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慢慢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条巾子,看着陈娇道:“做人要讲信用,小娘子,得罪了。”
陈娇脸色发白,石榴勇敢地冲了出去,却被男人一巴掌扇在脸上,直接给扇晕了。
陈娇刚想抽出发簪自卫,男人已经冲了上来,一手攥住陈娇,一手抓着帕子狠狠捂住她嘴。
第65章
陈娇出城时挑的车夫,是个胆小却又心善的人。
被人赶下车后,车夫心有余悸地站在路旁,望着被歹人赶走的骡车,车夫焦急无比。
歹人威胁他不许他报官,否则就灭他满门,车夫不敢冒险,但被劫走的是曾经的贺太太啊!
车夫本来也不认识陈娇,但刚刚那个歹人穿的是舞狮行的衣服,车夫好奇地问了句是哪家狮行的。霍英车夫也没见过,但霍英在江城的名气很大,车夫听多了热闹,就猜到了陈娇的身份。车夫急匆匆地往回跑,跑累了就捂着肚子歇一会儿,歇够了继续跑,进城后再打听打听,终于找到了赵虎家里。
赵虎与霍英一道出去了,狮行里还有几个伙计,听车夫说明了经过,几个伙计一商量,决定分成两路,两人按照骡车离开的方向去追,一个去大安镇通风报信。
约莫十五里的路,狮行伙计骑马狂奔,一刻钟就赶到了大安镇,镇上只有一户人家做寿,热闹声远远就能听见,伙计顺着声音找过来,霍英、赵虎几人正在主人家门外舞狮助兴,周围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伙计托一位老翁帮忙看马,他不顾一切地冲进人群,霍英、赵虎舞的是红色狮子,伙计直奔狮头,一边配合霍英的脚步一边贴着狮头说了陈娇被劫的事。
“你来。”霍英直接将狮头套在伙计身上,他沉着脸往外冲。
“那边有马!”伙计高举狮头,大声提醒道。
霍英流星似的跑到马那边,翻身而上,还没坐稳就催马冲了出去。
到了城门前,霍英看到了自家的两个伙计。
“师父,我们没找到骡车,要不要报官?”两个伙计正是之前去追踪歹人下落的那两个。
“不必。”霍英丢下两字,冲进了城。
霍英去了贺家。
“二爷何时出的门?”下了马,霍英冷声审问贺家的门房。
他曾经是贺家的大公子,余威仍在,门房下意识地答道:“一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
霍英马上去找李叔了。
知道贺锦荣的野心后,李叔对贺锦荣十分提防,但他的重点在保护贺威,主要盯着的是贺锦荣在宅子里的举动,并非派人无时无刻地跟踪贺锦荣。
“他晌午与金大人有饭局,不过,现在应该吃完了。”李叔皱眉道。
霍英紧接着问:“那您可知道他在外面有几处庄子,都在什么地方?”
这个李叔很清楚,连续说了三处,其中的碧柳山庄正位于城东郊外。
谨慎起见,霍英托李叔派人去另外两处庄子找人,他亲自去城东的庄子找。告别李叔,霍英大步往外走,走到院子门口,就见贺明珠一脸惊喜地过来了。
“大哥。”贺明珠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霍英一眼都没看她,脚步半分停顿也没有,一阵风似的从贺明珠身旁刮过去了。
贺锦荣今天过得很晦气。
前几天得知霍英接了大安镇的生意后,贺锦荣就开始计划掳人了,本来今天他该直接去庄子上等着“收货”的,可江城守备金大人突然约他去吃席。金大人是个好武之人,很欣赏贺锦荣的功夫,贺锦荣也很看重这份交情,没办法,只得忍着被陈娇勾起的燥火去赴宴。
霍英进城不久,贺锦荣的马车就从城里出来了。
“快点。”贺锦荣很急,陈娇这口肉,他惦记好几年了。
车夫拼命甩着鞭子,马车剧烈地颠簸,差点把贺锦荣宴席上灌进肚子的几海碗酒水颠出来。
因此,当马车停在碧柳山庄外头,下车后的贺锦荣先冲进了前院上房,急着去撒尿了。
他这一撒撒了很久,完事了,贺锦荣照照镜子,洗洗脸漱漱口再换身衣裳,自觉看起来英武非凡了,这才去了藏娇的后院。
此时距离陈娇被劫,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陈娇中的迷药,药效也就这么长。
如果没有人打扰,陈娇大概会在药效的作用下继续睡下去,但贺锦荣的推门声惊醒了她。
身上没有力气,脑袋也昏沉沉的,陈娇难受地朝床外望去,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看清贺锦荣的瞬间,陈娇如坠冰窟,终于记起来了。眼看贺锦荣越走越近,陈娇吃力地朝床角躲去,抬手想抓发簪,手却摸了空。
早在马车里时,陈娇的簪子就掉了,现在她乌发垂落,衬得她那张惶恐的小脸更白,更叫人想要狠狠地欺负一通。
贺锦荣喉头滚动,不过,他自持身份,不想像普通流氓那样,直接强来。
站在床边,贺锦荣无奈地对陈娇道:“我哪里比不上霍英,你竟然与他合谋害我?”
陈娇全身发抖,但她有过被逼迫的经历,知道哭着哀求、挣扎拒绝都救不了自己。
陈娇本能地想到了拖延时间,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他愿意给我名分,二爷能给我什么?”陈娇仰头,不甘心地问。
贺锦荣一怔,随即冷笑,坐在床边道:“他给你什么名分了?你跟了他这么久,他娶你了?”
陈娇撒谎:“他说等狮行赚了银子,就风风光光娶我过门。”
贺锦荣鄙夷道:“就凭他与赵虎两个愣头青,何年何月能赚钱?你若是乖乖跟了我,我在外面给你置办一处宅子,你不比随他过穷日子强,到时候我会接凛哥儿回贺家,让他继续做贺家的三少爷,与威哥儿一样体面。”
陈娇似乎意动,眨了眨眼睛,她朝外面努努下巴,道:“口说无凭,二爷写成字据,我便信你。”
贺锦荣知道她是聪明人,笑了笑,真去命人准备笔墨纸砚了。
陈娇乖乖地坐在床上,没有试图逃跑。
她很乖,贺锦荣暂且放松了警惕,坐在书桌旁提笔写字据。
写到一半,一个小厮突然冲了过来,在门外喊道:“二爷,不好了,霍英找上来了!”
“啪”的一声,贺锦荣手中的笔杆子被他盛怒之下折断了。
陈娇打了个哆嗦,不顾脚上没鞋,跳下床就往外逃,只要看到霍英,她就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想跑?”意识到陈娇让他写字据只是缓兵之计,贺锦荣猛地冲过来,从后面攥住陈娇手腕再往后一扯,就将陈娇禁锢到了怀里。
“霍英!”陈娇拼命地叫霍英的名字。
“二爷,怎么办?”外面的小厮也很急。
贺锦荣掰着陈娇的下巴,冷笑道:“叫上所有家丁一起拦他,能拦一刻是一刻。”
说完,贺锦荣便夹起陈娇朝床走去。
霍英是来抢人的,贺锦荣知道手下那帮人打不过霍英,但拦总是能拦一会儿的,他就趁这段时间睡了陈娇,睡完了,他大开房门,随便霍英来抢人。
将陈娇丢在床上,贺锦荣饿虎扑羊似的压了下来。
陈娇拼命挣扎,到了这个地步,她宁可死,也不要当着霍英的面,被贺锦荣凌辱。
贺锦荣对陈娇还是有几分怜惜的,只想强来并没想动粗手,但当他费了一会儿功夫却只是撕烂了陈娇的裙子仍然无法顺利得手时,贺锦荣的火气也就上来了,跪在陈娇身上,他扬手朝陈娇的脸扇去!
“嘭”的一声,贺锦荣的手还没挨到陈娇的脸,外面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了。
霍英携卷着一身煞气冲了进来,看到的就是贺锦荣只着一件敞开的中衣压在陈娇身上,陈娇双手捂着脸,双臂挡着胸口,上面只剩一件歪歪垮垮的肚兜,下面裙子被人撕烂,几乎遮不住什么。
霍英双眼泛红!
贺锦荣已经翻身下来,落地后刚穿上裤子,霍英就扑了过来。
两人迅速打成一团,贺锦荣故意激怒霍英:“来得挺快,可惜还是来迟了一步。”
霍英眼睛都充血了,以前他与人动手,都是比武切磋或是为了应付挑衅,他从未想过要伤人,但现在,他只想杀了贺锦荣!
贺锦荣看出了霍英的杀意,他有点怕了,不停地往外逃,霍英步步紧逼,两人一直打到了院子里。
山庄唯一一个还能站起来的家丁跑了过来,将手中的大刀抛向贺锦荣,贺锦荣凌空跳起抓住刀柄,随即挥刀朝霍英砍去,刀刀都奔着霍英的要害。手里没有兵器,霍英不得不暂且闪避,退到堂屋,霍英抓起一把椅子抵挡,那椅子被贺锦荣的大刀连砍几番,很快就只剩了一条腿。
霍英以椅腿为短棍,一边防御,一边抓起桌子上的茶碗茶壶攻击贺锦荣。
贺锦荣愈战愈勇,不料大刀击中茶壶时,里面的茶水突然喷溅出来,迷了他的眼。
霍英抓住机会,一脚踹在贺锦荣胸口,贺锦荣手里的刀飞离出去,他也倒在了地上。
霍英打红了眼睛,高举椅子断腿就要刺向贺锦荣喉咙!
“霍英,杀了我,你们就等着被官府通缉吧!”
性命攸关,贺锦荣猛地一声大喝。
霍英手一紧,目光恢复了几分清明,杀贺锦荣很容易,可杀了贺锦荣,他与陈娇……
看出他的犹豫,贺锦荣猖狂地笑了,笑声未止,突然变成一声惨叫。
霍英松了手,朝内室而去。
贺锦荣痛苦地抬起上半身,看向自己的右腿,而他的大腿上,一根椅子腿足足插进了三寸进去,鲜血流了满地。
他不停地惨叫,内室床上,陈娇拉起残缺的衣裙捂住自己,背对床外蜷成了一团。
贺锦荣并没有得逞,可陈娇想到他那双手,她恶心。
霍英过来,看到她发抖的背影,心都要碎了。
他脱下身上带血的外袍,从后面替她披上,目光不可避免地看见,她身上的几处青紫血痕。
“对不起。”霍英艰难地道。
陈娇慢慢地转过头,泪眼模糊地望着他。
看到她惨白的脸,霍英的视线突然也变得模糊。
看不清了,但霍英还是看见她扑过来了,他想也不想地张开手,紧紧抱住了她。
陈娇所有的恐惧与害怕都在此时爆发了出来,她一下一下地捶在他胸口,发泄地控诉:“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不早点来……”
霍英心痛如绞。
“我差点就被他占了……”打不动了,陈娇埋在男人怀里,呜呜地说出了最后一句。
霍英满腔的愤懑与自责,在听到这句后,全部变成了庆幸,庆幸她没有受到最深的伤害。
“我错了,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霍英低头,嘴唇紧紧贴上了她脑顶。
第66章
霍英用自己的外袍将陈娇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抱起她朝外走去。
陈娇脸埋在他胸前,无数的委屈化成一串串的泪,将他白色的中衣打湿。
现在不是安慰的时机,霍英跨出内室,四个鼻青脸肿的护院正试图将伤了腿的贺锦荣抬走,看到霍英,护院们面露畏惧,却没有一个再敢上前阻拦。
“还不快送我回城!”贺锦荣汗流满面,暴怒喝道,如今什么也没有他的腿重要。
贺锦荣的心是黑的,但他与所有舞狮人一样,都格外看重自己的腿,而且霍英说过他不会参加舞狮比赛,一直与狮王无缘的贺锦荣,早就准备在明年春天的舞狮赛上一展雄风了,好走出他兄长一直笼罩在他头上的阴影。
四个护院连忙抬走了贺锦荣。
霍英走到前院,看到院子里还有一辆马车,想到陈娇的狼狈,霍英将陈娇放进车中,他亲自赶车。
陈娇一直在哭,低低地啜泣。前世虞敬尧也仗势欺人过,但虞敬尧从来没对她动过粗,更不曾真正用体力逼迫她,可刚刚贺锦荣……
马车突然停了。
霍英探身进来,她哭声越来越大,他受不了。
“受伤了?”霍英跪在主座前,慢慢地将粘在她脸上的发丝都挑了起来。
陈娇睁开眼睛,泪濛濛地看着他:“疼。”
霍英想到了她身上的青紫,一定都是挣扎时被贺锦荣伤的。
霍英不知道他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没用。
陈娇此时最需要的是保护与温柔,男人不懂,陈娇哽咽着问:“霍英,你这么着急来救我,是因为你把我当长辈,还是别的什么?”
霍英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脑海里全是她被贺锦荣欺负时的画面。
如果他晚来一步,她会是什么下场?
他为了养父一直回避对她的感情,如果她死了,他的回避有什么意义?
有些东西谁都没有说,但陈娇知道,霍英也知道,只是顾及人伦道义,不愿承认罢了。
可现在,在差点失去她之后,霍英不想再顾忌。
说不出“喜欢”二字,霍英直接坐到她身边,将人搂到怀里,低声道:“等你养好伤,咱们就成亲。”
陈娇听了,只觉得今日所受的苦,都值了。
霍英恨贺锦荣掳了陈娇,贺锦荣也恨霍英差点废了他的腿,但霍英碍于陈娇的名声无法报官,贺锦荣也不能主动去衙门自首,说自己先抢了人又被霍英伤了腿。
双方都不得不吞下这口闷气。
陈娇回到宅子后,连续几晚都失眠,不得不让凛哥儿先去与霍英睡。
她正式搬到了后院,让霍英、凛哥儿睡前院。除了失眠,陈娇人也消沉了,明明很想见霍英,却又说不清为何不想见,以至于自从那日从碧柳山庄回来后,霍英竟一眼都没能见到她,只从凛哥儿口中得知,她过得很不开心。
霍英不会说甜言蜜语,连续五日看不到她后,霍英去了贺家。
李叔以为他是来打听贺锦荣的消息的,将人请到自己屋里,不无遗憾地道:“你下手还是轻了,郎中说他养个半年,就能恢复如初。”
霍英并不关心贺锦荣的腿,今日起,他会派人盯着贺锦荣的一举一动,如果贺锦荣就此罢手,那他也不会找贺锦荣的麻烦,倘若贺锦荣还想伤害陈娇母子或威哥儿,霍英也一定会找机会杀了贺锦荣除害。
“李叔,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娶她。”霍英看着李叔道。
李叔大惊,霍英身边就一个女人,除了陈娇还能有谁?
李叔能体谅霍英要照顾陈娇的心情,他不介意霍英将陈娇安置在自己身边,可李叔无法接受霍英娶陈娇,娶自己养父的继室。
“你就不怕被人唾骂?”李叔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
霍英垂眸道:“我不能因为畏惧人言,便辜负自己喜欢的女人。”
年轻人冥顽不灵,李叔冷笑,指着头顶道:“你不想辜负她,难道也不怕死后见到老爷?”
霍英的脸,终于变色,但他早有思量,抬起头,直视李叔道:“活着时我对得起自己,对不起父亲,死后见到父亲,随父亲惩罚,我也绝无怨言。”
李叔要气死了,背过身道:“随你吧,不过少爷那边,你自己去说,休想我替你求情!”
霍英起身,朝李叔行礼,然后告辞,去找贺威了。
贺威正与姐姐贺明珠待在一起,姐弟俩一起招待了霍英。
霍英直接道明来意。
贺威愣住了。
贺明珠脸一白,泪珠一滚,指着霍英骂了起来:“你还是被狐狸精勾了心,将来你有什么脸见我爹!”
霍英只看贺威。
贺威喜欢继母,也喜欢霍英,这两个人做什么他都恨不起来,他只是不懂:“英哥,你为什么要娶母亲?”
霍英当着陈娇的面说不出口,现在贺威问,他坦然道:“我喜欢她,我想娶她为妻,我想以她丈夫的身份,堂堂正正地保护她。威哥儿,我知道我这么做对不起父亲,我也不求你能谅解,我来只是告诉你,她没有勾引我,是我心甘情愿喜欢她的,你要恨就恨我一人罢。”
贺威怎么会恨霍英,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听着姐姐生气的哭声与咒骂,贺威只觉得茫然,英哥娶了继母,那他以后该管英哥叫父亲,还是管继母叫嫂子?还有凛哥儿,那是他的亲弟弟啊,思来想去,贺威觉得,还是给英哥抬抬辈分吧,凛哥儿是弟弟这个如何也不能改。
陈娇不知道霍英做了什么,这一晚她仍然失眠。
她想忘掉贺锦荣的欺辱,可陈娇就是忘不了,就连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贺锦荣那张丑恶的嘴脸,梦到那双她无论如何也推不开的手。洗澡的时候,陈娇一个人坐在浴桶,使劲儿地搓,可就是搓不掉那种恶心。
陈娇厌弃自己,冷静下来后她开始怀疑,霍英娶她只是因为责任,而非她希望的那样。
睡不着,陈娇坐了起来,双手捂着脑袋,烦躁地揉头发。
忽然,她听见有人开门。
陈娇心颤,立即抓出了藏在枕头下的剪刀,因为她害怕,贺锦荣会夜里来找她。
锦帐里一片安静,霍英以为陈娇睡了,可当他挑开纱帐,看到坐在床头的模糊影子,她手里好像还哆哆嗦嗦地举着什么,霍英也是吓了一跳:“你……”
听出霍英的声音,陈娇力气一松,将剪刀放了下去。
忍住眼泪,陈娇故作平静地问:“你怎么来了?”
霍英看不清她异样的脸色,反倒是熟悉的女子体香叫他心乱,自己一声招呼不打地过来,她会不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