子她遇见的,一定不是霍英了。

“我想给你生孩子。”陈娇哭着说。

霍英失笑,怜惜地道:“明晚再生,我怕你受不了。”

陈娇赌气,不高兴的道:“我就要今晚生。”

霍英心想,今晚就今晚,反正他有的是力气。

亲干小女人脸上的泪,霍英再次压着她倒了下去。

……

陈娇不想睡觉,不想看不见霍英,可一夜荒唐,她太累了,累到霍英都舍不得再陪她胡闹。

“睡吧。”指腹擦过她眼角,霍英柔声道。

陈娇眼皮越来越重,终于还是闭上了,口中发出喃喃的声音:“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