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素绢早早醒来,可是黛玉好梦犹酣,素绢只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向从外间走进来的云锦摆了摆手,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主子还睡着。”云锦点点头,将手中端的水盆轻轻的放在盆架子上,走到素绢身边轻轻说道:“九爷起身了,刚才还问主子呢。”
素绢点头笑笑,只拉了云锦一同走出房门,胤禟正站在栏杆前往远处瞧,听到动静便回头来看,见是素绢和云锦,便笑着问道:“小石头可起来了?”
素绢上前行了礼方才说道:“爷昨夜失了困,后半夜才睡着,这会儿正睡着。”
胤禟点头道:“那便不要吵着她,等她醒了你告诉她,就说我今天有些累,要在这里多住一日,们正好将昨天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完,明日再上路。”
素绢一一应了,只对胤禟笑道:“九爷,我们主子睡得正香,请您先用早饭,我们主子不能陪您了。”
胤禟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去吧。”素绢退了下去,胤禟也不愿到大厅里用饭,只命四喜将饭菜取来,他自己一个人在房中用早点。
黛玉睡到辰时三刻才醒了过来,丫环们上前服侍她穿戴起来,黛玉想着昨夜的事情,便问道:“九哥可起来了?”
云锦笑着回道:“九爷早就起身了,这会子怕是连早饭都用过了。”素绢亦笑道:“回主子,九爷说他累了,且又想将昨儿没讨论完的事情都讨论了,便要在这里多住一日。”
黛玉点点头道:“也好,那便多住一日吧。对了,青玉可起来了?”
云锦笑着说道:“少爷早就起来了,他见主子还没起,便让林堂陪着出去了,说是要寻个清静的地方做早课。”
黛玉闻言笑道:“这样也好,省得他回头又过来闹腾,只林堂一个人跟着去的么?”
素绢笑道:“绣绮和霜月也跟着过去的。主子放心,他们会把少爷伺候好的。”
黛玉点了点头,忙梳洗了,匆匆用过早饭便将胤禟请了过来。胤禟脸上带笑,对于昨天的那点子不愉快只字不提,只笑着问道:“小石头,你还没我那事如何要着落在我的身上呢!”
黛玉听了笑道:“只要九哥在这上成获了利,那些个在旗之人岂有不动心的!到时候我们推波助澜便行啦。”
胤禟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道:“小石头,这事对你并没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要做这等费力劳神还没好处的事情?”
黛玉微微一笑的反问道:“九哥,你怎么知道这事对我就没有好处?”
胤禟只笑道:“若是为了获利,你只不过是卖粮种,又能赚多少钱呢,九哥相信小石头绝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生意。小石头,和九哥细说说,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逛集市异变陡生
黛玉只是笑道:“九哥,若是不做出些与国有利之事,皇上伯伯便没法子支持我们接下的计划。”
胤禟想起他曾看过的那份计划书,深深点了点头,那份计划书一旦公诸于众,定要天下震惊的,若要皇阿玛力排众议支持他们,那便得给皇阿玛足够的说服力。
“九哥,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拉着你全国各地的溜哒了吧?”黛玉笑着问道。
胤禟用敬佩的眼神看着黛玉,看得黛玉几乎又要恼了,胤禟才说道:“小石头,认识你,能得你推心置腹,是胤禟一生之幸。我原本只是觉得做生意有意思才喜欢的,况且又憋着一口气,他们越说经商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我便越要做,倒要看看我这皇家阿哥经商,谁敢说我上不了台面。”
黛玉一听便明白了,赶情这胤禟就是一个叛逆期来得特别早的小孩儿,只笑了起来,胤禟脸上一红,忙又说道:“自从看了你的计划书,我却不这样想了,只我一个皇家阿哥并不能改变世人的看法,唯有让世人看到经商的好处,才能彻底扭转自古以来的抑商轻商的观念。”
黛玉点头道:“九哥,你说的对极了。”
胤禟扭头认真的瞧着黛玉,认真的问道:“林石,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还能写出那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黛玉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到底还是引起他的疑心了。”不知是因为什么,黛玉不想去编些什么话去欺骗胤禟,可是她又没法子去解释,只能说道:“九哥,我自来便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想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商业天下。为了圆这个心愿,自然会去多动脑想点子。”
胤禟虽然并不满意黛玉的回答,可是他多少也了解眼前之人的性子,他若是不愿说,凭怎么问也是白搭。只笑道:“你这志向倒是与众不同的紧,再没想到二叔竟也由着你。”
黛玉笑道:“我们林家虽是诗书传家,可从来也没将经商看做下贱之事,族中子弟若有才进学便读诗书,若是没于诗书上并无所长,便会去经商,族内都是一样看待的。”
胤禟笑道:“原来如此。小石头,你既有此等想法,可曾和皇阿玛谈过?”
黛玉点头道:“年上在京城的时候便悄悄和大伯伯说过了,大伯伯只说让我先悄悄做着,并不要惊动谁,等做出了成绩再说不迟。”
胤禟想这的确是皇阿玛的行事风格,便对黛玉说道:“小石头,你倒是瞒得我好紧,若是我不追问着,你竟是打算不说了不成?”
黛玉赶紧陪着笑脸儿好声好气的说道:“九哥,你生气啦?我这不是一直没有机会说么,况且现在只是开始,我可就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若是再生气,那便是个小气鬼了。”
听着黛玉竟有些强词夺理的意思,胤禟不由笑了起来,只摇头道:“小石头,看来我是前世欠了你的,这一世注定要被你欺负着,罢了,你要九哥做什么便只管吩咐吧,我只听着。”
黛玉胤禟二人说说笑笑,头天晚上那一点子不快便烟消云散了,黛玉只笑道:“九哥,我的人手不够,你得安排些人到明水和龙山,暗访些种地的好手,聘了他们到关外去,也好教导着如何种地。这种事情是不能急的,需得有人在这里住下来,慢慢的寻访,细细的说与人家,总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才行。”
胤禟摇头道:“这到底不妥,毕竟汉人不准出关是铁律,倒还不如打发些奴才去明水龙山两地学了这种地的本事,这样只怕还容易些。”黛玉到底不如胤禟熟悉那些个大清祖制,便从善如流的点头道:“这样也好,是我想的不周全。”
胤禟笑道:“这事便交给我去办,让那些个奴才扎扎实实的学一季子,想来能学好的。”
黛玉点点头,又补充说道:“还得派几个识文断字能写会画的人,从整田开始一直到收割晾晒入仓,需得细细记下来才好。”
胤禟点头道:“你说的很是。”
议定之后,胤禟只瞧着黛玉笑道:“你昨儿晚上一定没睡好,左右今天不走,便回房去歇着吧。”
黛玉笑道:“那却不必了,瞧着天色不错,刚才听彩绫说今天恰好龙山有集,我们何不去逛一逛,也瞧瞧这民间风情。”
胤禟眼睛亮亮的,带着好些向往的笑道:“也好,我从来也没逛过民间的集会,正好瞧个新鲜。”旁边素绢等人听罢都笑了起来,才瞧这两位主子有板有眼的商量大事,这只一错眼又成了小孩子。
黛玉见青玉这会儿还没回来,便吩咐道:“去瞧瞧青玉做完早课没有,若是做完了就赶紧回来,我们一起逛去。”
黛玉刚才吩咐完,青玉便撞开门飞跑了进来,一头扎到黛玉怀中,开心的叫道:“哥哥,我们真的去逛逛?”
黛玉拿帕子擦了青玉头上的汗笑道:“自然是真的,瞧你这一身大汗的,快回去洗洗换衣裳,我们等你。”
绣绮听了这话忙去给青玉找衣服,云锦出去叫小厮们抬了水送到青玉的房中,青玉简单洗了,换上干净的衣服便又跑到黛玉的房中,只叫道:“哥哥,我好了,咱们快走吧。”
黛玉见他黑亮的头发还滴着水珠子,不免皱着眉头拿过大大的帕子,细心的给青玉擦头发,青玉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只见淡淡水气自他头上蒸腾起来,黛玉失笑道:“我倒把这一层给忘记了。”因胤禟已经出去了,青玉便拉着黛玉的手撒娇道:“哥哥帮我打辫子。”
黛玉笑着自云锦手中接过檀木梳,细心的梳顺了青玉的头发,将云锦递过来的银八宝辫坠编进青玉的发中,黛玉的动作轻柔舒缓,青玉舒服的直哼哼。
结好辫子,黛玉又将青玉身上的衣服整了整,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笑着说道:“我们家青玉最可爱了!”
青玉听了只扑到黛玉身上,黛玉亲亲青玉的面颊,笑着说道:“好了,咱们该走了,要不九哥该等着急的。”
牵着青玉的手,姐弟两个一同走出门,两人皆是一般的玉色袍子浅蓝外褂,头上顶的帽子也镶了同样的方形白玉帽准,脚下的鞋子也是一般的样式,非常的引人注意。胤禟瞧了黛玉和青玉,便往自己身上瞧了一回,他穿的也是玉白缎袍浅蓝滚阔银边褂子,猛一看上去和黛玉青玉的没多大区别,三人站到一处,竟似三个亲兄弟似的。
青玉现在对胤禟也没象起初那样排斥,偶尔也能好好说几句话,三人出了客栈往集市的方向走去。客栈掌柜的瞧着他们三人的背影,看直了眼,直到再瞧不着了,方才收回目光叹道:“天爷,这三位爷竟象画上的神仙似的,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有气派的爷。”
龙山这地方五日一小集一月一大集,黛玉他们也是来的巧了,正好赶上这一月一次的大集,集市之上热闹非常,黛玉和胤禟还好,总是见过些世面的,可青玉便不一样了,他自出生到现在,从林府到药王谷,都没见过这等热闹,兴奋的小脸儿涨的通红,挣开黛玉的手便如小鱼儿一般游入了人海之中。
尽管知道青玉身手了得,可黛玉还是不放心,只高声叫道:“青玉,快回来!”
胤禟却对黛玉笑道:“小石头,别管他了,青玉难得见这等热闹,让他好好玩玩吧。放心,有人护着他,没事的。”
黛玉见青玉那不小的身影一忽儿便钻的不见了,只担心的皱眉道:“青玉从来也没出来过,他连买东西都不会的,我倒不怕有人欺负他,保怕他欺负了别人惹是非。”
胤禟笑道:“不妨事,四喜子,快跟上青玉少爷,他要买什么你赶紧付钱。”四喜应了一声,身形闪动几下,便没入人群之中,胤禟回头对黛玉笑道:“放心吧,四喜最会钻空子,他一准能追上青玉。”随护在黛玉周围林堂也向黛玉轻轻点了点头,黛玉这才放下心来,只缓缓逛着,那些个草编小篮子小筐儿胶泥垛的小炉子,软藤绳子编的小马扎儿,看着倒是有趣的紧。
胤禟虽也在逛集市,可他大部分时间只是瞧着黛玉,见黛玉喜欢那些精巧的小东西,胤禟只觉得自己心里软软的,有种说出来的暖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胤禟自己都不清楚。
一串深深浅浅的紫色贝壳制成的风铃吸引了黛玉的注意力,黛玉不由自主走了过去,淡笑着问道:“这串风铃多少钱?”
摊主是个头发半白的妇人,她的脸上泛着黑红之色,一瞧便知她是海边上的人,常年被海风吹烈日晒。她憨厚的笑道:“三个大钱一串。”
黛玉听了正要命素绢付钱,忽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甩了几个大钱在摊子上,然后摘下黛玉瞧中了的那串风铃,黛玉眉头一皱,这人好生无礼,那明明她先看上的东西。
还不等黛玉说话,那只拿着紫贝壳风铃的手已然伸到了黛玉面前,黛玉双眉微皱,本能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送给你!”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黛玉看见一个双眉入鬓,凤眼微挑的玄衣男子只淡笑的看向自己,他虽然极力掩饰,可是眼中仍然流露出一丝侵略性,让人瞧了好不舒服。而且他的腰间还悬着一柄看着很古朴的长剑。胤禟大步上前将黛玉往自己身后一带,凤目带着一丝寒意,冷冷道:“不劳阁下多事!”
那玄衣男子瞧着胤禟的眼神亦冷了几分,只越过胤禟的肩头看向黛玉,淡淡道:“送给你。”
黛玉将胤禟轻轻推开,冷面如寒霜一般,冷声道:“不要。”说完便对胤禟说道:“我们走吧,犯不上为了不相干之人坏了兴致。”
胤禟听了黛玉的话,点了点头,便向黛玉转身欲走,谁知那玄衣青年男子身形一晃,也没见他怎么移动,便到了黛玉和胤禟的面前,胤禟凤目微眯,森森道:“你想做什么?”
那玄衣男子仍淡笑道:“不做什么,只是要将这串风铃送给这位小兄弟。”
黛玉是真的怒了,冷冷道:“我从不收陌生人的东西。”
那玄衣青年男子却笑道:“收下了我便不是陌生人。”
胤禟动了阿哥脾气,将黛玉拉到自己的背后,沉声喝道:“大胆狂徒,再不退去爷要你的命!”
玄衣男子脸色不曾有一丝变化,可眼里却露出些微喜色,黛玉心细,只觉得不对劲,便从胤禟身后站出来,寒声问道:“你定要送我这串风铃?”
那玄衣男子似是预料到黛玉会说这种话,只点了点头,黛玉淡淡道:“好,我收下。来喜,把东西接过来。”
那玄衣男子先是一喜,后又眉头微皱,递出东西的手微向后一缩,黛玉立刻又说道:“阁下既然舍不得,那便罢了,只不要再跟着我们,如那等市井无赖一般。”
那玄衣人听了黛玉的话只是一笑,将东西交到来喜手中,来喜早就瞧着他主子脸色不善,因此黛玉没说话,他便也没将风铃往黛玉面前送。玄衣男子正待说话,黛玉便吩咐道:“来喜,将这东西砸碎了丢掉。”
来喜痛快的应了一声将那紫贝壳风铃丢下地上,用脚碾的粉碎。胤禟见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黛玉说道:“贤弟,我们走吧。”黛玉点点头,瞧也不瞧那玄衣男子一眼,只和胤禟抬脚便走。
那玄衣男子本来是白净脸皮,可是黛玉命来喜这么一砸,他的面皮顿时紫涨起来,怒喝道:“站住,你岂可如此羞辱于我!”
胤禟又要护着黛玉,黛玉却阻止了胤禟,她也不回头,只淡淡说道:“既云是送我的东西,那么我怎么处置属于我的东西是我的自由,如何又成了羞辱阁下,难不成阁下是天皇老子,你送出的东西别人还得高高的贡起来么?”
玄衣男子语塞,脸色更是涨红,右手按在悬于腰间的剑把之上,黛玉似是有后眼一般,只讥诮道:“难道阁下没了理便要动粗?”
此时周围的百姓围观过来,对那玄衣男子指指点点,都说他不讲道理,黛玉也没穷追猛打,只对胤禟淡淡道:“咱们走吧!”
胤禟点点头,护着黛玉往外走,那玄衣青年男子大怒,他自来也没受过这等窝囊气,只怒冲冲拔出长剑直取黛玉,也不管拔出长剑之时会否伤关周围的无辜百姓。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玄衣男子忽觉剑身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然后便听到当啷一声脆响,玄衣男子手中的长剑齐根断成两段,玄衣男子脸色顿变,只厉声喝道:“谁,何方鼠辈藏头露尾,快快站出来。”
听到异响,胤禟黛玉都转过身来,黛玉和胤禟都看到那半截断剑旁边有一颗龙眼大小的东珠,两人知道这是青玉出的手,黛玉向旁边一瞧,只见青玉向她笑着挥挥手。黛玉亦对青玉笑了笑。那玄衣青年男子倒是时刻关注黛玉和胤禟的动静,只顺着黛玉的目光瞧过去,见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子,便没将注意力放在青玉身上,只向周围巡视,定要找出那个打断了他的长剑的人。
胤禟和黛玉都不愿意在此生事,两人并不理会那玄衣青年男子,只向青玉走过去,胤禟和黛玉对玄衣男子的轻视让玄衣男子无法忍受,他将手中剑把狠狠的摔在地上,向自己的怀中摸去,此时从旁边又伸出一只手,将这玄衣青年男子的手压住,玄衣男子正要怒喝,扭头看时却息了几分气焰,那按住玄衣青年男子手的中年布衣男人压低声音道:“公子且息怒,回去再议。”
玄衣男子恨恨的点了点头,转身甩手便走,剩下的那个中年男人走到断剑旁边,看到那颗浑圆的东珠,他双眼一缩,将东珠和断剑一起捡了起来,撕下半幅袍子将断剑裹好,才急急追着玄衣青年而去。
方才这一幕落在一直在旁边仔细看着的素绢眼中,她忙步追上胤禟和黛玉,压低声音细细说了。就在那布衣中年男人收拾起断剑走后,人群之中有两个看着极其普通,一身农夫打扮的人对视一眼,便悄悄尾随那布衣中年男子,看他们到底要去何处。
那中年男子追上玄衣青年,低声说道:“公子,咱们到了这里,好歹也告诉陈总舵主一声,有什么事只吩咐他们去做,何劳您亲自动手?”
玄衣青年重重哼了一声,不悦的说道:“要你多嘴!”
布衣中年男子神色一黯,微微低了头。两个人走了一阵子,玄衣青年才说道:“刚才那两个人就是线报上说的那两个人,若是擒了他们,可是大功一件,此等功劳我岂能白白送给旁人!”布衣男子忙应道:“属下明白,只是主子身份贵重,不可以身涉险,此等事情就让属下替公子去做吧。”玄衣青年男子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
察危机玉禟离龙山
因此那玄衣男子搅了兴致,黛玉和胤禟都没什么心情再逛下去了,可瞧着青玉兴奋的小脸发红,快活的几乎要飞了起来,他们两个谁也不忍心拦着青玉,便陪着青玉往下逛,而青玉也因刚才有人要对自己姐姐不利,只拉着黛玉的手,和她一起向前逛,再也不一个人跑的无影无踪。
胤禟在一边陪着,对黛玉小声说道:“刚才那个人来的古怪,咱们得多留心些才是。”
黛玉轻轻点头,在心里暗暗分析起那玄衣男子的来头。那玄衣男子说的虽是官话,可是却透着些生硬,想来这官话他日常并不怎么说。听他的口音,倒带了些东南沿海口音的底子,看来得派人去东南查一查。黛玉想了一阵子,对跟在一旁的素绢说道:“回头给甄恪去信,让他火速赶到山东来见我。”
素绢轻轻点头,走到林堂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林堂点点头,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牌子,叫来一个小厮交给他,那小厮立刻转回客栈,从马厩里拉了一匹马,上了官道直往京城而去。那甄恪还在京城里打击薛家的生意,好将香菱救出来。
青玉又逛了一阵子,便也没兴致,只说道:“青玉饿了,我们回去吧。”
黛玉胤禟青玉一行折回客栈,在回房之前黛玉轻声对林堂说道:“叫大家加些小心,若我没料错,今天怕是要不得安宁的。”
林堂立刻躬身说道:“请主子放心歇息,奴才自会安排好一切。”
黛玉点点头,方才拾级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黛玉不想再张扬,只命人将午饭摆在青玉房间的外套间里,与胤禟青玉三人一起用。饭菜一上桌子,一直伏在青玉床上的小米忽然跳到桌上,只见它前爪扒大尾巴扫的,片刻之间便将一桌子掀到地上,汤汤水水洒的到外都是,黛玉胤禟青玉见势不对先闪身避了,才没被那些汤汤水水溅到。
黛玉秀眉皱起,不悦的沉声喝道:“小米,你做什么?”
小米跳到黛玉面前,忽然人立起来,两只小前爪儿比比划划,最后干脆两只小前爪交错横于胸前,眼一翻歪倒在地上,两条后腿儿使劲儿的蹬着,小米那滑稽的样子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这可不就是伸腿瞪眼…想到这个,黛玉脸色一凛,再没了轻松的笑意,只惊道:“饭菜里有毒!”
胤禟亦是一惊,彩绫立刻拔下头上的银簪去拔地上的汤汤水水,都试了一遍,银簪子却没有任何异常,彩绫疑惑的说道:“没有毒呀?”
青玉板着小脸,脸色极其严肃,他拿起桌上的竹筷子醮了醮溅到桌上的汤汁,瞧着青玉要将那筷子往口里送,黛玉扑过去一把抓住青玉的手惊叫道:“青玉,不要。”
青玉只冲着黛玉笑道:“哥哥,你忘了青玉百毒不侵么?”
黛玉只摇头道:“那也不行。你若有别的法子便试,若是没有便罢了,不许你这样以身涉险。”
青玉撅了撅小嘴,闷声说道:“知道了,真麻烦!”黛玉将青玉手里的筷子夺下来,却不放开青玉的手,青玉只得说道:“哥哥,你总抓着我的手,我还怎么去查毒呀!”
黛玉这才将手松开,青玉走到柜子前将自己的包袱拽出来,打开之后在瓶瓶罐罐里翻腾了一通,才找出一只黑不溜丢不起眼的小瓷瓶,弹了些灰色的药面子到地面上的汤汁里,那汤汁立刻冒起了黑色的泡泡,青玉的小眉头拧了起来,他飞快的走到黛玉面前,仰头说道:“是落雁砂,巨毒,普通的试毒方法试不出来。”
黛玉胤禟都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若不是小米机警,他们这些人都要中毒了。“青玉,你知道这毒的来历么?”
黛玉回过神来立刻问道,她从来都不是任人欺负的人,既然有人下毒下到她这里,若是不十倍还回去,也枉费了她两世为人。
“落雁砂本是我师门的秘传之毒,可是自从石万嗔叛出师门,这毒便流传到江湖之人,听师父说有这落雁砂的人并不在少数,少说也有二三十人。”青玉想着师父闲着没事的时候和自己叨叨的陈年往事,将有关落雁砂之挑出来说了。
“落雁砂有解药么?”胤禟忽然开口问道。
“有,不过这解药天下只有师傅和我两个人会配,师傅说江湖之人都以为落雁砂是天下至毒见血封喉,根本无药可解,其实只是谬传。”青玉骄傲的说道,小脑袋昂起来,一副“我很厉害,快来夸奖我”的表情。
黛玉笑着摸了摸青玉的头,夸奖道:“我们青玉最厉害!”青玉满意的蹭蹭黛玉的手。胤禟亦笑道:“我们的青玉就是个小神医呢!”青玉却白了胤禟一眼,那意思好象是:“我才不稀罕你夸我。”不过他这一回倒没说在明面上。
“主子,要不要将那下毒之人引出来?”素绢上前问道。
黛玉点点头道:“青玉,这落雁砂若是不吃到肚子里,只接触到皮肤会不会令人中毒?”青玉摇头道:“不会。”黛玉听了方才说道:“叫店里的伙计上来收拾房间,再令厨下重做一桌子菜送到我的房里,那些个砸碎的家什只记到帐上便是。”
胤禟忙吩咐道:“来喜,你去厨下瞧着,也别盯的太紧,总要给人下手的机会。”
来喜得令,自去了厨下,一进门便说道:“快快重做一桌子菜,干净着些。”说完便将一只小银锞子拍在灶台上,又说道:“这是我们主子赏下的,都用心着些。”厨房里的厨子打杂的忙大声道谢,厨子头将那银锞子收了起来,满脸堆笑的说道:“这位爷,您外头请,这里油烟大,您是贵人别还薰着了。”
来喜只笑道:“没事,我不过是伺候主子的奴才,上不得台盘,你们不用管我,快去做吧。”
厨下众人应了一声,来喜又吩咐了一声:“每样菜都多做点儿。”厨子们也只应了,大家叮叮当当的忙了起来。来喜只坐在旁边瞧着,待到菜肴差不多该出锅的时候来喜却伸了个懒腰说说道:“真真奴才命,再不得享福的,坐一会子腰都酸了,我去活动活动。”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出去。他悄悄去了厨房的后窗子往里瞧,见厨房里的人都很正常,没谁有异常的举动。等厨子们将菜盛出来,来喜方又回到厨下,他去拿了十来个空碗将每一盘菜都拔一些出来,对众人说道:“大家挺辛苦的,将这些分吃了吧。”
厨子头惊讶的瞧了来喜一眼,既而明白这来,脸色微微发沉,却没说什么,只抄起筷子上前将每一样菜尝了一口。又招呼厨房里其他的人都上前来尝一口,来喜见众人都没事,只笑道:“对不住几位了,这是规矩。”说完便将一锭足有十两的银锭子放在桌上,淡笑道:“这个给大家,也是规矩。”说完便将食盒子装好,拎着走了出去。
厨下的人被来喜弄糊涂了,只看向那厨子头,厨子头只说道:“这伙客人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规矩大,你们也不用看了,只把这银子悄悄分了就是。以后也别多嘴,若是让掌柜的知道,又得收了去。”厨下众人忙应了,按着人头将那十两银子分了,果然以后再没谁提起此事。
见来喜拎着重重的食盒子,小二忙跑上前殷勤的说道:“爷,小的来拿。”
来喜瞧着小二笑笑,便将食盒子递给小二,小二拎着食盒子跟在来喜后面快步上了楼,林堂站在楼上栏杆后面暗暗盯着小二,他见小二的袖子滑了下来,罩住那只拎着食盒子的手,林堂冷冷一笑,看来问题是出在这个小二身上。
云锦从房里走出来,林堂对她低语几句,云锦瞧了那正在上楼的小二一眼,便回房去了。少时小二进了黛玉的房间,将食盒里的菜肴在桌上布了,躬身道:“小人告退,请几位爷用饭。”
胤禟走了过来,淡淡说道:“难为你送上来,来喜,赏。”
那小二只等着来喜给银子,那知来喜却走到桌前,将原本放在食盒最上一层的黄焖大虾夹起一只放到小盘子中,送到小二的脸前似笑非笑的说道:“小二哥,快吃吧,这可是爷的恩典!”
小二一见是黄焖大虾,顿时变了脸色,只干笑道:“小人不过是个下人,再不敢吃这等好东西。”
胤禟冷冷道:“爷让你吃你便吃,来喜…”
来喜左臂一伸便去要去勾那小二脖子,这个小二此时也知道自己必是露了馅,只见他一身子一缩左手成锥直取来喜的双眼,来喜本能的一闭眼,就在他这一闭眼的当口,那小二右手一甩,一股淡黄烟雾便向胤禟等人洒去,胤禟不慌不忙凝神屏气伸右手当胸一挥,左脚就势一勾,将还没睁开眼睛的来喜勾倒在地,而那股淡黄烟雾便全都吹到了那个小二的身上,与此同时,青玉弹出一颗东珠正中小二的璇玑穴,小二身不由己的大张开口,胤禟掌风一送,那些黄烟一点儿也没浪费,全都进了这小二的腹中。
黛玉惊忽道:“九哥,青玉,留活口。”
青玉闻言身形闪动,只在那小二身上以戳了几下子,然后回到黛玉身边笑着说道:“他死不了啦!”
来喜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忙跪倒在胤禟脚边连连磕头道:“奴才护主不力,奴才万死。”
胤禟淡淡道:“你尽力了,起来吧。”
来喜闻言忙磕了三个头才敢站起来,悄悄向黛玉投以感激的目光,黛玉心里觉得奇怪,自己又不曾替他讲情,怎么来喜还感激起自己来了。黛玉自是不知道,胤禟没有认识她之前,再不会这般的宽和。
“贤弟,你来问他吧。”胤禟知道黛玉比自己心细,便让她去问。黛玉点点头,只坐在桌旁问道:“是何人指使你加害我们?”
那小二倒也硬气,只紧咬牙关不说话,胤禟双眉紧紧拧起,只说道:“来喜,去搜他的身。”
来喜上前在那小二身上摸了一遍,搜出两小瓶毒药和一只小小的八卦形铁木牌子,再就是几两散碎银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黛玉拿着那只八卦形铁木牌子细细看了,一面阴刻着两颗星星,另一面刻着四九两个数字,瞧着象是什么门派的腰牌,黛玉便将腰牌递于青玉问道:“你可听大师伯伯说过?”
青玉看了看,起先摇了摇头,后来又困惑的说道:“我在师父的库房里瞧见过半只这样子的牌子,不过也不太一样。”听了这话,胤禟黛玉心里俱是一惊,而地上的小二眼睛却是一亮。
小二眼里一闪而过的亮光黛玉并没有错过,只抬手止住青玉的话,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你是那门那派的,也不知道你为何要对我们下毒,不过你犯过罪行便应该受到惩罚,青玉,解了他的穴,九哥,打发人将他送到衙门去。”
青玉上前解了小二的穴道,却没将从他那里搜来的零碎东西还给他,胤禟打发人押着小二去衙门,才刚下了楼掌柜的便迎上来,大惊失色的问道:“客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林堂冷声道:“他在我们爷的饮食里下毒,我们去报官。”
掌柜的大惊,忙跪了下来哀求道:“爷,请饶了小店吧,爷一报官,小店还怎么做生意?”
林堂虽是武人,却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只淡淡道:“掌柜的与我同去,只说是你发现此人在客人饮食里下毒便是了。”
掌柜的为难的搓着手,好半晌才说道:“这…好吧,多谢大爷成全。”
一时掌柜的跟着林堂将那小二送到衙门,一路之上也没遮掩着,不一会儿便有人瞧见着,只飞快的跑回去报信。
“禀香主,四九失手了。”一个不起眼的男人跪在一个身着半旧灰布道袍的干瘦道士面前说道。
“什么,四九失手?”那道人大吃一惊,四九是堂里最精细的一个人,否则也不会派他出手。在道士下方坐着的几个人也都面带惊讶之色,显然有些儿不相信。
“是,属下看的真切,四九真的被人押着往衙门去了。”那个不起眼的男人急忙说道。
“哼,该死的狗鞑子,速传令下去,打听四九关在何处,三更过后便去救人。”那个道人香主沉声吩咐起来。一时座中之人都动了起来,各自去做准备,晚上好去劫办。
没过多久便有人打听出四九的消息,这个道士香主只沉声道:“此番劫牢大家务必小心,谨防中了狗鞑子的奸计,只救人,不可恋战。二九三九五九,你们三人带本组弟兄去衙门粮库放火,引开官兵注意力,六九八九,你们带本组兄弟去大牢里救人,一九七九,你们两个带人在外面接应。”听到香主没有提到自己,一个二十来岁眼带煞气的姑娘眉一竖叫道:“香主,如何不分派我?”
干瘦道士冷笑一下说道:“九九,点子归你。带你的人将点子全部干掉,一个不留。”
那姑娘大喜,双拳一抱大声道:“九九得令。”三九和六九忙说道:“香主,点子扎手,九九一组人应付不来。”
九九一听这话立刻叫道:“香主,我若不能完成任务,愿受会规处罚。”
干瘦道士挥挥手道:“你们谁的身手都不如九九,对付衙门里那些没用的东西还行,真对上硬点子,你们都白给。”三九六九听了这话,不由双双低下头去,心中虽有不忿,却也知道香主说的是事实。
干瘦道士又说道:“九九留下,其他人去按排吧。”除了九九,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各自安排。九九走到道士身边说道:“香主还有何吩咐?”
“小九,四九的身手不在你之下,他都折了,可见点子极为扎手,你不可硬来,晚上我和你一起去,到时你不许使性子,务必听我的招呼。”道士细细的叮嘱,明显能听的出语里藏着几分关心。九九笑道:“二叔您就放心吧,四九的身手虽和我差不多,可是他的脑子没我的好用。”原来这九九是干瘦道士的亲侄女儿,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多加叮咛。
“二叔,您若没有别的吩咐,小九便下去安排了。”九九问了一起,见她的二叔点点头,便轻快的退了下去。她一心要大显身手,将那扎手的点子一举杀了,也好坐稳这九九的位子。虽然大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可是九九知道堂里好多兄弟对自己不服气,都认为自己是靠着和她二叔的关系上才能做九九,她要让兄弟们瞧瞧,她有这个实力!
九九走后,干瘦道士双眉紧锁,只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决定是对是错,今天晚上若是失了手,他也没脸再当这个香主了。
黛玉胤禟还不知道有人在算计她们,只是觉得这情形有些不对,大林堂将那个四九扭送衙门之后,便会了钞,一行人上了车离开龙山,回济南府了。
干瘦道士和九九并没得到黛玉他们离开的消息,还是按照原计划去了客栈,却扑了个空无功而返。其他各组的人倒是将四九劫了出来,出了大牢大家仔细一瞧,见四九已然是脸色青黑,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刚说了一个“总…”字便咽了气。堂里的懂医的兄弟上前一查,只沉着脸摇了摇头道:“四九中了无常散,若是再早两个时辰将他救回来,及时服下解药还能捡回条命,现在…”众兄弟心里都沉沉的,只将四九的尸体带着堂口,那干瘦道人一见这等情形,又听说四九死于无常散,只惊问道:“无常散,那不是咱们的药?”
那给四九检查的兄弟点头道:“香主,点子果然很硬,无常散服下后四个时辰内服解便有救,四九兄弟显然是在那客栈里被人搜了身下了无常散。过了四个时辰,再也救他不得。”
干瘦道士将双眼一闭,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好好葬了四九,找人通知他家里,把养家银子送去。四九家孩子多,额外多给一百两。”堂里管银钱的忙低声应了,其他人将四九好歹装殓了,在野地里架起一堆柴火烧了,然后收了四九的骨灰好交还给他的家人。
泰山府的粮库起火,这可是惊天的大事,黛玉和胤禟在车上便听说了,两人脸色俱是一变,黛玉急忙问道:“素绢,快去问问粮库的情形怎么样了?”
胤禟也打发四喜去问消息,一时有了消息,听说粮仓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也没有人员伤亡,黛玉和胤禟这才放了心,黛玉总觉得有些儿不对劲,便又问道:“大牢那边可有什么动静么?”
素绢回道:“不出主子所料,果然有人来劫那店小二,那店小二已经是快断气的人了,衙门里便由着他们抢了去,听说已经派人跟上了。”黛玉点了点头,便也没有再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