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十一抬头看了她一眼,“星扬说,早知道公子会头疼,他已经将这两万人带回边关修筑工事了。请公子不用担心,他知道如何知人善用。”
叶落笑了开来,果然还是自家人比较省心。不像那个倔脾气的新皇帝,将她蒙在鼓里一头雾水,白白为他担心了一场。
“公子,是不是有人在找你了?”叶十一望了远处,小声提醒道。
叶落也跟着望了一眼,然后再往里站了站,“还有什么事?”她实在是对那些场面没什么兴趣,能躲多久躲多久吧。
“为祝贺新皇登基,翼国和花间国均已遣臣前来,估计两天后就该到了。翼国国主宁展舒亲往,花间国为一字并肩王风飞絮。”
叶落抿了抿唇,没有作声,叶十一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候在一旁。
好一会儿之后,叶落才道,“宁展舒亲自来的?”
“是,还带了胞妹天香公主宁展香。”
叶落微微弯了唇角,“翼国要有好戏看了,让暗影通知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去掺合。同时,让星扬领兵待命,若无皇上旨意,绝对不要出手,即便是宁展舒亲自前去求援。”
“是。”叶十一点了点头。
叶落笑眯了眼,“要让我们星扬出手,宁展舒不出点血怎么行。但是,也让星扬悠着点,至少要让宁展舒活着。”
“是。”叶十一知道小姐该交待的事情都交待完了,转身便要走。
“等下,”叶落笑眯眯的盯着他,“谁让你来这里给我说这些事的?”直接在家里不更安全,何苦冒险潜进宫来!
叶十一抹抹额头上的汗,“星扬说公子今晚一定很无聊,让我进宫来跟你说说话解闷。”
叶落心情大好,“好了,我现在不闷了,你回去吧。”
等到叶十一离开,她才慢悠悠的晃了出来,詹春看到她,一副如遇大赦的样子,急匆匆小跑步的出来,“叶侍郎,我可找到您了,皇上都叫您半天了。”
叶落拱拱手,一副惶恐的样子,“啊!那我们快点走。”
一边走一边在想,按时间来算,傅鉴之应该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吧,莫非君泓是嫌今日赴宴的女子不够美不够多?
才刚走到设宴的地方,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傅鉴之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说话,而上座的君泓,脸色阴沉得吓人。丝乐之声早已经停了,一干人等战战兢兢的坐在自己位子上,似乎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皇上,”叶落快走两步,跪了下去,“不知皇上唤为臣前来所为何事?”心下却已经明白了八九分,看来是傅鉴之所奏之事惹新皇帝不高兴了。
君泓没有说话,可是低着头的叶落却明显的感觉到那来自于上方的威压,有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感。她垂了眼睛,安静的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君泓才出声,“叶侍郎,今日的选妃宴,是你筹划的?”
“是。”
君泓的手握得死死的,“那么不知叶卿是否有推荐的人选?”
叶落抬起头来,直直的望进他的眼中,他的目光,带着灼热的温度,而她的视线,安静如一弯泉水,她轻声道,“今日所到女子,皆出自名门,秀外慧中,请皇上稍安勿躁,请各位小姐展示各自才艺,皇上可以留心观察,自然能选得可心人儿为后为妃。”
“为后为妃!”君泓小声的重复了一句,沉吟半响了之后,忽然轻笑出声,“傅卿家,叶卿家平身吧。就请各位小姐尽情表情,也好让朕与各位爱卿一饱眼福,看看是何等的秀外慧中。”
叶落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走回自己的位子,从头到尾,一眼也没有看过君泓。她刚坐下,风间影便偏过头来,“公子,你背上汗湿了没?”
叶落瞟了他一眼,“怎么了?”
风间影抓起她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喘口气道,“憋死我了,大气都不敢出。”
叶落示意旁边的宫女将茶倒满,端起就往嘴里送,“我还好。”要让她对君泓立刻产生畏惧感,短时间内应该还培养不出来。
“叶知!”茶才刚端到嘴边,皇帝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叶落叹口气放下茶,要喝口水怎么这么难!
她站起身来,“是,皇上。”
君泓看向她,“既然是你一手安排,妃子的人选,你和朕一起看吧,你坐过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唰唰的射向她,其中当然不乏含着恳求之意的,她暗暗叹气,看来坏人又要她做了!到时候,选上了是皇上的恩赐,没选上的,就是她从中作梗了。
音乐声缓缓响起,傅鉴之按名册中记载,让各位大家小姐一一登场。美女佳肴,可餐秀色,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叶落看得不太上心,她本身于琴棋上的造诣就不低,再加上她身边又有风飞絮和叶知这样的高手,一般的表演并不足以打动她。至于书画,她是不通此道,也失去了欣赏的兴趣。
她撑着腮帮,一副看得聚精会神的样子,心思,却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君泓在旁边似乎问了她什么,她随意的点了点头,也没在意。
直到,一阵清雅的琴声,将她从神思恍惚中唤回来,她眨眨眼睛,脸上,缓缓露出笑意。
上场的,是苏大学士之女苏婉儿。
只见她身着浅蓝色丝质长裙,长发垂落于身前,娥眉淡扫,容颜清丽,她正专注于面前的琴弦,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
曲调并不高亢,也没有多少华丽的技巧,可是那古朴的琴音却如最亲的人在耳边低语,让人的心,宁静而温暖。
只是,听着听着,叶落的眉头却慢慢的皱了起来,她看向苏婉儿,敛了笑容。
琴声婉转,情意切切,这是有了情思的女子才能奏出的琴音。
即使苏诚那日应了她会携女出席,但是他应该知道,她并没有强迫的意思,以苏诚的心性,也不会做出逼女入宫这样的事来。而且观苏婉今日的状态,也并没有半点不甘不愿的意思。
叶落现在稍稍有点担忧了,苏婉儿如果真的有意入宫,究竟是因为她心中的人是君泓,还是说,…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再看向苏婉儿,然后自失的一笑。是不是在这泥谭中陷得太久,就会将本性里多疑的那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喜欢苏婉儿?”君泓这次问的话她听清楚了,她看着场中的女子笑道,“我欣赏她。”
“叶知,你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君泓的声音放得很低很低,能够听到的,除了叶知,便只有旁边的詹春了。
“皇上,臣只不过是遵了先皇的遗旨。”
过了好一会儿,君泓才道,“叶知,你可知父皇的这份遗旨为什么留给你,而不是留给我?”
叶落没有作声,君泓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他只是继续说道,“因为他知道,我不一定会听他的旨意,却未必能驳回你的请求。叶知,今日我一定要娶后纳妃么?”
“您身为皇上,这是您应该并且一定要做的。”
“你说得对。”君泓坐直了身子,这一晚上,再也没有和叶落说过话。
此时,苏婉儿的一曲也已经结束了,她站起身来,盈盈一福。
君泓抚掌笑道,“苏小姐好琴艺,此曲此歌,世间难闻。”
苏婉儿笑容清浅,“谢皇上。”不卑不亢,进退得体,即便是叶落,也在心头赞叹。
苏婉儿之后,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女子,是威远大将军之女陆雨,或许因为其父是武将的关系,一把银剑舞得气势惊人,飒爽英姿有别于京城闺秀,另有一番风味。
看她舞剑舞到兴处,叶落都忍不住手痒了。
君泓没有出声称赞,只是眼中光芒连闪,显然也是满意至极。
宴会接近尾声,君泓站起身来,一旁的詹春,连忙端上一个托盘,盘中,正是凤汶佩,昔日太子妃今日皇后的信物。
顿时,全场噤声,众人都摒着呼吸等待着新皇选定凤汶佩的归宿。
君泓取过凤汶,从叶落面前走过,没有丝毫的停留。
陆雨和苏婉儿都坐在右边,巧合的是,两人的座位还是相临的。君泓走向这个方向,没有任何的悬念,唯一令人期待的,是他站在谁的面前。
两个女子各有风格,不相上下,不过从背后的势力来讲,陆家手握重兵,应该更有优势。但是如果皇帝担心后宫干政的话,苏婉儿又是更适当的选择,就是看皇帝更看重哪一方面了。
君泓径直走向苏婉儿,然后,在她面前站定。
苏婉儿低下头去,红意隐隐,娇羞无限,端的是美丽不可方物。
君泓将凤汶握得紧紧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要他伸出手去,这个女子便会成为他的皇后,陪他在这宫中度过一生。
她温婉端庄,的确是皇后的好人选,可是他的手如有千钧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凤汶在他手心里热得发烫,他却像是怕丢了一样握住动也不敢动。
他站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詹春都走上前去,低声提醒到,“皇上!”
君泓像是突然被惊到一样,猛地抬起眼来。
詹春指指他的手,“皇上,您该选皇后了。”
君泓再一次看向苏婉儿,亭亭玉立,清新秀美,可是为什么,他的手始终伸不出去?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微微侧身,看向他来时的方向。
叶落坐在那里,与他目光相触。
君泓看着她,似乎隔了云雾,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的悲凉就那么一层一层的涌上来,将他今日登基为帝的喜悦和骄傲通通冲得一干而净。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阻止着他要往前伸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霍然转身,大步向叶落的方向走去。
“皇上,皇上!”詹春急出了一身汗,跟在他身后急急喊道。
君泓充耳不闻,走得又急又快,叶落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心中一凛,连忙跪□去,“皇上。”
君泓走到她面前,胸膛急促的起伏着。
“皇上,”叶落朗声道,“后宫不可无主,请皇上早日定夺。”
君泓看着她,很久很久,然后,他转过身去,面向群臣,“朕初登皇位,无心后宫之事。众位卿家先辅佐朕处理政事,否则,朕做不好一个皇上,又如何能得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是皇上,这于礼不合啊!”傅鉴之站了出来。
“没有什么礼,朕所做的事不违道德大义,不违皇朝法律,不损天下百姓利益,那么,朕说的,就是礼。”
51、谁说不能爱
是夜,叶落久久不能入眠,索性披衣而起,爬上了屋顶。
耳边,有衣袂飘动的声音,她闭上眼睛,没有回头。
“小叶叶,你大半夜的不睡出来逮贼啊?”风间影打趣道,一边揉着眼睛,可叹他的悲惨命运,白天莫名其妙的被个新皇帝瞪得浑身不自在也就算了,晚上还不得不跟在不睡觉的主子身后晃,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无语问明月。
叶落不作声,只是抱紧双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浓浓夜色里对面屋顶若隐若现的轮廓。
风间影在她身旁坐下,“公子,你怎么了?”该不会又是为了某个将要到来的什么王爷吧?
叶落无精打采的摇摇头,“没事。”
“公子,你觉得你这个有事的样子说着没事的话,有人会信吗?”风间影拍拍自己的肩膀,“说吧,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
“你真能顶?”叶落目光一闪一闪的。
风间影顿时觉得背心发凉,他警惕的缩了缩脖子,“先说说什么事。”
叶落将头摆正,不再看风间影,叹了一声气,“反正也就跟天塌下来没什么两样,看样子你也顶不住的。”
风间影这下真的有点好奇了,他很难看见自家公子这般束手无策的样子,当然,除开面对某王爷的时候除外,“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落无力的摆摆手,“安静的陪我坐会儿,风间。”
她想起今日选妃宴上的事,仍心有余悸。若她一直以来的感觉没错,她想,她是真的惹到一个大麻烦了。
“风间,叫惊鸿来。”
“现在!?”风间影惊叫。
“是的。”
“可是…。”
“风间,去叫他来吧,事情紧急,到时候再给你说。让桑榆帮你,通过叶家暗道进出。”
一听这话,风间影顿时睡意全消,立刻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可是才没一会儿,叶落便听到了风间影的脚步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诧异的回过头来。
风间影的确回来了,不过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他,易惊鸿,还有,新皇君泓。
君泓穿着便装,站在屋檐下仰头看她,“你又爬上屋顶了?”
叶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君泓没有等她的回答,对身旁的两人说,“你们先离开一会儿,我有事想同叶知谈谈。”
风间影和易惊鸿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叶落,叶落微微点了点头,两人才一同离去。
然后,君泓一掀衣衫下摆,跃上了房顶。
他的身上,混杂着淡淡的酒气和沐浴之后特有的香味,叶落皱了皱鼻子,君泓往旁边稍微移了移,然后坐了下来。
“叶知,我喜欢你。”他说。
这一句话,说得极低极低,但是听在叶落耳朵里,却不亚于惊天巨雷。之前她是有过怀疑,也设想过如果她的猜测成真,他会如何开口。可是千万种可能,却没有一种是如今眼前这种状况,不需要如何铺成和掩饰,他就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
似乎对自己说出来的话所达成的震撼效果还嫌不够,君泓伸出手来,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腕,“叶知,我说,我喜欢你。所以以后再不要给我塞别的人了。”
叶落咽了咽口水,低下头去看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说话说得有些艰难,“皇上,臣已经娶妻了。还有,您能先放开臣再说话吗?”
“好。”君泓从善如流的缩回手,然后看着她道,“我知道你已经娶妻傅青月,而且,你们叶家即将有后。这样更好,以后,你都不许再亲近别的女人。”
叶落甩甩头,想要理清自己的思绪,然后,她才揉着额头道,“皇上,您确定您刚刚不是在跟臣开玩笑?”她的脸色渐渐变暗,甚至,隐隐有些失望的情绪,“一个喜欢男人的皇帝?皇上,臣觉得,臣好像做错了,您坐上那个位置,实在于百姓无益。”
“不是的,叶知,你听我说。”君泓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挥开,“你给我滚!”叶落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子道,“滚出叶府。”她此刻不止是愤怒,简直是伤心。她原以为就算他对她有一些好感,但还不至于让他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毕竟他受她吸引有可能是男女本身异性相吸导致的,怪不得他,但是他一旦说出口,便说明他理智的那一关也置两人同为男人的身份于不顾,而放任了他的情感。
这样一个不理智不能顾全大局的皇帝,又怎堪匹配她全心全意的追随?
“皇上!”
“公子!”
是易惊鸿和风间影听到响动赶了过来,看见两人的情形,都有些惊疑不定。
君泓低下头去,脸色铁青,“退下去。”
两人都没有动,叶落闭了闭眼睛,勉强平复了一下怒气,才道,“风间,你先回去睡吧,有事再叫你。”
“是!”风间影行了礼之后离开,易惊鸿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只不过,两人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是沉重和不安。
“叶知,我没有置百姓于不顾,你先听我说,好吗?”君泓放低了声音。
叶落又坐了回去,“好,你说。”
“我今晚回宫一直没有睡,我都想好了,我喜欢你跟政事无关,我会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我会从宗族子弟中选拔有才能的人立为太子,这皇位属于整个君家,能者居之,我想,只要颁出这道政令,族内便不会有人再反对我,毕竟,人人都有机会了。这样做,不止对百姓有利,也能最大限度的解除目前君诺对皇族子弟的煸动和利诱带来的危机。至于礼部和天下人,我所做的事,不负天下不负朝堂,所以,我并不畏惧。没有庞大的后宫,会节约出来极大的一笔费用,我便将这笔费用用于各地修筑医署,为平民百姓治病。叶知,你说这样好吗?”
听完这番话,叶落久久不能言语,看来,他真的是认真想过了,她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君泓,你可以喜欢我,但是,你也可以娶后,这不冲突的。”
君泓摇摇头,“我只想要你,便不想误了别的女子的青春,这样做,对她们是不公平的。更何况,你教过我的,爱一个人,是身与心的交付,叶知,我会做给你看的,我也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个男人!叶落怔怔的望着他,好一会儿,她才将头扭向别处。她闭闭眼睛平静了一下情绪,才轻声道,“君泓,你可知道,你喜欢的,是一个男人?”
“叶知,我喜欢你,你是男人,我就喜欢男人。”君泓微微俯身,从身后抱住了她,“叶知,你让我爱你,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忽然有些热,叶落摇了摇头,猛地挣脱开来,然后转回头去看向他,“两个男人,你要怎么爱?君泓,你实在是太幼稚,同性之爱,于世俗不容,更何况,你身为君王,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最重要的是,我不爱你,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
君泓定定的望着她,眼里热烈的光渐渐的黯了下去,他微微扯动嘴角,“我爱你,这是我的事。”
他站起身来,风掀动他的长发,有几分萧瑟之感,他说,“我今天来,只是要告诉你,不要再逼我娶妃,我会将你从礼部调出,只任大理寺卿一职,此后,我娶后纳妃再与你无关。叶知,我不惧任何人的敌对,唯独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