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咬着下唇重重点头,紧紧握住手中的刀子,一手轻压胤禟的后背,一手持刀往下斜挑,胤禟的身子抖了一下,万幸的是青玉事先封了胤禟的穴道,才最大程度的降低了胤禟的疼痛感。

一枚箭头被剜了出来,黛玉额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子,黛玉已经将嘴唇咬得出了血,却因为太过紧张而没有感觉到疼痛,第二枚箭头,第三枚箭头也都被挑了出来。素绢忙用帕子将伤口涌出的血擦去,黛玉身子一软,手中的刀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绣绮忙抱住黛玉,连声唤道:“主子…”

青玉一见姐姐倒下来,忙扑上前大叫:“姐姐…”

黛玉轻抚着青玉的脸低声道:“青玉,姐姐没事。”绣绮云锦抚着黛玉在椅上坐下,黛玉用手支着头,稳了片刻后说道:“甄恪怎么样了?”

霜月忙回道:“主子放心,甄爷的血已经止住了。”

黛玉点点头道:“那便好。”

叶天士让人扶着自己坐到甄恪的身边,诊过脉后说道:“还好,解了毒就没危险了,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好起来。”

黛玉闻言心中松了口气,她看了一圈其他受伤的人,见大家的气色都有所好转,这才将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这一松,黛玉便觉得眼前发黑,无力的靠在绣绮的身上,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绣绮发现黛玉不对劲,伸手一试便惊呼起来,“主子的头好烫!”

叶天士忙让人扶他来到黛玉身边,把脉之后皱眉道:“玉儿受了风寒,刚才又太过耗费心力,快送她回房,换上干净衣服,再煎一副驱风散趁热服下,一定要将汗发出来才行。”

素绢绣绮等人也顾不上别人的,忙将黛玉送回房,按照叶天士的吩咐照顾黛玉,一直到了后半夜,黛玉才出了一身大汗,将被子都浸透了,人也清醒过来。绣绮忙端来一碗滚滚的姜茶,哄着黛玉喝下去,黛玉皱着眉头勉强喝了,拥着被子问道:“九哥和甄恪怎么样了,醒过来没有?”

素绢忙说道:“主子放心,九爷半个时辰前就醒过来了,甄爷一个时辰之前就醒了,其他人也都好多了,小米的血果然是解毒的无上灵药。”

黛玉听了点点头道:“那便好,听着没什么雨声,可是雨停了?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素绢笑道:“雨停了有两个多时辰了,外面安静的很,并没有什么动静,主子,您的身子刚好些,就别费心了,安心歇着吧,等天亮了还有得忙呢!”

师徒被困强脱身

因半夜里醒来时已经问过众人的情形,所以黛玉早上起床的时候心里已经不再紧张担忧,只命人快些服侍她梳洗了,便急急去瞧受伤的人们。离黛玉房间最近的是青玉的屋子,黛玉进屋一看,见青玉脸朝外侧着身子,小脸儿红扑扑的睡得正香甜,怀里抱着毛绒绒的小米,一条腿还压在小米的松软的大尾巴上,锦被已经被青玉踢开了,只半搭在腰间。

黛玉笑着走上前摸摸青玉的小脸,青玉只是扭了扭身子,继续呼呼大睡,黛玉不由会心的轻笑,又温柔的抚弄着小米的头,小米舒服的在黛玉手上蹭了蹭,连眼都不曾睁开,便将那只还裹着帕子的小前爪自青玉怀中掏出来压在青玉搂着它的手臂上。

黛玉微微一笑,轻轻的将锦被往上拉一拉,这才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青玉和小米都累坏了,让他们两个好好睡一觉吧。

“主子,若是您也吃了那个生生造化丹该多好。”霜月轻声说道,同样受了毒箭之伤淋了大雨,小少爷却象个没事人一样,比平日里睡得还香甜些,可主子只是淋了点雨,便要受了风寒生一场病,霜月不免心疼的说道。

黛玉轻嗔道:“那生生造化丹天下只有一颗,青玉有这个机缘吃了我就很开心了。别说是没得选,就算是能选,选上一万次,我也会选让青玉吃下生生造化丹。霜月,再不许胡说。”

霜月吐吐舌头应了声是,主仆们便走到了胤禟的房间外面,还不曾进屋子,房间的窗户便被打开了,只见胤禟四不靠的坐在床上,脸色虽然苍白,眼睛却极有神,他笑着招呼道:“玉儿,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昨夜胤禟一直昏迷着,等他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自是没看到黛玉。

黛玉笑着走进来说道:“九哥,你身子可好些了,伤口还疼么?”

胤禟笑道:“我没事,听来喜说是你替我治的伤,真是难为你了。”

黛玉想起昨夜的情形,心里不由的一阵后怕,脸色泛白双腿发软,霜月云锦忙扶着黛玉在椅上坐下,胤禟见了大惊失色,忙问道:“玉儿,你怎么了,脸色这样差,生病了?”原来四喜来喜两个太了解他们的主子,故而在胤禟醒来后只回禀了黛玉给他治伤之事,却只字未提黛玉受了风寒惊吓而昏倒。所以胤禟并不知道黛玉也是病后初愈之人。

黛玉摇摇头笑道:“我没事,就是昨儿睡得晚了,精神不太好。”胤禟皱着眉头审视着黛玉,摇头道:“不对,我瞧着你的样子和师傅所说受了风寒之人的样子很象,玉儿,你别瞒着我,是不是病了。”

黛玉并未回答胤禟,只是稳了稳心神,便站起来走到床边,在绣墩上坐下,对胤禟说道:“九哥,让我瞧瞧你的脉象。”

四喜忙将小引枕放放,黛玉细细的诊了脉,方才笑道:“果然好多了,只养好伤口便没问题了。九哥,昨夜可吓死我了,你们一个个身上带伤,还中了毒,我真怕…”黛玉说着便低下头去,昨夜,她一想到胤禟万一会伤重不治,一颗心便如同被刀绞一般的疼。

胤禟微微低头去看黛玉的脸,心中狂喜莫名,急急说道:“玉儿,你为我担心!”

黛玉抬起头气鼓鼓的瞪了胤禟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谁出了事我不担心的,亏你还问得出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人人都受了这样的重伤,我们先前不是都安排好的么,应该万无一失的。”

胤禟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他忙说道:“都是我不好,竟让人瞧破了行迹,这才连累了大家。”

黛玉惊道:“这怎么可能,你易容的样子便是宜妃娘娘亲至都不会认出来的,那薛蝌怎么可能识破?”

“不是薛蝌识破的,而是薛蝌的妹妹薛宝琴识破的。”叶天士的声音传了进来,黛玉忙起身迎上前说道:“叶伯伯,您身子好些了么?”

叶天士呵呵笑道:“我没事了。玉儿你瞧,我的气色不是很好么。”黛玉见叶天士脸色红润,的确是完全恢复的样子,这才笑着扶叶天士坐下,倒了茶亲手捧到叶天士面前,叶天士摇头叹道:“玉儿呀,你爹爹可是比天下人都有福气,生出你这么个乖巧伶俐可人疼的好闺女。”

黛玉微笑道:“叶伯伯谬赞了。”

叶天士笑笑,三指搭在黛玉的手腕上,试了一回才笑道:“嗯,好多了,回头再吃一付药就行了。好在你这两年身子调理的不错,袪了风寒便无大碍。”

胤禟一惊,猛的坐直了身子,他一动便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不由“哎呀”的叫了一声,四喜来喜两个忙上前去扶着胤禟查看伤口,好在伤口没有迸开,胤禟也顾不得背上的疼痛,急急问道:“师傅,玉儿她怎么了?”

叶天士捻须说道:“玉儿昨夜淋了雨,又受了惊吓,以致风寒入体,不过吃了药已经没事了。”

胤禟听了这话方才松了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身子。黛玉忙问道:“叶伯伯,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大家都受了伤?那癯仙山庄竟如此厉害?”

叶天士皱眉道:“玉儿,癯仙山庄所图极大,此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应付过来的,依伯伯的意见,你们伤好之后尽快回京,将此事交给万岁爷处置。”

胤禟点点头道:“师傅所言极是,玉儿,那癯仙山庄意图谋反,不止与天地会有勾结,还和前明有瓜葛,大哥已经命费扬古将军围剿癯仙山庄,接下来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胤禟的话音刚落,胤褆的声音便从窗外传来,“九弟说的极对,玉儿,等他们伤好些了,你们便立刻回京,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大哥去做,皇阿玛很担心你们。”

黛玉和叶天士都站了起来,大阿哥快步走进房间,扶着胤禟的肩头,先看了他的气色,见胤禟已经好多了,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道:“九弟,你吓死大哥了,若是你有个什么,大哥万死难赎。”

胤禟忙抬头道:“大哥快别这么说,若非大哥赶来,小九这条命可真就交待了。”

胤褆忙皱眉道:“呸,童言无忌,小九不许胡说,你给我好好的活着,什么死啊活的,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8226;”

胤禟忙讨好的拉着大阿哥的衣襟笑道:“大哥,好大哥,亲亲大哥,小九知错了,大哥饶了我这一回吧。”

胤褆瞧着胤禟故意做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虽然明知道他是故意装出来的,可胤褆还是忍不住心软,大掌落到胤禟的头上,只轻轻的揉了一下,叹道:“你们啊,没一个省心的,难怪自从你们走后,皇阿玛天天都皱着眉头替你们担心。”

“大哥,我是个省心的,我最听大哥话的,大哥说什么胤俄听什么。”随着十阿哥的声音传过来,他的人也跑进了胤禟的房间,先将胤禟黛玉胤褆看了一圈,这才拍着胸口说道:“总算都没事了,九哥,你昨天可把我们吓惨了,玉儿妹妹都被你吓昏了…”

“十弟,十哥!”胤褆和黛玉同时叫了起来,四道目光射向胤俄,胤俄却浑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扯着叶天士的袖子说道:“叶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叶天士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是龙生九子个个不同,身为皇家阿哥,十阿哥生成这种性子,也真是罕见了。他对胤禟笑道:“玉儿是受了风寒才会昏倒,她可不是那种娇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怎么会被吓昏呢。”

胤俄还想说什么,黛玉却沉着脸说道:“十哥,你再胡说八道,休想我替你向皇上伯伯求情,哼!”

听了黛玉的话胤俄果然黄了脸,忙打拱做揖的求道:“好妹妹,我错了还不成么,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再不敢胡说了。”

大家瞧着胤俄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勾起,这个憨老十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就黛玉能治得住他。

笑过一回,胤褆坐在床边说道:“叶先生,九弟,昨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叶天士眼色微沉,回忆了起来。

昨天,便是那通通丸药效消失的日子,叶天士端出一大碗奇黑无比奇苦无比的药汁,让薛蝌趁热服下。果然是药到病除,薛蝌屁也不放了也不腹泻了,除了瘦得象个骷髅架子,别的再没什么毛病了。薛蝌用了一碗粥,便觉得身上有了力气,说话也有了底气。他只当是叶天士妙手回春,却不知道根本就是那通通丸的药效消失,叶天士给他喝的不过就是碗清热补气的寻常汤药,因为药里加了大量的黄连,所以才会奇苦无比。

薛蝌一觉得有了精神便命人请来叶天士师徒三人,他对叶天士笑道:“叶神医果然是妙手回春,在下通体轻松,再不受怪病的困扰。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叶神医赐教。”

叶天士淡笑道:“公子请说。”

薛蝌看着叶天士的双眼问道:“在下这怪病的病因为何?”

叶天士听了皱眉道:“公子应该是吃不了该吃的东西,老夫已经问过府上的管家,可管家说日子过去好些天了,他也记不清公子发病之日到底用了些什么,所以老夫也无法推断出来。”

薛蝌想了一阵子,那日在秦淮河上,所用的酒菜可都是自己备下的,而且那金林四人和自己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为何他们无事,偏自己就得了这样的怪病,此事…怕是那金林四人做的手脚。薛蝌身上一轻松,脑子也灵光起来,很快就想明白了,只见他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气得浑身直颤。

叶天士看了皱眉道:“公子虽已痊愈,可还要多多休养,万万不可动气,这样方才彻底恢复健康。”

薛蝌咬牙点头,强将怒气压下,对叶天士勉强笑道:“多谢叶神医提醒,在下明白。”

叶天士点头道:“十日之内不要进食荤腥之物,十日后一切便可如常。公子此病已然好了,老夫也当告辞了。”

薛蝌听了忙说道:“叶神医且慢。”

叶天士皱眉道:“公子还有何事?”

薛蝌命小厮将自己扶起来,对叶天士说道:“叶神医救了在下,在下无以无报,唯有让小妹宝琴拜叶神医为义父,侍奉叶神医左右,方能表达在下的一番谢意。”

叶天士不由一愣,他行医一生,收到的诊金也算得千奇百怪,除了银钱,还有米粮肉蛋柴火毛皮布帛等等,可是有人要强塞一名干女儿,这还真是头一回。这薛蝌到底意欲何为?叶天士婉辞道:“多谢公子的一片心意,不过老夫一生漂泊,身有两个小徒弟便已经够了,委实不要委屈了小姐。”

薛蝌却不听叶天士的拒绝,直接说道:“扶小姐出来拜见义父。”

两个清秀的小丫环扶着盛装打扮的薛宝琴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直走到叶天士面前便要拜下去,叶天士脸色一沉,腾的起身让开,冷声道:“叶某无福消受,徒儿,我们走!”叶天士既是连皇帝诏令都不放在眼中的人,自然有一身的傲骨,他平生最不受的便是威胁,不论是什么样的威胁。

薛宝琴拜不是不拜不是,尴尬的涨红了脸,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下来,她从生下来到现在,几时受过这样的难堪。

薛蝌没想到叶天士会如此不留情面,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冷声道:“叶神医莫非觉得我们高攀不起?”

叶天士一甩袖子沉声道:“公子是什么样的身份老夫没有兴趣知道,老夫也没兴趣收义女,公子的病已经治好,老夫告辞!”

薛蝌寒声道:“哼,只怕你来得去不得,这个义父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来人…”

随着薛蝌一声令下,七八个手执利剑的家丁涌了进来,手中长剑抵向叶天士师徒三人,胤禟甄恪立刻上前将叶天士挡在身后,叶天士怒极冷笑道:“好好好,老夫行医一生,头一回见识到治好了病人便来杀大夫的,公子果然与众不同。可惜公子打错了算盘,老夫一生最不能受人胁迫,纵然刀斧加颈,老夫也不会改变主意。”

薛蝌瞪着叶天士,似乎要用自己的气势压服于他,可叶天士是什么人,他能当面拒绝一代圣主康熙大帝,又岂是肯屈服的。他双手反背在身后,昂然而立,只冷哼一声,瞧也不瞧薛蝌一眼。

胤禟和甄恪在心中盘想着如何走才能在最短时间冲出癯仙山庄,他们两人对了个眼神,就在他们要发动的一刻,祖无计忽然冲了进来叫道:“公子息怒,容属下劝劝叶神医。”

薛蝌冷哼一声,挥了挥手,那几名拿着利剑的家丁退后几步,祖无计向叶天士深深做揖,温言劝道:“叶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公子小姐身份尊贵,乃是皇室贵胄,并不会辱没了先生。”

听了祖无计的话,叶天士胤禟甄恪心中皆极震惊,皇室贵胄,这怎么可能?胤禟心中暗道,瞧这对兄妹的年纪都比我大,那个薛蝌和二哥差不多大,那小姐瞧着和四哥差不多大,难道是皇阿玛的…不对呀,若是皇阿玛的孩子,又怎么会流落在民间?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叶天士冷冷道:“老夫乃山野之人,从来不想攀龙附凤,休说是皇室贵胄,便是正经皇家阿哥公主,老夫也不收。”

薛蝌恨声道:“狗鞑子算什么东西,本公子乃是堂堂大汉子孙!”

听了薛蝌的话,胤禟心中大怒,叶天士见胤禟要发作,一把压住胤禟的肩头道:“想必公子是前明之后,不过就算你是前明之后,老夫也不会收你的妹妹做义女。”

薛蝌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没错,本公子正是大明皇室子嗣,叶天士你本是我大明治下之民,竟敢对我皇室如此无礼,好大的胆子。”

甄恪见胤禟手背青筋迸起,知道他已经到了将要暴发的边界,立刻沉声喝道:“前明已经是往事,你如今不过就是个升斗小民,逞什么威风,识相的快快放了我们师徒,如若不然,江南百姓定然饶不了你!”

薛蝌哈哈大笑道:“放了你们,哼,我癯仙山庄来得去不得,今日叶神医若是收了我妹妹为义女便也罢了,若是不收,今日便是你们师徒三人的死期。”

在叶天士的用力按压之下,胤禟冷静下来,他讥诮一笑道:“公子的算盘打得倒是很精,可惜啊,我们师徒既然敢来,便有本事走出去。公子最好礼送我们师徒三人出去,否则江南必将流传癯仙山庄主人加害医佛之事,家师人称万家生佛,想必公子知道民众愤怒之力,当年前明无道,可不就是被暴怒的百姓推翻了。”

薛蝌额上青筋迸起,前明之亡是他最听不得的话,只愤怒大叫道:“杀了他们!”

祖无计大惊,慌忙跪倒在地求道:“主公且息雷霆之怒,容属下再劝劝叶神医。”

薛蝌紧握双拳抵住床榻,咬牙点了点头,恨声道:“若他依从便也罢了,若然不依,杀无赦!”

祖无计忙谢了恩,起身对叶天士说道:“叶神医,请到外面说话。”叶天士冷哼一声,带着胤禟甄恪随祖无计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仆人都退了下去,薛宝琴这才跪伏在床边,呜呜哭道:“哥哥,你向来疼爱宝琴,却为何非要妹妹受此奇耻大辱?”因薛蝌的房间设计独特,所以宝琴也不担心自己的哭声传到外面去。

薛蝌轻抚着薛宝琴的青丝,咬牙道:“妹妹,反清复明报仇雪恨,这是我们母亲的遗命,你难道忘记了么?”

薛宝琴低声哭道:“哥哥,母亲遗命妹妹一日不敢忘怀,可是非要这样么,强逼叶神医收妹妹为义女,我还有什么颜面活着?”

薛蝌沉声道:“妹妹,叶天士在江南威望极高,若是他振臂一呼,江南百姓必是竟相响应,他比我们更有号召力。如今满洲鞑子已经坐稳了江山,不只是北方,就是江南之地,还有几人能心念故国?若无叶天士相助,我们想成就大业太难了。好妹妹,你且暂忍一时之委屈,日后哥哥做了皇帝,必为你讨回一切,你今日所受的委屈,哥哥必将千倍万倍的替你讨回来。”

薛宝琴摇头道:“哥哥,若是叶神医宁死不应,你难道真要杀了他们?”

薛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沉沉点了点头,薛宝琴惊呼道:“哥哥,这怎么可以,是叶神医救了你,我们断断不能恩将仇报呀!”

薛蝌阴沉着脸说道:“若他应下,我自会待他如上宾,日后的荣华富贵自是享用不尽,若是他不识好歹,哼,他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又怎能容他活在世上!”

薛宝琴听了这话眼色一黯,没有再争辩什么。她心里也明白,若是叶天士离开癯仙山庄,那么这几十年来的谋划便算是白费了。

薛蝌房外的亭子里,祖无计对叶天士说道:“叶神医,您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万不能眼看着先生蒙难,我家主公乃是堂堂皇室后裔,日后成就大业,小姐便是开国公主,先生做为开国公主的义父,岂不是尊贵无极?”

叶天士冷冷道:“祖先生,老夫若要富贵,早就去京城做了太医院判,何必布衣素食,行走于乡野之间,老夫无意富贵,只想救治贫苦百姓,祖先生不必再劝了。”

祖无计忙说道:“先生此言差矣,以先生一人之力,又能救治多少人?若是主公成就大业,先生便可造福天下苍生,这岂不是更大的功德?再者,满洲鞑子杀我汉人无数,先生乃是高洁之人,自然不会和鞑子同流合污,您这才不去做太医院判的,这个在下心里明白。”

叶天士听了这话并没有反驳,祖无计心中暗喜,忙说道:“在下知道先生素性高洁,最不喜被人逼迫,方才我家主公一时性急,还请叶神医勿怪。不如叶神医先回房好好考虑考虑,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叶天士缓缓点头道:“也罢,容老夫想一想。”

祖无计忙亲自送叶天士胤禟甄恪回房。然后赶紧去向薛蝌回报这个听上去似乎不错的消息,在他看来,事情总算是有了缓和的转机。薛蝌听了祖无计的回禀,点点头道:“如此便好,祖先生辛苦了。”

祖无计笑道:“为主公办事,属下不敢言苦,主公,叶神医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还请主公…”

薛蝌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许是病了这些日子,心里的火气有些大。”

祖无计忙说道:“属下明白,请主公休息,属下告退。”

薛蝌点了点头,瞧着祖无计退下,对薛宝琴说道:“妹妹,命厨下备些精致的酒菜,你亲自给叶神医送去,就说是你亲手做的,要说些什么不用哥哥再教你了吧。”

薛宝琴擦了泪,点点头道:“妹妹明白,哥哥你歇着吧,妹妹下去了。”薛宝琴走后,薛蝌靠着床头拉了拉床头的绳索,便有小厮从外面走来,跪着听吩咐,薛蝌沉声道:“叫文杏过来。”

少时一个十二三岁的丫环走了进来,她正是伺候薛宝琴的丫环文杏,因相貌普通,人又有些个粗笨,因此在薛宝琴面前并不得宠。她跪在床前低头说道:“奴婢参见主公。”

薛蝌嗯了一声,沉沉问道:“这几日小姐都做了些什么?”

文杏低眉顺眼的说道:“回主公,小姐曾去为您打扫书房,回来便临了幅画像,画像上是一位极为俊美的公子,小姐很喜欢那幅画像,每常一个人在房里瞧着那幅画像出神。因小姐不让奴婢在跟前伺候着,故而奴婢并没听到些什么。”

薛蝌眼神一沉,冷声道:“为什么不早来回禀?”

文杏低头道:“主公这几日病着,奴婢不得机会。”

薛蝌嗯了一声道:“去将画像拿来给我过目。”

文杏忙拿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宣纸,打开来双手举起送到薛蝌的眼前,薛蝌低头一看,见画上之人正是金九,比他画的还要俊美几分,只看用笔设色,便知薛宝琴极为用心,显然已经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了。薛蝌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过了一阵子才说道:“下去吧,将画放回原处,好生伺候小姐。”

文杏磕了个头道声是,复又说道:“回禀主公,小姐这几日已经画了几十幅画像了,这一幅还是小姐画的极不满意的一张,奴婢才有机会拿了出来。”

薛蝌心里一沉,挥手命文杏退下。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若是妹妹心里没人,倒还能给她安排亲事,如今她显然已经对那金九用情极深,看来想将她嫁给叶神医的大徒弟是行不通了。可是只凭一幅画像,妹妹怎么就会这样痴迷,这也太奇怪了。难道…薛蝌心里心快的盘算起来。

就在薛蝌暗自盘算,薛宝琴去厨下吩咐厨娘做酒菜之时,叶天士和胤禟甄恪在屋子里用手交谈起来。

叶天士坐在桌前,胤禟和甄恪站在两旁,正好挡在窗子前,叶天士用手指沾了杯子里的水在桌上飞快的写了起来。

胤禟甄恪看了后轻轻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刚才在那薛蝌的房中,叶先生会表现的会那样反常。胤禟也伸指沾了水,飞快的写了起来,叶天士边看边点头,甄恪不时也沾水写些什么做为补充,就这样手谈了半个时辰,一便切都商议好了。

甄恪刚将桌上的水擦干,便听到有人叩门,叶天士沉声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薛宝琴的声音,“叶神医,是小女宝琴,刚才是家兄鲁莽,得罪了神医,小女特意下厨做了些酒菜前来向神医陪罪。”

叶天士微微皱眉,看了看胤禟和甄恪,轻轻点点头,然后才沉声道:“进来吧。”

门吱吖一声被推开了,只见薛宝琴已经换下了刚才的盛装华服,只穿着粉红交领绣梅花上襦,系着鹅黄绫裙,一条绣水波纹的五彩腰封将她的纤腰束得不赢一握,云头绣鞋上两朵粉红绒珠将鹅黄绫裙勾起,看上却楚楚动人,自有一番江南小女儿家的娇怯形态。再往她的头上看,满头珠翠俱已卸下,一把油黑的青丝只用一枚碧玉长簪挽起,眼皮儿微泛红意,水杏般的双眼透着些许无助委屈,菱红的双唇欲语还休,两枚水滴形的碧玉耳坠在白玉般无暇的脸儿旁边轻轻摇动,让人瞧了便心生怜惜之意。

只是,叶天士是医者,是见惯生死的人,对他来说,美与丑并无甚么分别,所以看了这般楚楚可怜的薛宝琴,叶天士完全没有反应。而胤禟因为心中早就被黛玉占满了,所以薛宝琴长得再漂亮,也看不进他的眼睛,甄恪更是戒备的盯着薛宝琴,毫不掩饰心中的敌意。

薛宝琴微微福身道:“哥哥言语无状得罪了叶神医,宝琴替哥哥给叶神医赔罪。”

甄恪听了只冷冷的哼了一声,沉声说道:“说得好听!谁见过有这样赔罪的。”

薛宝琴的丫头小螺立刻呛声道:“我们小姐是什么身份,你算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么,我们小姐给叶神医赔礼,关你什么事!”

叶天士眉头皱起,薛宝琴忙轻斥道:“小螺不得无礼,还不跪下给叶神医高徒赔礼。”

小螺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来,没好气的说道:“小螺给神医高徒赔礼。”

甄恪冷哼一声,因身世的缘故,甄恪最看不上这种仗着主子之势,眼睛长到脑门上的奴才,小螺说完便要起来,薛宝琴眉头微拧,沉声道:“公子不原谅你,你便不可起来。”

小螺不甘心的跪着,偷眼去瞧她家小姐。可薛宝琴却不理她,只向叶天士陪笑道:“叶神医,小婢无知无礼,宝琴定当重罚于她。”

叶天士抬眼淡淡道:“小姐如何自治丫头老夫管不着,若无其他的事情,小姐请回,免得平白坏了小姐的闺誉。”

薛宝琴眼圈儿一红,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哀声哭求道:“叶神医,您是万家生佛,宝琴虽是闺阁女子却也知道您的义举,一向对您极为敬佩,小女不能让家兄杀害您,可因小女与家兄为身世所累,纵是不归路也不得不走到底,小女兄妹的身份到底是极隐密之事,断不可为外人所知,小女不敢留难神医师徒,只求神医权且答应家兄的要求,容小女日后再想法子送神医师徒出庄,小女唯愿神医师徒出庄合便将这一切忘记,莫要对人提起。”

叶天士皱眉看着薛宝琴,见她哭的真如梨花带雨海棠含露,纵是铁石心肠之人见了也要化为绕指柔,叶天士沉声道:“小姐请起,老夫一生重信守诺,若然应了小姐,便不会反悔,所以老夫不会行此权宜之计,小姐的好意老夫师徒心领了。”

薛宝琴心中吃惊,自己已经这样低声下气的恳求,这叶天士竟然还不答应,他怎么会是这样的铁石心肠?难道真要如哥哥所说,不能听用便要杀之以除后患。可是若真如他刚才所说,金陵城里有人知道叶天士进了癯仙山庄,他若是在山庄里出了事,岂不是要尽失江南人心。

胤禟见薛宝琴跪着不起来,双眉紧皱粗声道:“小姐请回,这屋子里有三个单身男人,没得污了小姐的名声。”

薛宝琴到底脸皮薄,顿时羞恼的满面通红,她站起来抬头瞪向胤禟,却被胤禟那双微向两鬓斜挑的凤眼迷住了,她不由的看失了神,这样一双眼睛,怎么和那画上之人如此之象?对了,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气势,没错!薛宝琴所画的胤禟五成以上是她在心中的臆想,在她的想象当中,画中男子就应该有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气势,或许真是无巧不成书,薛宝琴爱上了一个她想象出来的人物,而这个想象出来的人偏偏和胤禟一模一样。

无论多么巧夺天工的面具都不能改变一个人的眼睛,胤禟易容的再好,也掩不去他那股天生的气势,特别是在他生气的时候,那股气势便会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见薛宝琴用那种眼神瞧着自己,胤禟双眉紧紧皱了起来,他长在宫中,从小便看多了宫女妃嫔们对他的皇阿玛流露出这样的眼神,胤禟非常的不喜欢。“小姐请自重。”胤禟大步走到门口,猛的拉开门沉声说道。薛宝琴羞恼极了,拧身便冲了出去。小螺一见小姐跑了,忙也爬起来飞一般的追了上去。

叶天士摇了摇头,甄恪走到门口将门关上,对胤禟低声说道:“何必与这种人一般见识。”

胤禟看了甄恪一眼,点了点头,两人又走回叶天士的身边。叶天士将酒菜验过,低声道:“多吃些好有力气。”

胤禟甄恪都明白,师徒三人慢条斯理的吃着,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一桌子饭菜吃光。看看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了,叶天士站起来整整衣服,胤禟甄恪二人将衣服紧了紧,检查了腰间软剑,方才上前拉开门,叶天士沉声道:“老夫要见你们庄主。”

十数名家丁持刀执剑,押着叶天士胤禟甄恪三人往薛蝌的院子走去,快走到夏园之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胤禟甄恪忽然发难,手中连发飞蝗石,将所有宁丁手中提着照路的灯笼全都打灭,此时天色极为阴沉,一丝星月之光也没有,灯笼一灭整个院子便成了漆黑的一片,胤禟和甄恪就借着那些家丁错愕之机,两人架起叶天士,往上跃起,二人双脚不时的点在假山院墙之上,直往最南边的院墙奔去。

短暂的错愕过后,整个癯仙山庄都传来了惊呼之声“犯人跑了,追呀,抓呀,抓住一个重赏一百两…”

灯笼很快被点着,此时胤禟和甄恪二人架着叶天士已经来到癯仙山庄的外墙附近,突然,一排闪着蓝黑幽光的箭头出现在胤禟叶天士甄恪三人的前方,叶天士急忙叫道:“你们别管我,快走…”

“谁也走不了!”薛蝌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然后便见火光跳动,将癯仙山庄南墙附近照得如白昼一般。薛蝌坐在一张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床毛毯,他眼中闪着几分得意的光,以一付天下皆在我掌握之中的语气说道:“叶神医收得好徒弟呀,医术如何本公子未曾见识,这轻功倒是一等一的好。本公子倒是小瞧两位了。”

叶天士心知今日必难善了,便沉声道:“不必管我,有机会便走。”

胤禟向前一步,用身子护住叶天士,沉声道:“薛蝌,我们若是能走得了,你又待如何?”

“哈哈哈哈…”薛蝌仰天大笑,好似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而一旁的刀疤管家持刀指着胤禟叫道:“主公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你们还想逃走,简直不自量力!”

刀疤管家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刀疤管家忙给薛蝌撑伞,就在这时,胤禟身形暴起,如闪电一般冲至弓箭手面前,手起刀落,将对面的一排弓箭手的咽喉全都割断,甄恪同时背起叶天士,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而胤禟也紧随其后,三人生生冲出了癯仙山庄。

薛蝌大怒,喝道:“快追上去杀了他们…”刀疤管家立刻转身率人去追,这时却听到一声极为清脆的大叫之声:“哥哥不要,那个小徒弟就是你画中之人!”这声音来自薛宝琴。原来她回去之后细想了好久,越来越觉得胤禟就是画中之人,她正想去找薛蝌问清画中之人是谁,却听小螺说叶天士师徒三人要逃出去,已经被庄主堵在南墙下了。薛宝琴大惊,慌忙赶了过来,她生怕薛蝌杀错了人,因此便大叫了起来,可是薛宝琴不知道,若无她这一声大叫,那叶天士师徒或许能全身而退,偏她这一大叫,让薛蝌惊得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一连串的命令发布下去,他誓要叶天士师徒三人死在梅花山。

骤雨夜生死搏杀

雨夜中的梅花山显露出几分狰狞,从癯仙山庄里飞奔出数百精骑,人人手持劲弩,弩上的箭头都闪着幽蓝的寒光,众人在梅花山中搜索着越墙而出的胤禟叶天士甄恪三人。

癯仙山庄里,薛宝琴奔到薛蝌面前,跪在地上摇着薛蝌的胳膊叫道:“哥哥,我求你别杀他们!”

薛蝌皱眉道:“琴儿你快起来,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就来替他们求情。”

薛宝琴执拗道:“哥哥,我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你若杀了叶神医的小徒弟,我也不活了。”

薛蝌生气的甩开薛宝琴道:“他是鞑子皇帝的儿子,是我们的仇人。”

薛宝琴楞住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哥哥,不会的,一定是弄错了,他那样的人,绝不会是鞑子。”

薛蝌气道:“宝琴,你清醒些好不好,他是鞑子,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死这了份心吧!”

薛宝琴摇头道:“我不相信,哥哥,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是鞑子皇帝的阿哥!”

薛蝌沉声道:“我们在京城的内线传出消息,九阿哥半月之前突然离京去向不明,他们还将九阿哥的画像传了回来。前几日我一直病着,也没心思细看,刚才我才又看了一遍,那画像上之人和金九一模一样,再者祖先生也说他的头上有极尊贵的青气,若他不是皇子,又何来尊贵的青气?”

薛宝琴无助的坐在地上,两行泪涌了出来,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会是鞑子,为什么…”

薛蝌皱眉沉声道:“送小姐回房好好休息。”几个丫环上前扶起薛宝琴,将她送回瑶园,薛宝琴失魂落魄的坐在窗下的玫瑰椅上,丫环们忙去准备热水好让宝琴沐浴,只留下小螺陪在薛宝琴的身边。

小螺等所有的丫环都走远了,才挨到薛宝琴身边,小声叫道:“小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