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泓但笑不语。

韦崎咂着嘴想了一会,又继续着自己之前的话,“可是皇上,咱那兵跟叶,皇后那兵是不一样的,您看就这么十来天,两万人都少下去了。不如咱别练了,还是听闲云王爷的,让他那支队伍先来挡挡。”

君泓点着头,“嗯,韦崎还懂事了啊。”

韦崎于是眼巴巴的望着他,君泓翻开了一战报,仔细看起来。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音,韦崎凑过来,“那皇上,咱还练吗?”

“练啊,为什么不练。”

“啊?”韦崎傻眼,皇上刚才不是都听明白了吗,怎么还练。

君泓抬起头来,拍拍他的手,“韦崎,你要明白,天下,没有谁是可以让你永远依靠的。朕不需要在练出一支叶家军,但是,朕得有一支属于自己的禁军,否则,即使高坐皇城,也无法安枕无忧。”

“目前的情势,他看得分明,君诺的兵力虽然胜过他,但是他手中武将多出自张台铭麾下,作战方式和思维如出一辙,虽然经验丰富,但是却也由这经验限制了更多的发挥。

几次对阵之后,很显然就能看出来了,君诺的部队应对闲云王爷的兵马旗鼓相当,却会被几位年轻将领逼得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因此,他才会有了这个想法。既可以出其不意打乱对方部署,又可以打磨自己手里的势力,一举两得。

叶落当然很快收到了这些消息,她没有对此多做回应,只让叶家的人暗中保护君泓的安危。

桑榆问她,“小姐,您真的不用亲自去一趟吗?星扬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新招募的部队也有了五六万人,陆陆续续还在增加之中。”

叶落摇摇头,手指在桌上地图上轻轻一划,“不必了,君泓自小熟读兵书,欠缺的只是实战经验。看他如今的行军路线,已经懂得避其锋芒,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假以时日,他不会逊色于我。只是…。”她皱了皱眉头,“看样子,他忌惮的是那支来自死亡之谷的部队。桑榆,你有什么看法?”

桑榆脸色也暗了下来,“那支部队基本上都是梁略花费二十多年心血培养出来的死士,我们的人根本插不进去。那些人像是没有血没有肉的,一点儿不知道疼,那腿上碗大个洞,血直往外喷,还像个没事人似的照样拿着大刀砍。要是真对上了,即是是我们的府兵,也未必有对方拼命,那些人,简直就不是人。”

叶落揉了揉眉心,“继续跟着,我们再想办法。”

“对了,小姐,简凡说梁昔仪的身体已经拖不起了,你去看看吧。”

“行,我知道了。”

夜色很黑,叶落在黑暗里站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掀起帐帘。

每一次见梁昔仪,都会让她心情沉重,或者,有一种同为女人的悲凉。她一直在想,为什么所有的政治斗争,明明得利的是男人,偏偏在其中被牺牲被出卖被利用的,却都是女人。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在潜意识里,她一直排斥皇宫,排斥朝堂的原因吧。

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君泓不是生在朝堂,她会不会更没有顾虑的接受他的感情。

掀开帐帘进去,都是刺鼻的药味,她轻轻地走到床前,没有说话。

像是察觉到有人走近,梁昔仪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是她,微微弯了下唇角,又闭上了眼睛。

叶落看了她一会儿,在心底暗叹一声,默默转身。

“叶知,”梁昔仪却突然开了口,“你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

叶落没有回头,“是的,我记得,梁相的遗愿。”

“那我就放心了。”梁昔仪的声音,很低很低。

叶落闭了闭眼睛,人若没了求生的意志,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再难挽救。

94、人间正道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简凡来报,梁昔仪走了。

叶落抬手挡了挡眼睛,为什么连晨光都会刺眼了?

简凡看了看她,“梁昔仪脸上的神情,很平静。

叶落点点头,很久,才道,“或许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对于一个毁容,残疾,被夫婿抛弃却又曾经尊贵无比容颜无双的女子来说,这样离开,真的算得上是一种解脱了。

叶落没有去见梁昔仪最后一面,她只是远远的,看着大火燃起,又熄灭。当一切归于平静,她轻轻闭眼,“你走吧,我答应你的事,定然会做到。”

奉定城中,有叶星扬指挥,很快将之前那场大战造成的建筑和防护措施毁坏重新建立起来。

校场之上,杀声阵阵,军容严整。看台上的叶星扬,黑衣银甲,长剑在手,格外意气风发。

叶落站在台下看着,眼里,有淡淡暖色。

“怎么了,后悔当初非要扭着他当哥哥,跟着姓叶了?”风间影从后面走来,与她并肩站着,看向叶星扬。

叶落叹口气,“我只是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感觉!”

风间影被噎到,半响才道,“小叶叶,你以为叶星扬是叶天下那个小屁孩?”

天下啊?叶落收回视线,“风间,你说天下会不会喊姑姑了?”

风间影怔了怔,继而缓了缓神色,“嗯,我们该回去看看了。”

叶落笑笑,“风间,收拾东西吧!”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天下,叶星扬,从此以后,也有一方他的天地,不会因为她的存在黯淡了自己的风采,也不会因她而掩盖了自己的光芒。

奉定城外,当日鲜血满地,尸横遍野的景象己不可见,散发着泥土芳香的田野间,只余一片安宁。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骑飞驰而来,直至城门口,率先到达的叶星扬勒住了缓绳,转头看向身后,眼睛亮如晨星。

叶落随后而来,跟着勒住了马,喘了口气,看向他,笑意盈盈,“星扬,我现在跑不过你了。”

叶星扬俯过身去,牵着她的马缰,“跑不过,就慢慢走吧。”

叶落没有再说话,任他领着,向城内走去。

叶星扬稍稍领先半个马身的位置,看不情楚他脸上的表情,好一会儿,道,“小姐,你要走了吧?”

“是啊。”

“......”

叶落看着他的背影,高大宽厚,早己不是记忆里将她整个人罩在怀里也挡不住大雨将她淋透的瘦弱少年了,原来岁月在不知不觉问,己经将完成将一个人从内到外从青涩向成熟的刻画。

两人沉默着,一路走回营房。

叶星扬跳下马来,仰脸看她的时候,一脸的平静,只有一如既往的温暖平和,“小姐,下马吧。”他伸出手来。

叶落没动,叶星扬也不催她,叶落眼睛一眨,夹然从马上跳下来,叶星扬飞快的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抱个满怀,“小姐…。”

叶落紧紧的抱了抱他,“星扬,你永远是我们叶家的星扬。星扬,保重。”

“好!”良久之后,叶星扬回道。

叶落知道,叶星扬也知道,或许当一切走回正轨,叶家也不可能再复昔日的平静。叶落,是先皇御笔亲定的皇家媳妇,无论何去何从,都绝不可能再是寻常。

此日一别,谁也无法预测,再见面时,又将是何种情景。

叶落离开奉定城的时候,君泓与君诺之间的对峙已经日渐激烈。两人各自坐阵军中,短兵相接,各有输赢。

只是,凡是与君诺那支死亡之师对上的军队,皆是伤亡惨重,一时之问,君泓手下,除了虎贲营还可与之对抗一二之外,其他军队都是一闻对方名号,便开始胆战心惊。

叶落一离开奉定城,便让简凡和桑愉回去保护天下,而她自己,则带着风间影一路北上。

“公子,你不去与皇上会合?”

“我去干什么?”

“听说,那支从死亡之谷出来的军队,十分厉害,皇上暂时束手无策。”

叶落笑笑,“他既然束手无策,我也一样无能为力。”

风间影扭头看她,一副惊奇的模样,“公子,我以为你是无所不能的。”

“扑哧!”叶落失笑,“风间,我也不过是个凡人。”

“可是,我们真的不去看看么?”

“不去了。”叶落一扬马鞭,“我们去找苏诚。”

她相信君泓的能力,如果连他都对付不了的人和事,她去了也只是枉然。如果真的要帮他,现在去找苏诚,或许是更重要的事。

从惊鸿那里,她已经知道,京城中凡是有动摇之意的老臣,皆己被君泓放离,虽然目前各部都已经有了继任者,目前看来,尚不致分崩离析。但是自古以来,新皇继位,朝臣动荡便是兵家大忌,新人虽然有锐意进取之利,却也有虚浮冒进之敝。朝廷中事,有很多秘辛和行事规则,不足为外人道,却畅行历朝历代朝野上下经久不衰。

他日君泓重振朝纲,光有新进势力,是绝对不行的。一朝之立,明君之道,仅靠武力也不足以成就。苏诚,是当世大儒,论其心性才情威望,绝对是君私立威立朝的绝好助力。

虽然因苏婉儿之故,他一心求去,但是她还想再试一试,就算不能说服他重回朝廷,能得一些建议也是好的。

不过,在去找苏诚之前,她还有另外一件事做。

不是她崇兴未来皇后所要做的,而是她叶落女子身份必须要做的。

她和风间影在乡间几经周折,终于在杂草堆里,找到了一个貌似是坟墓的土堆。

风问影看看手里的纸条,有些怀疑,“公子,你确定梁略的情人就是埋在这里?”

“我不确定,不过…。”叶落俯下身去,扒开杂草在石碑上辨认良久,“从墓碑上的字来

看,应该就是这里了。”

“梁略曾为一朝之相,又亏空了国库中那么多金银财宝,就把他所谓深爱的女人葬在这样的地方?”风间影不可置信的四处望了望,“若不是此处地处高位,背风干燥,早就被风雨侵蚀得一点痕迹不留了,哪还能找得到此处有这么一个坟墓。看来这些人所谓的深情,也不过如此。”

叶落摇了摇头,“或许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是梁略在保护她呢。你想,梁略位高权重,树大招风,若是将她风光大葬,那她还如何能得如今的安宁?再说了,人死如灯灭,如果是我,我是宁愿活着的时候,爱人对我好。死了,对我再好还有什么用,我以后死了,一把大灰,连骨灰都不必替我收拾了,随风四处飘散,浪迹天涯,何等潇洒自在!”

“我同意,”风间影蹲下身,将梁昔仪的骨灰盒拿出来放到墓碑前,“反正我肯定会死在你前头,你的骨灰要怎么处置我是左右不了了。”

叶落瞅瞅他,“那要不我们一起死?以后骨灰还可以结伴去快意江湖。”

“我也同意,如果皇帝陛下不反对的话。”

“......”

山风渐起,这里,却投有丝毫凉意。

叶落将梁昔仪的骨灰安放后,只立了一块无字碑,“梁小姐,但愿在另外的世界里,你能不受声名身份所累,得到你渴望的安宁和幸福。如今,将你葬在你父亲最挂念的人身边,或许,你们的魂魄能在此相聚,再续父女天伦。”

从怀里掏出梁昔仪转交的木钗,想了想,又道,“梁相,无论你生前我们有何过节,都不过是各为其主,各有立场,现在我替梁昔仪完成你的遗愿,就当时我们之间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吧。”

风间影拿出随身短刀,蹲在旧坟前的地上挖土,一边挖一边说,“公子,你说世事是不是变幻莫测,变得甚至有些好笑,谁能想到,梁略的遗愿,居然是由你来完成?”

“话多,快挖。”

“不是,公子,咦…。”短刀碰到硬物,叮叮作响,风间影苦着脸,抬起头来,“公子,下面是大石头,算了,就这样埋了吧。”

叶落凑过头去看了看,皱皱眉头,“不行,埋这么浅,下几场雨,钗子就会露出来被冲走了。”

“可是这下面是石头哎,”他又将旁边的泥土拨开了一些,“而且是好大一块石头!”

叶落将手掌贴在石头上,运力试了试,果然很厚。如果勉力震碎倒是没有问题,只是旁边的坟墓近在咫尺,她碎石之时难免会震到其安息之地,万一用力不甚,很可能碑飞坟裂,这才真是罪过大了。

她站起身来,“风间!”

“怎么了?”

“去找锄头和铁锹来,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把这块石头搬开。”

“啊?”

“去!

直折腾到太阳西下,两人才将大石头移开,累得是精疲力尽。

大石移开之后,便形成了一个大坑,叶落跳下去,将用油纸包好的木钗放到泥土里,可是手刚接接触泥土,便觉得有些不对。触手处,寒气逼人,她将泥土又轻轻拨开了一些,突然叫道,“风间。”

泥土下,赫然是一只通体碧绿的匣子,晶莹剔透。

“难道说这是梁略为这支木钗准备的匣子,那当时干嘛不干脆连木钗一起埋了?”风间影迷惑不解。

叶落将匣子打开,盒内装的,是一个令牌,和一封信。

信的表面,写着,“吾儿亲启”。

叶落抹抹额头上的汗,迟疑了,这是梁略给梁昔仪的,若是她打开了,岂不是变成她是梁略的女儿?

风间影可不管那么多,一把抢了过来,“我替梁昔仪看看。”

信一打开,他脸色就变了,信写得很短,他很快就看完了,然后,抬起头来,脸色古怪,“公子,原来古人说好人有好报,是真的。”

信是梁略写给梁昔仪的,信中告诉她,所有梁家死士的分布和名单,以及如何联络和指挥死士的方法,包括死亡之谷中的军队,都在信中列了出来。而随信所附的,便是指挥死士的最高级别的令牌。

叶落看完,不由得连声赞叹。

梁略好深的心计,他当初告诉梁昔仪是五年之后来完成他的心愿。五年,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若是君诺兵败倒也罢了,若是他胜利称王,梁昔仪贵为皇后,若然君诺依旧对她情深义重,那么自然无须再说,若是君诺对她不起,那么梁略也给她留了足够的资本来保护自己。

而且即使到了此地,他也是层层设计,若不是诚心诚意想要为他完成心愿的人,断然不会完好无损的找到这只匣子,就算找到了匣子,君诺帝王之尊也不会以“吾儿”的身份将匣子打开。

自然,匣子中所盛的东西,便会交到梁昔仪手中。

可惜,他没有算到的,是君诺比他想像中心狠,他甚至没有等到那么多年,就已经逼死了梁昔仪。

叶落叹了口气,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风间,你即刻起程,将信和令牌女给君泓。”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说,我没敢看文下的留言,一方面,是因为我的确前段时间没有更新,觉得不好意思;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有些过激的言语,让我觉得看了影响心情。其实我想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停这么久,并且没有及时通知,只是当时回老家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通知,家里没有网络,我就一直没有留言了。当然,不管怎么说,我有一段时间没有预警的停更三周让大家失望,我的确处理不当。迟来的抱歉固然不能弥补什么,但是现在我也只能这样说了。

写文也好,看文也罢,都是一种缘份,当这种缘份带来的不是美好的感觉,那么可能也到了缘散的时候了。我感谢那些理解并且宽容的朋友,也对那些一次次失望从而愤怒的读者说声抱歉,只是,适当的批评我接受,并且会在以后改正,恶意的中伤和攻击,我,就当没看到。

在这里,也要说一声,我尽量加油码字,可是最近很多事情,的确更新时间不定,我能承认我绝不会弃文,但是并不能保证更新速度。如果不能容忍这种速度的亲们,就十二月中旬之后来看吧,那个时间再怎么样也会更新完的。

第95章 相思知不知

又是一次晨光亮起,君汉伸了伸懒腰,脸上有浓浓倦色。近日来,与君诺的正面交锋次数越来越多,双方各有胜负,但是对于君橄而言,这一次次战役,无论谁胜谁负,都是极大的身与心的煎熬。

无论在位者如何争权夺利,流血丧命的,都是崇兴的子民。

他有时候在想,如果就此放手,会不会就避免了这许多杀戮?

只不过,将崇兴的江山和百姓交到君诺这样的人手中,他又如何放心得下?

“皇上!”韦崎掀开帐帘进来,“风间影来了。”

风间影?君淞双眼一亮,飞快的站起身来,韦崎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己经冲了出去。

韦崎对着空无一人的帐逢,喃喃自语,“我还没有说完,只有风间影一个人。”

可惜,已经冲出去了的君橄,显然已经听不到了。

“只有你一个人?”帐门前,只有风间影一个人,君泓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后,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难掩失落之情。

风间影显然看懂了他的意思,只是可惜,他们家公子役能体会到这番心情,只把他一个人打发回来了,“皇上,这是公子让我转交给你的。”

君泓打开盒子里的东西,半响之后,僵在当场,几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她怎么得来的?”

风间影嘻嘻一笑,“梁略给的。”

“......”君泓满头黑线。

“皇上,要不您先给点吃的喝的,等我有力气了再来慢慢说?”可怜他一路奔波,吃没吃好,喝没喝好,上眼皮跟下眼皮快粘在一起了。

君泓这才让开一条路,“先进来吧,那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