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褆气的一巴掌将胤俄推开,沉声道:“皇阿玛还有一句话,从今年开始,木兰围场里再不会有你十阿哥的身影了。”

胤褆的这句话立刻成功的让胤俄黄了小脸儿,他忙跑过来扯着大阿哥的衣服叫道:“大哥,这真的是皇阿玛的旨意?不会吧,皇阿玛不会这么狠的。”

大阿哥瞧着胤俄紧张的样子心中暗笑,却假装虎着脸说道:“这是皇阿玛亲口对我说的,你说呢?”

胤俄苦着脸叫道:“惨了惨了,皇阿玛真的生气了,玉儿妹妹,好妹妹,你的主意最多,快帮我想个办法哄哄皇阿玛,求他收回成命。”

黛玉只是抿着嘴笑,她早就听出大阿哥的意思,这哪里是什么旨意,不过就是当爹的皇上伯伯对儿子说的一句气话,皇上伯伯能和蒙古王爷比公主,那自然也是要比阿哥的。若论骑射,胤俄的功夫最好,不让他去木兰,这怎么可能!

大阿哥瞧见黛玉笑,便知道黛玉听明白了自己的话,不由又瞪了胤俄一眼,憨成他这个样子,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还是不是在九重深宫里长大的?也就是他运气好,憨人有憨福,有个好额娘护着再加上莫名的好运气,否则胤俄早就被生吞活剥了,只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大阿哥冲黛玉点点头,使了眼色,两个人便小小的坏心一下,硬是不说穿了,让胤俄独个儿着急去。果然胤俄就象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圈,抓耳挠腮的想辙,可是他一向没有心机,又怎么能想出办法,最后只得苦着脸求大阿哥和黛玉两人,大阿哥象拍小狗儿一般拍拍胤俄的头,淡淡说道:“十弟,你若是乖乖的听话,大哥就替你向皇阿玛求情。”

胤俄忙叫道:“大哥,我一定听话,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瞧着胤俄傻乎乎的样子,黛玉实在忍不住了,她起身跑出去狠狠笑过一回才又返回来。瞧着胤俄正讨好的给大阿哥捶背,活象一只讨好主人的小狗儿,黛玉很不厚道的想道:若是十哥有尾巴,这会儿铁定都快摇断了。

笑闹了一回,大阿哥先去歇了,黛玉瞧着胤俄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底是心软了,便悄悄对胤俄说道:“十哥,你也别太担心了,等见了皇上伯伯,我一定帮你求情。”胤俄大喜,一把抓住黛玉的手,开心的说道:“玉儿妹妹,你真好!”黛玉浅浅一笑,抽出手拍拍胤俄的肩道:“十哥,咱们是好兄妹!”胤俄重重点头道:“嗯,我们是好兄妹!”

大阿哥歇足了精神,起来和黛玉细细商议了一回,便将他带来的人手分派了出去,有些人去了梅花山,有些人去了紫薇花庐,有些人去了薛义德的府上。一张网就这样撒开,只等着收网的时机到来。

就在大阿哥到达金陵的时候,小张佳氏也悄悄回到江南,她极有心机,并不直接回家,反而命自己的贴身丫环悄悄去衙门外打探消息。果然不出她的预料,父亲到底受了姐姐的牵连,已经被罢了官职搬出原本的府第,府衙上的人也不知道搬去何处。

小张佳氏听了丫环的回禀,脸色极是阴沉,她坐在车中想了一阵子才说道:“我们去金陵。”小张佳氏知道父亲曾在金陵置了一所宅子,如今被罢了官,一家人定然都去了金陵。

金陵城东石头大街有一所五进的宅院,这座宅院原本一直没有人住,只有一房家人看房子,可就在两天之前,忽然有人搬了进来,只看那拉家私的大车留下的车辙,便知道这家人很是殷实。这所宅子便是张佳氏之父,张佳门德置下的产业。

张佳门德原是江宁宣慰使司副使,原本康熙是想将张佳门德流放的,可是明珠顾念着当年的情义,替他求了恩典,这才改判为罢官免职,连家产都没有籍没入官,张佳门德便带着家人匆匆离了任上,搬到了金陵城他早先便置下的宅子中。

小张佳氏很快就找到了父亲和家人,张佳夫人一见到小女儿,便抱着她放声大哭,哭她的大女儿,原大阿哥侧福晋张佳氏。小张佳氏抱着母亲咬牙道:“额娘别哭,姐姐的仇我一定要报。”

张佳夫人大惊失色,慌忙捂着小张佳氏的嘴,紧张的说道:“兰儿,可不敢乱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回是你义父帮忙,你阿玛才能全身而退,要不然你怕是再也见不到阿玛额娘了。”

小张佳氏拉下母亲的手,咬牙道:“娘,我不服气,我死也不服气,姐姐什么都比那个大福晋强,只不过出身比她略低了些,便被她抢走嫡福晋的位子,做侧福晋已经委屈姐姐了,她们竟还容不下姐姐,非要逼死姐姐,我张佳兰儿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额娘,阿玛并没有犯任何过错,凭什么就要被罢官免职,不公平!”

张佳夫人吓坏了,可张佳门德却沉着脸点了点头,背着手走过来说道:“兰儿,你先去休息吧,阿玛没死,咱们家就有翻身的机会。”

因仇恨张佳图谋

张佳夫人陪着张佳兰儿回房,路过一带粉墙,张佳兰儿指着墙问道:“额娘,可知道隔壁住的是什么人?”

张佳夫人摇头道:“兰儿,咱们家刚刚搬进来,自己家里都没有收拾好,怎么还有心思去打听邻居是什么人,你赶了几天的路,定然累坏了,快进屋休息吧。”张佳兰儿点点头,向前面的小院走去。可是没走几步便听到墙那边传来一声孩子的叫声道:“十哥,看我的!”

张佳兰儿听了心中暗道:“十哥,隔壁家的人丁倒是兴旺。”她也没在意,只是往前走,可没走几步便又听到有声音传过来,“青玉,你这招倒卷帘好厉害!”

张佳兰儿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她一定听过,可是在哪里听过呢,她一时想不起来。这时隔壁又有声音响起:“十哥,这招倒卷帘最简单了,你仔细看着,我再练一遍给你看。”

张佳兰儿双眼陡然睁大,十哥,那个声音,对了,是十阿哥!张佳兰儿曾随明珠夫人进宫给惠妃请安,在宫里遇到过十阿哥胤俄,她给十阿哥请过安,没错,那是十阿哥的声音。可是十阿哥应该在京城的宫中,怎么会出现在金陵城里?

张佳夫人见张佳兰儿忽然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忙问道:“兰儿,你怎么了?”

张佳兰儿忙摇头示意张佳夫人不要说话,张佳夫人知道女儿素来有主意,便站在一旁静候,张佳兰儿听了一阵子,听到隔壁有破空的响鞭之声,除此之外,偶尔会传来一声“十哥”“青玉”的叫声。张佳兰儿越听越确定隔壁的人就是十阿哥胤俄。

张佳兰儿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十阿哥在金陵,还住在她家隔壁,这真是太好了。不等张佳氏得意完,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从墙对面传了过来,“十弟,青玉,别练了,快过来吧。”

张佳兰儿脸色煞白,她扭身拔足向回跑,张佳夫人大惊,忙追了上去,张佳兰儿一口气跑到她父亲的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阿玛,女儿有要紧事情对您说。”

张佳门德点头道:“好,你跟阿玛到书房来。”

张佳夫人追了过来,张佳门德沉声道:“夫人,你去给兰儿做些吃的。”张佳夫人低头应了,转身向外走去。

张佳门德带着张佳兰儿进了书房,张佳兰儿急急说道:“阿玛,大阿哥就在隔壁,就是他害死姐姐,您要为姐姐报仇。”

张佳门德皱眉道:“兰儿,你胡说什么,大阿哥怎么会在金陵?”

张佳兰儿肯定的说道:“阿玛,真的是大阿哥,直郡王府修好之时,女儿曾随义母去贺喜,见过大阿哥,我认得他的声音,是他,绝对不会错的。”

张佳门德皱眉沉声道:“大阿哥不会轻易出京,必定有什么大事,兰儿,大阿哥既然就在隔壁,杀他便易如反掌,可若就这样简单杀了他,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个贱女人和她的儿子。你姐姐不会瞑目的。为父觉得应该打探清楚大阿哥到金陵来是做什么的,然后再相机行事,最好的报复方法是破坏了大阿哥的差事,再嫁祸给他,逼得皇上杀了他自己的儿子。”

张佳兰儿眼带寒意,重重点头道:“阿玛说的极是,女儿听阿玛的。”

张佳夫人端着一碟点心想送过来,可刚走到书房门口便听到张佳氏父女的对话,直吓得心惊胆颤,端碟子的手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只听当啷一声,碟子从张佳夫人的手中滑落,砸在了石阶上。

张佳门德一把拉开书房的门,见张佳夫人面色惨白的站在阶下,惊惶失措的直哆嗦,石阶上有打碎的碟子和粘了碎瓷屑的点心。张佳门德阴沉着脸将张佳夫人拽进书房,沉声道:“你都听到了?”

张佳夫人流泪颤声道:“老爷,皇上已经法外开恩,您别…”

张佳门德大怒,抡起手臂“啪”的扇了张佳夫人一记耳光,怒骂道:“你胡说什么,穗儿难道不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不心疼?”

张佳夫人捂着脸跪倒在张佳门德面前,哭着摇头道:“老爷,贱妾怎么会不心疼穗儿,她是妾身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肉。”

张佳门德声音软了一点,仍是沉声道:“既然心疼穗儿,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张佳夫人哭道:“老爷,谋害皇家子嗣是抄家灭门的重罪,穗儿没了,可我们还有兰儿,老爷,不能为了替穗儿报仇毁了兰儿。”

张佳兰儿跪在母亲身边,咬牙说道:“额娘,兰儿已经被他们毁了,兰儿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张佳夫人大惊,抱住张佳兰儿哭道:“兰儿,你说什么,他们怎么毁了你,你…”

张佳兰儿摇头道:“额娘,不是您想的那样,义父已经安排好了,只等大选过了,女儿就会成为四阿哥的庶福晋,只要女儿进了雍郡王府,女儿迟早会是雍郡王妃,都是大阿哥和那个贱女人,是他们毁了姐姐,也毁了我。此仇不报,张佳兰儿誓不为人。”

张佳夫人听了这话,泪水又落了下来,她后悔极了,当初她说什么也不应该同意将两个女儿送入京城,若是将女儿留在身边,怎么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可怜她花儿一般大女儿,还不到二十岁便被逼死了,她的小女儿,本应天真无邪的兰儿,却变成现在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仇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张佳门德将妻女拉起来,沉声道:“你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说过,我们做什么你也不必过问。”

张佳夫人忽然一把拉过张佳兰儿大叫道:“老爷,不能害了兰儿。”

张佳兰儿用力挣脱张佳夫人,猛的拔下头上的银簪抵住咽喉,激动的大叫道:“额娘,您若不让女儿报仇,女儿宁愿现在就死。”

张佳门德和张佳夫人大惊失色,张佳夫人哭道:“兰儿,你这是何苦,快将簪子放下,你…兰儿,额娘…答应你。”

张佳兰儿握着簪子的手滑了下来,张佳夫人扑上前抱住她,边哭边捶打着,张佳兰儿一动也不动,只站在那里任她的额娘打。张佳门德皱眉道:“好了,别哭了,成个什么样子。你下去吧,我还要和兰儿商量事情。”

就在张佳门德和张佳兰儿密谋之时,大阿哥正在教训着胤俄,黛玉正在听素绢将汇报听风楼传回的消息。他们万万想不到就在一墙之隔,已经有人在谋划着置大阿哥于万截不覆之地的阴谋。

敲打完了胤俄,大阿哥走到厅中对黛玉说道:“玉儿,算算日子差不多了,九弟和叶先生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黛玉点头道:“今天子时九哥会发消息,我已经命人在癯仙山庄外接应,若是薛蝌留难他们,便按事先约定的策略行动。”

大阿哥点头道:“好,我下午便去梅花山,亲自接应九弟和叶先生。”

黛玉忙说道:“大哥,带着青玉一起去吧,这样可保万全。”

大阿哥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青玉个子小功夫高,很不引人注意,有他相助事情便能顺利许多。”

胤俄听了忙说道:“大哥,我也要去。”

大阿哥瞪了胤俄一眼道:“你哪里都不许去,只留在家里保护玉儿。”

胤俄这会子可不敢不听大阿哥的话,只闷头应了,心里其实极不情愿。

大家都在焦急的等待着九阿哥叶天士甄恪的回来,可是一直等到黄昏,也没见他们的身影,大阿哥回房换了一身劲装,带着人由后门而出,直奔梅花山。

大阿哥的行踪落在张佳门德的眼中,他亲自带人远远的跟了上去,尾随大阿哥一行进了梅花山。而张佳兰儿则命丫环去收拾了几样果品点心,用攒盒盛了,出门来到隔壁,命丫环上前叫门。

林府家仆过来应门,见一个容貌甚美的姑娘笑盈盈的站在面前,他不解的问道:“姑娘,你找谁呀?”

张佳兰儿笑道:“我们是隔壁才搬来的,因我们老家有风俗,刚搬了家,必要给左邻右舍送给点心果品以表心意,请你进去回禀一声。”张佳兰儿说完,她的贴身小丫环便挎着攒盒给林府家仆看。

林府家仆也不敢擅做主张,便说道:“小姐请略等片刻,小人这就进去回禀。”

自大阿哥走后,黛玉的心便不安宁起来,她在厅上来回的踱着步,焦急的等待着。此时门子过来一回禀,黛玉便不高兴的说道:“让林管家将那位邻居打发了便是。”

门上的家仆忙去请了林守宗处理。林守宗到了大门口,果然看到一个美艳的小姐在门外候着,林守宗只淡淡说道:“多谢小姐盛情,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不过我家主人并无内眷,不便招呼小姐,小姐还是请回吧。”

张佳兰儿也不生气,只笑着点头,命丫环将攒盒递了过去,淡笑道:“既是不便那我就不进去了,些许家乡小点,请贵主人笑纳。”

林守宗淡笑道:“无功不受禄,主人未在府内,在下不敢擅专,小姐请回吧。”张佳兰儿脸色微沉,淡淡说了一句:“既然贵管家瞧不上,我们便回去吧。”

张佳自误露行迹

林守宗在府门前毫不客气的挡了张佳兰儿的驾,他只是淡笑着,张佳兰儿沉着脸带着丫环拎着攒盒回府。林守宗瞧着张佳兰儿的背影,眉头微微聚拢起来,也许是一种对于危险的本能直觉,林守宗心里总觉得这位小姐有问题。如今府里只有主子和十阿哥两位主子,其他便是丫环家仆,若是真遇到什么冲击,只怕挡不了多长时间,看来自己要多留几个心意才是。当初他租下这所宅子,所看中的便是左右两家都只有几个下人看宅子,并没有主人住在此处,行事起来方便隐蔽,也相对安全。不想这才刚住了几日,便有人搬了进来,这让林守宗不能不提高警惕。

挥手叫过两个干练伶俐的小子,林守宗低低吩咐了几句,这两个小子便到内院与隔壁相临的粉墙附近的老槐树下,嗖嗖几上窜到树上,隐身于浓密的树冠之中,悄悄的监视起隔壁的张佳底第。张佳兰儿气冲冲的回家,直接去找他的父亲,张佳门德听了却说道:“既是皇家阿哥居于此处,守卫必然森严,他们拒你于门外也是正常的。兰儿不必着恼,为父自有安排。”

林守宗虽然安排人监视张佳府第,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到内院找到雪雁,将张佳兰儿的样子细细描述一番,雪雁便依着林守宗的描述将张佳兰儿画了出来,林守宗又指出几点画的不太象的地方,雪雁修改了几次,最终才定了稿。林守宗点头道:“这样便很象了,雪雁,你的画功比先前又精进了。”雪雁自小便有绘画的天份,黛玉发现后便让雪雁陪着自己一起学画,虽只学了不到一年,雪雁却小有所成,原本只是好玩,不想这会子便用上了。

雪雁甜笑道:“多谢林大哥夸奖,林大哥,你让我画这个姑娘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娶嫂子了?”

林守宗摇头笑道:“小丫头尽胡说八道,这个姑娘刚搬到咱们隔壁,我总觉得她有问题,便想让你画下来拿去给主子瞧瞧,看看是不是认得。”

雪雁嗯了一声,将墨吹干,便拿着张佳兰儿的画像跑去送给黛玉瞧。黛玉侧头看了,只摇头道:“这个姑娘生得倒不错,我若是见过应该会有印象,可是我却不记得,素绢,你向来有过目不忘之能,过来瞧瞧,看看见没见过。”

素绢应了一声走过来,拿着画像仔细的端详着,用心的回想。过了一会儿素绢说道:“回主子,奴婢见过这个姑娘,当日姑娘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在路上遇到了惠妃娘娘和明相福晋,这位姑娘就在明相福晋身边,当时她穿的是一身柳绿贡缎旗装,扁方上簪了一大朵嫩黄的点珠堆纱宫花,瞧着和明相福晋很是亲近,还随明相福晋给主子见过礼,不过惠妃娘娘拉着主子的手说话,主子也没能细看上一眼,只请明相福晋起来了,奴婢记得这姑娘自称为兰儿。”

雪雁听得瞪大了眼睛,定定的瞧着素绢道:“素绢姐姐,你这是人脑子么,怎么就象用笔墨写在书本子上似的,竟记得如此的清楚。”

素绢笑着瞪了雪雁一眼道:“雪雁你个小蹄子又乱说,我这不是人脑子又是什么,不过是略用了些心,你就编派我。”

黛玉也不去管素绢和雪雁笑闹,只娥眉微蹙了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我还是想不起来。不过既说是在宫里见过的,那必是京城之人,怎么会到了金陵?此事不可大意,素绢,快打发人去查清楚了。”

素绢忙停下笑闹敛容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雪雁也不闹了,只看向黛玉问道:“主子,要不要告诉林大哥,让他做些预先安排?”

黛玉微笑道:“不用特意去说了,是他让你画的画像,可见已经有了防备。”黛玉用人素来如此,从来不会过多的干涉,只让属下尽情施展自己的能力,这样反而比事事过问效果要好的多,也更得属下之心。

雪雁嗯了一声,又说道:“主子,何不请十爷瞧瞧这画像,或许十爷认识画中之人,岂不免得素绢姐姐费事。”

黛玉听了笑道:“你说的极是,拿上画像去后园子,十哥除了练功,就不会做别的。”

胤俄果然在练功,他见黛玉来了忙收住身法,举起袖子擦了额上的汗,迎上来问道:“玉儿妹妹,你找我有什么事?”

黛玉刚要说话,眼前只一闪,便看到一个小子从院墙旁边的老槐树上滑了下来,胤俄眼色一沉,立时抢身上前将黛玉掩在身后,雪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黛玉先自低声道:“十哥别声张。”

胤俄一向肯听黛玉的话,黛玉不让他声张,他便硬是将要喝出口的话应了回去,原来黛玉眼尖看得清楚,那从树上滑下来的正是林家之仆,她记得这个小厮是跟着林守宗的。

小厮快步跑上前跪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请十爷和主子移步说话。”

黛玉若有所悟,抬头瞧了前面的粉墙一眼,低声道:“十哥,到前面用些茶点。”

胤俄虽憨,却不笨,他见黛玉和小厮如此,心知必有不妥之处,便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大家到了花厅,那小厮才跪下说道:“回主子,隔壁有人在墙下偷听我们这边的动静。”

胤俄脸色一沉,腾的站起来怒道:“是谁,竟有如此大的狗胆,我去扒了他的皮。”

黛玉却淡笑道:“十哥你先别着急上火,听完了再说。”

胤俄气鼓鼓的坐了了下来,黛玉对雪雁说道:“将画像给他瞧瞧,看是不是这个姑娘。”

画雁上前展示了画像,那小厮立刻点头道:“就是她,她先在墙下听了一会儿,后来又命她的丫头在墙根下仔细听着。”黛玉点头道:“你做的很好,再回去盯着,隔壁有异动便立刻回报。”小厮开心的行了礼,笑着退了下去,被神仙一般的主子夸奖了,他觉得自己快活的都要飞了起来。

胤俄伸头去看画像,不由奇道:“这不是大哥侧福晋的妹子么,玉儿,我记得她是今年应选的秀女,明相福晋还带她给我额娘请过安的。叫什么来着…”胤俄使劲拍着额头,以他只爱武功无心美人的性子,能记得这么多已经相当难得了,再要他记清楚张佳兰儿的名字,也太为难他了。

大阿哥有两位侧福晋,黛玉也不知道胤俄说的是哪一位,可巧这时素绢找来了,她行过礼后说道:“回主子,隔壁的姑娘名叫张佳兰儿,是原直郡王府侧福晋张佳氏的胞妹,张佳氏触怒万岁爷,已经被赐死,张佳氏之父因明相力保,只罢官免爵,张佳兰儿的秀女资格被废除,我们隔壁的宅子是张佳门德在三年前置下的,昨天他们刚搬来,张佳兰儿被免去秀女资格后便赶回江南,昨天下午才到的金陵。”

黛玉点了点头,这张佳氏刚回到家便带着点心上门,竟然是何用意?说什么黛玉也会不相信她是单纯的来进行睦邻友好交往的。“素绢,张佳门德是什么来路,为何明相会这样保他?”

素绢脆声道:“张佳门德出身镶蓝旗,倒也不是显贵之后,只是在旗的中等人家,因着祖上余荫做了太仆寺马厂协领,一个正七品的小官儿。早年明相未发达之前曾有过一段不得意的日子,是这张佳门德接济于他,据说明相得了重病,是张佳门德为他延医用药精心照顾,才让明相逃过死劫。而且明相还和张佳门德之妹还有过些说不清的事情,可后来张佳门德之妹不知怎么便死了,她刚死明相便娶了现在的福晋。张佳门德只生有两女,名为穗儿兰儿,皆拜明相为义父,当年明相力举张佳穗儿为大阿哥嫡福晋,皇上却嫌张佳穗儿出身不够高贵,便指了现在的直郡王妃为嫡福晋,王妃进门后有孕,明相便走了惠妃娘娘的路子,求了恩旨,将张佳穗儿纳为侧福晋。张佳兰儿本是今年的应选的秀女,明相福晋带着她常去宫里走动,给各宫主子请安,不过算起来走动的最多的还是当时的德妃娘娘。德妃被打入冷宫后,明相福晋有日子没有进宫,后来便常带着张佳兰儿去给惠妃娘娘请安。”

听完素绢的话,黛玉的眉头皱了起来,往德妃那里走动的多,难道是冲着四哥去的,今年的选秀的主要目的便是给阿哥们选福晋,德妃那里就只有四哥和十四弟弟,十四还小,那就只能是四哥。想透了这一层,黛玉不免冷笑起来,这明相的心可真是不小呀,只是他连大哥的心思都没弄清楚便忙忙的拉帮结派,这也太…不明智了吧!

“张佳兰儿的性情如何?”黛玉淡淡问道,其实也不用怎么问,只看她方才的行事,便知道此人必不是良善之辈,指不定是个怎么样心机的女子。

“回主子,张佳兰儿在明相府上住了近两年,她极会做人,府里上下人等无不夸奖喜爱,就连明相家庶出的小姐都被她压了下去,宫里的各位娘娘也都夸过张佳兰儿是个好的,惠妃娘娘还夸她温柔娴静和气大方,时常叫她进宫陪着说话。”

黛玉听了淡笑一下,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只是不知道她有几分是真心。“主子,据探子回报,张佳兰儿和其姐穗儿感情极好,可是张佳穗儿被赐死,张佳兰儿只哭了一场便立刻回复平静,她被免了秀女的身份,却没有怎么悲伤,还安慰明相,然后便不顾明相挽留执意出京,连夜赶路回到金陵。”素绢忙又说道。

黛玉双眉顿时紧紧皱了起来,沉声道:“这个张佳兰儿的行为举止透着古怪,素绢,还有什么消息?”

素绢摇头道:“回头子,目前只有这些。”

胤俄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工夫,素绢几乎都把张佳一门掀了个底掉儿,还能细到什么程度,这已经很惊人了。黛玉点点头道:“嗯,素绢辛苦了。这份消息打探的很好,当赏。”

素绢明白黛玉之意,笑说道:“回主子,已经放了赏。”

黛玉点头笑道:“有素绢姐姐,我可省心了。”

胤俄从座位上走下来围着素绢绕了一圈,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能记得住这么多东西,好大一篇子,只是听便听得我头昏脑涨了。莫非你比人多一颗心?”

素绢低头浅笑,福身道:“十爷说笑了,奴婢亦是常人,只是从小跟着夫人,夫人常让奴婢记些东西,时间长了便将记性练了出来。”

胤俄摇头道:“这也能练出来,我却不信。”

黛玉瞧了只笑道:“十哥,有些是天生的,咱们可学不来。”

胤俄点头道:“嗯,玉儿妹妹说的对,是天生的。”

说话间天色便黑了下来,黛玉在心里算了一回,若是没有意外,叶伯伯九哥他们应该已经和大哥接上头了,再过一个时辰便能回到家了。但愿他们一切顺利。

丫环们上来点灯,胤俄问了一回时辰,便囔道:“怪不得我肚子真叫唤,原来都这么晚了。”

黛玉听了便淡笑道:“给十爷备饭。”

胤俄忙说道:“玉儿妹妹,我们一起吃,也用不着饿着肚子等。”

黛玉微微点头,便和十阿哥一起用了些饭,去癯仙山庄的都是她重视的人,黛玉全无心思用饭,只随便吃了一口便放下筷子,便走到窗前往外看,只见天上昏暗无星,夜风吹来遍体生凉,竟是要下雨了。黛玉忙说道:“让厨下多烧些热水,煮浓浓的姜汤。多熬些红油羊肉臊子,切好面条候着。”

果然没出黛玉的预料,一阵大风过后,密集的雨点便砸了下来,黛玉透过风雨瞧向远方,不由的双眉紧锁,她心里忽然一阵阵的不安,好似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风雨夜归人

黛玉站在窗前,眼看着风雨大作,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素来不信鬼神的她也不禁闭目合什,心中默默祝祷,祈求大阿哥叶青玉叶天士他们平安无事。

与黛玉相处的时间也算不短,胤俄这是头一回在黛玉的脸上看到凝重的神情,他走到窗前站在黛玉的身边,低声说道:“玉儿妹妹,大哥九哥青玉功夫都是极好的,你别担心。”

黛玉听出胤俄的声音发颤,勉强笑道:“嗯,我不担心。”

几个丫头瞧见黛玉就这样站在窗前,忙围了过来,给黛玉披上披风焐上手炉,却没人敢将窗子关起来。胤俄扭头一瞧,见黛玉的脸色发白,忙说道:“玉儿妹妹,你快去歇着,我在这里替你看。九哥走的时候再三叮咛,要我照顾好你的,若是你冻病了,九哥非得揭了我的皮不成。”

黛玉看向胤俄,她知道胤俄现在心里也是悬着的,还要劝慰自己,实在是难为他了。黛玉轻轻摇头道:“十哥,我没事,我们一起等他们回来。”

时间,竟过得如此之慢,胤俄觉得自己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实际上才过了一刻钟。胤俄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若非顾忌着黛玉在此,他恨不能狂砸些什么来发泄心中的压抑不安。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胤俄脸上忽现喜色,直叫道:“来了来了,大哥他们回来了…”

黛玉惊喜的望着胤俄,急切的问道:“十哥,真的是他们回来了?”

胤俄肯定的说道:“没错,是大哥他们回来了,我听到马蹄声了…对,这是修罗的马蹄声,玉儿妹妹,是你的修罗!”胤俄狂喜的抓着黛玉的双肩,眼睛已然湿了。胤俄是练武之人,听力本就比常人敏锐,他又是个极爱马的,但凡他上心的马,胤俄都能分辨出每匹马的马蹄声。

黛玉点点头,拉着胤俄便往外跑,边跑边叫道:“我们去接他们。”胤俄嗯了一声,拉着黛玉便往外跑,素绢等人忙叫道:“主子,等一等,穿了蓑衣再出去…”可是胤俄拉着黛玉已经跑出去了,众丫环忙忙也追了出去。

林守宗也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他忙将后门打开,胤俄和黛玉跑到后门之时,黛玉也已听到了修罗的马蹄声,只见十数匹骏马从雨幕中冲来,次第冲入后门。黛玉听到大阿哥急促的叫道:“快准备热水棉布金创药…”

黛玉闻言大惊,她的身子晃了晃,胤俄忙一把扶住她,黛玉强自稳了心神跑上前,这才看清修罗背上有两个人,坐着的是大阿哥胤褆,横卧的那个脸朝下背朝上,背上插着三枝箭,黛玉却认得那身衣裳,那不正是当日四喜给九阿哥买的粗布衣裳。

胤褆抱起横在他身前之人从马背上跳下来,黛玉一看果然是胤禟,顿觉得天旋地转,她一把抓住身边的人稳住自己,强自镇定的问道:“大哥,九哥伤在何处,为何物所伤?”

许是听到了黛玉的声音,昏迷中的胤禟奇迹般的醒了过来,他虚弱的颤声道:“玉儿,我没事…”可那“没事”二字刚说完,胤禟便头一歪又昏了过去,胤褆也顾不上说话,抱着胤禟便往屋子跑去,黛玉抬头去看后面的人,越看越是心惊,只见叶天士马前横着昏迷的甄恪,青玉被一个侍卫抱在怀中,周身的衣服被血水雨水浸透了。他倒是清醒着,一看到黛玉,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黛玉听到青玉的哭声,反而不害怕了,她跑上前,在素绢她们的帮助下将青玉抱下马,青玉扑到黛玉怀中大哭,哭得黛玉心如刀绞。只能抱着青玉柔声问道:“青玉,你哪里伤了,先不哭,我们回去包扎伤口。”

一番忙乱过后,大家总算是在屋子里安顿下来,胤禟背上中了三箭,甄恪从左肩到肋下,被狠狠劈了一刀,伤处深可见骨,叶天士臂上中了一箭,青玉的胳膊被箭划破,好在只是皮肉伤,并未见骨。大阿哥脸上被飞箭擦出一条伤口,众侍卫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这些伤,有八成以上是箭伤。

叶天士不顾自己的伤口,踉跄着走到胤禟和甄恪的床前,沉声道:“玉儿,备热水烧酒,我要为九阿哥和甄恪治伤。”

黛玉忙说道:“叶伯伯,您先去包扎伤口,让我来治九哥和甄恪。”黛玉跟叶天士学过医术,象这等外伤还难不住黛玉。

素绢等人已经将治伤所需的一切东西送了过来,黛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恐,有条不紊的吩咐道:“素绢绣绮给我做助手,云锦霜月霜华雪雁雪羚,你们去给伤势较轻的人包扎伤口。”

青玉忙叫道:“姐姐,让我来。”

黛玉看着青玉受伤的胳膊,心疼的说道:“青玉,先让云锦给你包扎伤口。”云锦忙上前,胤俄忙说道:“玉儿妹妹,我给你帮忙。”

叶天士正想说句话,可是忽然觉得眼前发黑,一个前扑便摔倒在地,众人忙扶起叶天士,黛玉一看叶天士脸色发青透着一股黑气,再扭头看向其他受伤的人,结果发现众人脸上都开始泛起青黑之气,她大惊叫道:“箭上有毒,青玉,快把解毒丹拿出来。”

青玉往怀里一掏,立刻惊叫道:“姐姐,药丢了。”

听了青玉的话,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没了解毒丹可怎么办?

黛玉深吸一口气,对青玉说道:“青玉,你的伤要不要紧?”

青玉忙说道:“我没事,姐姐,解毒丹丢了怎么办?”

黛玉含泪咬牙道:“青玉,你先点了每个中毒之人的穴道,封住毒素,我们再想办法解毒。”

青玉应了一声,此时云锦已经替青玉包扎好了伤口,青玉将每个身上有箭伤之人的穴道都点了,这一圈下来,累得青玉脸色苍白,小小的身子直发晃。黛玉心疼的抱住青玉,低低问道:“青玉,小米在哪里?”

青玉眼睛一亮,复又黯淡下去,他低头道:“姐姐,小米就在附近,我一招呼它就会来,可是,小米还小…”

黛玉点点头道:“青玉,姐姐明白,咱们得先吊住他们的命,才能想法子解毒。”

青玉点点头,跑到窗前撮唇清啸,莫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条如火的影子从窗外窜进来,直扑到青玉的怀中,来的正是长大了的小米。青玉不肯拘着小米,由着它在自由自在,小米也不会跑远,总在离青玉不远的地方待着,只要青玉一声招呼,小米便会出现在青玉面前。

黛玉从青玉的手中抱过小米,轻轻搔着小米的头顶,小米果然是异种,它从大雨中跑过来,身上竟然一点雨水都没沾到,小米似是能感觉到黛玉的怜惜与歉意,它抬起头,用那双凝碧一般的眼睛抬头望着黛玉,眼神里充满了信任,黛玉低头看着小米,泪珠落到小米的脸上,小米伸出小舌头舔了黛玉的泪,亲热的在黛玉的怀里蹭了蹭。

黛玉将小米放到桌上,半跪下来看着小米的眼睛说道:“小米,我需要你的血救人,你要是同意就点点头,要是不同意跳下来。”

小米睁着一双充满灵性的眼睛,它先看看黛玉,又扭头看看青玉,然后看了看中毒的胤禟叶天士等人,然后定定的看向黛玉,闭着眼睛用力点了点头,那明明害怕却还强撑着勇敢的可怜模样儿让黛玉青玉两个心疼的都揪了起来。

黛玉是紧紧的抱住小米,柔声哄道:“小米,等以后见到大师伯伯,我一定替你多要些丹药,还有,过阵子我带你去林家的药库,你看什么就吃什么。”

小米亲热的仰头蹭蹭黛玉的下巴,那灵慧的眼里竟带了一丝笑意,从黛玉的怀中跳到桌上,用两只小前爪将桌子上的茶杯扒拉过来,滴溜溜的眼珠子瞧瞧左前爪,再瞧瞧右前爪,好似在选择用哪一只放血一般,那副纠结的样子着实的招人怜爱。

小米最后选定了左爪,它用右爪中指尖利的指甲往左爪上的小肉垫上狠狠一扎,一小股碧青的血液流了出来,小米将爪子举到茶杯上面,扭过头去不看,直到血不再往下滴了,它才扭过头来,探头看看杯子里的血,然后举着受伤的左前爪,用三条腿蹦到黛玉的面前,一脸受伤求安慰的表情,黛玉忙用帕子将小米的左前爪包了起来,小米便偎到黛玉的怀中,哼哼唧唧的直撒娇,黛玉本就对小米充满了歉意,自然是百般的抚慰。还得示意素绢他们几个将那杯小米的血分给所有中毒的人服下解毒。

小米的血果然有奇效,青黑之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胤禟叶天士等人的呼吸都绵长起来,黛玉哄了小米一会儿,便将它放到床上的锦被之上,准备替胤禟拔下背上的箭。

叶天士醒了过来,他虚弱的说道:“玉儿,还是让我来吧。”

黛玉轻轻摇头道:“叶伯伯,我能行。”

黛玉拿起剪刀剪开胤禟背上的衣服,见三只乌黑的箭头扎得很深,伤口还在渗着血水,黛玉的手轻轻发颤,颤声道:“给我刀子。”

素绢将烈酒擦洗过的薄刃放到黛玉的手,黛玉牙关紧咬,可拿刀的手一直在颤抖,她根本下不了手。叶天士在一旁看着,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玉儿,眼到心到手到,要快稳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