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俄满不在乎的说道:“既然你们都说有问题,那好办呀,去点了兵马将紫薇花庐夷为平地不就行了。何必还在这里猜来猜去的。”

胤禟抬手敲了胤俄的脑袋一记,没好气的说道:“二叔真是罚你罚轻了,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江南士人本就对我们满人坐天下心存不满,只一点星火,他们便能扇成燎原之火。你是生怕江南太安定了么?”

胤俄摸摸发红的额头,也自知说错了话,便没有言语,只耷拉着头扮可怜,果然黛玉瞧不下去,便轻嗔道:“九哥,十哥不明白你好好和他说,做什么敲他,岂不是越敲越不灵光了。”

胤禟对着黛玉总是没有脾气了,只笑着说道:“好,下回我不敲他了。”

一行人回了住处,大家刚坐下来,小丫头便来回禀,“回主子,甄爷求见。”

黛玉微笑道:“让他进来。”

少时甄恪走了进来,行过礼后对黛玉说道:“回主人,甄恪在紫薇花庐后门的车辙印里发现了梅花山的特有的红泥花土。”

胤禟瞧着甄恪心里便觉得不自在,甄恪总给了一种有威胁的感觉。胤禟双眉一挑的问道:“天下红泥也多,你如何便能断定那就是梅花山的红泥花土?”

甄恪不卑不亢的说道:“回九爷的话,梅花山遍植梅花已经逾百年,山土皆为落花所化,带有一种特别的落梅之香,所以甄恪可以断定那是来是梅花山的红泥花土。”

“梅花山,癯仙山庄,紫薇花庐…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黛玉自言自语道。

甄恪躬身道:“请主人放心,甄恪这便去查。”

黛玉轻嗯了一声,甄恪便行礼后退下。胤禟觉得很是无趣,便说道:“玉儿,不如我们也去那梅花山走上一回。”

黛玉淡笑道:“九哥,现今还是先查清楚皇商之事吧,我想买卖皇商官凭之事会是引子,能引出一连串的东西。”

胤禟点头道:“好,我这就写密折回禀此事。”

来喜送来笔墨纸砚,胤禟下笔如飞,不多一会儿便写好了折子,用火漆封印,然后又写了一封家常的请安信,亦用火漆封好。胤禟将那封请安折子交于来喜,命他从驿站发出,发六百里加急。然后将真正的密折交给黛玉说道:“玉儿,你安排人将这封信密送京城。”

黛玉点点头,将素绢叫过来,命听风楼将密折火速送往京城,交由大阿哥转给皇上。素绢捧过一只小木匣将密折锁起来,那锁是特制的,锁上便没有钥匙能打开,等送到皇帝的手中只能使用武力将锁生生掰断,如此可以确保密折不会被人偷看。

薛蝌造访

密折刚刚送走,便有四阿哥快马送来的密报,原来四阿哥以借国库银两不归还为由,将几名曾经给太皇太后贡花的官员一总抓了起来,在审问中得知,那花并非他们自己挑选,而是紫薇花庐里的人推荐的。每一个官员都如是说,那么设计加害太皇太后的元凶便极有可能是紫薇花庐的主人。

胤禟看完后将信递给黛玉,黛玉飞快看过,点头道:“看来我们的方向没有错。九哥,我想四哥很快会到金陵来,我们要尽快拿到薛蝌的罪证。”

胤俄在一旁插话道:“这个可太难了,他那里除了花还是花,别的什么都没有,现在他没有犯罪,也不好将人锁来严刑拷问,怎么拿罪证?”

黛玉对胤俄笑道:“十哥也会动脑筋了。”

胤俄嘿嘿一笑,瞧着胤禟说道:“我再不动脑子,九哥又该骂我了。”

胤禟倒没理会胤俄,只是沉声问道:“青玉,你瞧紫薇花庐给我们推荐的花可有什么问题没有?”

青玉一直在想素心佛兰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在意胤禟黛玉胤俄说了些什么,猛听得胤禟问他,只茫然的看着胤禟,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

黛玉微笑道:“青玉,还在想素心佛兰么?”

青玉点点头,黛玉笑道:“先别想了,没准儿你不去刻意的想,那此有关素心佛兰的信息会自己跳出来。现在先回答九哥的问题,九哥方才问你今天这些花可有没有什么问题?”

青玉摇摇头道:“我想不起来有关素心佛兰的资料,所以不敢说这些花有没有问题。”

胤禟点点头,他看到青玉是如何的苦思铭想,便也不再追问,反正那些花绝不会送入宫中,就算是有问题,也害不了人。

就在大家正讨论的时候,门上的小厮跪在门外回禀,说是薛蝌公子在府外求见。胤禟微微吃惊道:“他来做什么?”

胤俄腾的站起来道:“来的正好,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青玉,我们两个将他拿下,只秘密的审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胤禟忙喝道:“十弟不许胡来。”

黛玉亦用不赞成的眼光瞧着胤俄,轻轻摇了摇头。没有黛玉的同意,青玉当然不会和胤俄一起去抓人,胤俄闷闷的说道:“不抓就不抓,我不爱见那种表面不一两面三刀的家伙,去睡觉了。”

胤禟也不在意,对黛玉说道:“玉儿,让林管事去将薛蝌接进来吧。”

黛玉点点头,自有丫环去请林守宗,林守宗一人去了大门口,将薛蝌接入府中,薛蝌四下里一瞧,他知道这宅子是临时租下的空宅子,也只不过是一两日之内,便能布置陈设的如此精致典雅,透着一股清贵之气,可见这四位京城来客大有来头,他心中越发有了计较。

来到正厅之外,薛蝌瞧见那金九和林文二人同时走了出来,胤禟抱拳道:“薛公子突然登门造访,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薛蝌脸上带着微笑,眼光却更多的停留在黛玉的身上,只笑着说道:“方才鄙庐帐房算错了帐,薛某深感不安,特来向金公子林公子道歉,并退还多收的定金,在下还特意选了一株千叶白莲做为赔罪的礼物,万请林公子金公子收下。”

胤禟非常讨厌薛蝌看向黛玉的眼神,不落痕迹往前一站遮住薛蝌的视线,淡淡道:“薛公子实在不必如此,我们尚未付清全款,又何来贵庐多收了钱的说法,只在结款的时候说清楚,便是薛公子的至诚了。至于公子所说以千叶白莲做为赔罪的礼物,更是大可不必。我虽不喜读书,却也知道千叶白莲乃是佛之象征,薛公子如此说法,实在是冒犯佛祖,恕我等不能接受。”

薛蝌不禁一愣,千叶白莲极为罕见,几乎没有人知道,怎么这位金九爷竟能一口道破?胤禟见薛蝌有些愣神,心中暗自好笑,他哪里能知道这些,还不是黛玉在他的背后悄悄以玉指写下“莲即佛”三个字,他才心领神会,诈了薛蝌一回。

“金九爷果然博学多闻,薛某佩服。”薛蝌忙说着场面话掩饰自己的吃惊,然后又说道:“金九爷虽然旷达,可是薛某却不能坏了花庐的规矩,若是金爷不收,那么…请林爷金爷赏脸,薛某将置酒秦淮之上,专候二位林爷二位金爷。”

胤禟听了微微笑道:“薛公子盛情难辞,我等却之不恭,那便讨扰薛公子了。”

薛蝌笑道:“金九爷言重了,那薛某便于酉时遣人来接四位公子。”胤禟淡笑道:“这便不必了,我们初来金陵,正想观赏金陵风光,薛公子只留下画舫的名号便是了。”

薛蝌也没有强求,只是笑道:“也好,四位公子直往秦淮河边,薛某置酒于双月画舫之中。”

胤禟应了,然后只做出才想起来让薛蝌进厅中坐下的样子,以手拊额道:“哎呀,我竟没有请薛公子坐下说话,真是失礼的紧,薛公子,请入内用了茶再走吧。”

薛蝌被胤禟说的哭笑不得,瞧人家这拒客的话说得是多么的堂皇。他只得摇头笑道:“薛某不请自来已是失礼,便不多打扰了,金爷,林爷,薛某告辞。”

胤禟自然不会留他,只说道:“管家送客。”

薛蝌听了这话心中微恼,这金九也太托大了。不过他心里还有大的计较,便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淡定自若的随林守宗走了。

瞧着薛蝌走的没了踪影,胤禟方才转身道:“玉儿,我总觉得这薛蝌没安什么好心,晚上你便不要去了。”

黛玉听了笑道:“既说了要请我们四人,我怎么好不去。况且我们正想找他的证据,他便送上门来,岂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胤禟忙说道:“我们去找也是一样的,你又何必非要亲自去。”

黛玉待笑不笑的说道:“九哥,难道你比我还细心么?”

胤禟的脸色微红,无奈的说道:“我总是说不过你,那就一起去吧,不过这我听说这秦淮河上的画舫可…”

黛玉眼波流转的笑道:“可什么?九哥是要说那秦淮河上便是金陵的秦楼楚馆么?”

胤禟没说话,只是点点头。黛玉不以为意的淡淡道:“心正,无论处于何地都不会有邪念,若存心不良,就算是高居庙堂,也掩不住内心的龌龊。”

胤禟深为所动,他赞叹道:“说的好,玉儿,你的见解果然独特。”

到了下午胤禟黛玉胤俄青玉四人都换了衣服,带了小厮侍卫出了门,边观赏着金陵风光,边缓步往秦淮河走去。但见道路两旁古木森森,黄昏的日光间或从树叶缝隙间投射到地面上,形成大大小小的光影。金陵与京城不同,到了黄昏时分依然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行人行色都不显得勿忙,边走边说笑着,如同散步一般,多数人行走的方向和黛玉他们的一致,在往秦淮河边走。

黛玉边走边留心听周围行人的谈论,她发现竟然很少有人谈论昨天薛蚶在锦绣坊被人踢下楼摔死的事情,大家谈论最多的是今天晚上哪条画舫最风光,谁家的书院的姑娘能够艳压群芳。黛玉讥诮的一笑,果然是江南的温柔折损了士人的风骨。

胤禟一直都在留意黛玉的举动,见黛玉笑的冷,他便低声问道:“在笑什么?”黛玉不无嘲讽的说道,“九哥,你看这些士人都是往秦淮河去的,倒比去贡院还热情些。”

胤禟听了无言的点点头,八旗入关已经几十年了,可江南士人仍旧心念旧朝,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他的皇阿玛为了收服江南士人,虽然是恩威并施,文字狱和恩科并举,可是成效并不怎么显著。江南的之重要不言而喻,江南安定,天下才安定,难道皇阿玛要让二叔坐镇江南。

瞧着胤禟面色凝重,黛玉低声问道:“九哥,你是怎么了?”

胤禟摇摇头道:“我在想,前明暴政累累,为何江南的士人还如此拥护于他?难道仅仅是因为大清的皇帝不是汉人么?”黛玉轻叹道:“也许是吧!”

就在胤禟和黛玉低声说话的时候,胤俄指着前方不远的秦淮河中说道:“你们看,双月画舫!”

胤禟黛玉抬头望去,只见一艘髹以朱红玄黑二色漆的三层楼船停在秦淮河中央,船头挑着一面一人多高的玄色阔边幡儿,幡上写的正是朱红色狂草的“双月”二字,与这艘双月画舫相比,那些只有一层的乌篷红漆雕花小画舫简直不值得一看。满秦淮河的小画舫似乎都是为了衬托这双月画舫而来的。

走的近些了,大家便能看清这双月画舫的甲板上站着两列僮仆,皆是一般的高矮胖瘦,身上穿着一色的月白袍子,落日余辉又给这些身着月白长袍的僮仆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瞧着,的确是挺有排场,也蛮能唬人的…

还好,木有海啸,虽然天色依旧很吓人…

秦淮河中薛蝌出丑

胤禟黛玉瞧着那双月画舫貌似挺有排场的样子,都只不屑的一笑,只在心中暗想,薛蝌也不过尔尔,若论排场,普天下又有谁的排场能大得过皇家?不要说他们这些个皇家阿哥公主侯爷,便是跟着的小厮侍卫,都不会将那双月画舫看在眼中。大家淡然自若的缓步走了过去。林守宗上前朗声道:“薛蝌薛公子可在船上?”

从画舫里走出来一个相貌不俗的高大男子,他大声道:“我家公子恭候四位公子多时了。”

这男子话音落了,两个才总角的清秀小僮将垂在画舫月洞门上的珠帘挑起,身着浅金褐色长袍的薛蝌这才面带笑容的走了出来,向胤禟黛玉胤俄青玉拱手道:“四位公子果然信人,薛某未曾远迎,倒是罪过了,快请上船。”

胤禟淡淡一笑,他知道这是薛蝌在暗中报复他上午在自己这里受到的冷淡。不过若是要和他计较,岂不低了自己的身份,胤禟只风轻云淡的一笑,踏上铺着红地绣金的毡毯,昂首向前走,黛玉走在胤禟身后,她这两年因很乘了几回船,这走跳板之事却也难不住她,只淡笑着走了过去,胤俄青玉紧随其后。等众人上船之后薛蝌一声令下,船工撤了跳板,撑船离开小码头,往秦淮河里驶去。

薛蝌含笑将众人迎至一层的花厅,一进四壁雕花描金的花厅,青玉便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他抬眼找去,见那香气是从靠墙的红木镶云石香几上摆着的嵌银丝蝉纹兽吞耳圈足炉传出,青玉微微皱了皱眉头,复又抬头对黛玉甜甜的一笑,心里对黛玉佩服极了。果然姐姐最有先见之明,他们可是有备而来的。

花厅正中摆着一张红木镶云石五脚圆桌,桌上已经布满了各色酒菜,山珍海味无所不有,八名瞧着莫约十四五岁的绝色少女分立两旁,齐齐福身娇声软语的唤道:“奴婢给公子请安。”薛蝌伸手笑道:“金公子,林公子请随意坐。”

胤禟黛玉胤俄青玉淡淡一笑,分据四方坐了,薛蝌自坐了主位,一名着轻纱紫衣的少女上前将众人面前的酒杯斟满,薛蝌先举杯笑道:“能请到四位公子,薛某三生有幸,薛某在此先饮一杯以表敬意。”说完,他自先干了一杯,向胤禟黛玉表示这酒里没有问题。

胤禟胤俄亦举杯将酒饮尽,而黛玉青玉则借低头举袖掩杯之时,将那酒悄悄倒在帕子上,然后放下杯子,只做喝光杯中酒的样子,薛蝌和所有服侍的少女们都没有发现。

薛蝌热络的笑道:“金公子林公子,四位远道而来,薛某虽不才,亦当请地主之宜,请再饮一杯。”胤禟黛玉胤俄青玉四人也不拒绝,举起杯子,爱喝酒的自去喝酒,不喝的便将酒倒入帕子里。

如是敬酒数次,薛蝌见四人脸色一丝未变,心中不竟有些惊讶,他备下的酒是六十年的女儿红,酒虽绵软,后劲却极大,喝到这会儿,酒劲也该发出来的。怎么那四人竟和刚上船的时候一样?想到这里,薛蝌笑道:“秦淮月下岂得无歌舞,来人,献舞。”

随着薛蝌一声令下,两个小僮打起帘子,只见帘外宽敞的甲板上,十六名头戴象牙佛冠,身披璎珞,着金丝袄大红绡金长短裙,罩云肩合袖天衣的艳丽女子手执法器,做十六天魔舞。但见舞姬们腰如绵柳臂似雪玉,双眸间媚惑天成,如水的秋波飞向胤禟黛玉胤俄青玉四人,黛玉是女子,自不会被诱惑,青玉是小孩子,他压根儿不懂这些,自然也无事,而胤禟因心里已经有了黛玉,其它女子凭是怎么的绝色,在他的眼里都不值一提,胤禟从这天魔舞里猜出薛蝌的几分用心,嘴角不免挂起了一丝淡淡的冷笑。独独胤俄有些受不了,满人少年十二岁便成亲,因此对男女之事懂得也极早,初知人事的胤俄眼神有些迷离,脸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意,黛玉眼角余光瞧见胤俄不对劲,心中不免暗暗着急,她怎么没有防到这一层。也是急中生智,就要胤俄要把持不住自己,正欲起身的时候,黛玉一抬袖子,仿佛不经意的将桌上的酒杯拂落在地,只听“啪”得一声脆响,那白瓷酒杯正砸在圆桌脚上镶的云石,碰了个粉碎。

这响脆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响起在胤俄的耳中,他的身子一凛,脑子顿时回复清明,忙坐正了身子,再不直勾勾的看向外面甲板上的天魔舞。这一声脆响听在薛蝌的耳中,分外的刺耳,可是他什么也不好说,黛玉已经对他淡笑道:“实在抱歉的紧,薛公子的舞姬舞技高超,我看失了神,不想却打了酒杯,真是失礼。”

明知这林文是有意为之,薛蝌还不得不笑道:“林公子客气了,不过区区一只酒杯,何必如此介怀。”事实上,酒杯跌碎的声音正好打破天魔舞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魅惑氛围,此舞已到尾声,舞姬们已经力竭,若再想重新营造,已经没有可能了。

果然舞姬们匆匆舞毕,便退了下去,经此一事,薛蝌心中对黛玉更加高看几分,若能得这样聪慧的女子为伴,纵无紫微气之说,亦是一大快事,想他薛蝌为了大业至今尚未成婚…若说先时薛蝌听了祖无计的话,为夺帝位而想得黛玉为妻,那么此时薛蝌发觉自己是真的有些动心了。

胤禟只用眼角余光看看胤俄,便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举杯笑道:“薛公子的舞姬果然出色,如天魔起舞,金某大开眼界,定当敬薛公子三杯。”

薛蝌忙笑道:“金公子客气了。”只得和胤禟连干三杯,胤禟喝的豪爽,薛蝌也只得如此相陪,连干三杯,薛蝌的脸上便见一丝红意,而胤禟却还一丝酒意都没见。胤俄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心中着恼,他只拿着杯子叫道:“薛公子,你这里可有大杯,似这样一小杯一小杯的,着实不过瘾。”

胤俄此言正中薛蝌的心意,他忙笑道:“快给金公子上大杯。”一个身着浅杏色罗纱裙,眼睛水汪汪的少女捧着一只茶杯大小的青瓷海棠杯送上前,将杯子斟满,胤俄看了只皱眉道:“薛公子,你这便不对了,那有客人用大杯,主人还用小杯陪着的道理。薛公子,这样可没诚意。你既没有诚意,这酒不喝也罢。”说完胤俄便将那青瓷海棠杯重重的在桌上一顿,脸色沉了下来。

薛蝌心里还有着算计,自不能让胤俄生气,便笑着说道:“是薛某失礼了,来人,给我换大杯。”

一时上了大杯,胤俄亦如胤禟一般,连敬了三杯,这三杯酒下肚,薛蝌的酒便有了七分,他只借着吃菜的机会悄悄将一枚解酒丹放入口中,却被眼尖的青玉瞧见,青玉眼珠子一转,鬼点子便来了。他悄悄从荷包里摸出一粒铁莲子,暗暗的一弹,只听得“喀喇”一声,船头上挑着幡儿的杆子便从中间断开,幡儿连同半截断杆便跌入秦淮河中。

双月画舫之人脸色大变,长日在河面上讨生活的人忌讳很多,其中之中便是船上所用的杆子断裂。就在大家都向船头看的时候,青玉手指微弹,便将一粒红豆大小的药丸弹到薛蝌的酒杯之中。然后暗自得意的想道:姐姐教的声东击西之计就是管用。

薛蝌问明是何事,便淡笑道:“另挂一面便是,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胤俄听了忽然接口道:“咦,薛公子你事先知道那杆子会断么?竟先备下预备的幡儿,可若然如此,你为何不是事便将那不结实的杆子换了?”

薛蝌顿时被胤俄挤兑的不行,可又碍着胤俄是他请来的客人,着实不好发作,只得干笑道:“金公子果然是趣人,哈哈!”

胤禟和黛玉两个心中闷笑不已,想不到一惯憨憨的胤俄竟然也有这等本事,平日真是小看他了。青玉心里更是乐得不行,只闷头不语,生怕被人瞧着他在笑。

薛蝌心中极为郁闷,他请这四人过来原是有目的的,可是酒宴已经将近尾声,他却一个目的都没有达成,反而让人看了笑话。薛蝌心中气闷,欲借饮酒来平复心情,他端起杯子强笑道:“金公子,林公子,请!”说罢便一饮而尽。胤禟胤俄亦喝了杯中之酒,而黛玉和青玉还是如刚才一样,将酒悄悄倒了。一杯酒下肚,薛蝌方觉得心情略好了点,他正想着说话,不料腹中咕咕直响,有一股气在下腹横冲直撞,薛蝌脸上涨的通红,正要起身离席,不料那股气太过强横,他怎么夹都夹不住,“嘭”的一下冲将出来,其声响如雷鸣,其味…只见整个花厅上人人咬牙皱眉屏息,青玉直接拉着黛玉走了出去,胤禟胤俄也不会委屈自己,紧跟着走了出去。

胤禟黛玉他们刚走出去,便又听到“嘭嘭嘭…”数声连响,直马个薛蝌难堪的想跳进秦淮河里淹死算了。这样大的动静,他打生下来到现在都不曾制造过。那股浊气味道实在太大,薛蝌实在禁不住,竟将自己薰晕了。

听得花厅内传来扑通一声,胤禟皱眉,以帕掩鼻对面带尴尬之色的管家模样的人说道:“请管家转告薛公子,我们还有事,就不面辞了,日后再向薛公子当面道谢。”

那管家急着去看薛蝌怎么样了,忙应声道:“招呼不周,小人替主上给四位公子赔礼了。来人,送四位公子上岸。”

双月画舫忙向岸边驶去,胤禟黛玉胤俄青玉上了岸,那双月画舫便匆忙的向河心驶去,在岸上隐约还能瞧见船上之人慌乱跑动,青玉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胤禟黛玉素性喜洁,刚才被那浊气一薰,脸色都不太好看,胤禟挥手道:“四喜,速去买几套衣服。”四喜忙跑去买衣裳,胤禟四下一瞧,见旁边不远处有间客栈,便说道:“我们去客栈里换衣服。”

黛玉点点头,一行人去了客栈号了房间,四喜腿脚快,很快便将衣裳买了回来,众人将外衣脱下来,黛玉皱眉道:“快将这些衣裳拿去烧了。”来喜赶紧去将衣服拿去烧了。胤禟吩咐道:“来喜,你赶紧回去准备香汤。”来喜忙撒丫子往回跑,力求赶在主子们回府之前将香汤备好。

黛玉缓了口气才拉着青玉问道:“青玉,必是你捣的鬼!”

青玉边笑边点头,黛玉真是哭笑不得,只能说一句:“青玉,下回再不许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青玉眨眨眼睛嗯了一声,非常无邪的说道:“嗯,青玉记住了,以后再用这通通丸,必要选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

胤俄倒不在意,抓着青玉的肩说道:“什么通通丸,你还有没有,给我几颗玩玩儿。”这通通丸原是青玉某一次练药失败的作品,什么治病的药效都没有,独独能让人不停的排气,一直排足三天药效才会消除。青玉觉得好玩儿,便放了几颗在身上,不想今日便用上了。

“嗯,我这儿也不多了,给你三颗,等我回谷里再炼一些。”青玉从怀里拽出个小小的丝袋,将药丸倒在手上数了数,只有七颗了,他便给了胤俄三颗,黛玉和胤禟一起皱眉头,两人同时喝道:“青玉十弟不许胡来。”

青玉和胤俄嘻嘻一笑,两个人同时将握着药丸的手藏到背后,胤禟瞧着胤俄憨憨的样子,简直是哭笑不得,手按眉心的说道:“十弟,再有两年你都该成亲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啊!”

胤俄最近跟青玉学会撒娇了,只学着青玉的样子可怜巴巴的说道:“九哥,我保证不乱用。”

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身材比自己还粗些的胤俄做出那等扭捏撒娇的样子,实在是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胤禟投降了,只皱眉道:“你说话可得算数,否则我可让人直接将你递解回京了。”胤俄一听忙点头如捣蒜道:“九哥放心,我一定不乱用。”

胤禟都让了步,黛玉也不好再硬别着青玉,她只将青玉拉到身边温言道:“青玉,你这药太强横,不可滥用,尤其是不可在我们都在场的时候用。”

青玉开心的跳了起来,点着小脑袋保证道:“哥哥放心,青玉记住啦,保证不乱用。”

来喜回去后打发车子来接各位主子,大家很快便回到了租来的宅子,只里里外外一通洗,好歹算是洗去了残留的异味,众人这才穿了衣服来到堂前,刚才在双月画舫大家都没有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需得补上一顿,要不就得饿着肚子睡觉了。

用了饭,胤禟黛玉胤俄青玉坐在厅中用茶,青玉这才想起来刚上船里闻到的那股香气,便说道:“刚才那双月画舫上点了回梦香,若不是我们事先服过解毒的药,只消半个时辰,我们都会被迷昏的。”

胤禟眼色一沉,冷声道:“薛蝌的胆子果然不小,连这等下三滥的东西都用上了!还好玉儿你有先见之明。”黛玉淡笑道:“九哥不必赞我,你不也想到了,只是我先说出来罢了。”

胤禟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胤俄却瞪着眼睛叫道:“你们都想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胤禟微微一晒道:“告诉你,就凭你那藏不住事的性子,还不得被人看穿了,青玉虽小,都比你稳的住。”

胤俄摸了一回脑袋,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便不再说什么,只端起茶杯灌了一起,叹了口气说道:“不过那薛蝌的酒的确不错,这么好的女儿红,咱们平日里可是喝不到的。”

胤禟都懒得理会胤俄了,这厮就是一小酒鬼,今儿在双月画舫上他还算是有分寸,否则只那两坛子酒,还真不够他一个人喝的。

“青玉,你这通通丸有几日的效果?”胤禟笑着问道。

青玉竖起三根手指头说道:“三天,这三天那薛蝌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只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呆着。”

胤禟听了对黛玉笑道:“青玉这倒是歪打正着,我想这薛蝌定会以为自己中了毒,青玉这药古怪,只怕天下除了无嗔大师和青玉,再无人识得,薛蝌必会四处延请名医,我们循着这条线索,定能挖出他的底细。”

黛玉点点头道:“九哥说的没错。只撒下人手守在各大医馆外面,相信必有收获。”

且说那薛蝌被自己的浊气薰得昏倒在双月画舫之中,下身犹自不停的排气,画舫上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花厅,管家实在没法子,只得命人用布捂了口鼻,这才好歹冲入花厅将薛蝌扶了出来,河上的风吹来,那处于双月画舫下风头的船可就惨了,不一会儿秦淮河上便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咒骂声,大家发现恶臭来源是双月画舫,忙拼命越过去,然后向后打着旗语,撵双月画舫离开。薛蝌有生以来从没丢过的脸,这一回彻底丢光了。

忙中取乐小吵怡情

话说薛蝌的家仆将他送回紫薇花庐,那祖无计还没见着薛蝌,便先被薰了个倒仰,只得捏着鼻子走上前,瓮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管家艰难的回答道:“大爷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不停的放屁。”说完他实在忍受不了,只掉头撒丫子窜出去,蹲在门口好一通狂吐,差点儿连苦胆都吐出来。

祖无计耳中听着那不绝于耳的“扑扑…”声,鼻中闻着薰天的恶臭,他也受不了,转身跑回温室中的大水缸前,将一方帕子撕做两半,沾湿了水拧成团塞到鼻中,这才回到薛蝌身边去试薛蝌的脉象。祖无计尽量沉下心来探脉,可是他发现薛蝌的脉象极为正常,祖无计还以为是自己堵了鼻子气息不匀才探错了脉,牙一咬心一横,将堵鼻子的帕子扯下,咬牙忍着恶臭去试脉。脉息依然很正常,祖无计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正想命人将薛蝌抬上马车送回山庄,可抬头一瞧,不独个仆人跑了个精光,就连原本长势极好的满庐花草都变得又黄又蔫,瞧着离死不远。

祖无计大惊失色,也不顾自己身单力薄,死命拖着薛蝌,好歹将他拖出了紫薇花庐,这一用力祖无计便无法屏住呼吸,一股恶臭扑来,祖无计面色惨白,三角眼一翻便倒在地上。

瞧着祖先生也倒下了,薛府的家仆只得围在一起商量了一回,他们赶来两辆马车,将薛蝌抬上一辆车,用冬日里才使的厚棉帘子将门严严实实的堵上,果然,这源头一被堵住,那恶臭很快便散开了。此时的空气绝对不能用清新来形容,不过薛家的家仆却一致认为,这已经是世上最让人舒服的空气了。

祖无计被救醒,他睁开眼后瞧着薛府的管家和家仆,急忙问道:“公子呢?”

管家指着被捂得严严实实的车厢说道:“大爷在车上。”

祖无计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将后车厢板凿几个洞透气。”

仆人别着头拿着凿子将后车厢板凿了,好歹因为洞小,那气味没透出多少,还勉强能撑着。祖无计亲自坐在车前,吩咐道:“速叫花匠来照顾花,若有一棵死了,公子必饶不了你们。”管家急忙应了,祖无计扬起马鞭抽在马身上,马儿“咴儿”一声嘶鸣,便扬蹄而去。管家和薛家家仆都长长出了口气,老天爷,总算是不用再受罪了。

祖无计驾车直奔梅花山,被一直在梅花山中探查的甄恪瞧了个正着,他只循着车辙一路追去,一直追到癯仙山庄后门。瞧着马车进了门,甄恪心中暗道:“这车不是藏在紫薇花庐外的马车么,难道说薛蝌与癯仙山庄有莫大关系,亦或…”

就在甄恪思索的时候,从癯仙山庄里冲出几匹马,马上各乘一人,这些人速度极快,好似有什么要紧之事。甄恪忙尾随其中一骑,竟一直跟到了金陵城中的德仁药铺,德仁药铺是金陵城里的老字号,为当年的紫薇舍人所创,这些出身金陵的甄恪自然是知道的,他瞧着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大夫被癯仙山庄之人扶了出来,二人上了马便急急往回赶,甄恪忙又跟了回去,见那老大夫还未进梅花山便被蒙上眼罩,甄恪发现自己有点儿看不透了,忙跟紧了些。所幸黛玉请人专门教他追踪和藏匿之术,所以他才没有被发现。

就在甄恪跟踪的时候,胤禟安排在各大医馆的人也都发现有人十万火急的来请大夫,也不言明是什么病,只丢下一锭金子扯了大夫便走,那些大夫若有不从的,便被直接打晕扛走,前后不过半个时辰,金陵城里的有些名望的医生都被或请或掳的带到了癯仙山庄,只不过这些个大夫本人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听了探子的回报,胤禟沉声道;“看来这薛蝌果然和癯仙山庄有关系。”

黛玉点头道:“嗯,瞧着阵仗,只怕他极有可能就是癯仙山庄之主。”

黛玉话音刚落,小丫环便上来回禀,说是甄爷回来了。黛玉淡笑道:“叫他上来回话。”

甄恪面色潮红额上渗汗,匆匆走了进来,急切说道:“回禀主人,一个时辰前紫薇花庐的马车驶入癯仙山庄,随后便有十数人急驰而出,甄恪跟踪其中一人至德仁药铺,见药铺的掌医陈大夫被蒙了眼带入癯仙山庄。”

“哦,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癯仙山庄掳了全金陵城有名望的大夫去给薛蝌瞧病。”胤禟微有些得意的说道,不知为了什么,他瞧着这个甄恪便觉得有危险,总不肯给他好脸色。

甄恪听了并没有表现的很惊讶,只向黛玉躬身道:“主人还有何吩咐?”

黛玉微笑道:“瞧你这一头大汗的,想必是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我若有事会遣人找你。”

甄恪抱拳道:“多谢主人体恤,甄恪告退。”说完他便退了下去,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胤禟。

胤禟不禁气闷的说道:“玉儿,甄恪太没有规矩了。”

黛玉看着胤禟,眼中带着一丝不解的问道:“九哥,甄恪人很好,为何我感觉你总是在针对他?”

胤禟一时语塞,只搪塞的说道:“玉儿,你多想了,我怎么会去针对一个奴才?”

黛玉眉间微皱,轻轻摇头道:“九哥,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把甄恪当成奴才。”

胤禟的心里更酸了,想也不想便冲口而出,“他自愿卖身于你,既签了卖身契那他这辈子都是奴才,奴才就是奴才。”

黛玉脸色微变,堵气道:“就算他签了卖身契,也只是我的奴才,我说他是他便是,说他不是便不是,与你九阿哥何干?”

胤禟一滞,黛玉则一甩手扭头走了,再不肯理会无理取闹的胤禟。

胤禟懊悔的跌坐在椅上,暗自说道:“胤禟啊胤禟,你犯的什么混,好不容易才和玉儿拉近了关系,你做什么沉不住气,吃的是哪门子的干醋!”道理胤禟虽然明白,可是却拉不下脸来向黛玉道歉,只闷闷的敲着自己的头。

去沏茶的绣绮端着茶回来,却发现厅上只剩了九阿哥一人,她的主子和甄恪都没在。绣绮瞧着九阿哥一副生气的样子,便也没敢惊动,只将茶杯轻轻放在胤禟身边的高几上,便悄悄的退了下去。

黛玉甩手回房,一个人坐在桌前,云锦等丫环瞧着黛玉沉着脸,一丝笑容也没有,也都不敢上前来问,可巧这时候青玉来了,云锦忙将青玉拖到一旁咬了好一阵的耳朵,青玉听得直点头,云锦这才放开青玉,青玉便欢快的叫道:“姐姐…”

黛玉听到青玉叫自己,便回过头来笑道:“青玉,喊我做什么?”

青玉跑到黛玉的面前拉着黛玉的手说道:“姐姐,我听甄恪说那薛蝌就是癯仙山庄的人,这回算不算是青玉立了功?”

黛玉扑哧一声笑了,轻刮青玉的小鼻子笑道:“哦,原来青玉是来讨功劳的,嗯,的确是青玉的功劳,那你想姐姐如何奖励你呢?”

青玉拉着黛玉的手一面摇着一面撒娇道:“姐姐不要生闷气就是奖励青玉啦。”

黛玉一怔,眼光移向云锦她们几个,云锦笑着走上前,在黛玉面前跪下道:“主子不开心,是奴婢们没伺候好,请主子责罚。”

黛玉轻叹了一声,将云锦拉了起来嗔道:“又不关你们的事,你做什么又跪着。”

云锦忙顺杆儿爬的说道:“好主子,求您赏奴婢一个笑脸儿吧,主子开心,奴婢心里才踏实。”

黛玉被云锦那装可怜的样子逗笑了,轻笑道:“我哪里有不开心,云锦你尽编派我。”

瞧着黛玉笑了,大家才算是松了口气。围着黛玉青玉姐弟两个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黛玉对自己人素来和气,因此只除了大面上的规矩,私底下大家就象一家人一样和乐。

胤禟一个人还在厅里郁闷着,这时胤俄打厅前路过,见他九哥闷声不响的坐着,胤俄惊讶的走进来问道:“九哥,你怎么了?”

胤禟闷声道:“没事。”

胤俄大为惊讶,忙走到胤禟跟前侧着头去瞧胤禟的脸色,胤禟厌烦的挥手道:“我没事,你自忙你的去。”

胤俄走到旁边坐了下来,很没眼力劲儿的说道:“九哥,我没事可忙。”

胤禟被胤俄的话气乐了,刚才郁闷的心情也被冲淡了许多,只瞪了胤俄一眼道:“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