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避开他的视线,没有说话。

“叶知,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他说得肯定。

“你就这么肯定?”他说得太肯定,以致于叶落自己都疑惑了。

君泓笑了开来,得意之情尽显,“因为我值得你爱。”

叶落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君泓,十年后你再来看今晚的对话,会连你自己都觉得是一场笑话。”

君泓不再和她争辩,未来还有那么长,他有的是时间来让对方相信。

“好了,我走了。”君泓从房顶上跳下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去看她,“叶知,你今晚爬上屋顶是因为睡不着吗?”

“是。”这点倒是事实,叶落并不刻意避讳。

“想我想的,对吧?”君泓咧嘴笑了,然后也不等她回答,一甩衣袖,走了。

叶落无语,她的确是在想关于他的事,可是此想和他口里说出来的想,是回事么!

她回过头来,风间影已经站在她的背后,阴恻恻的来了一句,“公子,你完蛋了。”

叶落颓然坐□去,良久,苦笑一声,“风间,我早就已经身陷其中,并且越陷越深了。”

君泓对她生了情感,它日她又如何能悄然隐去?

风间影没有说话,只走过来,将手搭在她肩头。

叶落轻轻叹息,“惊鸿跟你说了?”

“是的,他说,他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皇上开始对你产生情意的,或许,是从最开始你与他不对盘开始,也或许,是从一日复一日对你的关注中,也或许,”他蹲□来,看着她的眼睛,“是从你毫不犹豫拉着他的手逃亡的那一刻开始。”

“公子,如果皇上真能做到他说的那样,你也不考虑吗?惊鸿说,君泓自有他吸引人之处。”风间影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叶落的心紧了紧,良久,她摇摇头。

她的爱情,早已托付给了别人,就算没有结局,也已经覆水难收。

52、万事伊始

所有的事情,都是开头最难。

包括做皇帝,也包括告白后两个当事人的相处。

反正君泓一早起床的时候,就坐着发了一会呆,想到一会儿上朝就可以见着叶知,就觉得心底隐有蜜意,嘴角翘着拉也拉不下来。

期待也好,纠结也罢,反正等君泓上朝之后,他想见的人根本没有见着人。

他的目光淡淡一扫,看向梁略,“梁相,群臣都到齐了?”

梁相不慌不忙的恭身作答,“皇上今日是登基后第一次上朝处理朝政,按理文武大臣都该上殿议事,但是今晨叶府遣人告假,说是叶知旧病复发,昏迷不醒。”

君泓的第一反应便是要站起身来,可是他稍稍握拳之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傅卿,明日有花间国和翼国的使臣前来,接待的相关事宜是否已经安排妥当?”

傅鉴之站出列来,面有难色,“回皇上,本来是万事俱备,但是现在看来,可能有一点问题了。”

“什么问题?”

“花间国先期已经叫人来知会,说是一字并肩王曾与叶知有过数面之缘,此次来访,希望由叶侍郎负责接待。本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叶侍郎病倒,恐怕到时得跟花间国使臣再解释解释,另外安排人了。”

易惊鸿不自觉的朝君泓脸上看去,他只是点点头,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好,那傅卿去安排吧。”

“皇上,还有一事?”傅鉴之额上已经隐隐见汗了。

“何事?”

“接待所需经费,户部尚未拨的银子还未到位。”

还没等君泓的目光扫过来,户部尚书陈铁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去了,“皇上,最近几年年年欠收,历年赈灾又要拨出去的银子,再加上先皇殡天以及您登基所需要花费,国库已经近乎空了。”他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捧着几本厚厚的帐簿,“所有的帐簿都在此,请皇上明查。”

新皇入朝第一天,户部就搞来个空的国库?易惊鸿垂下眼去,看来这给新皇的下马威不是一般的大。

君泓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道,“把帐簿留这儿,朕会着人好好查一查。户部连朕的衣食住行都付不起了?”

陈铁抹着汗,“臣不敢,宫中一切用度照常。”

“那就把宫中的费用先拨给礼部。”

“可是,如果拨了礼部所需银两,宫中下月就得断粮了。”

“断粮?”君泓微微扯动了嘴角,坐直了身体,“传朕的旨意,明日起,先皇所有后宫妃嫔,育有皇嗣的,迁入各皇子宫院,未生育的,每人发回原藉,由当地府衙每月发放纹银一百两,直至寿终。宫女太医减半,各宫月银减半。”

堂下大臣个个瞠目结舌,谁也没想到,新皇上位的第一把火,竟然是从宫中烧起。

“皇上…。”有人要开口,可是君泓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

他说,“别跟朕讲礼讲情,难道各位没听清楚,国库已经空了吗,让人回原藉总比饿死宫中的好。”他顿了顿,再说,“再宣另一道圣旨,由于国库空虚,停选秀女,娶后纳妃之事,三年后再谈。”

易惊鸿不动声色的笑了,他悄然抬眼,望着高坐于台上的君王。

这个男人,配得起这崇兴天下,不负他家公子寄予厚望,甘心辅佐。

“皇上,臣有事启奏!”兵部尚书张台铭也站了出来,“下一年度兵马所需军费,也请皇上定夺。”

君泓略略抬眼,“所需兵马费跟人马有关,爱卿把兵部现有的军队,战马,武器数量都统计出来吧。”

张台铭上前一步,“臣早已经备好,请皇上过目。”

太监很快将清张台铭所呈的清单端了上来,君泓大致扫了几眼,便道,“兵部确认现有的军费无法负担下一年的开支,并且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确是如此,冬天快连棉衣都发不上了。”

君泓微微笑了开来,“前几天叶星扬还在抱怨说边关草肥马壮,就是差点人,既然张爱卿已经被军费逼至如斯境地,就从兵部划二十万人,交由叶星扬麾下,至于他所需军费,就由他自个儿筹集。张爱卿,您的人还多不?”

张台铭脸色铁青,“皇上此举,恐怕会鼓励某些人拥兵自重,更何况自筹军费,恐伤平民啊。”

君泓摆摆手,“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更何况叶星扬敢扰民的话,朕自会处理。张爱卿,兵部是不是还嫌人多经费不足?实在不行的话,朕再给叶星扬划几十万过去。”

张台铭还想说什么,梁略已经跨前一步,“皇上,叶星扬只是一小小的驻防将军,若是再加兵力,实在不妥。不如再给兵部户部一些时间筹集经费,实在不够的再另寻他法。”

君泓点点头,此时此刻,也实在不宜再穷追猛打,“就如梁相所言,只给叶星扬二十万人。其他诸事,稍后再谈。”

他心中有事,再草草说了几句,便散朝了。

今日朝上的对峙,谁输谁赢,恐怕只有当事人心里才明白了。

君泓来不及细数其中胜败,便带着易惊鸿,韦崎和几个太医匆匆朝叶府赶去。

易惊鸿虽然有些忧心,但是还不至于失控,因为他深知叶知的身体状态,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家公子肯定都是提心吊胆的,所以想当然的以为,这次也是叶知的身体出现状况了。

却不知道,生病的,真是叶落。

话说十多年从来没有生过病的叶落,一生起病来,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让整个叶府都闹翻了天。

你说,你看惯了太阳从东边升起的,突然从西边升起来你能不害怕恐惧么?

叶落小的时候为了要和哥哥同甘共苦,曾经大雪天的光着身子泡在雪水里,结果她自己没咳嗽一声,倒害去拉她上来的侍卫连续流了一个星期的鼻涕。

就这样一个不病之身的叶落,居然在一个风和月丽的夜晚,在自己家里温暖的小床上病倒了,而且是高烧烧得满脸通红,起床起到一半就倒下去的那一种,能不叫人慌乱?

简凡热泪盈眶的站在叶落房前,几乎要大哭三声再大笑三声来表达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

多么不容易啊,他习医二十年,并且是老太爷钦定的小姐的未婚夫婿候选之一,却从来没有机会在小姐身上施展他的医术,而且,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所以,他心疼有之,难过有之,更多的,是喜悦。

小姐啊,你终于也会生病,是个正常人了!

叶落捂着发烫的脸,身上盖着厚厚的两层棉被,无奈的望着床边的兄长,“亲爱的哥哥,我保证就是昨晚吹了风所以着凉了,绝对绝对没事的。”

叶知也不和她多说,一只手在她头上拍了拍。

叶落就只得苦着脸乖乖的躺在床上。

风间影在一旁暗笑,果然还是要把大公子请来才有效,要不然公子早就掀被而起上朝去了,就他和简凡哪里拦得住。病人嘛,就该好好的休息才是。

君泓带着太医来的消息,让屋内的几个人都愣了好几愣。

叶落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告诉他,我们家简凡比他那些太医厉害多了,不用了。”

桑榆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不行,皇上说一定要见见你,让太医给你把把脉他才安心。”

叶落咬咬牙,“他还跟我杠上了?”袖子一捞,准备坐起身来,“我出去跟他说。”

“落落!”叶知一把把她按了下来,把她拉高的衣袖扯回去盖住手臂,叹了一口气,“你总归是个女孩子。”

叶落讪讪一笑,自个儿把另一只衣袖拉下来了,太热了,以致于有些糊涂。

叶知看她躺好,起身把两边蚊帐放了下来,才对桑榆说,“请皇上和太医进来吧。”

桑榆心下疑惑,却仍是领命而出。

“哥,太医进来不行的,而且你还在这里。”

叶知自顾自的脱下靴子,塞到了床里面,“别担心。而且那是皇上,你刚刚那是什么态度,拒绝见皇上?你有几条命够你挥霍的?”

风间影和叶落目瞪口呆的看着叶知脱了鞋之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他从背后将叶落抱住,有纱帐遮掩,再加上床上两三床被子,根本看不出来躺了两个人。

君泓推门进来的时候,叶知刚刚躺好。

“叶知,你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是不是昨晚在屋顶上吹风吹着凉了?”

叶落咽咽口水,点头,“有可能是吧。”

君泓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你以后要加强锻炼,这么随便吹两下就病成这样?”看她两颊通红,顿时后悔不已,他昨晚走的时候,应该强制他下屋顶来的,要是当时他那样做了,估计就不会感冒了。

“太医,过来把脉。”

太医提着药箱过来了,易惊鸿上前一步,风间影连忙拉住他,做了个眼色,易惊鸿便停住动作,静立在君泓身后。

太医在床边坐定,叶知的手便伸了出去

叶落脸色怪异的看着太医把脉,把着把着,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都出来了。

少倾,他放开叶知,便跪倒在地上,满脸惶恐之色,“皇上,叶侍郎脉相虚浮,是沉疴之相,臣无能。”

“无能什么?”君泓顿时声音都变了。

“请皇上饶命。”瞎子也看出来皇上对这叶侍郎的重视,此时此刻,太医已经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被皇上选中一起来叶府了。

“给朕说清楚,要不然,立刻拖出去砍了。”

太医牙齿一咬,“药石罔效,时日无多了。”

屋中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君泓已经扑向床边,“叶知,”他掀开纱帐,抚着叶落的脸,“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

在他面前,叶知从来谈笑风生,事事成竹在胸,他从来没有想到,这样让他安心,处处为他打算的叶知,竟然是真的身染重病。

“叶知,我不准你死,你要陪着我,一生一世陪着我。我活多久,你就要活多久。”

叶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愣愣的看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年轻君王的眼里流出来,砸在她的脸上。

直烫入心。

53、安排

看见君泓的眼泪,叶落真的愣住了。

在她的世界里,极少看见男人的眼泪,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更何况是以君泓如今的身份。

所以她几乎忘了藏在被窝里还有一个紧紧搂着她的兄长,直到叶知在她腰间轻轻一捏,她才回过神来,连忙闭了闭眼睛,一副虚弱的样子,“皇上,不知还有其他的事不?如果无事,我想睡了。”

“好,你好好睡。”君泓一把抹了眼泪,勉强扯了扯嘴角,“我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不要来了,”叶落看着他,“明日两国使臣到,你应该会有很事忙。”

“我不忙。”君泓替她扯了扯被角,一旁站着的风间影眼角狠狠的抽了抽,因为他隔着纹帐看到,大公子的脚露出来了。

易惊鸿从刚刚太医诊脉就知道了端倪,此刻,更是不动声色的斜跨了一步,挡在太医身前。

而君泓,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叶落的脸,“你好好养病,我明天来看你。”

叶落看着他脸上神色,“今天他们怎么难为你了?”

“我是皇帝,谁那么大胆子敢难为我,你不要想这么多,现在好好养病是真。”君泓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叶落还待再说什么,哥哥放到她腰上的手又使了一下劲,她立刻改口道,“那明天再说吧,我睡了。”

话完,便闭上了眼睛。

君泓看着她疲倦的样子,眼眶又开始发红。他憋住一口气,飞快的转身,经过门口刚端着药进来的简凡时,丢下一句,“你跟朕来。”

简凡看看风间影,有些不明所以。他家小姐只是有点感冒而已,怎么皇帝陛下看起来像是小姐要死了的样子?

风间影清咳了一声,“刚刚太医已经给公子把过脉了,正如你一直所说的,公子身染沉疴,药石无效。”

简凡眨眨眼睛,看了一眼床上,把药递给风间影,“看着公子喝药。”这才转身出去了。

到了外面,简凡便看见太医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满头是汗。君泓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简凡见过皇上。”

“起来说话。”君泓看向他,“叶知的身子是你一直在调理的?”

“是。”

“他究竟是什么病?”

“公子生来便气虚体弱,百病缠身,一直是靠灵药续命。”

“什么灵药?”

简凡顿了顿,突然跪了下去,“请皇上恕罪,公子曾经有过吩咐,这件事情简凡不敢妄言。”

君泓看了他一眼,以叶知的性格,若是能有灵药续命,他却吩咐下人不许外传,只能说明这药的来路不正,或者,是怕伤害到别人。

他突然道,“你是叶家府兵?”

简凡低着头,也不作声。

君泓微微一笑,很是与有荣焉,“既是叶家府兵,那么就算是朕,恐怕也无法再从你口中得到答案了。”能得叶家府兵这般相待,只能说明他所看中的人,有多么的了不起!

君泓再次转身回了叶落的房,看见她已经坐起身来,正端着一碗药,眉头皱得紧紧的,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怎么还不喝药”

叶落看见是他,很是不想理,“你怎么还没走?”害得哥哥刚刚没敢出门去,只得躲到屏风后了。

君泓只当病人脾气大,也不以为意,只对风间影他们说,“你们先退下。”

风间影很是不放心的看了叶落一眼,“那请皇上看住我们公子喝药。”

君泓点点头,“朕知道。”

知道就怪了,风间影暗自翻翻白眼,看这新皇帝的样子,就铁定镇不住小姐。可惜,人家再怎么样还是皇帝,他不是小姐有免死金牌的,只得遵从圣旨出去了。边走边想,最多他让简凡再熬一碗药好了。